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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革命 第5节

作者:小混蛋 字数:24057 更新:2021-12-18 16:10:16

    莫如生对齐安君的羡慕就和当年的宋子言一样,这家伙的人生太完美了,简直就为了让人嫉妒而存在。

    许久,房里的两人都没有说话,都不知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最后,还是宋子言先开口,他笑吟吟地看向莫如生,别有意味地问道“真没想到我们能坐在这里又吃又聊,算起来合作过两次,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吧。”

    莫如生听到这话,乐呵呵地笑了,故意卖关子“你知道吗这几天我和齐安君讨论过你。”

    宋子言心中一愣,脸上仍是神情自若“讨论我什么”

    莫如生凑近一点,神秘兮兮地说“齐安君夸你演得好,让我对你客气点。”

    这时,ivy拎着一大袋东西回来了。从ivy手里接过啤酒,莫如生猛地喝了一大口,爽朗地笑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你能做到他想要的,他就会喜欢你。如果他觉得你不够格,当然不把你放在眼里。”

    吃饱喝足,莫如生起身准备离开。

    “对了,我教你一个和他相处的小诀窍。”

    宋子言料想他说不出正经话,随口问道“什么”

    莫如生放低声音,别有意味地看向宋子言“演好这部戏,齐安君必然会感激你。”

    莫如生走了,宋子言也吃不下去了。想到莫如生的那番话,不知为何,脑中总是浮现出齐安君皱眉抽烟的样子,宋子言确实有点担心。

    如果齐安君被压垮了,恐怕这部戏也拍不好。

    对于这种心情,宋子言是这样解释的。

    本想找齐安君谈谈,没想到,那家伙的房门敞开着,人却不在。对齐安君这个人,宋子言总是好奇的,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反正房门都没关,宋子言便大大方方地进去。齐安君的房间很大,外面一间会客室,里面才是房间。床边架着画板,桌上堆满了影碟,电视机里还在放黄纪恩的旧片。

    余光扫过床头,宋子言不免想起那天的事情,不由得耳根微红,心里感觉怪怪的。然而,他很快就按捺心神,并没有让这种情绪持续多久。

    等了很久,齐安君一直没回来。宋子言干脆坐在床边,翻起那人的画册。同样是出自齐安君的手笔,不管是他正在画的,还是画册里面的成品,都不像是他的风格。那种昏暗、浓重、又阴郁的感觉,反而跟他在黄纪恩家里看到的很像,也就是被烧掉的那些。

    宋子言盯着其中一幅看了半天,没有继续翻下去。他总觉得很眼熟,又说不清所以然。大脑闪过太多问号,好像感觉一团乱,却又觉得抓住了什么线索。

    他下意识地去翻床上的影碟,除了黄纪恩的作品以外,竟然还有纪亦深的。

    那是黄纪恩和纪亦深唯一的合作,宋子言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再抬头看向电视机,原来是齐安君正在看。

    “宋子言,你在干嘛”

    齐安君忽然出现在宋子言的面前,着实把他吓了一跳。

    “我找你谈事情,你去哪里了”宋子言佯作平静地说道。

    “和莫如生抽根烟,前面把他说气了,刚去哄哄他。”

    宋子言大笑,调侃道“齐安君,你不会跟他也上过床”

    齐安君神色暧昧地看向宋子言“和他是没有,不过,和你倒可以再来一次。”

    话音刚落,就在齐安君看到地上翻开的画册时,顿时变了脸色。

    “宋子言,这不是你该翻的。”

    很少看到齐安君板起脸孔的样子,宋子言心头一惊,不由得想到那天在黄纪恩家的情景。

    当时的他说了什么似乎是说,墙上的画不如齐安君。

    “你在看老师的电影”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宋子言问道。

    齐安君逐渐恢复冷静,挑眉看向他,别有意味地说道“难道你看不出来我最近压力很大莫如生说刚还跟你聊过这事。”

    宋子言瞟了一眼电视机,故作茫然道“这是老师和纪亦深合作的那部我记得老师的电影很少有类似的风格,当时算是一种尝试”

    齐安君面不改色地坐在床边,目光停留在电视机上,点头应了声“恩”。

    宋子言站起身,说道“那依我看,大可不必去看这部。”

    说完,他拿起遥控器就要按停止,齐安君抢先一步,甚至推了他一把。

    只见齐安君眉头紧锁,不悦道“宋子言,我还要你教我”

    明明被那人推在地上,宋子言非但没有生气,反倒笑了,有条有理地说道“纪亦深总演神经质的角色,戏路比较偏,和老师一贯的风格相差颇大,要不然以他的演技,老师怎么会只跟他合作一次”

    齐安君默不作声,表情渐渐放松“我要睡了,你回房吧。”

    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齐安君故意在宋子言的下身打量几眼。

    “可惜今天太累了,没力气跟你再来一场。”

    齐安君笑得暧昧,宋子言却一脸认真。

    “齐安君,你和纪亦深是什么关系”

    齐安君没有回答,宋子言又道“不愿意说没事,我自己会找答案。”

    说罢,宋子言不再多谈,转身往外走去。没走几步,他听到齐安君讥讽道“又是这么自以为是,宋子言,你还真爱管闲事。”

    宋子言毫不理会齐安君的话,因为,他觉得自己已经摸索到了答案。然而,当他准备出门的时候,却看到齐安君已经站起身,眼睛看着电视机,手里却拿着画笔,似乎是要继续未完成的作品。

    慢慢地把门关上,宋子言只觉得透过门缝看到的齐安君很熟悉。他忽然想到那天夜里的情景,齐安君一个人站在被烧光的房里,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周围仿佛有一股化不开的孤寂,完全不像是平时的样子。

    那天的齐安君让宋子言感到隐隐的揪心,而现在也一样。

    翌日,宋子言一大早就把车钥匙交给ivy,让她到市区把纪亦深的影碟都买回来。晚上,他故意敲门找齐安君,借故问了几个拍摄的问题,从而窥视房里的状况。果然,那家伙又在画画,并且不是昨天那副。电视机里传来戏中台词的声音,想必是来不及按暂停。

