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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次革命 第3节

作者:小混蛋 字数:22877 更新:2021-12-18 16:10:15

    等宋子言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视线所及的地方皆是一片模糊。隐约可以感觉到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四周都是空荡荡的,除了有张床以外,似乎没有别的家具。

    突然,眼前的一切亮了起来,刺眼的灯光让他下意识地紧闭双眼。

    “醒了”

    齐安君的声音好像是一支强心剂,让宋子言立马回过神,他很努力地睁开眼,这才隐约看到来人的样子。

    深邃的五官,修长的身型,还有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确实是齐安君。

    齐安君慢慢靠近,见宋子言面色潮红,一身酒味,神情茫然地看向自己,他便知道这家伙一定还醉着。

    “睡了两个多小时了,还没醒酒宋子言,你到底喝了多少。”

    宋子言很清楚,齐安君根本就是在看他笑话。可是,即便他恨不得现在立马站起来,大步离开这间屋子,使不上劲的四肢连坐起来都难。

    “快醒醒,我有事跟你说。”

    齐安君脸上仍然挂着笑,他弯下腰,轻轻地拍着宋子言的脸颊,如同当日在病房一样。

    宋子言生怕他越拍越重,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却逗得对方笑意更浓。

    “好,既然你自己睡不醒,那我帮你一把。”

    说罢,齐安君突然一把抓住宋子言的手臂,把他整个人拖了起来。宋子言双腿无力,惯性地往前一扑,竟是倒在齐安君的怀里。

    此刻,齐安君只穿了一件v领的针织衫,他的体温很低,比起酒醉的宋子言来说,更是凉到不行。触碰到齐安君的一瞬间,宋子言觉得自己身体抖了一下,大脑顿时清醒了不少。或许是对方的体温让他不习惯,总之,他害怕和齐安君维持这种姿势。

    显然齐安君也不喜欢抱着宋子言的感觉,他一把搂住对方的肩膀,粗暴地将他往外拽。宋子言走不动路,又没力气反抗,几乎是被齐安君一路拖进了浴室。

    刚进浴室,齐安君便把宋子言扔在地上,宋子言背靠着浴缸,刚刚喘了口气。齐安君再次拽气他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往浴缸按下去。

    随着洒水的声音,宋子言感觉到从头而起一阵冰凉,原来是齐安君打开了莲蓬头,正拿冷水冲他的头。

    “这样总能醒吧”

    齐安君眯缝眼眸,笑吟吟地看向宋子言。而宋子言淋湿半身,冷得直发抖,大脑逐渐恢复清醒。

    “够了,齐安君。”

    终于,宋子言实在受不了,低声呵斥道。

    齐安君依然在笑,慢条斯理地关上水,把莲蓬头丢在一边。他拿了一块浴巾丢给宋子言,随后竟然坐在了地上。

    “擦擦吧。”

    宋子言实在太冷,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打着喷嚏,余光扫过齐安君的脸孔,不禁地骂道“齐安君,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说了,我有事跟你谈。”

    齐安君懒洋洋地靠着浴缸,舒展四肢,坐在宋子言的旁边。他似乎一点都不怕冷,这么凉的瓷砖都能坐得下去。

    “我和你还有什么事可谈”

    宋子言面无表情地看向对方,却发现那人脸上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恨意。

    齐安君似乎很有感触,若有所思道“不错,我们认识快八年,还真没有说过什么话。”

    说罢,他渐渐收敛了笑意,目光深沉,眼中透着一股看不懂的意味。

    “宋子言,你还记得老师最后的那部戏吗”

    提到黄纪恩的名字,宋子言不禁一怔,就连最后一丝醉意都消失无踪。

    “我记得。”

    他默然点头,更是看不透齐安君的心思。

    齐安君眉头微皱,露出少有的严肃“老师的剧本在我这里,我要拍这部戏。”

    闻言,宋子言突然激动起来,起身扑向齐安君,用力抓起他的衣襟。

    “你凭什么拍老师的戏”

    齐安君毫不避讳地直视对方,抬起双手覆盖在宋子言的手背,然后一点点地掰开他的拳头。肌肤碰触的那一瞬间,宋子言只觉得身体微颤,竟然就这么慢慢松开了手。

    “就凭老师临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齐安君顿了顿,眼眸微黯,隐隐透着些许感伤。

    “他说,安君,帮我拍好这部戏。”

