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在小孩子的臂弯处细细抚摸，指尖终于感觉到了微微凸起的血管。李世希一边用左手确定着血管的位置，一边小心翼翼地将右手上的针头对准扎下，直到看到红色的鲜血顺着针头流入采血管中，他这才放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呼。”李世希这才理解刚刚韩煜钧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并不是开玩笑。
“怎么样，儿科医生也不是那么容易当的吧？”楚肖笑着对李世希说。李世希表示同意地点了点头。
“不过，”楚肖又给下一个孩子打完疫苗，然后再次附到李世希耳边，“其实我刚才一开始的时候也没找到血管，也是他们教我的。”
看到李世希瞬间愣住的表情，楚肖露出恶作剧得逞般的微笑，李世希无语问苍天自己今天怎么到处被调戏啊？！
各组的工作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随着检查的人数逐渐增多，大家的表情也愈发沉重了起来。在接受检查的60多个儿童中，营养不良的人数有48个之多！而且，其中还有近20个是重度营养不良，那些小孩子瘦得皮包骨，情况十分严重。
“这些孩子必须要留下来接受治疗。”楚肖抬头，对过来帮忙的李茜说。
李茜点点头，转身过去跟这些孩子的父母解释，让他们同意孩子留下来住院。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真的很难想象世界上还有这么多吃不上饭的孩子。”李世希对楚肖感慨。
“是啊，你知道么？我在泰国时每天都会见到好几个因饮食过量而导致肥胖症的孩子，可是到了这里，情况完全反了过来。”楚肖脸上也没了笑容，转而代之的是苦涩与沉重。
经过李茜的劝说，不少孩子的父母都同意让他们的孩子留医了，于是楚肖和诊棚门口，还没等进去，就看到那些男人们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有些人凑在一起说着什么，表情似乎有些好笑或不屑，还有一些人走出来，随手将手上的东西扔到地上。李世希随手捡起一个被扔掉的东西，他一眼便认出，这是无国界医生组织为当地人准备的免费的安全套。
他捡起地上的安全套走进诊棚中，只见里面只剩下韩煜钧和ron，两人也在捡着地上被人们扔掉的安全套。看到李世希手上的东西时，几人都露出一个苦笑。
“看来效果不太理想。”李世希走到韩煜钧身边，蹲下来帮他一起捡。
“呵，早就预料到的了。非洲人没有计划生育观念，让他们接受这些理念很困难。”
“有时候我真的不理解，这些人明明养不活这么多孩子，为什么还要猛生。你没看到儿科那边那些孩子瘦成了什么样子。作为父母，他们难道不懂得生出来就要养的道理么？！”想起刚刚见到的皮包骨的孩子，再想想刚才那些男人眼中不屑的目光，李世希感到一阵气愤。
“就因为不容易养活，才更要多生，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有足够的孩子挺到长大。”韩煜钧说。
“优胜劣汰，物竞天择，是么？”李世希反问，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大自然的法则在这里还真是千年未变。”
“就因为这样，才更需要我们。”韩煜钧拍拍李世希的肩膀，“慢慢会好的，我一直这么告诉自己。”
另一边，安排好了十几个小病人的住院工作后，楚肖走出帐篷，却发现李茜正在和一个黑人男子激烈地争吵。
“怎么了？”楚肖走过去问。
“这个人不同意让他的女儿留医！他孩子都这个样子了，他还说没事，说什么就是不同意让孩子留下来住院！”李茜气呼呼地说。
