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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自己转让了 第8节

作者:流年忆月 字数:25101 更新:2021-12-18 18:08:27

    “我是野兽”谢锦程立刻靠坐过去,眼看就能把时陌圈入怀中,尝到唇的甜美滋味,时陌立刻手脚并用地抵住他身躯:“你比野兽还可怕,不准靠过来”

    “我们已有肌肤之亲。”

    时陌差点摔下沙发,这脸皮厚得简直堪比钢铁侠。

    “谁跟你有肌肤之亲了,我们都没做过,你要不要脸喂你干嘛,不要动手动脚,”时陌奋力挣开谢锦程不安分的手,“再乱动我就踢你的蛋蛋”

    “明明一脸期待。”谢锦程的手覆上时陌裤裆,有意无意地轻轻摩挲,“这里很诚实。”

    时陌顿时像被人挖出了什么尴尬的小秘密,满脸通红,老实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感受到谢锦程的气息,他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作出反应。

    一次这样,还可以不害臊地说这是性冲动,那么二次、三次无数次呢,每一次都能对同个对象性冲动这已不是简单的生理反应了,而是他需要谢锦程,渴求谢锦程的拥抱。他早就明白自己对谢锦程的异样情感,只是他不想承认,一旦松了口,就意味着他将输给谢锦程,无论财富、才能,还是情感和身心,都输得彻彻底底。只有咬紧牙关,他才能站在谢锦程暂时无法企及的高度,享受少得可怜的成就感与优越感。

    “干什么嫉妒我宝贝比你大也没有用,它就是这么大”时陌昂首挺胸,炫耀满满的成就感,“你摸了它也不会变得比你小诶,我话没说完呢,我跟你说我的有多大喂喂,你去哪”

    酿好的情绪被破坏殆尽,谢锦程兴致缺缺,走进时陌房间拿出了一本东西丢给他:“记账。”

    时陌十分不满被无视,话匣子跟账本一样猛地打开:“我前天用手量了一下,有这么长,羡慕吧,估计用尺子量更”

    “记账。”谢锦程冷冷地打断。

    时陌跟他杠上了,说得更来劲:“估计用尺子量更大,知道亚洲人普遍尺寸么我的就是亚洲人普遍尺寸再加两厘米”

    “时陌,”谢锦程的手搁在睡袍衣结上,作势要脱睡袍,“你这是邀请我脱了跟你一较高下”

    较什么较,刚刚都看得出来谁大谁小,他不过嘴上逞能而已。时陌小声抱怨,恶意比划了一下:“你就这么点小,凶什么,凶也不会变大嗷”腰部受到凶狠的一掐,时陌弹跳起来,刚想说什么,一看谢锦程不善的目光,他顿时灰溜溜地拿起笔,“记账记账,闲人勿扰。”

    打开手机,把银行账户汇入的五十多万款项计入,刚刚仔细一查,他就明白这笔巨款是尔宇公司案的律师费了,只是第一次获得如此巨款,他大吃一惊而已。似乎察觉到谢锦程鄙视的视线,他很勇敢地挽回短路的智商:“刚才你洗澡洗太久了,我怕你掉进坑,就故意找个借口来探一下。事实证明,你没掉进坑,还活着。”

    “”谢锦程的嘴角不协调地抽动了一下,“嗯,谢谢你关心。”浓浓的嘲笑语气,都快将空气填满了。

    时陌瞪他一眼,边继续记账边嘀咕:“你这是羡慕嫉妒恨本大爷获得这么多律师费。”

    谢锦程懒得跟他计较:“这笔钱打算怎么用”

    时陌的笔一顿,笔尖重重地点在纸上,凝成极黑的一点,像极了宇宙黑洞,充满未知的神秘色彩。

    然后他笑了,眉目里浅浅淡淡的光芒,把黑洞照出光芒万丈的色彩。

    “我要给老爸买新衣服、新的生活用品,还有他心仪的茶具”一字一句,都离不开他最爱的父亲,这是他入行以来第一次获得全款律师费,如同人生的第一笔工资般珍贵,家道中落前,他花钱大手大脚,五十万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张纸,高兴就丢,不高兴就撕成碎片,根本入不了他的眼,出事后,才知道这张他看不上眼的纸多么宝贵,然而那时他已丧失了拥有的权利。父亲对他而言,既是给了他二十年奢侈,又是剥夺了他四年幸福的人,但他从未有过怨言,因为父亲的存在,他才知道赚钱的辛苦,一分一角的不容易,才更懂得合理使用金钱。

    他高兴掐着手指头列了一张单,预算开支,他很体贴地连自己的生活用钱以及伙食费都算了进去,然后一拍掌心:“剩下的钱就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谢锦程支着颔,很是好奇:“不还欠款”

    “欠款慢慢还,先伺候好我爸。”

    “我呢”

    时陌不屑地努努嘴:“你什么你,你又不是我老爸。”

    “我是你老公。”

    时陌耳根子红了,嘴上却死不承认:“胡说八道什么,谁是你老婆”

    “我结婚证的配偶一栏,只会有一个人名,”谢锦程突然张开双臂,将时陌紧紧地拥入怀里,“那就是,时陌。”

    、31

    “我明天出差,一周后回。”第一天一早,谢锦程就丢出了这个消息。今天的早饭是豆浆和小笼包,豆浆是时陌用豆浆机做的,泡了一晚上的黄豆粒粒饱满,磨出的豆浆香味浓郁,舀一勺羹,浓稠的液体几乎能成珠状滴落,小笼包是赶早到外面买的,只因为昨晚谢锦程说了一句想吃包子,他就早早赶去抢了包子店的第一单生意。

    小笼包的肉馅烫得吓人,时陌贪吃地把整个包子丢进嘴里,轻轻一咬破皮,就被烫得猛吐舌头,拿手扇风,偏偏嘴里还鼓鼓囊囊地塞了一个包子,模样狼狈又滑稽,他立刻接过谢锦程递来的凉水,咕噜咕噜喝了干净,拿纸擦了擦嘴:“你要去哪,去那么久”

    谢锦程倒了一碗豆浆,姿态优雅地端起碗啜饮:“去外省开庭和取证。”

    时陌看向墙上的挂历:“一周后不就到2月9号了么你”

    以为时陌担心名誉权案的开庭,谢锦程保证道:“放心,9号我会赶回来。”

    “那就好。”时陌龇牙一笑,贴心地给谢锦程夹了一个最大的小笼包,“你多吃点,长肉。今晚请吴总吃饭你就别去了,好好休息,我一个人应付得来。”昨晚时陌联系了吴林,请吴林今晚吃饭,他还很义气地叫上了谢锦程,他是聪明人,知道这个大案没人帮助他根本拿不到,而帮助他的只可能是谢锦程。