    听到这话,宋子言愣在原地,失神地看向前方。齐安君突然伸手,紧紧捏住宋子言的下巴,命令道“我已经筹集资金,找回老师从前的团队,连演员的档期都已谈妥。”

    齐安君顿了顿,高傲地仰起头,居高临下地俯视对方。

    “所以,你给我赶紧开始看剧本,一个月后必须进组。”

    宋子言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瞪大眼睛,惊问道“你找我演”

    不等他问完,齐安君答道“男主角,老师为你量身定做的角色。”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宋子言还没理清头绪,便听到齐安君已经一样样地吩咐道“我想你现在也接不到什么戏,至于那些廉价的商业活动,我会通知aex帮你推掉。能有机会再演男主角,不管多么苛刻的条件,aex都会欣然接受。”

    齐安君先前的几句话依然在宋子言脑中回转,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偏偏一时想不出来。

    “至于制作方那里,你就不必担心了。我本来就是以你为男主角,和他们谈妥了这笔生意,不会临时把你换掉的。”

    直到这时,宋子言才反应过来,他一把抓住齐安君的手臂,激动地问道“齐安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到底策划了多久”

    闻言,齐安君大笑,把他的手扳开,佯作回忆道“多久了应该是我从南非回来以后,差不多快一年了。”

    宋子言心头大惊,发狠地瞪向对方“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找我”

    齐安君的脸上笑意更浓,慢慢站起身,理所当然地答道“太简单了,宋子言,因为我在等待。”

    说罢,他收敛了笑意,目光专注在宋子言的脸上,意味不明地说道“等你跌入谷底,再没有机会翻身的时刻。”

    换了往常,此刻的宋子言必然气愤。可是,齐安君的眼神里有太多意味,宋子言觉得自己看不懂,也看不透。

    两个人都不作声,寂静的浴室里隐约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半晌,齐安君忽然伸出手,轻柔地抚摸宋子言的头发。宋子言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却发现身体竟然不能动弹。他就这么愣愣地看着齐安君,对方眼中深沉的意味让他捉摸不透。

    “只有跌入谷底了,你才能脱胎换骨。”齐安君顿了顿,微微皱眉,语气竟是宋子言从未听过的温柔“不要让我失望,宋子言,我期待你的涅磐重生。”

    翌日,宋子言醒来时,外面已经烈阳高照。该死的房间竟然连窗帘都没有,宋子言简直就是被太阳暴晒醒的。

    昨晚的衣服都是酒味,早就被齐安君嫌弃的丢走了。床角放的是一套t恤和牛仔裤,看尺寸应该是齐安君的。但一定不会是齐安君摆在这里,那种家伙才不会把衣服折得这么好。

    宋子言饿的饥肠辘辘,换好衣服便想找齐安君要吃的。他走出房门,才发现原来这是一套复式公寓,客房外面是个起居室,从楼梯旁边看下去刚好是一楼客厅。

    客厅的采光极好,整整两面的落地窗,温暖的阳光扫进屋里,映照在那人的身上。此刻,齐安君正站在画板前,对着画纸涂涂弄弄,宋子言不懂艺术,更不懂油画,他只觉得齐安君这么认真画画的样子,还真像个艺术家。他记得以前黄纪恩在世的时候,常常夸奖齐安君的艺术细胞,总说如果齐安君不做导演,兴许真能在油画界成名。宋子言虽然看不懂齐安君画得如何,但看他这般架势,至少能吸引不少女画迷。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人,简直就是为了让人嫉妒而存在。就好像是齐安君,长相好,家世好,充满了艺术细胞,又会说一口流利的鸟语。虽然宋子言嘴巴很硬,但是,对齐安君的羡慕是他无法否认的。也许不仅仅是羡慕,还有向往和嫉妒。向往他的优秀,嫉妒他的才华,以及曾经误以为黄纪恩对他的偏心。

    一年多的时间并没有让齐安君改变什么,他依然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依然喜欢对自己冷嘲热讽,可是,在黄纪恩死后,宋子言已经无法像从前那样讨厌齐安君了。不管他如何逃避,间接害死黄纪恩的人始终是自己,这是他欠齐安君的。