楚肖看向对面，在黑人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看样子应该是他的妻子。女人抱着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孩子，而在女人身侧，则站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一个破旧的背心，背心应该是成人的尺寸，套在小孩子身上，更显得小家伙瘦小单薄。透过侧面的开叉可以看到小孩子的肋骨，似乎只被一层如薄膜一般的皮肤包裹着，肋骨与肋骨之间的凹隙清晰可见。因为极度缺乏营养，小孩子明显的头大身小，胳膊腿上都可以清晰地看出骨头的形状，完全找不到一点肌rou的影子。小女孩两手抓着妈妈的衣裙，怯生生地看着正在争吵的大人。楚肖注意到，小女孩的眼睛特别明亮，如同两颗黑色的水晶。
楚肖友好地对小女孩儿笑笑，抬头问李茜“他为什么不同意住院？我们又不收他们住院费。”
“他说他女儿还要回家照顾弟弟！”说这句话时，李茜的表情几乎用“咬牙切齿”来形容，“重男轻女也不能过分到这种程度吧？！小孩子都这样了还让他去照顾弟弟，这不是摆明了不管她的死活么！！女孩儿不是人啊！没有女人哪来你们这些臭男人！！”
盛怒之下，李茜完全没有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将对面的楚肖也捎带了进去。楚肖无奈地笑笑，将李茜拉向身边。
“好了好了你消消气，我去跟他说。放心，我有办法。”
“你怎么说？！”李茜还在气头上。
“没问题，相信我。难缠的家长我见得多了。”楚肖对李茜安慰地笑笑，拉过一旁的sa，便向着那位父亲走了过去。
李茜站在一边，因为隔了一段距离，她听不清楚肖说了些什么，她只看到楚肖指了指小女孩，又指了指女人怀中的婴儿，然后男人的脸色就越来越严肃，他回头看了看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终于对楚肖重重地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无论是无国界医生的电视剧，还是相关纪录片，都能看到，他们工作的相当一部分是针对当地的孕妇和孩子的。真心感觉在那种地方，能活到老纯粹是命大……
庆幸自己生在了现代化的国家。
第11章 11状况，接连不断
营地，住院部。
“来tia，张嘴~~”李茜一手端着碗，将一勺米糊递到小女孩儿嘴边。小女孩乖顺地张嘴咽下，可是不一会儿一下子又呕了出来。
“没关系，没关系。”李茜看到小女孩儿歉疚又害怕的表情，连忙微笑示意。她拿过床头的手绢，细心地帮小女孩儿擦掉身上的呕吐物。
楚肖站在病房门口处，看着李茜的一举一动，温柔的眼光中带着欣赏。直到李茜将一碗米糊全部喂完，他才走过去。
“tia，今天感觉怎么样？”楚肖坐到小女孩儿的病床边，拉起小女孩儿的手，笑着跟她打招呼，小女孩儿显然很喜欢楚肖，露出了一个微笑。楚肖跟小女孩儿说了一会儿话，哄着小女孩儿睡着了，才站起身，和李茜一起离开病房。
“tia终于能吃点东西了，之前她基本吃多少吐多少，胃空了太长时间了。”楚肖和李茜边走边聊，“说起来我看你这两天经常来看她，你好像很喜欢她啊。”
“看到她就像看到小时候的我……”
“什么？”
李茜一惊，这才发现刚刚自己竟不小心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她看向楚肖，只见后者睁着大眼睛看着她，显然是听到那句话了。李茜有些犹豫，可看到楚肖好奇宝宝一般的眼神，终究不忍心拒绝，于是开口道“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四个，我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
“小儿子啊。”李茜笑笑，开口讲述起自己的故事，“我也有一个弟弟，他是我爸妈的心头宝。我老家在四川的一个小村子，我爸妈从结婚就想要个儿子，可惜头胎生了个女儿。我们那儿是如果你第一胎生个女儿，可以再要一个，但多了就不可以了。可是我爸妈第二胎又生了个女儿，他们宁可交罚款也要再生一个。但是可惜，我又是一个女孩儿……你知道我的小名叫什么么？招娣，就是招个弟弟的意思。”
说到这里，李茜自嘲地笑了笑，而后继续道“然而我爸妈还不死心，所以我出生不到一年，我妈就又怀孕了，这次她终于生了个男孩儿。我爸妈乐坏了，给我弟起名叫家宝。从小我就发现，我爸妈就特别疼我弟弟，家里有什么好吃的，肯定是我弟先吃，有好玩的，一定是我弟先玩……后来上学了，我爸妈说家里穷，初中毕业就不打算让我念书了……”
