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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革命 第13节

作者:小混蛋 字数:29930 更新:2021-12-18 16:10:23

    宋子言的脸上渐渐泛起情欲的潮红,失神地望向齐安君,为对方眼中的无奈和失望感到心疼。这时,齐安君搂住宋子言翻个身,背对自己跪在地上,脸孔被汽车阻挡住。

    即便是在冬天,齐安君的掌心仍然显得冰冷,手掌越过t恤伸进宋子言的衣服里,急切地抚摸他的后背。温软的嘴唇在后颈留下一个个印子,湿热的舌头在耳垂边灵巧地打着圈,贪恋地吮吸宋子言每一处的气息。

    感觉到炙热的硬挺抵在后穴,宋子言的身体渐渐燥热,心头涌现浓浓的渴望,下意识地解开了皮带。下一秒,齐安君会意地把他的裤子脱到膝盖,挺翘的臀部就这么暴露在他的面前。他并没有立刻进入对方,而是让阴茎在洞口磨蹭打圈,另一只手握住宋子言的阴茎,熟练地上下搓弄,直至阴茎涨到了极致。

    宋子言背脊僵硬,失神地抬起头,而齐安君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部,把他的身体牢牢贴近自己。勃起的阴茎好像挠痒一样,明明已经在洞口盘旋,偏偏不入其门。

    宋子言正是恼怒之时,厚积薄发的性具已经在齐安君的手中达到高潮,白浊的精液喷在对方的手上,甚至在车门上留下暧昧的痕迹。

    “快一点。”

    宋子言催促地握住齐安君的手,命令他把精液吐在后穴。齐安君会意地亲了一口他的耳根,搂住对方的身体往后几部,把他压在了沙滩上。

    稚嫩的后穴已经等待许久,身体不自觉地张开密道,让齐安君更容易地把手指伸进去。以精液作为润滑,粗大的性具很容易地进去一半,双手紧紧地搂住对方的腰部,齐安君温柔地说道“你夹得太紧了,会有点痛。”

    说罢,他不似往常一样慢条斯理,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此刻喷发,使劲地挺腰向前,一次就贯穿至最深处。下一刻,齐安君飞快地抽出稍许,然后再一次往里面捅去。富有节奏的动作很快就在宋子言的体内驰聘,身体好像烧起一把熊熊烈火,情欲的快感几乎让他失去思考的能力,放任身体沉溺在欲望之中。

    齐安君的动作越来越快,好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索取,不停地加深。与此同时,宋子言强忍后穴的痛楚,明明身体就像要被撕裂一样,却无法抗拒性爱的吸引。后穴伴随齐安君的动作而张合,如同生怕对方会一去不回一样,每一次都不自觉地夹紧,试图把体内的异物彻彻底底地融入身体。

    甜腻的呻吟从宋子言的嘴里漏出,明明已经红透了脸孔,却不由自主地握住齐安君的手,仿佛在暗示渴望更多、更激烈的性爱。

    齐安君会意地与他十指交扣,手掌的动作是那么温柔,下身的捅入却是强硬。又紧又热的地方把他牢牢包裹,每一次的摩擦都给他带来无上的欢愉。何况只要想到怀里的人是宋子言,齐安君更加失去理智,好像疯了似地贪恋对方的身体。而阴茎持久有力地保持勃起,仿佛不舍得从对方的身体离开,许久,方才达到欲望的巅峰。

    齐安君正要把阴茎拔出来,宋子言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渐渐按捺急促的呼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嘶哑的声音挣扎地说道“齐安君,那天我在你背后写的三个字是,我爱你。”

    宋子言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地刻进齐安君的心里。他失神地晃了晃身体,欲望再也无法忍耐,猛地射在宋子言的体内。目光复杂的看向宋子言,明明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脑海里统统都是他的脸孔。

    他既然能想象宋子言此时的表情,也必然能明白他的意思。下意识地握紧宋子言的手,齐安君眉头紧锁,回答道“恩,我知道。”

    搂住宋子言的身体慢慢坐起来,双臂强而有力地环抱对方,嘴唇贪恋地磨蹭他的后颈,仿佛要把他融入自己的身体一般。

    宋子言缓缓地闭上眼睛,脑中描绘出齐安君现在的神情。想起刚才的那场疯狂,心中涌现些许自嘲,但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终于,他释然地笑了,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次临走前,你不必再向我告别。”

    齐安君把下颚搁在宋子言的肩膀上,闷闷地闻着对方身体的味道,十指紧扣地握住他的手,眼神在他的耳畔缓缓划过,表情纠结而又矛盾,斟酌良久,方才答道“恩,我知道。”

    此刻的氛围带有一股窒息般的寂静,海浪的声音变成了唯一的动静。感觉到情绪渐渐平复,宋子言不愿沉溺于黯然伤神之中,他忽而大笑起来,调侃地问道“这就叫野合吧”

    齐安君不置可否地“恩”了一声,仍然一副闷声不响的样子,也不肯从他的身体离开。宋子言被他孩子气的反应逗乐了,心中更是生出几分心疼,他了解齐安君的无奈,也明白他的矛盾,转移话题地说道“也就只有和你这个艺术家在一起的时候,我才会做这种荒唐事。”

    齐安君没有吭声,只是把宋子言抱得更紧。而宋子言不再多言,放松身体,贪恋地享受这一刻的温存。他很清楚,齐安君终究是要走的,不管他如何矛盾,如何挣扎,他总是会说服自己去追逐更广阔的世界。然而,宋子言是不一样的,他放不开国内的一切,也放不开演戏的工作。齐安君可以抛开一切重新来过,对这个世界充满热情、也充满了好奇的家伙,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找到感兴趣的事情。可是,宋子言的人生除了演戏就只有演戏,他对演戏的渴望让他无从放手,即便他不舍得齐安君,即便他为分别而痛苦。可是,如果上天注定两个人是两个世界,那他们在短暂地交合以后,最终只能越走越远。

    心中泛起一阵阵的苦涩,先前的痛楚转而变成另一种惆怅。宋子言无奈地苦笑,暗自告诉自己,不必强求了,宋子言,既然你无法改变自己,那你更不能改变齐安君,那家伙自由自在了三十多年,岂会因为一段暧昧不明的感情而放弃理想齐安君不会属于自己,但演戏可以。表演是他人生最大的追求,也是他和齐安君之间的连接。就算将来两人各处一方,齐安君仍然可以看到他的电影,而他也可以悄悄地跑去看齐安君的演出。假期够久的话就多待几天,和这家伙好好地叙旧,可以聊电影,可以聊话题,也可以单纯地做爱。即便没有日以继夜的厮守,偶尔的重逢对他们来说会是另一种激情。如同齐安君曾经说过的,等到有天他老了,没有力气满世界到处乱跑,他会回到这里,好像一对老友一样和自己相伴。只要不太贪心的话,这样的关系也不错。

    爱情终究不是人生的全部,这一刻,他似乎能理解章明学当年的取舍,以及那种无可奈何地遗憾。

    那天以后,宋子言好像变了一个人,比往常更狂热地投入剧本,演戏对他而言,已然成了最大的支撑力,也是他眼前最重视的事情。

    外景地的最后一场戏是在一个废弃的剧院,这是一场很重要的戏份,讲述宋子言所饰演的角色首次登台,在剧团担任主演的角色。角色所表演的剧本与他的人生经历息息相关,因此,宋子言等于要做一种二重表演。不但要把剧中剧的角色演好,还要把角色由戏联想到自己人生的情绪把握好。

    宋子言的表演风格偏向内敛,很少有大悲大喜的情绪,而话剧的表演风格相较于电影要更外放一点,尤其是在台词和动作幅度方面,让宋子言很不习惯。为了这场戏中戏,他每天收工后就回房,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剧本上。他一次次地在房里演练,甚至让助理借来ivy摆架在房间的空地,以便他能把每一次的表演拍摄下来,通过回放来找到不足的地方。