    回到房里,宋子言不免困惑,这样的齐安君到底要持续多久,难道从黄纪恩家被烧以后,那家伙就一直画到现在

    到底是因为压力,还是上次被烧光的画恐怕答案只有齐安君自己知道。唯独只有一点,那就是他直觉地猜到,纪亦深一定和齐安君有关。

    宋子言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竟然为了齐安君的私事,花一整晚的时间在看纪亦深的电影,甚至借来ivy的笔记本电脑,搜遍了纪亦深的各种信息。他不想承认自己在担心齐安君,要说担心也一定是为了这部戏。

    不错,没有齐安君就没有这部电影,既然他们因为黄纪恩成为同盟,他就不可能对齐安君不管不顾。想必齐安君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一而再地逼近,迫使他打破心防,正视自己。

    这场戏是宋子言和陈宛之的对手戏,两人在餐厅碰面,各自坐在不同的包房。先到的人是宋子言,他本欲接另一个朋友进来,不料在大堂遇到了陈宛之和几个政商名流。包括陈宛之在内,同行女伴都是社交圈出名的风尘女子,靠着美貌和交际手腕在男人间周旋,外人尊称她们一句小姐,其实谁都知道她们不过是有钱人的玩物。宋子言料到她们是在作陪,也料到陈宛之对他有意思。两人擦身而过时,他打了一个小小的暗号。不多久,便到洗手间的拐角处等她。果然,陈宛之真的来了,表面上只是言语上的暧昧,眼神中早已天雷勾地火。

    如果以宋子言的风格来演,这场戏必然是表面波澜不惊,内在热情似火。电影里的富家少爷是个儒雅公子,看似玩世不恭,内心仍然渴望真情。他见惯了风尘女子的手段,所以,他一开始也怀疑陈宛之的真意。两个人一次次地试探,一次次地调情,虽然彼此吸引,却只是一个点到为止的亲吻。

    可是,开拍后的宋子言好像变了个人,非但没有按照齐安君的指导去做,甚至剑走偏锋,竟然演得颇为外放。尤其是他和陈宛之最后的那个吻,用细微的动作强调角色内心的压抑,但眼神中的情意和迫切又是这么昭然若是,以此作为矛盾点。而当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开时,宋子言连台词都改了,不管是眼神的转换,表情的过度,甚至肢体动作的颤动,根本就和齐安君指导的演法完全不同。

    “卡”

    这时,所有工作人员都深吸了一口气,暗想宋子言是逃不掉一顿骂了。然而,他们也觉得奇怪,不管是谁都能看出,这场戏从一开始宋子言就不对劲,只是不知齐安君为何迟迟不喊停,竟然让他把整场戏演到底

    “宋子言,你过来。”

    齐安君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把宋子言叫到了旁边。周围的工作人员纷纷退开,生怕被殃及池鱼。可是,宋子言却是神情自若,镇定地朝他走去,非但没有大祸临头的慌张,甚至比平时更为沉着。

    站在齐安君的面前,宋子言挑眉轻笑,自信地问道“我演得不好”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目光互相对视。

    齐安君眉头紧锁,几次想要开口,都被他克制住了。

    终于,齐安君的脸色开始缓和,渐渐露出了笑容,他一手按住宋子言的肩膀,上前一步,凑近耳边,低声道“别闹,宋子言,我知道你想干什么。”

    不给宋子言反应的机会,齐安君又拍拍宋子言的肩膀,用一贯的音量说道“晚上来找我,我教你怎么演这场戏。”

    齐安君没有继续这场戏,命令工作人员叫下一组的演员准备,而这场暂时跳过。宋子言见状,心中不免有些茫然,不知自己算不算得逞。而当他转头看向对方时,又听到那人嘲弄地笑道“真是拙劣的模仿。”

    晚上,宋子言如约前来,而齐安君又在画画。只是今天他没有开电视,令得房里静悄悄的。

    每次齐安君专心画画的时候,连抬头看宋子言一眼都懒得。但宋子言并不在意,他自顾自地站在齐安君的旁边,打量他手里的这幅作品。

    半晌,齐安君忽然开口,问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爱多管闲事”

    宋子言否认“从来没有。”

    齐安君又问道“那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模仿很糟糕”

    宋子言不由得笑了,答道“今天是第一次试。”

    这时,齐安君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原来他一早就按了暂停。而待到影碟继续播放后,电视机上赫然出现了纪亦深的画面。

    同样是和女人调情的场面,纪亦深的表演和宋子言的风格截然不同。宋子言的演技偏向于收,如同黄纪恩的导戏风格,那是一种内敛又细腻的情感。而纪亦深的演技偏向于放,就好像是个热爱戏剧的疯子,他对角色的演绎可以让观众感受到情绪,并且有一种强烈的代入感。

    所以,当宋子言刚入戏,齐安君就发现那不是宋子言,而是模仿纪亦深的宋子言。然而,一个是浑然天成,一个仅仅抓住神态和语气,再加上习惯的小动作,将纪亦深的演法照搬而已,谁优谁劣,显而易见。

    “宋子言,你真的很不适合。”

    齐安君放下画笔,双手抱胸,凝神望着电视机里的人,喃喃道“你看他演得多好,纪亦深是个天才,他注定属于电影。”

    宋子言紧抿着唇,不安地看向齐安君,那人投入的模样让他感到不对劲。

    许久,宋子言终于开口,一语道破地说道“可是他死了。”

    话音刚落,齐安君眉头微皱,关上了电视。他的脸上很不好看,面无表情地说道“对,他已经死了。”

    宋子言步步逼近,打量着齐安君的神情,试探道“是自杀”

    齐安君逐渐恢复状态,重新拿起画笔,平静地答道“是自杀。”

