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就是一场场相聚别离。
季元现不知坐了多久,手中滚烫的维他nai似要结冰。他从包里摸出一颗抹茶糖,扔进嘴里。于是,甜丝丝的清香又占据味蕾。将心里的酸楚,强行压了下去。
这天真冷,冷到人都不想流泪了。
季元现变得有些沉默,身形快速消瘦下去。之前好不容易补回来的脂肪,像无法在他身上生根,一眨眼,就又走了。
他定的目标不算高远,也不容易,是s市本城的一所211。他决定留在这里,既陪伴母亲,又为以后选择的道路打基础。
季元现前几天给薛云旗打电话,简单说明自己的xi,ng向问题,以及老妈的现场抓包。
萧承在那头笑得极不厚道,薛云旗给他一巴掌,叫萧承住嘴。
“我近期回国,要不,我去找薛姨谈谈。”
当年薛云旗出柜地惊天动地,直接越过家人,干脆上头条。等众人回过神来,薛云旗拉着萧承已进家门跪着了。
但别人的例子不能套在自个儿身上,那时薛云旗已二十二,天才指挥家红遍世界。他有经济实力,且人格独立,有的是底气和家人讲道理。
而这些东西,如今季元现都没有。
“你别去找我妈谈,不然她以为是我指使你的。”季元现转笔,现在凌晨一点,终于写完数学题。
“哥,我想变强,变独立,我想光明磊落地爱他……就让立正川先走吧,他有他的前程,爱情也不是生活的全部。”
“你就不怕他走了不回来?”
“……怕,怎么不怕。我甚至做好了他不回来的准备,”季元现仰头,看着天花板。灯光映得人影狭长,他忽地眼睛有些疼。
“是谁说,谁说我就有安全感。哥,他可能真不会回来了。”
薛云旗“那你还是要他走?”
“不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怎么行呢,”季元现轻笑两声,“否则他会以为,他所见到的,就是全部。这世上有太多优秀的人,我怕立正川认识他们,又怕立正川不曾认识他们。”
“哥,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
“可爱情不是捆绑他在我身边,他爱我,但他是自由的。他应该去看看,去看一眼这无垠ji,ng彩的世界。”
“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
薛云旗问得简单扼要,他隔着汪洋大海,忽地心潮澎拜。他在纸上写一句话,要萧承赶紧照办。
萧承瞄一眼,撇撇嘴,又笑了。是有人该站出来,为年轻人的爱情说一两句公道话。
季元现咬了咬笔头,挽唇一笑。
“什么我怎么办,不怎么办。”
“我留在这里,然后等待……其实我一直对自己有误解,我曾以为我是风流浪子。”
“哥,我现在才知道,其实我骨子里是王宝钏。”
季元现老早就想好了,他不会离开这里。这座城市是故事开始的地方,合该在这里等一个结局。
他拿不准,拿不准谁会走,谁会留。拿不准谁会回来,谁从此江湖不见。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博。
即使立正川不再回来了,季元现会不甘、会难过、会久久走不出这段纯粹的年少感情。但他没有权利,以爱之名,行强盗捆绑之事。
季元现想,真完了,栽了。他比自己想象中更喜欢立正川。
“要是立正川不回来了,”季元现说,“抱歉,哥……”
“我想象不出那个画面,我真的真的,会非常难过。”
季元现忍住情绪汹涌,他深吸口气,挂掉语音电话,揉揉眼睛。半响,他长出口气。最近睡眠质量直线下降,准备去厨房倒杯热牛nai。
脚步有些拖沓,季元现下楼时,立正川端着两杯牛nai上楼。
他们各自一顿,又同时笑起来。
立正川走上去,递过水杯。他声音温柔,用手背蹭了蹭季元现的脸颊。
“最近瘦了,学习还是要适度。我们不一起睡,你也不能背着我偷偷加班学习。”
“身体是自己的,别太要强了。”
季元现咕噜咕噜喝牛nai,仰着头,把眼中泛酸的液体往回憋。半分钟后,他一口喝尽,唇边沾了一圈nai渍。
“……其实,我更宁愿你对我冷漠点。别这样,在我身边,还给我糖吃。”季元现提起嘴角,笑得既涩且牵强。
“你别对我这么好,真的。我怕我按不住留恋和不舍,就不要你去美国了。”
“但我想对你好。”
立正川说,他眼眶有点发红,笑得死命温存。
“季元现,我会对你好。你始终要我走,我就忍不住讨厌你。但你在我眼前,我又特别特别喜欢你。”
“季元现,就让我对你好,真的。这样毕业以后,我才能怨着你,怨你不识好歹。我才能有动力,忍住不从美国回来找你。”
这话字字诛心,立正川说得从容不迫。他想从季元现脸上捕捉一丝苍白,对方却只是紧紧抓着杯子。
季元现装作风轻云淡,一派纵容。
他笑着说“行,都依你。”
季元现从来不是君子,他只是捧着一颗良心。
在爱与私欲面前,选择把痛苦当糖块一样咀嚼。
第五十三章
校园里的树叶被洒上雪花,天色蒙蒙亮,迷迷糊糊间,便以为是玉兰花开了。
季元现说这话时,立正川低头听着英语,他快速瞄一眼对方手指的方向,潦草点头。
立正川准备托福的日子里,简直忙到原地起飞。他不仅要应付学校功课,还得花时间准备托福。如今英语水平直线上升,听力好得令季元现惊异。