    以前的宋子言常常和工作人员待在一起,他为人亲和又没有架子,很受工作人员的喜欢。如今,别说是一般的工作人员,连助理都见不到他几次,不免让人有些担心。甚至有谣言传进齐安君的耳朵里,猜测宋子言是不是入戏太深,好像当年的纪亦深一样着魔了。

    自从在沙滩那天后,齐安君很少有机会和宋子言单独相处,收工以后那人就不见了,甚至连晚饭都是叫酒店服务送进房里。齐安君虽然略有些担心,却又不知从何问起,如果宋子言只是专心剧本那还无妨,如果真像纪亦深当年一样想到上部电影的情况,齐安君不敢细想。

    为了让宋子言安心地拍好这段戏,下午,齐安君让无关的工作人员离开,现场只留下摄影组的成员。

    拍摄以前,宋子言就表现出异样的神色,他一个人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剧本,闭起双眼,嘴巴念叨着什么。莫如生好几次想要上前和他说话,都被齐安君制止了。

    “不要打扰他。”齐安君只是这么说而已。

    正式拍摄前一秒,宋子言才睁开眼,缓缓地走上舞台。此刻,现在所有的工作人员都感觉到了不对劲,不管是眼神还是整个人的气场,根本就不是平时的宋子言。他就好像被角色附身一样,整个人都散发一种强烈的情绪,对舞台的渴望,以及对现况的厌恶。

    进入剧中剧的表演,宋子言用一种夸张的语气念起台词,把情绪外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程度,由于这场表演是主角的独角戏,宋子言可以尽情地发挥角色融合戏中戏的情节,时而放声地呐喊,时而无力地跪倒在地,时而痛苦地哽咽,用细节的动作和眼神表现角色代入自身的心情,并且把戏中戏里的情绪爆发渲染到极致。最后,随着一声悲痛地哭喊,宋子言“乓”地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掩面弯起身体,抽搐的哭声一直都没有停。

    终于,舞台上的灯光渐渐暗下来,也意味着这场戏中戏的落幕。齐安君一声喊“卡”以后,剧组人员没一个反应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舞台,沉溺在剧情之中,久久无法回神过来。

    “好,准备下一场。”

    这时,莫如生第一个回过神,拍了拍手,指示摄影组的成员为下场拍摄做准备。而齐安君仍然坐在原地,吩咐助手把刚才那段回放出来,一直看了三遍才罢休。

    “安君,宋子言没事吧”

    不知何时,莫如生走到齐安君的旁边,他抬了抬下巴,指向舞台的方向。这时,齐安君才发现宋子言还在舞台上,而自己因为震惊于他的表演,竟然没有发现这一点。

    此刻,舞台周围已经没有工作人员,上方的灯光早就被关掉,黑漆漆的台上只有宋子言还在。他仍然跪在地上,双手掩面,弯腰蜷缩身体,肩膀微微地颤抖,不知在做什么。

    “我去看看。”

    丢下这么一句话,齐安君无视莫如生的存在,焦急地快步上前,奔向舞台的方向。然而,当他跨上楼梯的时候,步伐不由得放慢。不同于上一次的情况,此时的宋子言周围弥漫一股异样的气场,好像有什么东西把他包围,不让任何人靠近他、打扰他。

    齐安君一步步地走向宋子言,还未靠近对方,忽然停下了脚步。宋子言的情绪给他一种感觉,那就是不想任何人走入这个界限。

    “宋子言。”

    齐安君不假思索地喊出对方的名字,却久久不能得到回应。他往前再走一步,弯腰把手伸向宋子言,指尖还未碰触到对方的时候,宋子言忽然抬起头。

    宋子言的眼里是浓浓的悲痛,以及愤怒而又无力的情绪。齐安君很清楚,这不是宋子言会有的情绪,而是剧中角色的感情。

    “宋子言,我说过,在我喊卡以后,你就不是剧中的角色。”

    宋子言凝神望向齐安君,黑暗中,他的眼眸犹如一潭深水,让齐安君感到捉摸不透。

    “我知道。”

    说罢,宋子言慢悠悠地起身,面无表情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齐安君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抓住他,却在指尖刚刚蹭过袖子的那一刻停住了。眼睁睁地看着宋子言渐渐走远,齐安君忽然有一种可怕的熟悉感,在他面前的宋子言根本就不是宋子言了,而是切切实实存在于电影中的角色。他就好像当年的纪亦深一样,把自己当作了剧中人物,而把“宋子言”留在了身体深处。

    晚上,齐安君犹豫许久,终究还是到了宋子言的房门口。他敲了半天门,宋子言才开门让他进来。屋里静悄悄地,床边是翻到某一页的剧本,角落里架了一台摄影机,镜头正对房里的空地。

    “有事吗”

    宋子言的脸上没有表情,语气也很平静。然而,当他看到齐安君眼中的担忧之色时,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齐安君没有回答,目光深沉地看向宋子言,紧抿的嘴唇仿佛在克制什么。

    宋子言见状,心头一怔,脱口而出地说道“如果你没事的话”

    话未说完,齐安君忽然冲进房里,一把抢走摄影机“让我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宋子言愣了一会儿,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伸手欲夺回来。然而,齐安君不肯退让,一只手把摄影机高高地举起,另一只手按住宋子言的肩膀,硬逼他坐在了床上。

    “让我看。”

    如同命令一般的语气,眉宇之间透出浓浓的关切。彼此对视之时,宋子言感觉自己的心弦跟着齐安君的眼神而绷起,缓缓地叹了口气,终究没有坚持。

    齐安君根本顾不上插线连电视机,飞快地调到先前拍摄的画面,当他在看回放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何其复杂。时而眉头紧锁,时而不悦地冷哼,最后关上了摄影机的电影,随手把它丢在床上。

    宋子言一惊,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却被齐安君抓住手腕。对方的力气很大,一把将他拽起来,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下颚靠在宋子言的肩膀,此刻,齐安君的双手微微颤抖,深深地叹了口气“宋子言,你不要变得像我哥一样。”

    即便看不到齐安君的表情,宋子言都能感觉到对方的心情,齐安君的害怕和担忧是昭然若是的。念及如此,宋子言心疼之余,更无法将他推开。他早就认清了一个事实,如今的他仿佛每一根心弦都跟着齐安君而颤动。在经历了这么多事、知道了这么多事以后,只需要一个眼神或一个动作,他就可以感受到齐安君的情绪。那是他们之间的默契,也是宋子言的劫数。

    好像哄孩子一样,宋子言轻轻地拍了拍齐安君的后背,安抚地答道“不会的,我有分寸。”

    齐安君松开手,余光瞟了一眼床上的摄影机,皱眉问道“你每天都闷在房里琢磨剧本,你还敢说你有分寸”

    不等宋子言吭声,齐安君教训地说道“宋子言,你的表现已经让我满意,不需要再过多的投入角色。你根本不懂像你这种类型的演员容易入戏,但也很难出戏,我不想你”

    话未说完,宋子言猛地推开齐安君,对他吼道“我说了,我不是纪亦深。”

    感觉到宋子言的怒气,齐安君目光呆滞地看向他,眉头紧锁,眼中尽是浓浓的担忧,斟酌良久才说道“我知道,但我怕你变成他。”

    宋子言后退两步,和齐安君保持距离。目光牢牢地看向对方,半响,宋子言无奈地摇头,长吁一口,说道“就算你对我的表现满意,但我并不满意。齐安君,我想演得更好。”

    闻言,齐安君不禁冷笑,瞪了一眼摄影机,嘲讽地说道“如何演得更好,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里,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是在我喊卡以后都分不清剧情和现实宋子言,你把角色的情绪都投入在自己身上,可曾想过对自己会有什么影响如果是章明学那个老狐狸也就罢了,可是你的演戏风格就像纪亦深,感情越是强烈就越难出戏。”