    宋子言心头一怔,神情专注地看向齐安君,试图挖掘他的情绪。

    然而,此刻的齐安君就像是一个不存在的人,平静到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情绪。而宋子言终于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目光直视对方,问道“纪亦深是你什么人”

    拿着画笔的手明显一僵,齐安君眼眸微颤,答道“同父异母的哥哥。”

    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从齐安君嘴里听到答案,宋子言仍然感到不真实“你们不同姓。”

    齐安君眉头紧锁,深深地看了宋子言一眼,答道“我随父姓,他随母姓。”

    齐安君停顿数秒,目光仍然直视着宋子言,只是眼中的意味让他看不透“我的妈妈是混血,他的妈妈是中国人。巧的是我们都不像爸爸,所以,我和他长得完全不像。”

    确实,齐安君的轮廓很深,五官立体,很容易就看出有外国血统。而纪亦深五官柔和,比他更精致一点,如果没有说,不会有人把他们当成兄弟。

    “我们父亲在国外做生意,小时候颇有家底。后来父母在一次旅行中出了车祸,我们便成了孤儿。他回到国内的外祖母家,我在国外跟着祖父母,我们分开了很多年,一直到祖父母病逝,他才接我回国。后来,我在国内没待几年就回美国读书,而他自从开始拍戏后就一直很忙,我们碰面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我们是兄弟。”

    齐安君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真意的神情,很快,他按捺心神,恢复平静,接着说道“只有小时候在美国,以及我们分隔两地时的假期,我和他才有机会待在一起。”

    说到这里,齐安君拍拍手,把宋子言从深思中唤醒,轻松地说道“好了,宋子言,八卦聊完了,你该回房想想明天怎么重拍。”

    宋子言一动不动,目光仍然停留在齐安君的画上。他虽然没有料到齐安君会这么痛快地承认他和纪亦深的关系,但总觉得他保留了什么。尤其是他刚才瞬间而逝的眼神,让宋子言感到一种莫名的怪异。

    然而,宋子言无暇顾及这一点,他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答案想要知道。挣扎良久,宋子言转头看向齐安君,问道“纪亦深和老师是情人”

    齐安君眯缝眼眸,凝神看向宋子言,意味不明的目光在他脸上打量许久,方才答道“没想到你挺聪明的。”

    宋子言不会感到得意,更笑不出来。即便眼前的齐安君仍然神色如常,他却能感觉到对方心中的苦意。就像那天他能看出齐安君的孤寂,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的。心中泛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此刻的宋子言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喜欢看到这样的齐安君。

    “这并不难猜,齐安君。和你一起学画的是纪亦深,气你学了导演的人也是纪亦深,而老师家里挂的画也是纪亦深的,对吗”

    宋子言很想用一种温柔的语气问他,可是,他清楚地明白这对齐安君是没有用的。只有他的态度强硬,语气坚定,齐安君才有可能低头。

    果然,齐安君放下画笔,缓缓地坐在床边。他的神情略微失神,眼睛也不再看向宋子言,轻声答道“对,都是他。”

    视线慢慢地往上移,直到停在画架上的那幅画。浓重的色彩,阴郁的色调,一如纪亦深其人。

    齐安君不禁皱起眉头,眼眸黯然,叹息道“纪亦深死了,老师也死了,连他的画都不在了。宋子言,你说我该怎么办”

    齐安君的话或许是在问宋子言,然而,更多的是在问他自己。

    怎么办没有人可以告诉他怎么办。齐安君的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所有对他重要的人都去了另一个世界,只有他还在这里,用一种看似可笑的方式做对抗,

    宋子言没有失去亲人的经历,对齐安君的情绪也无法感同身受,可是,他心中的齐安君就应该是自信又嚣张,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怎么会是黯然神伤的样子。

    宋子言无法看着齐安君继续这样下去,对方眼中的痛楚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闷。

    齐安君无奈地苦笑,看着那幅画渐渐出神“我常常会想,如果我可以画出哥哥的画,是不是就可以当做那些东西没有被烧毁同样的,如果我可以拍出老师要的感觉,是不是就可以当做那就是老师拍的陈宛之说得不错,我和老师的风格相差太多,如果不模仿他,不揣摩老师会怎么导戏,我不必连一个表情都要严格要求。”

    这就是齐安君的压力,众所皆知的压力。可是,没有人能帮他,也没有人想要帮他。外界的声音无非只有两种,齐安君一定做不到,以及齐安君或许能做到。但真正想尽办法要去做的,只有齐安君一个人。

    此刻,宋子言很想对齐安君说一句,你不必模仿黄纪恩,你可以做自己。可是,宋子言说不出口。他理解齐安君现在的想法,这部电影就是黄纪恩的作品,这是没有人能改变的事实,从剧本到拍摄手法,统统都是黄纪恩的风格。而齐安君的风格就如同纪亦深,浓烈而又张扬,从根本上就和这部戏不同。

    对于一个导演来说,这是多么无奈又可悲的现实。从他开始执导这部戏,齐安君就不存在了,他只能是黄纪恩的影子。

    “白天的话我不光是对你说,也是对我自己说的。”齐安君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我们都是拙劣的模仿者。”

    看到齐安君的表情,宋子言不禁晃神,这是齐安君吗不,不可能,齐安君怎么会自嘲,他只会嘲弄和讽刺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让齐安君背负这么大的压力,难道仅仅是对黄纪恩的敬仰不,还有纪亦深。

    这一刻,宋子言忽然讨厌起纪亦深这个人,他对齐安君的影响太大,压力也太大。齐安君对黄纪恩的感情,恐怕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而他对纪亦深的感情是什么样的他曾经说,哥哥因为觉得天分不如我,便不再坚持学画,反而整天盯着我学画画,希望有天我能成为一名画家。