“然后呢？”楚肖问。
“然后我不干啊，我当时考上了城里的高中，我就说我要继续念，我爸说没钱，说多了还要打我。后来是我的老师知道我家的情况，帮我付了第一学期的学费，之后又联系我的高中，帮我申请了奖学金，我这才能读完高中。”
“高考的时候，我考上了医学院。高考完的那个假期，我进城去打工，挣够了路费，然后自己去大学报到。我跟学校申请了助学贷款，然后每个假期都出去打工，这么才读完了大学……”说到最后，李茜眼中已经含上了泪光，想到楚肖还在一旁，她自嘲地笑笑，一把抹去了眼泪，“真是的，我跟你说这些干吗。”
李茜自己没注意到，从说自己的小名开始，她已经不自觉地换成了汉语。楚肖的中文水平还跟不上她这种语速的讲述，但是他也听懂了个大概，于是他拍拍李茜的背，用中文安慰道“没关系，你的爸爸妈妈现在一定对你很骄傲。”
李茜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这汉语，真是需要好好练练。”
“喂！不要嘲笑我的口语！”
开了几句玩笑，李茜的情绪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时，她才想起一个她一直没弄清楚的问题“对了，你是怎么说服tia的爸妈同意让她留下来住院的？”
“哦，没什么，就是跟他们解释了嘛。”楚肖避重就轻地说。
“可是我跟他们说那么久，那个父亲还是不同意啊？”李茜不解，这时，她才注意到楚肖有些不自然的表情，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喂，你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没有……当然没有……”
“不对！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唉好吧，我怕了你，我说啦！”楚肖终于投降，“其实也没什么。那天你不是说那个父亲就在意他的儿子，不关心tia的死活么……所以，我就暗示他，如果tia的身体不调养好的话，她可能会得肺结核之类的疾病，而这些疾病是传染的……”
“什么？！你居然骗他们！”李茜大吃一惊，叫了出来。
“嘘！”楚肖赶忙捂住李茜的嘴，紧张地环视左右，“你小点声！”
李茜挣扎一番才扯掉楚肖按住自己的手，她四周看了一圈，转回头来，低声却严肃地质问道“你怎么可以欺骗病人的家长呢？！你知不知道johnn他们花了多大力气才说服这些居民接受我们的帮助和治疗？如果他们发现我们骗了他们，后果会很严重的！”
“喂喂我骗他们什么了？其实我说的都是实话好不好？”楚肖同样压低声音地辩驳，“你想想看，如果tia一直这样下去的话，她虚弱的身体完全有可能感染结核病菌甚至是更可怕的病毒，到时候真的有可能传染给她弟弟。我说的这种情况是完全有可能的！”
“你！”李茜想反驳却发现有些不知怎么说，的确，楚肖只是说“有可能”，而不是“一定”……
“你……你这是狡辩！”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楚肖，神情却不像开始那么急躁了。
“我这叫语言的艺术，”看到李茜的态度有所缓和，楚肖立马打蛇随棍上，他微笑地揽过李茜的肩膀，边走边循循善诱，“你想想看，以当时那种情况，我们再怎么说，tia他爸爸也不会同意留医的，可是现在这么一暗示他，他立刻就同意了。这样tia就可以好好接受治疗，保住她的一条命。到时候她的父母哪里还会计较我们跟他们说了些什么呢？退一步讲，就算他们要追究，可是我们并没有说谎，对不对？是他们自己那样理解，这并不能怪我们，是不是？”
李茜甩掉楚肖的手“那你也不能这么擅作主张，johnn知道肯定不会同意。”
楚肖有些赖皮地一摊双手“现在不做也做了，难不成你要去告发我？”
“你……”李茜气结。
“别那么紧张，想想tia。”楚肖指了指前方。
李茜下意识地顺着楚肖手指的方向望去——透过窗子，正好可以看到tia的病床，床上的小女孩儿正香甜地睡着，大概是做了什么好梦了，小女孩儿的嘴角带着浅浅的微笑，原本瘦弱不堪的身体经过两天的调养，已经约略显现出了变好的征兆。李茜看着小女孩儿安然的睡颜，之前的不满瞬间消散了许多。