    说到这里,齐安君顿了顿,眼中尽是苦楚之色,忧心道“你知道多少演员因为入戏太深而毁了自己。不是我危险耸听,我也无意拿你和纪亦深比较,而他只是其中之一而已。”

    此刻,宋子言如何不懂齐安君的担忧,不管他是怕自己步上纪亦深的后尘,还是把对纪亦深的愧疚寄托在自己身上。总而言之,齐安君眼里的担心是真的,而宋子言对他的心疼也是真的。

    可惜,这一切都抵不过宋子言对演戏的欲望。不管是齐安君还是宋子言自己,如今已经无人能阻止宋子言。爱情可以不是人生的全部,但对宋子言来说,演戏可以。

    宋子言深吸一口气,按捺心神,神情肃然地看向齐安君。他眼中的坚定让齐安君揪心,也让他感到无比的心痛。并非不懂宋子言对演戏的热爱,只是齐安君何尝没有感觉到其他的原因,尤其是出于自己的那一部分。

    “齐安君。”

    宋子言镇定心神,毫不退缩地看向对方,坚定地说道“我答应你,不会像纪亦深一样走不出戏,等到电影杀青以后我就是宋子言。”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齐安君的脸孔,把他每一个眼神都收进心里,那是齐安君的情绪,也代表了他对自己的感情。

    “在此之前,请让我做剧中人物,没有宋子言而只有角色。”

    话刚说完,宋子言就听到齐安君惊呼道“不行。”

    下一秒,手腕被齐安君牢牢地握住,虎口使劲地扣住自己,很快便泛起一阵生疼。

    “演戏不是只有一种方法,我可以教你怎么演。这是我的电影,我比谁都了解角色。”

    宋子言奋力挣脱对方,后退一步,大声吼道“可那是我的角色,齐安君。我想演好这个角色,尽我所能,甚至不惜一切代价。我现在什么都不愿意想,我的脑子里只有电影和角色,我想在这部电影里发挥到最好,我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齐安君眼神黯然地望向宋子言,低声说道“我懂。”

    俊秀的脸孔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此刻,宋子言再也无法压抑这些天的情绪,他愤怒地喊道“你根本就不懂,这次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的合作。”

    宋子言不禁哽咽,心脏好像被人用力揪起,闷痛的感觉让他无法呼吸。可是,他仍然镇定心神,把这种情绪克制于心底,苦笑地摇了摇头“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齐安君,你还记得在拍浮世如梦的时候,我曾经说要你用那部戏捧红我吗当时不仅仅想给你一个目标,而是我真的如此希望的。”

    宋子言的视线移回齐安君的脸孔,只见那人目光深沉地望向自己,几次欲言又止都没有开口。

    “在浮世如梦上映后,我很小心地接戏,务必挑对剧本和角色,生怕再跌入低谷。可是,现在的我已经不这么想的。我确实靠你的电影翻了身,但我真正想靠的是我自己。不是因为剧本,也不是因为导演,而是因为我的演技。齐安君,你明白这种感觉吗我的演技就好像是你手中的画笔,那是永远都会属于我的东西,也是我最有利的武器。”

    没有逃避,也没有隐瞒,目光直视向对方,每一句话都是宋子言的肺腑之言,也是他继续演戏的目标。

    “只要能有戏演,哪怕是烂剧本和烂导演都没关系,我要用我的演技一步步地往上走,我要让每一个观众在五年、十年以后,记住的不仅仅是电影本身,还有我宋子言的表演。我要拿到影帝,我要在电影史上留下名字。齐安君,你的世界很大,你的目标很多,而对我来说就只有这一个。我热爱演戏,就像你爱这个世界一样,那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部分,我珍惜每一次的机会。所以,无论如何都好,我一定要演好这个角色。”

    宋子言的这番话犹如宣誓一般,他的声音越来越响,语调越发高亢。他高傲地仰着头,目光坚定不移,整个人散发一种强势的魄力,仿佛天塌了都无法改变他的意志,而支撑他下定决心的是对演戏的热爱。

    这样的宋子言对齐安君来说是陌生的,却让他不由自主地把视线牢牢紧锁在他身上。他看到的是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劲,以及一种对电影疯狂的热爱。这样的宋子言是强大的,也是强势的,在他身上散发的光芒深深地吸引了自己,不再是当年那个自以为是的懦夫,也不再对未来的人生毫无目标。

    齐安君在宋子言的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热爱生活,热爱这个世界,对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希望,热切地渴望着离目标越来越近的感觉。

    齐安君喜欢强者,也喜欢这样的宋子言。

    “我知道了。”

    缓缓地伸出手,齐安君握住了宋子言的掌心,十指交扣地纠缠在一起。

    “如果这是你的愿望,那我陪你同行。这部电影是我的作品,我和你一样希望把它拍好,所以,让我陪着你。”

    弯腰拿起床边的剧本,齐安君扬唇而笑,把它放在两人之间。

    “不管你要琢磨角色也好,还是要在房里排练表演也好,我都会给你意见,也陪你磨戏。”

    看了一眼被自己丢在床上的摄影机,齐安君调侃地说道“我想,作为导演的我一定会比它来得可靠。”

    这一刻,宋子言在齐安君眼中看到的不仅仅是温柔和关切,还有和他一样的心情及期许,那是他们可以共同完成的目标,也是由他们一起构成的未来。不错,他需要齐安君的帮助,也喜欢和他一起努力的感觉,电影是他们之间最好的连接,也是让他们成为最佳拍档的基石。

    “好,那就劳烦齐导了。”

    宋子言轻笑点头,用一种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然而,齐安君丝毫都不在意,笑吟吟地拉着他坐下来。两人并肩而坐,讨论明天的拍摄情节。有时候因为表演方式起争执,有时候因为对角色的理解造成分歧,每一次宋子言凭空表演以后,齐安君从导演的角度给以评价。即便常有争论不清的时候,彼此都没有真的动气。因为他们在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把这部电影尽可能拍到最好,以及真正地成为令世人震惊的最佳拍档。

    齐安君导戏的习惯是把整部电影最重要的一场戏作为杀青,并且邀请各界媒体亲临现场,以此作为杀青前最后一次的宣传。然而,这样的安排对演员的演技要求很高,不但要在这么多人面前表演,甚至要把戏演得更好。

    原本齐安君对最后一场的安排是宋子言和赵捷儿的感情戏,可是,他始终对赵捷儿的演技看不上眼,更不要提开放探班让大伙儿围观。而见宋子言的发挥越来越惊人,他便调整了拍摄安排,把全剧的高潮放在这天拍摄。

    这段情节是全剧最扣人心弦的部分,经过了十多年的起起伏伏,男主角重新回到了电影工作,并且获得国内权威奖项的最佳男主角提名。虽然早在当年就拿过这个奖,但是,在经历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以后,再度接近这个奖项的机会对方来说是非同寻常的。这是对他重新回归的肯定,也是对他从再次崛起的安慰。他需要这个奖项来证明自己的实力,更需要让世人看到由他引起的这场“二次革命”。

    这场戏分为两部分,台下的暗潮汹涌,以及台上的光芒四射。上午,在拍摄前半部分的时候,宋子言已经表现出惊人的演技。角色与角色之间暗藏的关系,主角本身的紧张而期待,还有那种压抑在谦逊之下的自信,只是几组镜头的拍摄,宋子言便将这些情绪把握得当,每一个眼神都好像是一出戏,相信通过后期的剪辑会有更好的效果。

    下午,齐安君的身后围了一群记者,而前方的舞台上只有宋子言和另一位男演员。这组镜头拍摄的是宋子言拿奖以后,在台上讲述十年的努力,以及得奖感言的部分。介于隆重的场合,宋子言的表演不可过放,但又要在收住表演的同时,把角色的复杂情绪演出来。拍摄以前,齐安君和许文宁对台词一而再地进行修改,并且和宋子言讨论每句话的重点,乃至于每一个顿点的情绪转换。