    这就是齐安君对纪亦深的感情,也是纪亦深对他的。

    莫名地烦躁让宋子言失去冷静,他再也无法忍耐,猛地冲上前,把画板上的纸取下,狠狠地撕成碎片。并且就在齐安君的面前,双手一挥,通通都洒在了地上。

    宋子言面无表情地说道“拙劣的模仿。”

    齐安君的目光顺着纸片落在地上,他愣了两三秒,忽然惊觉到宋子言的举动。发怒一般地瞪向宋子言,抬脚踹在他的肚子上,把他狠狠地踢倒在地。

    勉强撑着地板坐起身,宋子言非但没有生气,看到齐安君一脸怒气,冷冷地看向自己的时候,他竟然忍不住笑了,带有疯狂而又坚决的笑。

    “齐安君,与其模仿纪亦深的话,不如来跟我聊聊电影,你不觉得纪亦深更希望你能拍好这部戏。”

    宋子言顿了顿,慢慢地站起身,坚定的目光逼得齐安君不得不动容“你不是说,他是为电影存在的疯子吗那你应该明白,是电影和情人的遗愿重要,还是无足轻重的画”

    听到这话,齐安君非但没有赞同,甚至激动起来,一把抓住宋子言的手,将他摔倒在地上。

    然后,他紧抿嘴唇,缓缓地蹲下身,一片片地将碎片捡起,喃喃地说道“不重要吗那是我和他的童年。小时候父母常年在外经商,家里只有我和他,画画是我们唯一会做的事情。他每天陪我画画,他对我说,你比我有天分,所以你一定要坚持,代替我成为一名画家。”

    说到这里,齐安君的双手微微颤抖,眼神流露出一种莫名的茫然。但是很快,他把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似乎在克制着什么。眼中满满的无奈,脸上却勉强带着笑。

    “他就是这么固执的人,也不问我愿不愿意。其实我小时候没有这么喜欢画画,反而在退学以后才当成兴趣。我并不想让他失望,可以因为他,我认识了老师,也开始对电影有兴趣。但他仍然坚持要我学画画。当时我早就和老师通了气,读满一年就退学,专心复习考上导演专业。他发现后气的要命,砸光了我留在家里的画,甚至和老师大吵一架。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一直不好”

    齐安君忽然摇头,否认了自己的话“不,我们的感情没什么不好,他在老师的劝说下原谅了我,然后我们始终是兄弟,尤其在父母去世后,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即便我们分开过很久,可是对,无论如何,我们都是兄弟。”

    宋子言可以感觉到齐安君的呼吸越来越快,他的肩膀不住地颤抖,眼神时而失神,时而又透出浓浓的苦楚。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这么温柔,手指轻轻抚过那一张张碎片“纪亦深就是一个任性的家伙,可是,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无法怪他。我知道他是喜欢画画的,可是,他很好强,他觉得自己画不出想要的就不再继续,一直到开始演习后才重新拿起画笔,把画画当做消遣。”

    此刻,齐安君的世界已经没有别人了,他的周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屏障,将他自己牢牢得包围其中。然而,宋子言却想要打破这个屏障,就好像齐安君强硬地打碎了他的蜗壳,他只有用最残酷的现实才能把齐安君拉回来。

    宋子言慢慢地移到齐安君的旁边,和他一起坐在地上,低声问道“他为什么自杀”

    闻言,齐安君的肩膀明显地僵了一下,神情越发恍惚,眼中尽是茫然之色。他想了很久,眼眸微颤,手指紧紧地按住地上的纸片,仿佛在寻找一个撑过去的支点。

    终于,齐安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答道“他对演戏越来越狂热,老师希望他演自己的电影,可是他不愿意,他追求完美,不想为导演的风格而改变。他明明越演越好,却对自己越来越严格,他把自己整个人都融入戏中,电影结束了都还走不出角色,他分不清电影和现实。”

    齐安君忽而松了一口气,缓缓地仰起头,闭起双眼,自言自语道“他入戏太深,所以毁了自己。”

    宋子言心中一怔,不禁疑惑,入戏太深只是这样因为走不出角色,所以他才会自杀

    未等宋子言想明白,齐安君睁开眼,侧头看向宋子言。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宋子言的脸孔,深邃的眼眸犹如一潭深水,让宋子言无法看清其中蕴含的深意。

    直到这一刻,齐安君的声音终于归于平静,淡淡地说道“纪亦深死后,老师差点就崩溃了。他们生前感情很好,哪怕纪亦深脾气再差,他对老师都是好的。”

    齐安君顿了顿,眼眸微颤,手指不由得一僵。只是,他很快便恢复了正常,语气和缓地回忆道“原本老师只想拍完最后一部戏,那是他很喜欢的剧本,可是,他遇到了你。宋子言,他欣赏你,也感激你,你演活了他的剧本,也让他看到了希望。在他眼里,你是和纪亦深同类型的演员。即便你们只适合某一类型的角色,却能真正地把角色演活,这并非易事。老师是热爱电影的人,他希望能把你培养成才。就好像纪亦深一样,即便他死了,不能再拍电影了,只要有人说起他的名字,便会记得他的演技和他拍过的电影。演艺圈有这么多的明星,可是,又有多少真正能让人记住名字的演员”

    宋子言没有想到齐安君会在这时提起黄纪恩,甚至于提起黄纪恩一心想要栽培自己的理由。因为纪亦深不,不会只是为了纪亦深。黄纪恩是真正爱电影的人,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电影。即便在恋人去世后,他仍然愿意为了电影儿而继续。或许当时的他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再也不理会俗世凡尘。可是,因为宋子言,也因为电影,他终究还是没有离开。

    每次想到黄纪恩,想到他对自己的恩情,宋子言仍然感到深深的愧疚和痛苦。在他对黄纪恩抱有各种情绪时,黄纪恩心中的念头只有一个,那就是希望能把他培养成一个能记在别人心中的演员。

    这一刻,宋子言感觉到心脏一阵阵地抽痛,那种想念而又无奈的感觉让他泛起揪心。这就是齐安君的痛苦,原来他是能够理解失去亲人的感觉,八年的栽培和关怀,黄纪恩难道不就像他的亲人一样