    “没事,今晚早点回来就行。”

    “好吧,吃饱没,我收碗了。”最后一个小笼包进了谢锦程的肚子,时陌扯了张纸递给谢锦程,然后收拾碗筷进厨房清洗。

    “时陌,”谢锦程走进厨房,从背后拥住时陌,成熟的男性气息笼罩下来,“其实9号是”

    清水挤压水管的声音嘈杂而响亮,伴着碗筷撞击的轻响打断了谢锦程的话,时陌关掉水龙头,云里雾里地问:“啊你说什么”

    谢锦程沉默了几秒,在时陌发顶亲了一下就走了:“没什么。”

    他想说什么,却还是没有说。2月9日对他来说,是个可有可无的日子,这天是他的生日,也是他每年都会待在房间里默默地给自己祝福的孤独时候,父母不记得他生日,弟弟不重视他生日,除了他自己,没人会跟他说“生日快乐”。

    他不想把这份孤独转嫁到时陌身上,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晚上吃饭,吴林叫上了好几个公司老总,其中就有几个是李家系列担保合同案的当事人。吴林非常善解人意,知道时陌不容易,不仅对他被李家施暴而道歉,还向他们极力推荐时陌,对时陌赞不绝口,时陌头一次得到如此重视,受宠若惊,连忙站起来敬酒,表示感谢。谢锦程非常照顾时陌,偶尔帮时陌挡酒,偶尔给时陌倒糖水,避免时陌不胜酒力喝醉。

    新鲜的热菜随着时间过去而变冷,香味也被酒味冲淡,酒过三巡,热闹的酒宴也在一杯告别酒中划上句话。方才还热闹的包厢顿时冷清下来,电视放映的热播电视剧也唱响了动听的片尾曲,进入千篇一律的广告,人走茶凉,包厢里只剩下一身酒气的时陌和谢锦程两人。

    时陌醉了,却醉得舒畅,前所未有的喜悦好像隐忍多年的火山,一夜之间喷发出炽热的情感熔浆,这一晚,他获得了认可,获得了成就,获得了他心心念念的赞同哪怕这都是酒桌上的客套,他也乐得心安。

    他醉眼迷离地趴在台上,半睡不醒地眯着眼说着醉言醉语,谢锦程脱下外套盖在他身上,把他捞起靠在自己肩头,贴心地喂他喝糖水:“小心烫。”

    “唔”时陌稀里糊涂地喝下肚,眼珠子转了半天都没凝聚成焦,他还有意识,只是身边萦绕的熟悉气息,令他感到无比心安,让他放肆地放纵自己,安心地闭眼入睡。

    “喝醉就睡,你不怕被人拐跑。”谢锦程放下茶杯,搂紧了时陌,轻轻帮他擦拭唇边水渍。

    “嗯不怕,”时陌低声嘟囔,下意识地往热源靠过去,更深地埋入谢锦程怀中,“你会带我回家。”

    心轻轻一颤,谢锦程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微笑,半搂半抱着时陌,慢慢地走出酒楼,踏上回家的路。

    夜悄然无声,银色的月光将他们紧贴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长到世界尽头,长到地老天荒。

    隔天一早,谢锦程还沉浸在梦乡之中,梦里拥吻着时陌的幸福感令他沉醉,然而下一秒,幸福就被注入耳中的噪音震碎,神魂俱灭。

    “起床了起床了,快点起来吃早餐赶飞机”

    大嗓门几乎穿透耳膜,谢锦程不愉快地睁眼,只见原本应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的人,双手叉腰站在床头,腰上系着围裙,一副家庭煮夫的模样。

    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正好走向六点,与此同时他的手机闹钟唱起了动人旋律。

    “诶原来你调了闹钟啊,我还担心你昨晚喝多了忘记调,所以就人工叫你起床了。”时陌很聪明地无视谢锦程黑了一截的脸,自说自话。

    “煮好早餐了”谢锦程瞥了时陌一眼,掀开被子下床,跟着时陌走出房间。

    “煮了湿面,你快洗漱,我烫一下就可以吃了。”

    “嗯。”

    飞机上有早餐,时陌这么做根本多此一举,谢锦程明知如此,却没怪责时陌。对他而言,有一个叫他起床、为他煮早餐的人,是最幸福不过、完满不过的事。时陌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他,但在点滴生活中却表现出关心与喜欢,做得比那些说喜欢他却无行动的表面派好得多。

    吃过早餐,时陌叫了一辆出租车,跟车一起送他到机场。

    “你根本不用来送,回去麻烦。”在机场分别前,谢锦程深情地看着替他着想的时陌,忍不住道。

    “我喜欢来看机场的风景不行吗反正路费你报销。”时陌一贯地傲娇,实际上是不放心谢锦程,毕竟昨晚谢锦程喝了不少酒。

    谢锦程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我回来时你再来看一次风景。”

    “不看,你回来时风景就难看了。”

    时陌这么说,谢锦程就放心了:“我等你来,走了。”

    “拜拜,注意”时陌一咬舌头,说注意安全什么的太煽情了,他说不出口,“注意别被坏人拐跑了。”

    “放心,”谢锦程微笑着站到过检的队伍中,“只有我拐跑坏人,坏人拐不走我。”

    “咦,老同学”熟悉的女声突然响起,谢锦程一回头,正见杨萍站他身后,恰好挡了他望向时陌的视线。

    “好久不见。”谢锦程目光越过杨萍,时陌已不见了踪影,以为时陌回去了,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到杨萍身上。杨萍手上仍戴着他赠送的人工宝石,今日的穿着打扮,放社会上来说,就是典型的女神风范。

    谢锦程出于友好,夸赞了几句,杨萍顿时心花怒放,笑容满面,另一手下意识地抚摸腕上宝石,有如抚摸心上人的脸庞,细心对待。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发现对方正好跟自己同架飞机后,更是惊喜。却没人发现,时陌就站在角落边上,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他们有说有笑,然后走到他目所不能及的地方。

    谢锦程似乎察觉到灼热的视线,抬起头来,却不见人。

    “怎么了”杨萍好奇地顺着他视线望去,笑道,“有朋友在吗”

    “没什么。”谢锦程拎起行李箱,与杨萍一起走向候机室。

    在候机室坐下,谢锦程右眼皮一直跳个不停,非常不安,他拿出手机给时陌发了微信。

    “在哪”

    时陌很快回复:“宝马车上。”

    谢锦程失笑:“宝马牌出租车真难得。”

    “大爷我有钱,就喜欢坐宝马牌出租车,下次我坐玛莎拉蒂的出租车给你看。”