    齐安君向来习惯掌控全局,细至每一个演员的表演方式。但他这次完全交给宋子言自行斟酌,不光是出于对宋子言的信任,还有对他如今演技的赞同。

    正式拍摄的时候,宋子言的身上所散发出的光芒令人咋舌,仿佛是与剧中角色灵魂对换一样。从齐安君喊出开始以后,宋子言就变成了另一个人。细心设计的小动作,把握得当的眼神流露,连肢体语言都控制极好,站在台上的他根本就不是在演戏,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物。

    在宋子言念完最后一句台词以后,齐安君冷静地喊了一声“卡”,远处传来莫如生惊叹的声音,他说“太棒了,宋子言真的脱胎换骨了。”

    不管是现场的工作人员,还是站在远处围观的记者,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来,视线贪恋地望向舞台,仍然沉迷在宋子言的表演之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齐安君,他笑吟吟地看向站在台上的那个人,心里很清楚让大伙儿沉醉的不单单是宋子言的演技,还有他此刻周身散发的光芒和自信。

    这就是宋子言表演的魅力,和三年前完全不同的宋子言。

    终于,在工作人员的欢呼之下,大家都为电影杀青感到高兴,各归各位地准备收拾现场。同时,宋子言仍然站在台上,目光追随着齐安君渐渐走近。那人仰着头,态度傲慢又嚣张,眼底里尽是浓浓的笑意,脸上露出满意的表情。终于,他在自己的面前停下,嘴角微扬,朝前伸出了手。宋子言会意地笑了,伸手和他握在一起。

    “宋子言。”

    齐安君的语调高昂,心情愉悦地看向对方,不动声色地把宋子言的手握得很紧。

    “我很满意你的表演,也很庆幸你是我的男主角。不管外界的评价如何,至少在我的眼里,你是当之无愧的最佳男主角。”

    宋子言轻笑点头,用一样的力道握紧对方,说道“我很高兴能和齐导合作,也不会忘记我们每一次的默契。无论你将来何时才会导戏,我都希望能继续出演你的电影。”

    彼此对视之时,两人的心里都很清楚,等到这部电影上映以后,他们必然会成为当之无愧的最佳拍档。

    离开了方宏业的齐安君,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刚把电影送审,立马就丢下一切跑到国外。一直到电影上映以前,齐安君都很安分地留在国内,只是宋子言的工作太忙,很少有机会和他联系。

    电影宣传期间,两人理所当然地回到从前,白天接受采访和出席活动,晚上找机会碰个面,各自闲聊往后的机会。自从那天在海边以后,宋子言和齐安君没有再做爱,就好像是一种默契,两人都想把最后的回忆停在那天,包括险些挑明的感情和关系。

    临近电影上映,宋子言已然成为国内炙手可热的男星,身价一下子翻了几倍,各种工作接踵而来,让他有资本挑选适合自己的。而在电影上映以后,二次革命这个名字空前火爆,各大影院见上映反响不错,纷纷增加了放映场次,并且延长了上映时间。

    业内专业人士少有的评价一致,赞赏此片是商业和文艺的完美结合,而作为主演的宋子言已然就像电影里的角色一样,在如今这种青黄不接的局势下刮起一场二次革命,时隔十多年再次让观众看到中生代男星的演技。

    电影上映的最后一天,宋子言接到齐安君的电话,那人仍然是一副傲慢的样子,没有寒暄便直入主题,直截了当地告诉他自己会在三天后的下午坐飞机回美国。电话里,宋子言没有多谈,只是重复了那天的话,这次不用向我辞行,然后便借口说要工作,匆匆挂断了电话。

    这一刻,宋子言无法形容自己的感情,既然早就知道了“死期之时”,理应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可是,偏偏他连假装平静的力气都没有,竟然用这种拙劣的借口选择逃避。经过了八年的相识,三年的相知,宋子言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对齐安君的感情。不管他如何逃避,如何欺骗自己,甚至把一切的心动归结于情欲,宋子言仍然知道自己是爱齐安君的。爱他的才华洋溢,爱他的自由不羁,爱他的浪漫多情,乃至于爱他的灵魂可惜,不管是他还是齐安君,终究还是现实的人,不愿意改变人生目标,也不愿意改变现在的生活。他们都有放不下的未来,也无法豁出去地试一试,最后的结局也只能是如今这样。

    临行前一天,宋子言刚收工回家,齐安君的电话就打来了。好像个没事人一样闲聊这次电影的上映情况,以及各种东拉西扯的话题。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最后,齐安君用一种随意地语气问道“宋子言,你真的不来送我吗”

    宋子言沉默良久,心中再三犹豫,仍然坚持地回答道“抱歉,明天有一整天的工作。”

    电话那头,齐安君淡笑不语,挂了电话。

    真的有一整天的工作吗不,明天的安排只有下午的访谈节目而已。可是,从那天以后宋子言每天排满了工作,好像生怕空闲下来会胡思乱想一样,就连往常不愿意接的商业活动都一口答应。

    或许这是一种逃避的手段,把时间都排满,那他就没有机会去想齐安君的事情。齐安君会去哪里,齐安君过得好不好,这些都是与他无关的事了。

    这一晚,宋子言辗转难眠,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便浮现出齐安君的身影,以及他们共同拥有的种种经历。那并不是一段漫长的记忆,却深刻地让他忘不掉,就好像他对齐安君的感情一样,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情,但就像烟瘾一样一点点地让他欲罢不能,恐怕终其一生都戒不掉了。

    翌日,宋子言是被aex的电话吵醒,早晨刚睡着的他还很疲倦,声音懒洋洋地说道“不是下午的通告吗现在才十点吧。”

    电话那头,aex急促地说道“宋子言,你赶快起床,出大事了。”

    虽然aex平时就一惊一乍的,但宋子言还是第一次听到他如此惊慌的语气。

    “什么事”

    “你起床把窗帘都拉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区门口一定围了很多记者。”

    宋子言住的公寓是整个小区进门第一幢,而他的楼层很高,眺望出去正好能看到门口的情况。

    宋子言心知不妙,整个人顿时清醒不少,他飞快地冲到客厅,果然看到小区门口停了不少车,三两成群的记者围在车边抽烟,一副准备打持久战的模样。

    “到底出了什么事”

    宋子言一边把窗帘拉上,一边催促地问道。

    aex语气沉重地回答道“宋子言,你做好思想准备,这次的事情”

    宋子言心中着急,失态地呵斥道“你快说。”

    aex被他吓了一跳,赶紧回答道“你妈妈的事被狗仔捅出来了,也不知道哪个王八蛋爆料的,今天一早所有八卦杂志和娱乐报都做了封面,一定是有人想要恶整你。”

    听到这话,宋子言心头大惊,心里知道应该保持冷静,无奈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的慌张。

    “我妈妈的事他们怎么写的”

    aex深深地叹了口气,想必也正是焦头烂额。

    “每本杂志几乎都是差不多的内容,把你家庭情况报道的巨细靡遗,甚至连你妈哪一年在哪家夜总会上班都写出来,还有后来她拉客回家”

    感觉到宋子言的异样,aex便说不下去了。

    “反正你现在哪里都不要去,我会和老板商量怎么处理。还有下午的通告我已经拒绝”

    话未说完,宋子言坚决地说道“我要去。”

    aex赶忙劝阻“别傻了,宋子言,你现在去就是撞到炮口上。这件事情摆明了是有人要整你,当年你出道的时候,经济公司一致对外宣称你是孤儿,如果主持人当面问你,你打算怎么回答总之,在公司讨论出说辞之前,你哪里都不要去。”

    aex越说越急,末了,他丢下一句“我现在赶去和老板商讨”,然后便挂上电话。

    宋子言失神地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话的手一松,“乓”地一声,电话掉在了地上。大脑空荡荡的一片,耳边仍然回响着aex刚刚的话,好像魔音灌耳一般,不停地冲进脑中。整个人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是一味地反复回想刚才的事情。