    宋子言慢慢地靠近齐安君,让两人的肩膀靠在一起。右手缓缓地伸向齐安君,牢牢地握住他的手。

    “纪亦深不在了,老师也不在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只有拍好这部电影”

    齐安君缓缓地闭上眼睛,逐渐放松身体,两个人的额头靠在一起,鼻息间皆是对方的气味。

    故意加大双手交握的力道,宋子言转而看向对方,神情肃然地说道“齐安君,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老师的人,你知道老师所有的事情,甚至包括他最爱的人,那是他埋藏深处的秘密。所以,没有人可以比你更出色,只有你可以拍出他想要的。”

    不是齐安君想要的,而是黄纪恩想要的。

    “然后,你可以去拍更多的电影,不一样的电影,只属于齐安君的电影。”

    十指紧紧地扣住齐安君的手,宋子言忽然坐起身,神情凝重地看向对方。他的脸上毫无玩笑之意,语气认真,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知道老师的愿望是栽培我,那么,用这部戏把我捧红吧。就好像一年前他所希望的那样,让外界看到我的演技,并且把我再往上托一把。”

    齐安君慢慢地坐起身,目不转睛地看向宋子言,他的眼中尽是茫然之色,仿佛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然而,他的视线又好像在打量,一点点地把宋子言的样子刻进心里,如同在重新认识这个人。

    以为对方是在走神,宋子言牢牢得扣住齐安君的手腕,逼得他不得不回过神,全神贯注地听自己说道“不管你以后要去哪里,也不管你是不是还想做导演,至少现在用这部电影把我捧红。”

    经历了一年多的低谷,宋子言深深都感受到演艺圈有多现实。这是他的目标,也是齐安君的目标,从他们结为同盟一起拍摄这部电影开始,黄纪恩当面没有来得及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他们必须代他完成的。

    余光扫过地上的碎片,宋子言坚定地说道“那些画不能让纪亦深活过来,它们都是属于老师的。既然老师已经不在了,徒留这些画有什么用”

    宋子言捧起齐安君的右手,将掌心摊开,在其中划了一个圈。

    “纪亦深给你的东西在这里,你因为他而学画画,他留给你的一直在你手心。”

    齐安君一动不动,凝神看向宋子言。他的眼中依然带有几分茫然,只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意味。

    这时,宋子言松开手,转而翻开他的画册,将那些不属于齐安君的作品一张张拿出来。而齐安君并未阻止,一直宋子言快要翻到最后一页,齐安君忽然伸出手,“砰”地一声将画册合上。

    他仰起头,眼神直视对方,说道“最后一幅是我自己的。”

    宋子言没有坚持,将这些画和碎片一起摊在地上。浓重的色彩和阴郁的色调铺满了一地,它们就好像是齐安君和纪亦深之间的回忆,那么浓烈,那么破碎,深藏了种种深意,像镜子一样照射出他们的一切,也使得秘密无所遁形。

    齐安君沉默良久,默然地看着这些画,目光扫过其中的每一张,时而眉头微皱,时而低垂眼眸,时而手指僵硬地弯起最后,他抬起头,目光深沉地看向宋子言。

    “宋子言,你是在安慰我”

    宋子言心头一怔,有那么几分失神。他很努力地看向齐安君,试图从他的眼中探出真意。齐安君是真想知道这个答案为何他的眼中看不到疑惑。

    宋子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借此平复杂乱的心绪。他思索许久,方才找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因为没有你就没有这部电影。”宋子言顿了顿,凝神看向齐安君,脸上的表情越发认真,语气更是坚定不移“至少现在请你忘记纪亦深,你的脑子里只要有电影,黄纪恩,还有我就够了。”

    闻言,齐安君忽而笑了,指尖在地板上轻轻敲打,低沉的嗓音喃喃地重复“电影,黄纪恩,还有你”

    他慢慢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按住宋子言的后脑,一点点地靠近自己。然后,他在宋子言嘴唇上刻下一个吻。

    “这是承诺的印章。”这一刻,齐安君的眼中满是浓浓的笑意,嘴角微扬,语气认真地说道“宋子言,我会拍好这部电影,然后把你捧红。”

    不等宋子言反应,齐安君先站起身。正当他想伸手拉宋子言的时候,对方忽然拍开他的手,蹲在地上把一幅幅画捡起来。

    “你要干什么”齐安君不明所以,奇怪的问道。

    宋子言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神情自若地回答“等拍完这部电影再还给你。”

    话音刚落,宋子言不再逗留,捧着这些画径直而去。齐安君惊讶地看向他,直到宋子言的背影离开房间,他才浅浅地笑了。

    目光转而回到电视机,齐安君微微皱眉,犹豫片刻,仍是选择把影片取出,小心收好。

    宋子言回到房里,并没有把那些油画收好,反而一张张铺在地上,学着齐安君的样子打量过去。

    他看不懂这些画,却看得懂它们的意义。这是齐安君眼里纪亦深,也是齐安君爱着的纪亦深。纪亦深真是一个幸运的人,有一个像黄纪恩那样的情人,还有一个像齐安君那样的弟弟。即便他已经过世,那两个人还是深爱着他,怀念着他。

    可是,当宋子言冷静回想齐安君的表情和动作时,不免产生了几分疑惑。他相信刚才的齐安君不是在演戏,他的反应和他的痛苦都是那么真实。然而,为何他总觉得细节之中另有蹊跷也许,只是他多虑了而已,齐安君所说的、所表现的应该都是事实。

    把地上的画小心收好,然后放在行李箱的最深处。宋子言发现他很喜欢这些画,它们代表了齐安君的感情,也代表了齐安君的破绽。原来齐安君并不是无坚不摧的,他有爱、也有痛,他是个有弱点的人。