    然而,想起昨天的事情,宋子言仍然感到疑惑。尤其是齐安君最后的那句话,以及他眼底里的温柔,让宋子言感到不真实。宋子言不由得地摸摸自己的头发,就好像在确认齐安君究竟有没有摸过他的头,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幼稚,宋子言不禁自嘲地笑了。

    “终于醒了啊。”

    齐安君的声音把宋子言拉回现实,他慢步下楼,那人却连头也不抬,全神贯注地盯着画纸。那是一幅半成品,虽然在宋子言眼中,就跟成品没什么两样。他就看到齐安君一层层地上颜色,时而皱眉,时而放松,压根不知道在干嘛。

    见齐安君不理会自己,宋子言自顾自地在客厅转了一圈,墙上没有多余的装饰品,统统都是一幅幅油画,落款皆是齐安君的名字。

    齐安君似乎看透了宋子言的心思,高昂着头,笑着说“我们家的人都是这么自信,最好的一定是自己的作品。”

    宋子言刚要瞪他一眼,料想自己必然说不过他,只得硬生生地咽下去。

    看到电视机下面堆了不少影碟,宋子言忽然来了兴致,坐在地上一样样扫过去。除了黄纪恩的电影之外,最多的就是英年早逝的演技派男星纪亦深。

    “原来你是纪亦深的影迷。”

    宋子言自觉不是八卦的人,何况,他和齐安君的关系如此微妙。因而,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

    没想到齐安君并不在意,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恩”,忙完手里这笔才又说道“可惜我还没毕业,他就死了。”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宋子言还在咖啡馆打工。其实在认识黄纪恩以前,宋子言对电影没什么兴趣。只是咖啡馆的客人以女生居多,常在店里听到她们闲聊,从而知道纪亦深这个人。

    年纪轻轻就出道,一炮而红,被冠以天才的名号。可惜,英年早逝,听说还是自杀。

    想到纪亦深就不免忆起黄纪恩,这位天才男星也是拍了黄纪恩的电影走红,因而宋子言刚出道时,常常被媒体拿来和他比较。不过,活人永远比不了死人,况且,纪亦深就演过黄纪恩一部戏,根本就无从比较。

    齐安君仍是气定神闲地作画,就好像看不到宋子言的存在。可是,宋子言就坐不住了。

    我要拍老师的遗作这句话对宋子言来说,何其震撼。

    “齐安君,我们谈谈昨天的事情吧。”

    宋子言站起身,走到齐安君的旁边。那人头也不抬,继续往画纸上颜色。

    “昨天不是谈完了吗难道你睡一觉就忘了”

    对方越是冷静,宋子言就越是不悦,他一把抓住齐安君的手臂,挑明道“下个月就开机,你总该让我知道剧本。”

    齐安君终于放下画笔,双手抱胸,慢悠悠地说道“剧本有很多份,可是,我希望你能到老师家里,他的书房有最初的手稿,也有当时查的书籍和资料。”

    齐安君顿了顿,每次谈起黄纪恩,不免有些感伤。

    “满满一桌子的东西,从他走后,我就没动过也不知道现在会不会积了一层灰。”

    宋子言明白齐安君的意思,之所以要他进黄纪恩的家,并非故意勾起他的伤心事,也不是想要他难堪。既然剧本是黄纪恩亲自构思,并且为他量身定做,那么,在黄纪恩书房里的东西,正是最接近他想法的咨询。

    “我明白了。”

    这是宋子言第一次没有对齐安君抱以敌意,也是他第一次他乖乖认可齐安君的想法。

    沉思许久,见齐安君继续作画,宋子言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问出了困扰他一晚的疑惑。

    “齐安君,为什么是我我记得你一直看不起我。”

    齐安君没有否认,甚至坦然地承认了他对宋子言的轻视。

    “不错,我确实看不上你的演技,如同当年我对老师说的,你演技的巅峰时期已过,发挥最好的就是第一部电影。”

    早猜到从齐安君嘴里说出的,必然不是好话。可是,每次听来依然觉得刺耳。日落西山,风光不再,这恐怕是每个演员最怕的。尤其演技更是一张标签,说你有就有,说你没有就没有,只有别人说了才算数。