    “好,”机场广播恰时响起,谢锦程迅速回道,“上机了,拜。”然后就把手机收好,排队登机了。及至到了目的地,下了机场去宾馆的路上,他才看到时陌的回信。

    “哦,注意防火防盗防美女,年轻人悠着点啊,注意身体。”

    美女谢锦程看向车后座的杨萍她正好与自己同路,就顺便跟她一起搭车了。

    谢锦程嘴角一弯,哦,老婆吃醋了。

    老婆吃醋的后果很可怕,谢锦程可算是尝到了求而不得的痛苦滋味。

    电话几乎不接,接了也是以忙碌为由匆匆挂断,微信隔了很久才回一条没有意义的话,两人就像被困在爱情的旋转笼里,前方之人不停狂奔,后方之人也只能跟着奔跑,只有前方之人停下脚步,后方之人才能抱住对方。这个笼里没有捷径,一旦跑向不同方向,将无法触碰对方。

    谢锦程只能一步步、一步步地慢慢向前,够到能张开双臂,把他拥入怀中的位置。

    为了尽快赶回去跟老婆谢罪,原本订于8号早上的飞机改签到了7号晚上,于是,瞒着时陌而归家的谢锦程,就听到了一些令他心情很复杂的真心话。

    、32

    谢锦程打开家门,一股浓郁的炒蒜香扑鼻而入,时陌炒菜喜欢放蒜调味,偏偏时陌炒的蒜米非常好吃,让一向讨厌蒜的他都喜欢上了。

    他换好拖鞋进门,正打算进厨房,给时陌一个爱的拥抱,却看到时陌一边拿着锅铲炒菜,一边用肩膀夹着手机打电话,声音愉悦,显然跟对方谈话令时陌心情很好。

    “爸,这东西人家会喜欢么是送给呃,送给一位漂亮的女孩子我们不是那种关系,爸你别误会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娶个贤惠的媳妇照顾你”

    轰惊人的话语,就像闷雷一样,一字一句在谢锦程耳边炸开。

    时陌要送女孩子礼物,要娶媳妇那么他呢为了时陌而赶回来的他算什么难怪最近时陌很难联系,原来趁他不在跟别的女孩子好去了。

    谢锦程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明明花费了那么多心思靠近时陌,贴近时陌的心,却始终没撼动时陌顽固的异性恋观,他曾以为时陌挂在嘴边的异性恋是借口,现才发觉,时陌或许是双性恋,能接受同性,但内心更渴望异性。

    谢锦程头一次那么生气,他赶回来并不只是想哄时陌,还想让时陌陪他过生日。现在他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他想着时陌,时陌却想着别的女孩子。

    谢锦程没有声息地穿回鞋,开门走了出去,除了一缕曾回来过的气息外,什么都没留下。

    时陌听到家里有动静,边打电话边走出去看,人没见着,倒是发现本来反锁的门被打开了。

    他寒毛一竖,恐慌漫上心头,该不会是遭贼了吧他吓得心惊肉跳,正好他为了省电,只开了厨房的灯,可以想象,五百来平米的别墅只有一处光亮,其他地方漆黑一片,在这种环境里察觉到有贼进入,是多么地可怕,你根本不知道贼会藏在哪个角落,会不会手握匕首出其不意地捅你一刀。

    时陌胆战心惊地抄起墙边的扫帚,扫帚是塑料材质,用来打人多少能发挥一点功效。他握紧扫帚,放轻脚步,紧张兮兮地检查了家里三遍,确认每一个能藏人的角落都没有贼后,大松口气,抹去额头沁出的冷汗,把家门反锁、门窗关好,慌慌张张地打电话给谢锦程:“谢锦程我们家得换钥匙了”他一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用了“我们家”这个富有深意的词汇。

    谢锦程却听到了,心情莫名地舒畅起来,语调也变得喜悦很多:“怎么”

    “我”时陌东张西望,生怕贼人还在附近,立刻捂着嘴压低声音,“我们家遭贼了”

    谢锦程一惊,顿时慌了神:“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就是这贼好诡异,”时陌把锁被打开,却不见人的情况说了,“我担心这贼是发现我在家,不敢行窃,等晚上我睡觉了再来。”语调里还有些紧张的颤音,可以想象他被吓得程度。

    “”谢锦程心情非常复杂,他沉默了好一会,他犯了一个错误,错误的结果让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坦言自己回过家,要么继续用虚假的贼人骗时陌。然而时陌的担心与害怕真实地从听筒传出,他无法忽视,只能坦白道,“刚才我回过家,门是我开的,别担心,不是贼。”

    时陌嗤之以鼻:“你出差都没回来,安慰我也不用找这么拙劣的理由啊。”

    “我提前回了,给你看机票。”谢锦程将机票发到时陌微信上。

    时陌看过机票后,不高兴地嚷嚷起来:“你还真的回了,干什么不打声招呼吓死我了,你要赔我精神损失费,我不贪心,抵消一百万欠款就好。”

    “我还有事办,回去拿点东西就走,你正好打电话,我不想打扰你。”谢锦程临时编了个拙劣借口。

    “那么晚你去哪还不回家睡觉。”

    谢锦程想到时陌刚才那席话,刚打通的心口又给堵上了,他现在心情很不美妙,他无法保证面对时陌还能保持镇定。

    “我今晚在外过夜,你早点休息,没事就挂了。”说不到几句,通话结束了。

    时陌不淡定了,他猛然想起送机那天,杨萍和谢锦程相视而笑的场景,那时他们眼里的光芒就像火红的玫瑰,耀眼地散发出旖旎的光热。浸满酸醋的大脑逐渐被腐蚀,他失了理智地幻想一幕幕非常非常不和谐的画面,画面的主角都是谢锦程和杨萍。提前回家不吭声、有家不回、大晚上办事这怎么看都像一出出轨的戏码,谢锦程背着他有了外遇

    时陌体内莫名涌上一股火气,亏他为了给谢锦程准备生日礼物,特意问父亲买什么礼物好,还为了避免父亲发现什么,故意编造送女孩子、结婚娶媳妇的谎言蒙骗父亲,结果人家理都不理,怡然自得地享受软香玉枕去了,真是过分,他要绝交、绝交

    他内心小宇宙燃得正旺,全然没意识到他使用了诸如“出轨”“外遇”等适用于夫妻之间的词汇

    谢锦程离家后,随便找了家环境不错的酒店住下,打算等心情平复以后再回去。可不知是太在乎时陌,还是什么原因,堵在心口的气怎么都压不下去。他第一次这么任性妄为,也是第一次那么不开心。

    这坏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上,期间他没联系过时陌,时陌也没联系过他,两人就像逐渐平行的线,慢慢地失去交点。