    宋子言觉得,他开始了解齐安君这个人了。

    齐安君说得不错,宋子言擅长代入自我的演戏风格。因此,当整部电影进入后半部分的拍摄,他已经完全融入角色,精湛的演技让人咋舌。

    这天,宋子言只排到一场戏,是他和陈宛之的对手戏。在这段时间的拍摄中,宋子言和陈宛之的默契越来越好,原本制作人还担心两人的年纪差距,会不会让宋子言不习惯,毕竟他从来没演过姐弟恋的角色。然而,当他看到宋子言的发挥后,意外地发现宋子言竟然很适合这样的配对,尤其是在陈宛之的成熟妩媚前,宋子言身上独有的一种大男孩气质,可谓表现得淋漓尽致。两人之间的感情戏非但不违和,甚至让不少女性工作人员看得面红耳赤,连声赞叹导演刻画出的暧昧氛围。

    这场戏是整部电影的一大看点,在剧情发展中意在点破宋子言对陈宛之的感情。一个是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爷,一个是久经欢场的交际花,两人间的每一次调情都好像是试探,谁也不愿意先跨出一步。剧情是从宋子言到陈宛之家探病开始,两个人的感情发展从客厅游走到了卧室,正欲擦枪走火之时,女佣来报,陈宛之的大靠山来了。两人皆是一慌,情急之下,宋子言躲在里面的浴室,他刚进去,就看到那位大人物直接闯进了卧室。此刻,宋子言更是出不去,只得躲在里面等他离开。

    这段拍摄一次就过了,三位演员表现出色,每一个表情都足够到位。中午,齐安君没有吃饭,忙着和莫如生讨论拍摄手法,如何把下午这场戏拍得唯美而不色情。只见两人围着摄影机,抽了一根又一根的烟,眉头紧锁,争执不下,直到拍摄前一刻,他们才各就各位。

    正式拍摄时,几部摄影机同时开工,分三个角度进行。一面主拍陈宛之的床戏,一面主拍宋子言的反应,还有一面则是从宋子言的角度看去的情景。

    对陈宛之来说,这场戏并不困难。然而,宋子言的表演才是重点,那种心痛而无奈的感觉,并非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拍摄前,齐安君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拍拍宋子言的肩膀,开玩笑地说“你给我一次就过,我可是连午饭都没吃,没力气拍太久。”

    工作人员大多都做好加班的准备,这场戏对情绪的考验极大,在他们看来不拍到晚上是不可能的。没想到,宋子言竟然拍到第三条就过了。

    如果在此之前,宋子言的表现只是让人赞赏,那么,他这次确实让人赞叹。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甚至于身体细微的反应,都是这么恰到好处。尤其在他最后几近崩溃,险些准备冲出去的时候,那股悲痛和无力让在场人员都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仿佛透过宋子言的表演感受到了角色的情感。

    正如黄纪恩曾经说过的,人心是复杂的,没有单纯的爱,也没有单纯的恨。俗世纷扰,没有人可以完全了解自己,也没有一种情绪是单一纯粹的。因此,作为演员要完整地表现出角色的情感,在演技上必须有层次,这就是表演的困难之处,也是最吸引人的魅力。

    “卡,休息十分钟,准备下一场戏。”

    在齐安君喊“卡”以后,几乎每一个工作人员都松了一口气,或许是没有从刚才的震撼回过神,三两成群地讨论起这场戏。

    “小宋,演得不错。”

    陈宛之向宋子言打了声招呼,然后在助理的陪同下回休息室换衣服。很快,除了灯光组和道具组以外,大部分工作人员和演员都散开。内景的大灯一个个被熄灭,没有人发现宋子言还在原处。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在黑暗中,静静地呆在那里。

    同样没有离开现场的还有齐安君和莫如生,齐安君远远地站在导演的位置,正皱眉望向宋子言的方向。这时,莫如生朝他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宋子言演得不错,刚才那组镜头我也被他吓到了。”

    齐安君没有吭声,甚至没有转头看莫如生,只是淡淡地答了一句“是吗”。然而,莫如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还在回味刚才那段表演。

    忽而想起什么,莫如生若有所思地说道“刚刚的宋子言真的把我吓到了,你不能体会这种感觉。尤其是其中的某一个近景,他所表现的恨意和痛苦差点让我以为摄影机都要被震碎了。”

    莫如生的话刚说完,一转眼,齐安君就不见了。看到齐安君往浴室的内景走去,他笑着摇摇头,带着剩余的摄影组工作人员离开。

    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当齐安君看到宋子言的时候,不由得停下脚步,轻声呼唤他的名字“宋子言。”

    见宋子言没有反应,甚至一动不动,齐安君渐渐加快脚步,一种熟悉的不安感顿上心头。几步就走到宋子言的面前,齐安君下意识地抓住对方手臂,对他说“结束了,宋子言。”

    宋子言依然低着头没吭声,齐安君心中一急,粗暴地把他拽起来,声音却是那么柔和“已经拍完了,宋子言,你醒醒吧。”

    直到这时,宋子言茫然地抬起头,却没有看向齐安君。他眉头微皱,凝神看向卧室的大床,正是刚才陈宛之和男演员覆雨翻云的地方。

    “结束了”

    半晌,宋子言忽然开口,轻轻地问道。

    齐安君一愣,正觉得奇怪,就看到宋子言缓缓将他推开,目光游离地走到床边。

    宋子言仍然低着头,失神地站在那里,好像根本看不到齐安君的存在。

    想到莫如生刚刚的话,齐安君眉头紧锁,心中明了了几分,他慢慢地走向宋子言,低声喊道“宋子言”

    这时,宋子言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背脊僵硬,低头不语,犹如蜡像一般,一动都没有动。齐安君试图靠近,还未走到,宋子言忽然坐在床上,双手掩面,垂下了头。

    宋子言的神情对齐安君来说并不陌生,他曾经很多次看到纪亦深在入戏太深时,便会像这样恍恍惚惚找不到自己。就好像是跌进了剧情之中,错把自己当成了角色。或许唯一的差别便是宋子言不仅是沉溺于角色,更像是陷入了回忆的漩涡。