    “既然你对我百般看不上眼,何必用我做男主角。”

    齐安君轻笑,毫不避讳地答道“因为这是老师的遗愿,你懂吗宋子言,这部戏只能用你做主角,在老师的心里,这就是为你写的剧本。”

    发生了这么多事,宋子言如何不懂黄纪恩的用心,他低下头,眼眸黯然,终是不语。

    齐安君眉头微皱,轻叹了口气,缓缓道“不管你是为了老师的遗愿,还是为了让我对你刮目相看,哪怕是为了打一场翻身仗。总之,我期待你的表现。”

    齐安君的话就像是一把利剑,深深地插入宋子言的死穴。忆起昨天的情景,尤其那人最后的话,宋子言更是不免感到疑惑。他摸不透齐安君在想什么,看似深谋远虑,却又像是情真意切。他所期待的涅磐重生究竟是为了自己,亦或者仅仅只是为了达成黄纪恩的遗愿

    宋子言越想越糊涂,甚至发现自己的目光已经不能从齐安君身上移开。缓缓地站到齐安君的旁边,宋子言开始打量起那人的画作,试图从中看透他的想法。

    然而,宋子言终究没有艺术天分,在他眼里,画纸上不过就是一团团颜色,压根不懂齐安君在做什么。

    “你那么喜欢画画,为什么要做导演”宋子言顿了顿,每每提到黄纪恩的名字,总是不免语带感伤“老师以前常说,如果你能继续学画,兴许真能成名。”

    齐安君闻言轻笑,仍是没有抬头看他。

    “喜欢吗或许吧。我从小学画,刚念大学的时候,也是学的油画。可是,学着学着我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喜欢,后来我执意转系,还真被我考上了。可惜,被家人发现后,狠狠地把我骂了一顿。当时,要不是老师帮我说好话,恐怕不能学到毕业。”

    齐安君说得简单,宋子言却听得惊奇。在他眼里,齐安君哪里像是会妥协的人。至于黄纪恩早就和他认识这件事,宋子言并不奇怪,这是他很久以前就察觉到的。

    “你们家里人都有艺术细胞”

    宋子言看得出神,不由得问道。令他意外的是,齐安君竟然坦然吐露私事。

    “我哥哥也很会画画,比我更早开始学。可是,他觉得我的天分胜过他,就没有继续学下去,专心鞭策我画画。不过,后来作为兴趣,他偶尔也会画,就像我现在一样,不为什么,只是一种消遣。”

    换了一年多以前,宋子言绝不会想到,自己竟然有天能和齐安君心平气和地聊天。显然,齐安君也想到这一点,突然笑了,转头看向宋子言,调侃道“今天我们说过的话,恐怕比往年加起来还要多。”

    宋子言心头一怔,见齐安君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话,反倒觉得浑身不自在。他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急于逃离这种惬意的氛围。

    “我上楼再睡一会儿。”

    说罢,宋子言立刻转身,再不看齐安君一眼。齐安君眯缝眼眸,仍是一派神情自若,应声说“好”。

    待到宋子言走上楼梯,齐安君忽然喊道“等你睡醒,我送你去老师那里。还有一个月开机,时间不多了。”

    黄纪恩名下房产都留给了齐安君,这事是宋子言早就知道的。

    回房以前,宋子言忍不住驻足停留,从二楼俯视看去,站在一个齐安君不会发现的位置,尽情地打量对方。

    自从黄纪恩走后,和齐安君每一次的碰面都让宋子言深深感到,在之前的八年里,他根本没有了解过齐安君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只是一味地嫉妒对方的才华,羡慕黄纪恩对他的温柔,以及厌恶从他眼中看到的藐视。而如今再看齐安君,那人似乎不单单只是印象中的样子。

    就比如黄纪恩常夸齐安君很会画画,宋子言每次听到都不以为然。现在,当他亲眼所见齐安君画画的模样,即便不懂欣赏,也说不出他是虚有其表这样的话。

    太阳渐渐落下,赤红的夕阳洒在客厅,齐安君的半边侧脸躲在阴影之下,从宋子言的角度望去,并不能看清他的模样。然而,那人俊美的脸孔,修长的身型,认真的表情一切都好像是刻在宋子言的记忆中,明明看不到,却也忘不掉。