    突然,宋子言从沙发上跳起来,飞快地冲进房里打开电脑。此时,各大门户网站的娱乐版头条都是他的新闻,耸动的标题配上详细的报道,还找出当年他在节目上谈起家庭背景的视频,不仅仅是指出他复杂的家庭背景以及母亲的特殊行业,甚至于指责他欺骗了观众、欺骗了影迷。

    光是看到新闻内容,宋子言已经感到痛苦不已,更不要提网友的评论。

    “骗子”、“妓女的小孩”、“肮脏”、“爸爸不知道是哪个嫖客”类似的字眼充斥了整个屏幕,如同利剑一般狠狠地插进宋子言的心里。隐瞒了十多年的秘密在一夕之间被曝光,宋子言真想把自己藏起来,远远地躲开外界的苛责。他告诉自己,凭什么要把私生活曝光给每一个人看,就算他的妈妈是妓女又怎么样,这根本就和他的演艺工作无关可是,宋子言知道这些“凭什么”都是不存在的,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他不可能只是拍戏而已。观众想要知道他的八卦,记者想要挖掘他的新闻,一旦成为了艺人,他的每一件事都会呈现在外界面前,他根本就毫无隐私可谈。当年,经纪公司考虑到他的家庭情况,担心因为这一点遭到同期对手的恶意竞争,便让他对外一致自称为孤儿。所以他才不能把妈妈接回来,所以他才想早日退休陪伴母亲他无法控制母亲的生存方式,他也无法选择自己的父亲是谁。不,报纸说得不错,他根本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恐怕连他母亲都不知道,他是母亲一次接客意外怀孕的产物,就是因为报道上写的都是真的,他才不知如何是好。

    想到母亲的情况,宋子言赶紧拿起手机,拨通了家里电话,可是,不管他打母亲手机还是固话,始终都没有人接听。他担心,他焦急,他感到不知所措,慌乱无神地坐在客厅,双手掩面蜷缩身体,他多想就这么从世上消失。

    突然,宋子言想起什么,拨通了姨妈的电话。一连打了第三个才接通,姨妈第一句话便说道“小言,出事了。”

    宋子言佯作镇定,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早上母亲出门买菜,楼下围堵了一大群记者,无一例外地问她和宋子言的关系。她害怕地躲进家里,想打电话给宋子言,却发现宋子言正在通话中。这时,记者不停地打来电话,吓得她赶紧关上手机,并且把电话线拔了。一直到姨妈在街上看到杂志,这才急匆匆地赶到她家。

    宋子言恍然失神地听着姨妈的话,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挂上电话,也不知道除了让姨妈看顾好母亲之外,作为罪魁祸首的他还能说什么。

    鬼使神差地打开电视机,正巧赶上中午的娱乐新闻,节目用整整半个小时做了个专题,甚至请来资深媒体人讨论宋子言的这桩新闻。即便宋子言可以无视那些刻薄的话语,却无法假装看不到电视机里的母亲。节目播放了一段早上记者围堵宋母的画面,屏幕上,宋母刚听到他们说到宋子言的名字,脸上立刻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然而,这就是记者想要的画面,一个个把话筒对准她,几乎就要撞上她的嘴巴,摄影机放肆地捕捉她每一个表情,生怕错过一条有价值的新闻。但是,不管宋母有多么紧张,又有多么害怕,自始至终,她不停地重复同一句话我不认识宋子言,我和宋子言没有关系。

    看到母亲哽咽的声音,还有眼眶微红的样子,宋子言再也无法忍耐,他可以想象到向来软弱的母亲是有多么害怕,可是,不管记者怎么追问,她仍然只有这么一句话。她宁可斩断和他的关系,都要不惜一切地保护他的名誉,就像小时候她宁可出卖身体,也要养育这个连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儿子。

    短短五分钟的画面,对宋子言来说,竟然好像过了一辈子似的。他看着母亲的样子,想着三十年来的相处,以及他曾经对母亲的不理解,甚至是埋怨和厌恶此刻,宋子言真正地体会到什么叫痛彻心扉,他多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家门,飞车赶往母亲的住所,把她紧紧地抱进怀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曾经的宋子言有多么自私,现在的宋子言又有多么爱她。

    可是,如今的宋子言只能坐在房里,好像自虐一样地回想刚刚播放的画面,他把母亲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刻在心里,任凭它们在他的胸口划出一道道的口子,哪怕鲜血流光了也没关系,这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时钟走过十二点,这是齐安君登记的时间。当宋子言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内心深处弥漫起一股深深的失落,甚至是浓浓的揪痛之感。在他不敢面对喜欢男人的事实时,是齐安君陪伴着他。当他为母亲焦急慌张的时候,也是齐安君陪着他。虽然这家伙嘴巴毒,性格又恶劣,可是,也正是因为有他的存在,宋子言才能度过一个个的难关。此刻,他多么希望齐安君也能在这里,哪怕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

    既然他们可以是同盟,可以是最佳拍档,为什么不可以是互相支撑的力量。如今,宋子言太需要一份灵魂的依靠,即便他不是弱者,但他也不是无坚不摧的,母亲正是他的软肋。如果齐安君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高傲地说,宋子言,如果你就这样被记者打败的话,我可是会瞧不起你的。

    对,这个恶劣的家伙一定说不出安慰的话,但是只要他在这里,宋子言便能感到莫名的安心。可是,“如果”只是“如果”,齐安君现在应该已经上了飞机,连对票房都不在乎的家伙也不会关注娱乐新闻。在地球的另外一边,那家伙很快就会投入新的世界,那是没有宋子言的人生。

    宋子言渐渐发现自己犹如处于冰火之中,一面是冰,冻结了内心的期望,另一面是火,燃烧了唯一的依靠。身体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内心深处空荡荡的,犹如失去了痛的知觉,原来痛苦的极致是麻木。

    电视画面回到了节目现场,看着所谓的媒体人嘴巴不停地张合,宋子言感觉自己已经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眼前仍然停留在母亲的画面,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眼前渐渐地模糊不清,他下意识地摸了一把,原来不知何时眼泪已经布满了脸庞。

    他告诉自己要坚强,他不知道在为谁哭,可是,他真的太累了,压抑许久的痛苦和无奈在瞬间爆发,紧绷的弦终于在此刻断裂。管他是为了什么人,如今的宋子言再也不想克制,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没有人会知道他的狼狈,何况,难道他现在还不够难堪吗从一开始的抽搐,到最后的放声大哭,宋子言只觉得身体里仿佛有着流不尽的眼泪,如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来,放肆痛哭到不能自已,直至脸颊干涩而紧绷,双眼又肿又红,视线一片模糊,如同置身于一个不真实的世界,不管是痛苦还是内疚,甚至连自己都是不真实的。

    恍恍惚惚地坐在沙发上,此刻的宋子言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这时,门外传来了按铃的声音。他无力地瞟了一眼,竟然连站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然而,外面的人并不罢休,急促而大力地敲门,那声音几乎要把门给撞破。

    不停歇的敲门声吵得宋子言心烦意乱,怒气冲冲地起身打开门,当他看到齐安君的时候,宋子言不禁愣在原地。

    齐安君头上戴了一顶货车帽,脸上是一个大口罩,看到宋子言的一瞬间,他跨步走进房里,把帽子和口罩往地上一丢,然后在宋子言关门的那一刹那紧紧地抱住了他。

    “齐安君,你不是上飞机了吗”

    除了惊讶以外,宋子言再也没有其他感觉,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声音几近颤抖。

    齐安君的声音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是,行李都已经办好托运,可是,当我看到旁边的人手里在翻的杂志时,我就立刻冲出了机场,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出租车上。”

    宋子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勉强克制内心的激动,平静地说道“现在回机场还能赶上下一班飞机。”