    这样的宋子言让齐安君感到害怕,他慢慢地靠近对方,弯腰蹲下,握住了宋子言的手,逼得他不得不直视自己。

    “宋子言。”

    宋子言抬起头,却好像不认识齐安君一样。对方的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严肃,用一种认真的口吻,坚决地说道“你给我听着,在我喊卡以后,剧情就结束了。你是宋子言,和我在这里拍戏的宋子言,你不是别人,也不是以前的你。”

    闻言,宋子言的表情越发茫然,仿佛听不懂他的意思。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室内的每一样布景,直到再次回到齐安君的面前。

    左手被齐安君紧紧地握住,对方掌心的温度让宋子言感到迷茫。这是另一个人的体温,熟悉又陌生。他是谁他们又为何在这里难道他不是在老屋的阁楼吗他的妈妈又在哪里

    “妈”宋子言喃喃自语。

    齐安君心头一震,隐约猜到了什么,还来不及思量,下意识地握紧宋子言的手。

    这时,工作人员已经陆续离开,连最后几盏大灯都被关上,室内静悄悄的,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黑暗中,齐安君忽然用力一拽,竟然将宋子言拉进怀里。另一只手轻柔地抚摸宋子言的头发,好像哄小孩一般地说道“醒醒吧,宋子言,你不能像纪亦深一样人戏不分。”

    听到这话,宋子言身体微颤,眼眸渐渐恢复清明。他知道自己应该推开齐安君,可是,那种温柔的感觉让他贪恋。

    过了不久,两人渐渐地分开,宋子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佯作镇定道“我没事,齐安君。”

    齐安君忽而笑了,明朗的笑容在黑暗中犹如一道阳光,把宋子言一点点地拉回光明的现实。

    “宋子言。”

    齐安君声音低沉,在寂静的环境下越发显得性感。他的表情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轻轻地抚摸着宋子言的头发,语气认真地说道“你不可以像纪亦深一样在导演喊卡以后,你就要回到现实,不是剧本里的世界,也不是回忆中的你。”

    此刻,宋子言发现自己在齐安君的面前,一切的伪装都是毫无意义的。这个人真的看透了他,也看懂了他,或许比之黄纪恩都毫不逊色。

    两人对视之时,好像连时间都停止了,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只有对方的呼吸声能听得真切。

    许久,宋子言才发现两个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他缓缓地抽回,好似仍在留恋对方的温度。

    宋子言的表情恢复清明,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然站起身,说道“今天没有我的戏了,我先回酒店。”

    这时,恰巧ivy急匆匆地跑来,到处在找宋子言在那里。宋子言叫了她的名字,并且上前与她对话。

    这时的宋子言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就好像刚才那个茫然而又痛苦的人根本不存在过。然而,齐安君很清楚他并没有真正的恢复,只是强作镇定来掩饰自己罢了。或许他还要花上一会儿才能回过神,但齐安君并没有像刚才那么担心。因为他很清楚,宋子言是一个守信用的人,既然他已经答应自己不会像纪亦深那样,那他一定会找到办法出戏。

    毕竟,如今的宋子言已经不是从前的他了。

    回到房里,宋子言犹豫再三,还是拨通了老家的电话。可是,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他再拨手机,竟然变成了关机状态。

    宋子言心头一震,第一反应就是家里出事了,知道母亲的身体素来不好,生怕她一个人出了什么装快。宋子言赶忙再拨姨妈的电话,这次终于有人接了。

    宋子言本来只想问母亲是不是在姨妈家,却发现姨妈的声音吞吞吐吐,像是隐瞒了什么事。宋子言心里觉得奇怪,便又追问下去,这才得知母亲颈椎病又犯了,下午一个人在家的时候昏倒在地,幸亏姨妈正好找她串门,赶紧叫了救护车把她送到医院。虽然母亲再三强调只是小事,宋子言却非常的担心,母亲身体不适的地方何止一处,以前年轻的时候日夜颠倒,又过多的操劳,老了落得一身的病。

    尤其想到自从黄纪恩的事情以后,宋子言因为怕母亲担心,每次回家都不知如何回答,时间久了便很少回去。而只要母亲打电话过来,但凡问到他的工作状况,宋子言便谎称自己在工作,就怕她为了自己的生计担心。

    母亲的身体一直是宋子言的心病,若非姨妈住在附近可以照顾,宋子言真不敢把她一个人留在老家。可是,就算不敢又能怎么样,现在的办法已经是他当年和黄纪恩讨论下来,认为最妥当的一种。若非家里的情况复杂,他又怎么会愿意。

    如果是平时,或许宋子言挂上电话以后,一个人闷在房里想一会儿就没事了。可是,今天的他是不一样的,情绪仍然没有从刚才的戏里平复,大脑还有有点恍惚宋子言沉默地坐在房里,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回家一次。听到外面工作人员收工回来的声音,他镇定心神,准备去找齐安君。

    这一次在面对齐安君的时候,宋子言没有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想请半天假,如果顺利的话,连夜赶回来也可以。”

    此时,齐安君正在画画,听到宋子言的声音,头一次放下画笔,抬头看向他。

    “有事”

    宋子言紧抿双唇,挣扎片刻,知道自己瞒不过他“我妈妈病了,我想回去看看她。”

    齐安君皱眉,目光深沉,在宋子言的脸上打转。

    “很严重”

    宋子言很清楚,齐安君在探究自己。可是,如今他已经无暇分心,对母亲的担忧还夹杂了平日的愧疚,他把心一横,答道“虽然是老毛病,可她的身体一直不好,现在又在医院齐安君,不看到她没事我不放心。”

    齐安君不答,只是凝神看向对方,宋子言的脸上写满了担忧,只是他自己恐怕还没发现。

    “明天本来就没有你的戏份,你可以去。”