    夜幕没有征兆地降临,漆黑的色彩铺满大地,地面黑得就像是一滩墨汁,沿着他的双脚往上浸透,让他的心沉得都发了黑。生日前一晚,他来到了deebe酒吧,往年的生日他都是醉酒当歌,本以为今年会有所不同,看来也不过痴梦一场。

    自从向时陌表白后,谢锦程就没再来这里了,一推开门,许久未见的酒保就欣喜地打招呼道:“谢先生,好久不见。”

    谢锦程点点头,心情并没有因为进入熟悉环境而变得很好,他走到角落的卡座坐下,贴心的酒保调了一杯他最爱的arti,并赠送了一些下酒小吃。

    “谢先生,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谢锦程很意外:“没想到你记得。”

    酒保无奈一笑:“你每年都会来,我想不记得都不行,可以的话,我倒希望能有个人替我记住,然后每年的这个时候都见不到你。”

    “谢谢,”谢锦程微笑点头,“会有那么一天的。你去忙吧,不打扰你了。”

    “好的,有什么需要请说,老规矩,今晚免费。”

    酒保走了,谢锦程无聊地把玩手机,无意中翻到以前他和时陌的合照,那是他一时兴起,强搂着时陌拍的,时陌不情不愿的表情丰富极了,有时忙工作心情烦躁,他都会翻出这张照片看时陌的滑稽模样取乐。

    不知道时陌怎么样了,前晚是不是没吃好饭,是不是被吓得缩被窝不敢出来,是不是还惦记着他

    心猿意马地胡思乱想,仿佛回应他的思念,他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请你跟我回去一趟,拜托我真的很需要你如果没有你我就完了”刻意压低的声音受到吧里音乐影响,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晰,但偏偏关键字句却像重石一样砸进谢锦程耳里,引起轩然大波。

    对方嗓音清脆,如流水溅玉,如丝竹音响,悦耳动听,这是他日日夜夜都惦记的声音,他纵是化成灰都听得出来。

    时陌,他竟然会来这里,还对他人说这种暧昧的话,昨天还说陪女孩子,今天却来见老相好了简直过分至极。

    谢锦程猛地站起,走到身后的卡座,不意外地撞上时陌吃惊的表情。

    “你你怎么在这里”下一秒,时陌就被一股力道拉起,还没回神,双唇就覆上了柔软之物,熟悉的气息霸道地闯入口中,灵巧的舌像疯狂掠夺的君王强势攻占腔内领域。时陌受惊地推开谢锦程,却反而被拥得更紧,灼热的体温透过并不厚实的紧身衬衫传来,温热的手掌熟悉地在他敏感点上探索,他身体一麻,意识渐渐飘离,只剩不能在大庭广众接吻的观念支配身体反抗。

    相比时陌的沦陷,谢锦程却满脸怒意,他一瞬不瞬地盯着与时陌碰面的人,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大概是经常喝酒,脸部肌肉有点松弛与萎靡,神色轻浮,圆滚滚的肚子把皮带绷得都快断了。

    时陌竟然为了这样的男人要死要活他是不是眼瞎了,放着自己不要,跟这种男人鬼混

    那男人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么奔放的场面,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一排被烟染黄的牙暴露在空气里。谢锦程厌恶地一眯眼,如同宣布所有权的霸主,目光凌厉得能将敌人射杀,驱逐的气息将空气冻结起来,男人打了个寒颤,顿时灰溜溜地拎着公文包遛了。

    谢锦程这才放开被吻得呼吸大乱的时陌,他毫不留情地咬破时陌的唇,印上自己的所有权痕迹。他从未有过地方寸大乱,见到时陌的一刻,什么怨念、什么心伤都化为乌有,只想占有时陌的一切,宣示主权。

    “你、你发什么疯啊”时陌面红耳赤,心虚地看向周围暧昧发笑的众人,脸更红了,“看什么看,没见过外国的打招呼方式吗”

    “不是打招呼。”

    “什么喂喂喂,干什么,哎哟”时陌被谢锦程拽得一个踉跄,径直扑到谢锦程背后,鼻子被挤压得一疼,然而谢锦程却没有怜香惜玉地停下,反而加快速度走到大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车,把时陌丢进去,自己也跟着坐上副驾,报了家里地址。

    车内气氛降到了冰点,谢锦程始终不说话,时陌莫名其妙地东张西望,回想自己怎么又惹谢锦程不快了,出租车司机察觉气氛的不对劲,踩油门时都多了几分劲,很快就把他们送到了家。

    拽着时陌进门,房门一关,谢锦程立刻把时陌推到墙上,紧紧锁在双臂之间,疯狂地对时陌的唇进行新一轮掠夺。

    隔了一周未闻的气息、渴望的拥抱,让时陌不受控制地意乱情迷,意识化成了一团浆糊,已经凝聚不成可以操控他反抗的形态了,他逐渐沉沦、沉沦,沉到自己都爬不起来的深度,沉到谢锦程的爱情漩涡里。

    等他恢复意识时,他已经被推到谢锦程的大床上,后背贴着柔软得几乎能让人陷进去的床垫,脑中警铃狂响,最后一丝意识令他清醒,抵住谢锦程压下来的高大身躯,神色慌张地大喊:“你、你干什么”

    谢锦程扯开领带:“上你。”

    、33

    时陌嘴巴张成大大的“o”状,脑袋当机了好几秒:“你、你说什么”

    谢锦程丢开领带,脱下外套,修长的手指慢慢地解开纽扣:“如你所见。”

    “等等等等,”时陌手脚并用地推开谢锦程,他还不想突破最后一层防线啊,“年轻人不要那么急躁,有话好好说、好好说。”

    谢锦程欺身而上:“无话可说。”

    “我我我,我有话说”时陌脸部肌肉扭成了一个疙瘩,“我们都没在一起,做这种事太有伤风化喂喂喂,你听我说话啊,不准动嗷,我的爱马仕皮带”劣质的皮带不堪忍受屈辱,嘣地一声英勇就义,贴身笔挺的休闲裤少了保护层,轻轻一扯一拉,某个一靠近谢锦程就会肃然起敬的雄风,就隔着黑色底裤鼓鼓囊囊地大展出来。

    “不准看”察觉到谢锦程玩味的视线,时陌尴尬地捂住特殊部位,翻个身背对谢锦程,“这是正常生理反应,见到阿猫阿狗我也会这样笑什么笑,我说了不关你事,嗷,你别过来啊,不准乱摸”衣服内伸入一双大手,惩罚似的乱动着,时陌控制不住地“嗯”了一声。