    齐安君松开手,目光温柔地望向宋子言,轻笑摇头“走不了了,宋子言,只要想到你的情况,我就没办法安心地上飞机。”

    宋子言迷茫地看向齐安君,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却又不敢肯定“为什么我以为你对娱乐圈的事情毫不关心。”

    齐安君仍然在笑,眼神是那么温柔,如同轻抚一般地划过宋子言的脸庞。

    “因为我怕你会难过,怕你会出事,甚至怕你会死。”

    闻言,宋子言感觉到心脏被狠狠揪起,悬在半空不上也不下。

    “我不懂,齐安君,这是与你无关的事情。”

    “你是我的男主角,当然和我有关。”

    宋子言忽然感到无比的愤怒,不错,在看到齐安君的那一刻,他确实有一种惊讶乃至于激动的感觉,然而,在自己心烦意乱的时候,他不想再听到对方那些暧昧不明的话。

    他听够了,也听腻了。

    双脚后退一步,宋子言刻意与他保持距离。

    “电影已经拍完了,我早就不是你的男主角。”

    话音刚落,齐安君一把抓住宋子言的手腕,再一次将他拥入怀中。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犹如情人的呢喃一般,吹动了宋子言的心弦。

    “电影结束了,可是生命还在继续。宋子言,你仍然是我人生的男主角。”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宋子言使劲地推开齐安君,怒吼道“够了,齐安君,你的人生不属于这里。你的世界很大,你的梦想很多,你根本就不会停留。”

    宋子言低下头,试图掩饰内心的激动,他无法面对齐安君如此温柔的眼神。

    “既然你迟早都会走,那就请你现在就离开,换乘下一班飞机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顿时,屋内一片寂静,宋子言没有抬头,也看不到齐安君的表情。他只能听见狂跳如雷的心跳声,那是他的紧张和苦楚。

    半晌,齐安君忽而大笑起来,摇头说道“我走不了了,宋子言,当我冲出机场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哪里都去不了。这就是我一直逃避,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情。我曾经对你说过,爱会让人失去自由,只要有爱就会有牵挂,所以我注定没有自由了。”

    宋子言缓缓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齐安君,无法相信这番话会从对方口中说出。他知道齐安君对自己的感情,却没想到他会有说出口的一天。难道他们的默契不就是绝不挑明,始终保持炮友和拍档的关系

    “我以为只要不说就没事,只要我跑得远远的,渐渐就会忘记对你的感情。可是,当我看到杂志的时候,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来找你。”

    齐安君的这些话曾经是宋子言最想听到的,可是,如今他却痛恨对方竟然在这个时候说出。光是想到母亲的情况,宋子言就无暇顾及其他。他不想花心思去猜齐安君的真意,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情流露宋子言受够了,也太累了。

    “齐安君,你走吧,我没有心情听你说这些。”

    毫不在乎宋子言的逐客令,齐安君步步走近,也逼得宋子言步步后退。

    突然,宋子言愤怒地吼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没有心情管这些儿女情长,光是担心我妈的情况就让我够头痛了,你能不能不要在这个时候招惹我”

    齐安君的脸上渐渐没了笑容,忧心忡忡地望向宋子言。

    他正欲开口,对方又道“你有没有看到外面的记者你有没有看到杂志的报道那群混蛋甚至还冲到我老家,在楼下堵住我妈身为艺人的是我,撒谎的人也是我,他们凭什么打扰我妈的生活。”

    或许只有在齐安君的面前,宋子言才能好像发泄一般地吼出真实的情绪。

    “这十年来我是为了什么把妈藏在老家,又是为了什么隐瞒她的存在我害怕的就是像现在一样,被记者挖出那些不堪的过去。好不容易我们的生活变好了,好不容易我妈可以重新开始,现在全世界都知道她曾经是妓女,全世界都知道我爸是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嫖客。”

    宋子言好像疯了一眼,指着窗外的方向,表情狰狞地大喊道“对,我不该撒谎,可是我父母是什么人跟我的演技无关。如果这是对我撒谎的报应,那就让他们尽管冲我来,管我妈什么事,他们凭什么伤害她。”

    此刻,齐安君多想冲上前,把宋子言牢牢地抱紧怀里。可是他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很清楚,这就是宋子言克制了十多年的痛苦。

    把内心的怒气吼完以后,宋子言渐渐冷静下来,然而,他的眼中饱含了浓浓的苦楚,表情更是内疚不已,身体不自觉地僵硬,连声音都在颤抖。

    “齐安君,你恐怕不会想到小时候的我是多么愚蠢。我痛恨母亲的工作,也痛恨每天晚上跟她回来的男人,男女交欢的呻吟声就好像魔音一样,让我整夜都做着噩梦。我曾经缠着她问我爸爸是谁,但当我渐渐长大,知道母亲靠什么为生以后,我就不再问这个傻问题。我讨厌她在我的朋友面前出现,甚至于厌恶她的存在。我不懂为什么别人可以有一个正常的家庭,而我非但不知道爸爸是谁,甚至于要靠妈妈卖身而活下去。”

    宋子言失神地望向前方,眼眸中尽是凄苦之色,他无力地坐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握成拳。

    “小时候,我的心里只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赶快长大,然后丢下她跑得远远的。无论在哪里都好,只要不在她的身边,只要没有人知道我的母亲是个妓女可是,当我长大以后,我开始理解她的无奈,即便我仍然无法认同她的选择,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讨厌她。对,她是个软弱的女人,自从走上这条路以后,她就随波逐流地讨生活,根本没有想过要改变现状。她的身体很不好,她没有念过什么书,以她的身体就算在工厂做女工,恐怕站个半天脊椎就不行了或许这些借口都无法改变她是妓女的事实,可是她也是我的妈妈,我就是靠着她的卖身钱长大,我有什么资格恨她”

    宋子言的眼眶通红,声音如同哽咽一般,渐渐地说不出话了。

    “进入演艺圈以后,虽然我能赚不少钱了,可是,她仍然没有过上好生活。她要偷偷摸摸地躲在老家,她不能和唯一的儿子住在一起,她甚至只能在电视机上常看到我齐安君,你懂吗我欠她太多了。”

    齐安君蹲下身,单膝跪在地上,把宋子言轻轻地搂进怀里。柔软的嘴唇吻在宋子言的脸颊,一点点地把他的眼泪擦干,眼眸深处尽是心疼之色,慢慢地安抚着宋子言的心。

    “宋子言,让我留在这里吧,哪里都不去,只待在有你的地方。也许我的世界很大,也许我仍有很多想去的地方,可是,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不管我走到哪里,我一定都会回来。我可以在国内搞剧团,也不用急着把这个世界跑完,留下更多的地方等你一起去。”

    下意识地把对方搂得更紧,齐安君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笑意,语气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也许你一时不能相信这些话,也许你需要我作出更多的承诺,可是,至少让我陪你度过这阵子,等到一切都风平浪静以后,我会把所有事都说清楚,我会让你知道这不是冲动。”

    宋子言从齐安君的口中听过无数的暧昧调情,却没有像现在这样的认真和坚决。他了解齐安君就如同了解自己,他知道这家伙是不会轻易告白。可是,他现在竟然说了,那么情真意切,那么感人肺腑宋子言承认自己心动了,也无法再次推开对方。他需要齐安君给以支撑,他需要灵魂的相伴,一个人扛、一个人度过太痛苦,如果有这家伙在的话,再可怕的事都有人和他一起面对。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至少在此刻,宋子言无法拒绝对方,齐安君的存在就好像是一根浮木,对于正在汪洋大海中挣扎的他来说,既是一种精神依靠,也是生存下去的支撑。

    宋子言缓缓地伸出手,紧紧地搂住齐安君的后背,轻轻地“恩”了一声。无需过多的话语,彼此的默契让两个人的心牢牢贴近。

    许久,宋子言渐渐地有了力气,松开双臂与之分开“带上你的口罩和帽子,到对面的餐厅买些东西。”