    宋子言的脑中闪过一个奇妙的念头,比起画纸里的一团团色块,齐安君认真投入的模样,更像是一副美丽的油画。

    晚上八点,宋子言被齐安君吵醒。那人总是毫不客气,开门进来,把灯打开,就差没把他的被子掀了。梳洗过后,宋子言和齐安君一起下楼。临出门时,他不由地看向客厅中央的画板,比起下午的样子,似乎又加了不少色彩,大块的颜色明艳夺目,正如画者那种大放大合的个性。

    宋子言做了黄纪恩八年的学生,却从未进过他的家门。黄纪恩喜欢在酒店谈工作,在饭店交朋友。早年还会请朋友到家里坐坐,自从十多年前搬进现在的公寓后,几乎没人知道他住哪里。

    宋子言早就知道齐安君常常出入黄纪恩的家,当初,这也是他讨厌齐安君的理由之一。不过,他现在已经不会有这样幼稚的想法,黄纪恩的死不但带走了他那可笑的自信,也带走了他对齐安君愚蠢的偏见。

    “老师在本地一共有五套房子,除了他生前住的地方以外,其他几套都被我抵押给银行。”

    宋子言一愣,没想到齐安君会说起这事。

    “为什么”

    他知道齐安君对黄纪恩的感情,料想他不会胡乱妄为。

    果然,齐安君笑道“为什么因为投资商的资金不够,我需要更多的钱。”

    宋子言沉思片刻,正欲开口,齐安君肃然道“所以,这部电影如果赔本了,我真的没脸见老师。”

    话已至此,宋子言不再多言,默然点头。

    黄纪恩的房子是一套复式公寓,比齐安君的住处还要大许多。刚进门,宋子言就愣住了,不是因为屋内古色古香的布置,而是墙上那些与家具格格不入的装饰,通通都是一幅幅的油画。

    宋子言不禁想到齐安君的家,难道他们师生二人连在装饰品位上都这么想象齐安君忙着在找书房的钥匙,没有发现宋子言已经在客厅兜了一圈。

    宋子言说不清为什么会对这些油画产生好奇,他就像是凭借本能,不知不觉地就把每一副都粗略看过。

    “齐安君,这些是你的画”

    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宋子言却觉得不对劲。果然,齐安君缓步走到他身后,目光留恋地看向正对着的画作,平静道“不是我画的。”

    宋子言心头一惊,疑惑地看向对方。他的视线在齐安君和油画之间来回,鬼使神差地说道“确实不像。”

    齐安君家里的油画,不管是景象、人像,还是他看不懂的印象派,其中色调无一例外都是明亮而鲜艳,极富生命力。而眼前的油画恰恰相反,色调昏暗,颜色厚重,犹如阴郁的灵魂。

    寂静的屋子里,齐安君久不做声,宋子言很不习惯。

    “难怪老是总夸你的艺术天分,这些买来的画作倒还不如你。”

    宋子言原本想用一句奉承,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不料,齐安君竟然皱起眉头,厉声呵斥道“闭嘴,你懂什么”

    宋子言诧异地看向对方,齐安君生气的模样让他感到古怪。

    难道黄纪恩的家对齐安君来说,真有什么特殊意义

    半晌,齐安君回过神来,目光扫过屋内摆设,对宋子言说道“这一年多里,每周都会有阿姨过来打扫,就如同老师生前一样。”

    宋子言点头,难怪房里干净得好像一直有人住似的。

    齐安君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钥匙,递给宋子言“这是书房的钥匙,我想保持老师生前的样子,所以从来没让阿姨进去打扫,可能已经积了一层灰你自己上去看看吧。”

    说罢,齐安君朝二楼看了一眼“如果我没有记错,桌上就有一份剧本,那是最初完成的稿件。后来他让编剧一修再修,电脑里应该有各个版本的存稿。”

    齐安君似乎并不喜欢这个地方,甚至不愿意多逗留。原本,宋子言以为这家伙会押他上楼,命令式的把每样东西丢在他面前。没想到,仅仅过了十多分钟,齐安君就要走了。

    或许是不习惯这样的齐安君,赶在对方出门之前,宋子言终究还是问出了他的疑惑。

    “齐安君,你不恨我”