    见宋子言如获大赦,着急地准备离开,齐安君叫住了他“你自己开车去”

    宋子言点头,此刻的他没有了平日的防备,也不再刻意压抑情绪,反倒显得可爱了不少。

    “开车过去两个多小时,其实并不远。”

    “那为什么不接她过来住”

    宋子言脸色一僵,没有回答“我先走了。”

    说罢,他不再多言,转身就走。而齐安君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宋子言急匆匆地离开,想着他脸色发白的样子,以及下午在摄影棚的情况齐安君眉宇深锁,挣扎许久,一动也没有动。然而,当他脑中闪过电影拍摄时,宋子言那股无奈又痛苦的神情,他不再犹豫,飞快地拿了车钥匙和钱包,一边打电话给副导,一边冲出了酒店。

    齐安君赶到车库的时候,宋子言已经开车走了。一路尾随宋子言的车,好几次差点跟丢,可想而知,那家伙开得有多急。眼看宋子言不是抢位超车,就是游走在超速边缘,齐安君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有点担心。

    那家伙可别再来次车祸,一路上,齐安君只有这个念头而已。

    夜色渐深,高速上的车逐渐变少,宋子言更像是脱缰野马,不断加速,几乎就要把齐安君甩掉。齐安君无奈,放弃安全驾驶,只得加大马力追上去。原本他还不想让宋子言发现,如今,他必须追上去叫那家伙开慢一点。

    快过收费站的时候,宋子言的车子忽然停下来,齐安君一时无措,立刻踩下刹车。远远看见车子里面的人一动不动,他心头一惊,不知是何情况,赶紧慢慢地开上去,把车子停在后面,然后飞快地下车跑过去。

    还来不及看清车内情况,齐安君一把拍在车窗,急问道“宋子言,你没事吧”

    听到齐安君的声音,宋子言惊讶地看向车窗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下意识地开门下车,看到齐安君站在自己的面前,宋子言感到一种莫名的不真实。只见齐安君忽而笑了,脸上恢复一贯的神情,他才相信真的是齐安君来了。

    齐安君的脸上早就没了着急的样子,他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明天剧组休息,所以来看看你。”

    宋子言没有作声,目光直视对方,想从齐安君的眼中看出什么。

    “就算休息,你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齐安君,你可以看老师的影碟,可以闷在房里画画,可以”

    话未说完,齐安君打断了他的话,直截了当地说道“我就是要来看看你,看看你是不是没事。”

    宋子言心头一紧,故作镇定“我能有什么事”

    齐安君神情了然地看向他,一语道破地说“你走的时候脸色这么难看,我当然要来看看你。”

    强压心中的震惊,宋子言佯作平静“那么你现在看到我没事,可以回去了吧”

    齐安君笑而不答,转而打量起宋子言的车“你的车子好像抛锚了。”

    说完,他指了指停在后面的红色卡宴,接着道“我送你吧。”

    宋子言摇头,坚持说“不必,我让ivy借车来接我。”

    宋子言刚拿起电话,齐安君一把抢过来,丢进车里。与此同时,他用自己的手机,拨通了莫如生的电话。

    “我这里有辆车在高速抛锚了,你帮我找人处理一下。”

    不等莫如生反应,齐安君报出收费口的位置,以及宋子言的车牌号码。直到他挂上电话,才转而看向宋子言,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你是我的男主角,我要确保你安然无恙地回来。宋子言,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各种意外,我不能让你死掉。”

    如果换了从前,宋子言恐怕早就骂一句乌鸦嘴。可是,齐安君的脸上半分玩笑都没有,他是这么认真,也是这么坚持。

    宋子言渐渐放松心情,无奈地发现一个事实,他和齐安君的关系确实不同了,竟然真被那家伙牵着鼻子走。

    “走吧。”

    齐安君一愣,见宋子言走向自己的车,才快步追上去。

    “你早该坐我的车去,比你的快多了。”

    上车后,齐安君仍不忘调侃“何况,我的车技也更好。”

    说罢,不怕死的家伙用飞一样的速度开到收费口。

    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车,宋子言问道“你让莫如生处理”

    齐安君点点头。

    “你们的关系还真不错。”

    齐安君并不避讳,坦率地答道“他当年在国外读书,把我家当成宿舍住了好一阵子,就当是住宿费好了。况且他朋友很多,什么事找他都能解决。”

    宋子言想起什么,又问道“你怎么和副导解释你不在剧组”

    齐安君转头,对宋子言眨眨眼,笑道“我告诉他说,我要参加一个访问,明早不在剧组。就当是给工作人员放个假,暂时休息一天。”

    宋子言点头,不再多问。或许还在担心母亲,他的目光一直看向前方,焦急而又不安。

    一路上,两人没有交谈,安静地听着电台音乐,各怀心事。

    两个小时以后,齐安君把车停在宋子言家楼下,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样,我的技术不错吧”

    本想和宋子言开个玩笑,没想到,这家伙飞快下车,几步就冲进楼。齐安君无奈,只得停好车跟上去。

    这是一幢很普通的多层,房龄十年左右,小区环境不算高档。不过,周边配套不错,离高架也很近。只是想到宋子言明星的身份,怎么看都显得不够档次。

    齐安君进屋后,宋子言已经和母亲在一起了。母子二人各坐沙发的一边,并没有他想象得热络。

    齐安君无意插在里面,便问宋子言“你的房间在哪里”

    宋子言指指对面的门,对齐安君道“你去坐一会儿吧,我跟妈聊几句,等会儿我们就开车回剧组。”

    齐安君点头,走进了宋子言的房间。依然是很普通的设计,就好像是一般的工薪阶层,看不出丝毫华丽的地方。床上的被子铺得很整齐,家具也没有灰尘,虽然宋子言说他不常回来,但看样子他母亲经常会做打扫。

    房子的隔音并不好,夜晚静悄悄的,即便齐安君无心也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妈,你的脊椎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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