两人凑在一起写作业,立正川偶尔看他的英语试卷,接着笔尖一动,将错误准确勾画。
翻年的时候,季元现十八了。
这天元旦节,大雪停了一会儿,没多久又开始下。高三为数不多的假期,s中让他们捡了两天。
季元现说不过生日,立正川也没给他订蛋糕。其实回想起来,两人很少过节,也很少给对方买礼物。生活过成老夫老夫模式,习惯彼此在身边的理所当然。
立正川回自家车库,一脚油门,将毒蛇给开出来了。他半路堵在立交桥口,望着前方此起彼伏的车尾灯发呆。是不是,还应该买点什么。
车载音乐放到莫扎特k381,立正川听了会儿,是去年季元现硬要他听的。那时候季元现的五官似还没长开,反正没现在这么俊朗漂亮。
方向盘一转,立正川从支流杀出去。他想,去买束花吧。
季元现下楼时,实实在在被立正川的毒蛇sao了一脸。那人身姿颀长,早过了一八五的门槛。立正川穿着棉服,靠着引擎盖。他双腿交叠,手边放着一束玫瑰花。
鲜红鲜红的,特扎眼。
“说实话,我有点不太想过来认领你,”季元现走到他身前,半天没数清楚。“哎,多少支,别告儿我九十九,忒俗气了啊。”
立正川一本正经“八十八支。”
“八……”季元现一哂,幸好这是地下车库。位置偏僻,又没人。
“发发发啊,川哥,还挺吉利嘿。”
立正川不跟他贫嘴,“季元现,十八生日快乐。”
季元现忽然有些动容,想着去年也是这样。没有蛋糕没有蜡烛,也没一首生日歌,立正川简简单单一句“生日快乐”,却让他开心得不得了。
“谢了。”季元现说,“可这不公平,你十八岁那天我都没送东西,要不今天补回来?”
立正川低头看他,问“怎么补。”
“做吧,”季元现扬起一抹笑,邪 y 又纯情,“就在你车上,在这xi,ng感狂野的毒蛇里。”
“我肖想这车挺久了,对你也是。”
两人从吵架直到现在,愣是没有做过那件事。倒不是不想,总觉时候不对。好几次吻到擦枪走火,立正川又停下来。他深深盯着季元现,分明眼里有汹涌欲望,可他嘴上说“算了,不做了。”
季元现不说什么,都由着他。各自降温,各自熄火。
立正川又补充道我怕你的身体里太温暖,紧紧绞着我。其实我真想做死你,再也不从你身上下来。这样,我们就可以不分开,不去美国了。
什么混账话。
季元现将立正川推进车里时,衣衫尽开,棉服早褪了下来。立正川捧着季元现的脸,整个人压过去。他的嘴唇特别冷,估摸将才等待时挨了冻。那舌头滚烫shi滑,狠狠舐过对方嘴唇,便不顾一切地朝里面钻进去。
这吻十分凶狠,打仗似的。他们饿了太久,恨不能把彼此生吞活剥。
细碎的声音在唇齿间游走,季元现被吻得云里雾里,后背抵着带有空调余温的车椅。他抓一把立正川后背,手指流连在深深凹下去肩胛骨之间。
季元现眼前一片迷蒙,可能兴奋激出了一层水壳。他的话语断断续续,温柔地没了边儿。“其实,阿川。以后毕业了,去美国了。遇到更好的人,就在一起试试。嘶——”
舌尖遽然刺痛,接着血腥味迅速裹了上来。立正川咬了他,一点也不留情面。可吻没停,他们就着唾液与血,冷眉泪眼。
“别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话说。”
“川哥,我不需要你一直怀念,耽于过去的人,只会止步不前。我……”
“接个吻废话这么多,还想做吗,”立正川忽地直起身子,他捏着季元现下巴,抹一把对方被咬破的嘴角。季元现皮肤白,一缕血丝抹平在唇边,显得有几分可怜。
“做啊,今晚都是你的。”季元现笑,眼睛一弯,着实好看,“但我还是想把话说完,我知道,要一个人在没有任何承诺,或拿着空头支票的情况下。要他等待、坚守,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我希望你以后去了美国,如果遇上优秀的人,可以试试。”
“我呢,你放心,我也会试试。川哥,我跟你聊聊我的规划吧。好不好,我们一次没有认真询问过对方,未来想干什么。”
“我说过了,我想当艺术家。”立正川打断他,心里怒火烧天。为季元现的“大度”冷笑连连。
“但你没问过我,那我说了,”季元现握着他的手,让手指一根根地cha在他手指间。随后两人掌心相贴,十指交扣,热度来回传递,烫得不行。
“我现在就想,好好读书,考上心仪的大学。然后变好变强。我有很多缺点,我也不够成熟,可能在你眼里,我根本就不坚定。所以,我会继续努力。”
“我想有朝一日,我能挺起胸膛、光明磊落地爱一人。这是我将毕生追求的目标,立正川,其实我也很想很想,带你回家。”
季元现说这话时,眼里星光闪烁。明明难过得不行,却要讲出自己的豪言壮志。他并不是为了打动立正川,仅仅是自说自话地,表了个白。
立正川心上撕裂一个巨型峡谷,他忽地愤怒,又忽地全身发软。他面无表情,捏着季元现的下巴,手上力道不断加大。
“季元现,你不能这么狠心。”
“你先不要我,又说想带我回家。很好玩吗。”
成,跟这货就说不通。季元现大口喘息,他闭闭眼,忍着疼痛继续笑。
“我不是那意思,只是说,无论你以后回不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在这个城市,我都给你留一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