    宋子言紧抿嘴唇,等待答案的过程,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齐安君的表情就好像听到一个有趣的笑话,他想了想,又摇摇头,反问道“为什么要恨你”

    不等宋子言回答,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宋子言,或许我确实讨厌你,讨厌你挥霍了资本,又自以为是、不知好歹,甚至辜负了老师的用心。可是,老师的死终究还是意外,把一条人命算在你头上,我不至于这么蠢。”

    齐安君若有所思地看向宋子言,斟酌良久,仍是开口“如果八年前老师没有遇到你,或许他不会再继续电影创作。你把他心心念念的剧本演活了,所以他才执意栽培你。”

    宋子言并不知道原来黄纪恩对他的“好”,竟然还有这一层的原因。然而,齐安君的话说得含糊,宋子言压根弄不清来龙去脉,只得捡重要的问。

    “你说老师本来打算在那部电影后就不再导戏了那他打算”

    不等宋子言问完,齐安君笑言道“谁知道呢或许会在乡下买块地,种些花花草草,再养些鱼什么的。总之,当时的他确实对电影失去欲望,更不要说演艺圈的光环和利益。”

    宋子言茫然地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复心情,他没想到黄纪恩还有这么多秘密,或者说是这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

    齐安君渐渐收敛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少有的严肃,逼得宋子言不得不与之对视。

    “宋子言,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总之,你必须振作,调整到最佳状态。我要看到的是比初出道时更出色的宋子言,哪怕是把钱砸光了,我也一定要拍到最好。”

    齐安君伸出手,接着说“过去的偏见也好、讨厌也好,我都会一笔勾销。从现在开始,为了完成老师的遗作,我们必须是最佳拍档。”

    宋子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伸手与齐安君交握。这大概是两人相识八年以来,最友好的一次谈话。

    齐安君走后,宋子言终于可以好好地打量这个屋子,感受黄纪恩住过的地方。大概是阿姨每周都会打算的缘故,屋子里非常的整齐,反而失去了居住的感觉。

    走上二楼,他手里紧紧地握着书房的钥匙,犹豫再三,还是打开了房门。正如齐安君所说,宽敞的书房里乱七八糟的,桌上堆了好几本书籍,每一本都贴了几处标签,应该是黄纪恩查找资料时用的。桌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叠厚厚的剧本,宋子言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在手里,竟然比当初被他丢在后座的那本还要重。

    封面就是黄纪恩的字迹,用钢笔手写的四个字浮世如梦。

    恍惚间,宋子言已经坐在桌前。想起齐安君曾经说过的话,他迫不及待地翻开剧本,快速阅读起来。

    故事发生在三十年代的香港,宋子言的角色是一家逐渐没落的胭脂店少东。家里除了他一个男丁之外,剩余的都是女眷。他没有像贾宝玉一样受到众星捧月,反而是每天都要头痛店里的生意,就怕哪天会支撑不下去。而后,他开始动起贸易生意的脑筋,想方设法在政商名流界周旋,靠着家里仅存的微薄名气,终日饮酒跳舞攀关系。他可以和男人调笑,也可以和女人调情。他不怕死,却怕穷,只要为了生意,他什么手段都可以做。然而,生意倒是渐渐被他做起来,却不怕死的迷上社交圈最出名的交际花,一个他碰不起的女人。

    初读主线,再读细节,当宋子言把剧本读透的时候,也深深地明白了黄纪恩的用心。齐安君说得不错,黄纪恩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他知道他所有的事情,洞悉了他隐藏的秘密,更深知他的心思。即便是那些宋子言自己都看不懂,看不透的地方,黄纪恩却了解。

    这部戏寄托的是黄纪恩对他的恩情,以及对他的赞赏和期许。可惜,为什么直到现在,宋子言才看到这部剧本。他痛恨自己的愚蠢,却已无力挽回。一样样地把书籍整理好,宋子言就这么趴在桌上,感受那份早就褪去的余温。