    情谷欠的浪潮失了控地汹涌澎湃,谢锦程看着怀里衣衫不整的时陌,就像精心制作的美味佳肴,等着他细细品尝,他粗暴又不失些许温柔地拥吻时陌,禁锢住时陌的动作。

    “等等唔”抗议的声音都被热吻吞下,反抗的双手被大手抓住,架在耳侧,时陌腹部被抱了起来,后背紧紧贴上谢锦程滚烫的身躯,这姿势也太羞耻了。

    时陌挣扎起来,慌慌张张地大喊:“我不要背入式”话一说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尴尬地僵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别误会,我是说什么姿势我都不喜欢唔唔”辩解的哑声被吻尽数吞没,身体也被紧紧地箍在谢锦程怀里,迎着谢锦程嘴角的坏笑,他脑海里就想到一句话:完了,节操真没了。

    清晨六点的阳光仿佛恭喜他们终于圆房似的,耀眼得格外灿烂,穿过窗台斜斜地打落瓷砖上。

    时陌顶着一圈的黑眼圈,静静地坐在床上思考人生。

    昨晚他被谢锦程上了上了作为一个男人,他被另一个男人上了

    按照狗血言情的桥段,他应该揪着被子挡住身体,嘤嘤嘤地哭诉谢锦程采了他保留二十五年清白的小菊花,毁了他的节操。可是他痛苦地把脸埋进手掌中,可是昨晚他爽翻了。

    谢锦程的尺寸惊人,偏偏又能顶到他最敏感的地方,让他完全失控,放纵自己意识交由身体本能支配,然后他才没有抱着谢锦程说还想要,更没有身寸了两次

    时陌悔恨地捶足顿胸,他就不应该缴械投降,应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抗争到底,好说歹说劝谢锦程半路刹车、打退堂鼓。然而现在跨越了这最后一道防线,他就真的不能回头,彻彻底底地弯了

    时陌气哼哼地冲谢锦程龇牙咧嘴做鬼脸,一看挂钟的时间走向了六点三十,是时候做早餐了,然而一逞得以餍足的罪魁祸首,睡得正香,霸道的胳膊就是睡梦里也还宣示主权地搂在他腰上,无论他采用什么方式,都没能将其移开一点。

    “喂,我要起来做早餐了,快点放开。”时陌用力地拍打谢锦程胳膊,不满地嚷嚷,谢锦程大概察觉到什么,翻个身松了手。

    时陌把谢锦程推开,掀了被子下床,一个趔趄,差点扑到地板乱七八糟的衣服上。他的腰好酸啊,双腿也发麻了,昨晚战况也太他妈激烈了

    他扶着腰爬起来,恶狠狠地瞪了谢锦程一眼,三两下遛出这充满情谷欠气息的房间。

    做早餐的时候,野兽清醒了,时陌骤然感觉腰上一酥,酸疼感被一双按揉的手取代。

    时陌哼哼唧唧,边煮着饺子边享受指使野兽的乐趣:“右边一点,没按对地方,再左边点,对就是这里”他舒服地发出一声酣畅的“嗯”,下一秒他后背就贴上了精壮的胸膛,同时股间被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抵住了。

    “时陌,”谢锦程声音还带着昨晚残留的喑哑,带着些许的慵懒意味,“你在诱惑我。”

    “哇靠,谁诱惑你了,要不要脸”时陌挣脱谢锦程的手,“我这么帅的人需要主动诱惑么你也不照照镜子,看你长得怎么样。放手放手,别打扰我做早餐,我还要赶着开庭呢。”

    谢锦程心情愉悦地在时陌发顶落了个吻,温柔似水:“我要吃二十个饺子。”

    时陌冲他做鬼脸,吐舌头:“谁煮给你吃了,我给自己做的。”

    然而煮好后,一放上桌,两碗饺子不多不少,正好一碗十五个,一碗二十个,时陌还很傲娇地解释:“煮多了,好心赏你一点,不用谢。”

    “呵,”谢锦程嘴角弯起,夹起一个饺子放入嘴里,“谢谢老婆赏赐。”

    “噗”时陌一口水喷了出去。

    却说昨天晚上,两人趁着意乱情迷,互诉了衷肠。

    原来谢锦程与杨萍只是意外偶遇,到了宾馆后就各奔东西,期间杨萍曾找过谢锦程吃饭,谢锦程没有答应,两人之后就再有过交集,谢锦程心心念念地都是时陌。

    时陌这边,之所以很少联系谢锦程,是因为他被吴林推荐后,名气上涨,李家系列案的当事人都纷纷向他投来委托代理的意向,此外,他还接了好几个案情复杂的民商事案件,忙得晕头转向,为了写诉状都不得不加班到深夜,困得趴在桌上睡着后,一觉醒来又得跑去法院立案,到相关部门调查取证。

    昨夜他就是在deebe会面那难见的证人,几个月前被证人坑到那里白等了一晚上,结果证人开庭还是没来,导致事实无法判定,诉讼周期不得不延长,他只得不继续联系证人,这一次好不容易约到面,谁知道就被误会的谢锦程搅黄了,害得他白白错失唯一一次机会。为此时陌狠狠地在谢锦程肩头烙下了一个血红的牙印,并要谢锦程承诺帮他约到这位证人。

    他也说明了,他所说的送礼物给女孩子和娶媳妇都是为了讨父亲开心,谢锦程心头一动,抱着时陌给了一个热吻。

    两人敞开心扉说了天窗话,说到后面时陌气得眉头都竖了起来,谢锦程对他误会究竟是有深,竟然都误会到床上去了,不但夺了他的节操,还把他下半身的幸福都占据了,真是过分

    他横着竖着把谢锦程骂了一遍,结果作死地惹恼了的谢锦程,又被压在床上,进入新一轮生命和谐之战。

    时陌的大脑还沉浸在昨晚的怨念当中,谢锦程却已吃完了饺子,优雅地拿纸巾擦嘴,并好意提醒道“你别忘了要送我去法院。”

    “咳咳”时陌呛了一口水,他光顾着想自己的案件了,都忘了今早同一时间谢锦程也要开庭,“马上”他立刻把饺子塞进嘴里,却被热馅烫得舌头一麻,差点要吐出来。

    “小心点。”谢锦程打了杯凉水递给他,他急忙抢过就着水边喝边嚼,匆匆进屋收拾东西,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没带少,刚要出房间,看到放置在床尾的精致礼盒,想了想,将其拎到了谢锦程面前,“这是别人不要,我捡来给你的,不用谢哈。我下去拿车。”说完,好像躲闪什么一样,砰地一声出门了。

    礼盒非常洋气,大概有两个手臂环抱那么大,鲜艳的色彩和无尘的表面,显示出礼盒的崭新,什么别人不要捡来的,一看就是口是心非的谎言,谢锦程云里雾里地打开一看,金色内衬绸布裹着一个皮质鲜亮的棕色公文包,大小跟他常用的一样,亮眼的牛皮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抢眼的gui标志嵌在开包处,彰显奢华与高贵。