隔了片刻，她才叹了一口气“希望，你做的是对的……”
“放心，会没事的。”楚肖也放柔了声音，微笑而肯定地说。
另一边，韩煜钧和李世希拿着化验单走进杜如松的办公室。
“johnn，我们发现点问题。”韩煜钧将手上的化验单递给杜如松，“之前我们不是收治了几个高烧的孩子么？开始我们以为他们是肺炎感染，可是经过化验之后我们发现，他们是得了疟疾。”
“疟疾？”杜如松接过化验单，边看边问韩煜钧，“我记得疟疾的症状不是一阵发冷一阵发热么？”
“一般来说是这样，不过他们几个是几种疟原虫的多重感染，所以症状并不像间日疟那么典型。要不是化验结果显示，我们也不敢确定。”李世希解释道。
韩煜钧面色有些担忧，他接着李世希开口“更糟糕的是，我们发现，这几个孩子的父母也有得了疟疾的症状，按说疟疾这种病得过一次之后可以产生免疫抗体，所以当地的成年人应该不会得了，可是他们居然也得了这种病，我怀疑是因为他们刚刚从别的地方迁居过来，并没有适应这里的情况的原因。ron问过他们，他们说他们前一段时间去过一个叫迪瓦族的部落，而那个部落也是刚从北部迁徙过来。我担心，那里疟疾的情况会更严重。”
“真要这样可就不太妙了。”杜如松也有些担忧。
“所以我们才想跟你商量，去那个部落看看。”李世希对杜如松说，韩煜钧也表示赞同地点了点头。
杜如松略微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嗯，也好。那事不宜迟，我先去准备一下，一会儿咱们就出发。”
韩煜钧和李世希跟着杜如松离开了办公室，杜如松去后方准备，他们两人则打算回病房看看病人，就在此时，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叫喊声“救命！救命！”
两人一听，立刻往外跑。
“发生什么事了？”韩煜钧最先跑到营地门口，一眼就看到一个黑人青年跌跌撞撞地走进营地。他左手捂着右臂，而血正从他的指间淋淋漓漓地往下流着。
“怎么回事？！”李世希也赶了过来，他赶紧扶住青年，边往手术室走边问。
小青年大概20岁的样子，由于失血过多，嘴唇已经有些发白，皮肤体温也明显偏低。他颤抖着吐出了几个词，一旁的ia给翻译“他在砍树时砍到了手。”
说话间，几人已经奔到了手术室，韩煜钧戴上手套做好准备，然后冲李世希点点头，李世希小心翼翼地扶着青年撤掉他的左手，露出伤口——
“oh od……”旁边有人低低地发出一声惊呼。
青年的手臂上是一道20公分左右的巨大伤疤，这道伤非常地深，隐约可以看到骨头，而且，大概是这刀并不锋利的缘故，整个伤口创面参差不齐，rou高高低低地外翻着，形状可怖，上面还沾着大大小小的木屑……
“ia，帮他验血型，准备输血！”韩煜钧检查了一下伤口，便对身边的ia开口。ia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韩煜钧回头继续“静脉血管破裂，筋腱断裂，伤口创面有异物。我先帮他止住血，然后清理创面，接着我们再缝合血管和筋腱。”
所有人都点点头，按照韩煜钧的安排开始准备药品和器具。
李世希帮着把手术器具摆到韩煜钧的手边，一抬头却看到杜如松也走了进来。
“他怎么样？”杜如松看着病床上的伤者，轻声询问。
“手术有点麻烦，但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韩煜钧回答。
杜如松点点头，犹豫了一下，似乎有话要说。
“johnn，怎么了？”李世希问。
“是这样，我们刚刚得到消息，那个部落出现疟疾症状已经有3天了，而且有大规模蔓延的迹象，必须要赶快过去。因为他们离我们这里有些远，所以我们最好现在出发，才能赶得及晚上回来……”
韩煜钧和李世希一听，都愣了一下。
“可是，这个手术比较费时，大概要23个小时……”韩煜钧有些迟疑。
“要不这样，韩你留下来做手术，johnn我跟你一起去。”李世希对杜如松说。
“如果这样就最好了，shan那边也走不开，有个医生去我们也比较好处理问题。”杜如松说，“韩你这边一个人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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