    闻言,齐安君不由得笑了,恶作剧地亲了一口宋子言的耳垂,在他耳边说道“顺便再联系机场,让他们直接把行李邮寄到这里。”

    说完,他收敛了笑容,一脸认真地看向对方,用一种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至少在事情结束以前,让我住在这里吧。”

    彼此对视之时,浓浓的爱意在胸中涌现。宋子言深深地叹了口气,不由地露出笑容,说道“在此之前,请你先去买些东西吃,在这么饿下去的话,我可不知道有没有力气整理出半个柜子给你。”

    齐安君不再多言,捡起帽子和口罩,心甘情愿地出门。而宋子言仍然坐在地上,看着大门缓缓地关上,心中顿时弥漫起淡淡的温情。

    这就是齐安君的力量,也是他对宋子言的意义。

    一个星期以后,事情非但没有平息,甚至到了愈演愈烈的程度。不管是宋子言的家,还是老家的房子,门口总是堵了一大群记者。他们不眠不休地轮班守岗,已然是一副不等到人不罢休的样子。新闻媒体开始展开各种爆料,总有那么几个知情人士透露宋母当年的事情,不管是年轻时在夜总会上班,还是年老色衰后带男人回家接客,甚至还有几个男人跑出来自称是宋子言的父亲。与此同时,经纪公司决定在事情平息以前,暂停宋子言所有的通告。而aex他们并没有闲着,四处找关系和媒体打交道,希望他们能手下留情,不要再把这件事扩大下去。

    一个星期的时间并不长,对宋子言而言,却像是度日如年一般。他每天必须待在家里,通过网络了解演艺圈的情况,每次打电话回家,除了请宋母不要担心以外,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再多的遮掩都是没有意义的,如今,只要打开报纸和网络就能知道宋子言的情况,每天都会有新的爆料,真真假假混为一谈,正是经纪公司最害怕的。

    这天下午,aex打电话过来,一来是劝宋子言不要担心,暂时待在家里就当放假。二来是告诉他现在的情况很棘手,狗仔队就跟疯了一样,根本不愿意和他们坐下来谈谈,而经济公司也没有其他红的艺人,不可能用别的新闻和他们做交换。

    宋子言始终不发一言,直到aex说完以后,忽然说道“aex,帮我联系记者,准备场地,我要开记者会。”

    听到这话,aex忙道“宋子言,你疯了,你现在跑出来能说什么”

    宋子言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说事实,说真相。”

    aex无法理解“你别傻了,光是现场记者的口水都能淹死你,何况你一旦承认了就真的落下话柄。”

    或许是发现自己的语气太着急,aex顿了顿,劝道“你别想太多,现在公司对外称你身体不适,所以才不能出席活动。总之,公司开会讨论下来的结果是暂时”

    不等aex说完,宋子言厉声呵斥道“我不想再撒谎了,你照我的意思去做。”

    第一次听到宋子言发火,aex不禁吓呆了。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火,宋子言按捺心神,语气坚定地说道“你按我说的去做,一切后果由我自己承担。”

    此刻的宋子言充满了一种强势的力量,让aex不敢也不能回绝。斟酌良久,他终于点头,叹气道“好吧,我会帮你安排,不过,我提醒你一句话,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摆明了就是有人想整你,你做的越多错的越多,可别真把自己往死里玩。”

    宋子言的语气没有丝毫的犹豫,回答道“我明白。”

    挂断电话,宋子言无力地坐在沙发上,仿佛所有的力气在前一刻用尽了,他感到整个人疲惫不堪。稍稍拉开一点窗帘,外面仍然围了不少记者,甚至比前几天更多了。宋子言发现大脑嗡嗡作响,明明什么都没做,却累得无力思考。

    两天后,aex通知宋子言记者会的时间和地点,并且表示到时候会和助理一起接他过去,至于媒体方面也都联系好了。宋子言没有多说,只是表示自己知道了。aex原本还想开会讨论说辞,整理以后交给宋子言背出来,却被宋子言拒绝了。模版一样的说辞已经让他受够了,到了今日的地步,他再也不需要这些东西。他之所以站出来就是要做真正的宋子言,管他们媒体怎么评价他,总之,他不想再戴着面具做人。

    这就是宋子言的决心,不顾一切往前冲的决心,他不给自己留下后路,他必须奋力前行。

    整整一个多星期,齐安君没有离开过宋子言的家,甚至通知机场把行李直接寄到这里。那家伙丝毫没有拘束,更不要提作为外人的客套,他就好像是在自己家,每天陪在宋子言的旁边。两人唯一分开的时间就是齐安君出门买吃的,或者到音像店掏片子回来看。宋子言明白齐安君的心意,那人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全然不提这桩新闻的情况。每天不是和他聊电影,就是回忆以前在国外的事情,他没有抱住宋子言安慰对方,也没有一个劲地劝他不要担心然而,齐安君的行为恰恰是宋子言喜欢的,并且让他感到温暖而又舒服。这就是两人之间的默契,无需过多的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给以安慰。

    记者会前一天晚上,宋子言辗转难眠,半夜一点都没有睡着。悄悄地起身,到厨房拿了一罐啤酒,宋子言坐在黑漆漆的客厅里,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进胃里,他试图以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想到明天可能发生的事情,想到他必须面对的人群,他并不像自己表现得那么平静,事实上,宋子言是害怕的。aex说得没错,回避是应对丑闻的最好方法,一旦承认就是真正地被人抓住把柄,他们无法控制媒体的笔头,他们不能想象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可是,宋子言无法忍耐现在的状况,偷偷摸摸地躲在家里,连出门都不可以。暂停工作、暂停演戏,整天在家里睡到天昏地暗,更何况还有他的母亲虽然宋子言并不认为他的决定是一时冲动,可是,他也没有底气说一句他什么都不怕。他想要的一切都在演艺圈,他怎么可能不怕

    不知何时,手里的冰啤酒已经见了底,可是大脑还是这么清醒,半分睡意都没有。宋子言刚要起身去厨房,忽然看到齐安君站在房门口,双手抱胸,笑吟吟地望向自己。

    “我还以为你去哪里了,喝酒竟然不叫我。”

    说完,齐安君抢先一步,从冰箱拿来了四罐啤酒。

    “睡不着”

    坐在宋子言的旁边,齐安君递了一罐给他。

    宋子言无奈地苦笑,点了点头“对,我睡不着,脑子太乱了。”

    料到宋子言憋了一肚子的话,齐安君默不作声地灌了一口冰啤酒,耐心地等他说下去。

    “齐安君,如果我说,我没有恨记者,也没有恨爆料的人,你信不信”

    齐安君扬唇轻笑,回答道“我信。”

    宋子言会意地看了他一眼,对上那人温柔的目光时,不禁感到些许暖意。

    “这就是我的报应吧,作为一个曾经痛恨自己母亲的人,应该受到的惩罚。”

    宋子言低垂眼眸,眉宇之间泛起淡淡的苦楚。

    “你知道吗小时候的我很讨厌我妈,我不能理解她的无奈,也不能认可她的生存方式。刚开始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别的孩子回到家有爸妈陪,而我非但没有爸爸,甚至连妈妈都常常碰不到。当我放学回到家的时候,她刚好准备去上班,那时候我还不懂她是为什么”

    宋子言顿了顿,自嘲地说道“后来,等我长大一点了,我妈也不能在夜总会做下去,她开始把男人带回家接客,我刚开始还不懂,后来躲在阁楼见过几次就懂了。我懂她为什么日夜颠倒,也懂自己是怎么被养大。”

    宋子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无力地闭上双眼。他的眼前浮现出当年的情景,尚且稚嫩的他躲在阁楼,看到母亲和男人在客厅做爱的情景,当时的他是多么震撼,又是多么害怕,甚至渐渐生出了厌恶之情。