    他的公文包用了几年有点旧了,正好想换,前段时间还在网上淘了几个,却因担心网上物品的质量没有下手,就等出差回来再去实体店购买,没想到时陌竟帮他买下了他最心仪的这款,真是该说他们心有灵犀么

    公文包下还放了一张迷你贺卡,拿起展开一看,一行清秀的字体刺眼地扎入眼中。

    “猪你生日快乐,越长越帅”玩味的语调很是符合时陌心性,谢锦程看着多年未曾听过的字眼,心神像被吸食一般迷离,他轻轻抚摸贺卡上的字体,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放肆地笑了。

    时陌啊时陌,这样贴心的人,让他怎么放得开手。

    、34

    谢锦程保持愉悦的好心情去开庭了,李家也出了庭,但李家不敢得罪谢锦程,在庭审过程中憋着一口恶气不敢发,脸都胀成了紫红色,好不难看,就是庭审结束了,也才敢在谢锦程签完笔录离开后,暗地里嘲讽咒骂几句。

    谁知道谢锦程忘拿东西折返回来,正巧听到李家骂得最难听的话语,场面尴尬至极,谢锦程保持狐狸式的微笑,李家却哑了声地张张嘴,欲言又止,干脆翻脸么,他又不敢,毕竟谢锦程的父亲是律协主席,说话极有分量,跟自己又有点交情,不翻脸么,怎么解释自己背后骂人的小人行为

    李家只能嘿嘿嘿地僵笑,不敢道歉又不敢承认,谢锦程倒是坦然,委婉地嘲讽李家吃软怕硬、敢做不敢当,李家噎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恶狠狠地瞪着谢锦程离去的背影,火苗在头顶攒动,却始终没敢爆发,简直要憋到内伤。

    相比谢锦程令人爽快的结果,时陌这边情况却不太妙。

    昨晚毕竟是双方的第一次,经验不足,哪怕谢锦程很温柔、小心了,还是对时陌身体造成了一定的负担,加上睡眠质量问题,时陌在整个庭审过程中都精神萎靡,昏昏欲睡,直接影响到他的水平发挥,面对原告方的质疑,竟然有好几个地方答不上来,等想起来要怎么作答时,已经错过了。

    同样出庭的杨萍也发觉了时陌状态不佳,只是碍于谢锦程的面子才不敢说,但蒋敬却没这么留情了。这个庭因为蒋敬的长篇大论而开到了12点,蒋敬拿到笔录后,故意拖慢时间修改,直到中午13点了,才慢悠悠地把笔录递给时陌修改,这时候时陌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两只眼睛困得都要掉下来了,偏偏蒋敬还好意地当着杨萍面“教育”道:“时陌,我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开庭前要补充好能量,睡好觉啊,这不但是对案件的尊重,也是为了养成好习惯,不然你这状态影响到法官判断怎么办”

    听起来很有一番语重心长的说教意味,在外人看来,这是蒋敬关爱徒弟的表现,但时陌知道,蒋敬不过是为了在外人面前显出自己的师长地位,抬高身份罢了,要是私底下,蒋敬肯定会说:“就你这状态还想赢我”

    杨萍的脸色微微变了,时陌的状态确实跟肚子饿、睡眠不足挂得上钩,受到蒋敬的影响,她突然怀疑时陌是不是不把这个案件放在心上,不重视,才会那么不在乎自己精神状态了。

    时陌有苦说不出,尴尬地笑笑,签完笔录就跟杨萍离分道扬镳了。

    本以为这事就这么揭过去了,谁知道一个多月后,时陌接到了一记重磅炸弹。

    早上接到法院的电话,通知他去领于起和华泰公司案的判决书时,他的右眼皮就一个劲地跳,不好的预感跟雨后春笋似的,节节冒出来。

    他的预感一向准得可怕,家里出事那天,也是眼皮跳个不停,这会儿眼皮又跳,估计判决结果很不如意。饶是做足了心理准备,到法院看到判决结果时,仍如遭了五雷轰顶。

    华泰公司败诉,法院支持了于起的全部诉讼请求。更不幸的是,蒋敬与他同时来领判决书。

    “这个结果有点出乎你意料对不对”蒋敬笑着扬了扬判决书,故意把判决结果那页纸对着时陌,“你不会以为自己胜了一个担保案就再也不会吃败仗了吧我跟你说过,打官司不能太自信,要时刻做好会败诉的心理准备,不然会跌得很疼的,尤其是当你睡不够的情况下打官司。”

    又是这一副令人恶心的为人师表言论,时陌心情很差,要不是知道在法院打人一拳会有什么后果,他还真想打烂这张刻意得意的小人嘴脸。

    “说完没有”时陌的声音骤然沉到冰点,“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幸灾乐祸的人,以看他人受挫而取乐,他们以为自己很了不起,高人一等,其实这恰恰反映了他们丑恶的内心因为他们比不上那些人,所以才想在那些人的弱点上找成就感。”

    “你”蒋敬被堵得说不上话来,脸部肌肉难看地扭曲成纠结的形状,“你这是在嘲讽身为老师的我吗”

    “没有,”时陌收好判决书,笑眯眯地道,“我是在骂你,我的好老师。”

    “时陌”蒋敬恶声恶气地叫住时陌,怒火猛地爆发,“你以为你有学历了不起你出了社会,入了这一行,就是个废物”

    时陌倏然握紧拳头,他僵笑着转过身,口气说不出地冰冷:“你知道我们的区别在哪里吗阅历、经验,只要过几年我就能拥有,甚至超过你,但是学历,你这辈子都别想超过我。你以为贬低我就能获胜吗我不会生气,因为我知道你也就得意几年,过几年你就尊称我一声时老师了。”

    时陌潇洒地跟瞠目结舌的蒋敬告别了,开车去接谢锦程的路上,伪装起来的坚强顿时崩塌,散成粒粒碎片,随着刮面而来的冷风飘散。

    改签合同后的第一案、谢锦程给他的人情案败诉了,他输给了他的对手蒋敬。

    “失败”两字就像耻辱柱一样,无情地盯在他胸口,痛苦地提醒他,你输了,输给了最不该输的人

    他感觉全身血液在一瞬间被抽离了,冷得体内温度都下降到了冰点,他很想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比如说因为谢锦程不节制,比如说因为自己睡眠质量差,比如借口再多有什么用,都改变不了他败诉的事实,法院基本都没采纳他的抗辩观点,他输得很彻底。

    一败涂地。

    拖着沉重的双腿,浑浑噩噩地走到了中辰律所大堂,时陌就被迎面喷来的骂人话语惊醒了。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一个中年的西装男子站在人来人往的门口,洪亮的声音充斥整条楼道,原本吵嚷的办公室顿时像被按下了开关,冷寂下来,中年男人的声音反而更大了,“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如果不是我们”

    “你非要在这种地方说这种话,显示你的人品吗”沉稳的男声打断了男人的咆哮,谢锦程站在门口,表情很平静,好像已经对这种批评习以为常。看起来,似乎是当事人与谢锦程争执。

    时陌的怒了“喂你怎么说话的”“废物”这个词就跟铁锤似的狠狠地敲烂他的怒火罐,怒火汹涌地喷发出来,他走到谢锦程面前,冲中年男人大吼,“你说谁是废物,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他一顿,一看中年男人华贵的装着打扮,喊得更凶了,“有钱就是大爷啊你会买菜做饭,会洗衣服,会打扫卫生,会修理家电吗不会了吧,那你也是个废物”

    一瞬间,气氛凝滞,温度降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谢锦程一脸意外,中年男人则是完全懵了,他大概从来没有被人顶撞过,呆愣地注视时陌。

    时陌像个护犊的母牛守在谢锦程面前,明明个头比谢锦程还矮,却一瞬间变得伟岸起来,对蒋敬的不满通通发泄出来:“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努力吗,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胡说八道。他就是有本事把自己当回事,怎么,你羡慕嫉妒恨我最看不起你们这种人,明明自己没本事,却刻意嘲讽别人没本事,以满足自己成就感,说得好像你们在什么领域都是天才,不需要别人帮助就能成大神一样”

    谢锦程忍不住笑了,僵硬的气氛被打破,他低声在时陌耳侧道:“好了,到此为止。”然后他拉起时陌的手,与中年男子擦肩而过:“知道了么我现在也是有雄厚背景的人了。”

    中年男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怒不可遏地冲谢锦程背影大喊:“谢锦程你们给我站住”

    谢锦程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我还要买菜做饭、洗衣服、打扫卫生,呵,顺便修理坏了的电视机。我没本事,只能用这些没用的生活技能讨生活。”

    “好、好,你有本事,你最好都别出现在我眼前”

    谢锦程脚步一僵,然后拉住还在怒火之中的时陌,淡然地离开。

    走进电梯,门口一关,他立刻低头索吻。

    “干什么,”时陌眼疾手快捂住他的嘴,“我不要精神回报,只要物质回报,把我的欠款划掉十万。”

    谢锦程抓住时陌手腕,强势搂住他的腰,深深吻上去,攫取他嘴里令人沉醉的味道。

    叮

    显示屏的数字跳到了“1”,电梯门缓缓打开,谢锦程拉着时陌走出电梯,面带微笑:“刚才谢谢你帮我骂我爸。”

    “”

    嘣时陌脑袋顿时短路“你、你刚说他是什么人”

    “嗯我爸,”谢锦程疑惑地道,“我们看起来不像”

    “”

    时陌整个人都不好了

    、35

    “你刚才为什么不说他是你爸,”回到家后,时陌惊悚地咆哮,“我还以为是当事人,所以才那么说他,早知道是你爸,我就不帮你了。”

    “很多人都说我们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言下之意,是你看走眼,不怪我。

    时陌顿时哑然失声,气鼓鼓的一双眼都跟青蛙似的,瞪得豆儿般大。

    “你骂他也好,让他清醒。”谢锦程推开紧闭的窗户,一股凉风不要命似的猛灌进来,整栋房都充满了寒意,“他来找我要一百万赡养费,我不肯给他,他就发火了,在门口大吵大闹。

    呵,当年他们养育我的费用我早双倍奉还,离开家前我也说了,他们给我的所有东西,我分毫不要,家产我不争,全部放弃,以后再不往来。他们有钱,根本不需要赡养费,不过是压榨我的价值罢了。”

    时陌大义凛然地张开双臂:“来啊,给你一个爱的抱抱。”

    谢锦程拥住时陌“不说我了。你今天竟然会骂人,这可相当反常,”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时陌内心,锐利得让人无法直视,“发生了什么”

    时陌心虚地错开谢锦程视线,嘴上却说得好听:“什么事都没有,我这就是这么爱打抱不平、为人仗义”

    “是么”谢锦程玩味地一戳了戳时陌脸颊,“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案件败诉,蒋敬又为难你”

    鼓起的气劲顿时被戳个稀巴烂,刚刚英雄救美凝起的自豪感也化成了齑粉,时陌还想抗争一下:“胡说八道,时大律师怎么可能败诉,这只不过是、是”是什么败诉就是败诉,没有别的结果,时陌挫败地垂下双眼,所有想好的理由都单薄得不堪一击,轻轻一碰就化为泡影。

    “判决书给我。”

    接过时陌递来的判决书,谢锦程翻到后面法院观点部分,认真看完后用判决书轻轻拍了拍时陌的头:“上诉。”

    “上诉也轮不到我代理了吧,”时陌撇撇嘴,“输了官司怎么可能还会找我,如果不是你,她也不会让我代理。”

    “怎么,放弃”

    时陌嘟囔:“谁说我放弃了,我这是陈述事实而已。”

    “没有律师一辈子都能胜诉,我也一样。之所以外界吹嘘我从未败诉,是因我败诉的定义与大众理解的有所偏差,我个人认为,只要我的抗辩理由影响到法院裁判结果,令法院不完全支持对方的所有诉请,那么我就是胜诉。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凡是一看便败诉的案件我一律不接,但你离这步还很远。”

    谢锦程语重心长地教育:“案件由法官审理,只要是人参与的行为,必定会带有主观色彩,同一案件都有可能出现不同的裁判结果。在结果出来前,我相信肯定有支持你方的声音,只是这声音太弱小,对抗不了反对你方的声音,才导致败诉。记着,败诉并非对你能力的否定,而应当是激励你继续坚持的动力。一审败诉,还可以二审、申请再审、申请检察院抗诉,甚至是走的道路,只要心持正义,总有一天会迎来希望。我曾代理过一个陈年老案,当事人在十年前一审、二审都败诉,申请再审被驳回,之后当事人坚持不懈上访,到了去年中央巡视组来我省巡视,当事人递交了材料,案件到了高院手中,最后高院提审改判,高院执行回款,当事人申请国家赔偿也得到了支持。”

    时陌吃惊地道:“十年长征,娃都长大了,竟然还能坚持那么久。”

    “当事人确实冤枉,他胜诉也并非我的功劳,我只是在原材料的基础上帮他增加了几个诉请而已,之所以胜诉全是因为法院还他公道。你是正义的一方,相信法院总会支持你,一审不行,就二审、申请再审、申请检察院抗诉,坚持打下去。”