    “在我的童年里,对母亲只有恨,而没有爱。我讨厌任何人问起家里的情况,更害怕同学到我家玩的时候撞上不该看的画面我曾经连看都不愿意看到她,不管她怎么哄我,我都不想跟她说上一句话,齐安君,当时的我真的恨透了她。”

    宋子言眉头紧锁,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突然,感觉到齐安君伸手握住了自己,他缓缓睁开眼,不由得看向对方。

    “我明白,宋子言,就像我当年讨厌我哥一样。我们两兄弟哪来什么深仇大恨,无非是我见不惯他样样事都逼着我。”

    每次听到齐安君提起纪亦深,宋子言便会不自觉地感到心疼,下意识地回握对方的手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对方。

    “在我读书的时候,我整天想着要赶快毕业,然后远远地离开这个家。随便干什么都好,只要能养活自己就行。对,当时的我计划里只有自己,没有她”

    回忆起十多年前的自己,宋子言不禁感到好笑“你看,我是多么自私,又是多么无耻,竟然连生我养我的妈妈都可以不管。一直到我真正接触社会以后,我才开始懂事,我了解到她的无奈,也体会到她的辛苦。一个没有念过书,身体又不怎么好的女人,要想养活一个孩子太不容易了。或许她不该选择这条路,但我有什么资格苛责她。”

    宋子言长叹一声,自责地说道“这个世界上最没有资格的人就是我。”

    宋子言松开手,双手掩面蜷缩起身体,仿佛在强忍什么,肩膀一阵阵地颤抖,声音渐渐哽咽。这时,齐安君伸出手,轻轻地搂住他的身体,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

    “如果要说愚蠢,难道我不也是吗在我哥最需要我的时候,我根本不管他的心情,一味地把自己的想法强压在他头上,好像终于抓住他的把柄一样,站在制高点掌控他。我无数次地想过,如果当时的我愿意花心思陪他,不仅仅是对他大吼大骂,而是真正地去了解他的想法,会不会他就不会死了哪怕我寸步不离地看着他也行”

    想到当年纪亦深的死,齐安君无法说下去。他自嘲地笑了,看一眼身旁的宋子言,若有所思地说道“即便在我和他针锋相对的时候,他对我的影响也是不容小睽的。当他提起andy的自杀,骂我不懂爱情的时候,我真的很气也很痛心,因为他是我的哥哥,所以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他这么说我。尤其当时在我撞破他和章明学的事情后,我看着他求我帮他瞒住老师的样子,我想着andy躺在浴缸割腕的样子,我觉得自己开始不懂爱这个字到底是什么样的。宋子言,我当时真的觉得受够了,管他谁爱我,我又爱谁的,爱情远比情欲复杂得多。我仍然爱这个世界,热爱这个世上所有美好的东西,可是,我不想再爱任何人了。”

    修长的手指捧起宋子言的脸孔,齐安君凝神望向对方,脸上渐渐露出笑容,那么浅又那么温柔。

    “直到我遇到了你,宋子言,你让我总是想逃,却又忍不住靠近。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齐安君,你不适合爱情,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吧。这个世界很大,总有比爱情更重要的事情,爱情除了会束缚你以外,甚至会伤害别人。”

    宋子言迷茫地看向齐安君,渐渐地,他从对方眼里看到的是一股浓浓的爱意,那么深切又那么温情。好像是一把烈火,让他寒冷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带给他无尽的温暖。

    “不管是在机场看到新闻的时候,还是这几天陪着你的时候,你的存在让我感到无处可逃。我会想念你,也会担心你,只要想到你会出事,我就着急地哪里都去不了。宋子言,这就是爱的束缚,不管我承不承认,它已经是切切实实存在的。”

    齐安君的嘴唇很近,近得贴紧宋子言的耳垂。齐安君的声音很轻,轻得好像情人的呢喃。

    “爱情就像是风筝线一样,它让我无论如何都飞不远。而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不管我跑到哪里,终究还是要回家的。”

    黑暗中,齐安君的眼眸是那么明亮,脸上洋溢一种浅浅的笑,温柔的声音让宋子言感到不真实。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在齐安君的脸上狠狠地捏了一把,看到对方吃痛的表情,这才可以肯定一切都是真的。

    宋子言刚要缩回手,却被齐安君一把抓住,柔软的嘴唇轻轻地吻在上面,顺着指尖往上游走,最终停留在了手背的中央。

    含笑的眼眸忽然闪过一丝黯然,齐安君苦笑地说道“早上出门的时候,莫如生打电话给我。他有个朋友在杂志社做狗仔,打听下来才知道这件事的背后和方宏业脱不了干系。”

    听到这话,宋子言惊讶地看向对方,被他握住的手不由得一颤,竟然就这么滑落下去。齐安君见状,无奈地叹气,眼神直视对方,认真地问道“如果是真的,你会恨我吗宋子言。”

    宋子言不假思索地摇摇头,回答道“撒谎的人是我,隐瞒的人也是我,我怎么会恨你。”

    齐安君仰起头,无力地望向天花板,沉默良久,方才说道“我要接拍二次革命的时候就和他大吵一架,差点就算得上是翻脸了。后来看到你是男主角,他多半以为我是为了你才接了这部戏。宋子言,方宏业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虽然他总说放手支持我的工作,可他从未真正地放过手。”

    如果幕后黑手是方宏业,那宋子言就不奇怪为何可以闹成这样。早在拍摄两个世界的时候,方宏业对宋子言的厌恶就是昭然若是的。他花了这么多精力培养齐安君,结果,前一年还说要在国外多待几年,后一年就回国帮别人拍电影,方宏业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再加上男主角又是宋子言,难免让他误会其中的因果关系。

    “其实方宏业并不是坏人,不管是当年在美国的初识,还是后来贸然找上他要带我哥走,他对我确实是仁至义尽。或许是我太自私,为了自由,为了不受拘束,连他对我的栽培都可以扔在一边。他真正气的人是我,只是没想到把矛头指向了你。”

    宋子言曾经以为像齐安君这么傲慢的家伙,绝不可能对任何人说抱歉。可是,现在的他非但说出口了,甚至于让他感受到了深深的内疚。

    这就是齐安君的改变,如同他不再逃避“爱”一样。

    “你恐怕不知道,方宏业年轻的时候也曾做过电影圈基层的工作,当时他的理想是自己导演一部电影。这是后来我和他熟识以后,一次饭局上他告诉我的。只是他自知没有天分,不适合搞文艺,反而适合经商其实在他的生意中,电影从来都不是最赚钱的一块,可是他始终没有放弃。”

    齐安君顿了顿,了然地笑道“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他所欣赏的不仅仅是我的才华,还有我对自由的热衷,以及那种不管不顾的自我。或许他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又或许这是他一直所向往的。所以,他帮我的时候,总有一种看着自己的感觉。”

    宋子言不难理解方宏业的心情,不仅仅是方宏业,很多人都是这么羡慕齐安君,包括宋子言自己也曾经是这样。可是,他们只看到齐安君无所畏惧的一面,却忘了只要是人就会有破绽。没有人真正愿意了解齐安君,却又有很多人喜欢把自己的期望放在齐安君身上,所以才让这个害怕背负压力的人一直想逃,一直都停不下脚步。

    “我会去找方宏业,和他把话说清楚。不只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这一刻,齐安君的表情极其认真,但看向宋子言的眼神仍是温柔。宋子言见状,忍不住笑了,问道“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是害怕的,你会笑话我吗”

    未等齐安君回答,宋子言移开目光,遥遥地望向前方。

    “好不容易爬起来,我真的很怕再次跌入低谷,我不能控制外界的声音,不能控制别人对我的看法,演艺圈和别的地方不同,不仅仅是做好自己就可以的”

    感觉到手掌被齐安君牢牢地握住,十指紧紧地扣在一起,宋子言的心中顿时燃起一股力量,仿佛齐安君无声地告诉自己,只要有他在,什么都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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