    谢锦程的话有如涓涓细流汇入心底,洗去蒙尘污垢,时陌如梦初醒,大彻大悟,心里的郁结也松了开来。

    他想了想,低声嘀咕:“不过,我那天开庭状态不佳,发挥失常,我也有责任。”

    谢锦程一愣,时陌每次开庭都会准备充分,气色保持在最佳状态,回头一想,就醒悟到自己是罪魁祸首了:“现在我说对不起会不会太迟”

    “太迟了,你要赔偿我精神损失费五百万,就这么说定了,从欠款里扣除。”时陌精神一振,一说到钱,整个人都焕发出异样神采。

    谢锦程很是无奈,把时陌抱得更紧:“对不起,下次我多注意。”

    “还想有下次,”时陌别扭地挣扎,“一次还不够。”

    “确实,第一次只有一次。”

    提到那一次,时陌登时红了脸,那一次体验实在太舒服了,过后这一个月里,谢锦程又厚着脸皮跟他做了几次,他身体都对谢锦程产生了依赖,至今为止,他还持有的成就感,就是他还没表白,答应与谢锦程在一起了。这是他最后的筹码,要是开了口,他铁定这辈子都赔给了谢锦程。

    时陌去找杨萍,将判决书给了她。

    “我希望能继续代理二审案件。”时陌直视杨萍看了判决结果后变了的脸色,一字一句正正经经地说出请求。

    杨萍阖上判决书,指尖下意识地抚上手链:“时律师,我很高兴你很愿意帮我们代理。你是老同学的朋友,我也将你视为朋友,我想既然是朋友,你应该不介意我说得直白点吧”

    时陌眼皮子一跳,来了,肯定要批评他了:“当然不介意。”

    “时律师,你是一位很杰出的律师,我知道你代理的官司很多都胜了诉,但法律这一行业毕竟囊括太多种法律法规,不是每个律师都能精通所有类型的案件,总有擅长和不擅长的领域。我并不是否认你的优秀,而是你在这种类型的案件上可能不太擅长或者是什么原因,导致你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其实我觉得你做我们这个案件是屈才了,如果不是老同学,可能你也不会接我们这个不适合你的案件,对此我感到很抱歉,我觉得你应该去做更好更擅长的案件。”

    杨萍说得很贴心,她没有正面指责时陌,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用了更委婉的方式维护了时陌自尊心。

    时陌感激一笑,把话敞开了说:“谢谢你杨经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继续代理二审,弥补我的过失,我可以不收取任何的律师费。律师只是辅助者,不是决策者,没有哪个律师能保证自己的案件一定胜诉,案件如何裁判,是法官综合事实与证据的基础上定的,我们的意见他们只会做个参考但未必全部采用,败诉并不一定等于律师无能,况且庭后我也有提交代理词,对我庭审未说明的观点,进行了补充。庭审你也在场,我写的材料你也看过,我的水平是不是差到让你失望透顶的地步,相信你也能判断。对于庭审过程中我出现的失误,我愿意承担任何责任,如果你愿意委托我继续代理,我将不收取任何律师费用,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因此而否定我的能力。”

    杨萍一瞬不瞬地凝注时陌的眼睛,那双眼里仿佛有火龙翻腾,充满沸腾斗志和希望,她很久没见过这种眼神了,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真正为了工作而努力拼搏的人几乎没几个了,人们开始走弯路,走后门,穷尽各种非正道的方式获取所需利益。

    “老实说,你的能力我也看在眼里,可能我个人比较较真,见不得一点失误吧,我很抱歉。”杨萍叹了口气,她很不解,“其实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这么坚持你如果通过老同学的关系找我,我肯定答应你。”

    “说白了,我希望你看得起我,”时陌直白地点出心里想法,“不要认为我是只能走关系、没有能力的废物。”

    杨萍沉默了,时陌的坚定、勇敢就像空气分子一样一点一滴地吸入胸腔,引入心里,她苦涩地摸了摸腕上的手链,人工宝石的光泽褪了,不复当初的耀眼夺目,而时陌手表上的钻石还散发着刺目光辉。

    “有时我很嫉妒你,”杨萍苦笑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茶,茶是新泡的绿茶,不知是她心情作用还是茶叶放多了,明明清淡的茶却苦涩难咽,她不得不放下水杯,艰涩地吞下茶水,“明明我才是跟他认识十几年,关系很好的老同学,为什么他对你的了解比我还多。我曾开玩笑地问他,如果你败诉了怎么办。他很笃定地跟我说,你肯定会主动找上我,请求继续代理二审。我问他,你不会去找他的关系帮忙吗我记得那时候他笑了,他摇头告诉我,不会,你的自尊不允许,你是个勇敢又坚强的人,你肯定希望能靠自己努力,获得我的认可。他真的很了解你,连你的想法都琢磨透了。”

    时陌尴尬地挠挠太阳穴:“呃,毕竟我们是朋友。”

    杨萍苦笑地看向时陌的手表,表带奢华高贵,表盘星光璀璨,明显不是时陌这种级别的律师买得起的:“你认为我会相信你们只是朋友关系么喝酒了他找你送他回去,去机场也是你送,跟我聊天时对你赞不绝口,你几乎是他形影不离、挂在嘴边的人,一开始我不相信这个事实,但我的眼睛让我不得不相信,请原谅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呃,其实我们不是那种关系。”时陌一顿,不是那种关系,那是什么亲吻、拥抱、爱抚,甚至于肌肤相亲都有了,只是关系的话会那么亲密吗其实他只是嘴硬不肯承认罢了,心里却早已承认了两人的关系。让他想想自己动心是什么时候,似乎是他想自杀那时,又或许是更早之前,如果以两情相悦作为开始的,那么仔细一算

    “大概半年了吧。”

    他们的心在一起,半年了。

    、36

    时陌拿着跟华泰公司新签委托代理合同离开时,杨萍一直注视着他的背影,目送他踏着愉悦的步伐走进电梯,走出公司大门。

    杨萍面容平静地凝视楼下拿电动车的身影,电动车位前的大树展露了新芽,骄傲地向四周伸展健壮的躯干春天到来了。

    她终究是输了,不是输给时间,而是输给缘分。她微笑着摸了摸腕上的手链,失去光泽的宝石不再耀眼,她轻轻将其褪下,眷恋地看了一眼,放入随身携带的宝石盒里,锁进了柜子。

    时陌靠自己努力获得了二审的代理机会,彻夜不眠地书写上诉状、准备二审材料,还很认真地征询了谢锦程意见,反复修改多次,过几天后他向法院递交了上诉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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