    入夜,宋子言躺在床上,身体紧紧地裹在被子里,好像回到七八岁的时候,整个人缩成一团,被子高高地盖过头顶。在这个陌生的房里,因为黄纪恩曾经存在的气息,宋子言感到莫名的熟悉。

    这一夜,宋子言失声痛哭,不知是为了黄纪恩,还是自己。

    从那以后,宋子言足不出户,每天都待在书房,不管david他们怎么邀约,他连电话都不接,一心扑在剧本上。除了做饭的阿姨之外,再没有其他人回来这里,包括齐安君在内。

    一个星期后,宋子言接到齐安君的电话,那人找他讨论剧本,却不说到黄纪恩的房子碰面,非要宋子言到他家会面。

    下午,宋子言提早出门,带着剧本到了齐安君家楼下。备用钥匙在管理员那里,这是齐安君在电话里就说过的。

    到了齐安君家,宋子言见时间尚早,又知道对方是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家伙,便在上次住过的客房睡一觉。

    兴许是前一晚没有睡好,宋子言意外地在陌生的环境睡得很熟,竟然连齐安君回家了都不知道。直到楼下动静颇大,宋子言才被吵醒,见外面天色已晚,他刚要骂齐安君的失信,开门一看,楼下竟然还有一个人。

    宋子言下意识地躲在二楼死角,从他的位置看下去,刚好能看到客厅的中央。那家伙带了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回来,看起来依稀有些眼熟。待到他们开始说起英文,宋子言才想起这不是那天在酒吧后巷,和齐安君说鸟语的那个人吗

    两人没聊几句,外国人就把衣服脱光了,身材虽不见得高壮,倒也不显得干瘦,尤其是那两条腿笔直修长,臀部饱满又挺翘。

    宋子言愣了两三秒,刚要出声,却见齐安君端起画笔,显然是要拿这人做模特。他不懂什么是裸体艺术,然而,明明看得莫名其妙,却又没有出声打扰。

    没过多久,齐安君放下画笔,笑吟吟地走向对方,在他手上随意摆弄,似乎是要调整到满意的姿势。然而,那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抬起头,在齐安君耳边说了句什么,一只手勾住他的脖子,一只手慢慢往下伸,缓缓解开了他的皮带。

    宋子言拍过同志电影,当然知道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调情。他明知道自己应该回避,却偏偏是两腿生了根,竟然连半步都跨不开。

    齐安君的兴致显然不错,他非但没有推开对方,甚至拉着他慢慢后退。两个大男人就这么站在客厅,赤裸裸地接吻调情,犹如饥渴的野兽一般,互相啃啄对方的身体。

    房里很静,呼吸声都听得尤其清晰,不止是齐安君他们,还有宋子言自己。

    齐安君解开裤裆,却没有脱掉牛仔裤,那个男人似乎很不满意,一把将他按在沙发上,然后,蹲下身含住他的阴茎。

    就在齐安君坐上沙发的那一刻,宋子言下意识地想要闪躲。可是,他竟然两腿一软,狼狈地坐在地上,理智告诉他必须回房,身体却只是往里面缩了一点,换了个更隐蔽的位置。

    金发碧眼的男人很是奔放,一边含着阴茎来回摩擦,一边不忘抬眼看向对方。直到齐安君满意地笑了,修长的手指插进他的头发,那家伙才终于专心挑逗他的欲望。

    突然,齐安君一把抓住他的手,手腕稍一用力,便把对方拽进怀里。那人显然很享受这种感觉,骄傲地高昂着头,一把按住齐安君的肩膀,跨坐在他的两腿之间。

    男人的背影刚好挡住了宋子言的视线,无法看到最让人尴尬的地方。然而,即便宋子言没有和男人做爱的经验,也很清楚两人现在的姿势是在做什么。

    随着男人一声低吼,终是坐在齐安君的身上,把他的阴茎牢牢地夹在体内。那人似乎还嫌不够,挺直后背,不住地上下抖动,手指挑逗地深进齐安君的嘴里,柔软的金发已经湿了一大半。

    他忽然低头对齐安君说了句什么,只见齐安君慢悠悠地抬起手,搂在了他的腰间。阴茎在对方的体内不断抽动,一次比一次挺得更深,双手稍稍把对方的腰部托起,然后又狠狠地往下按。

    男人发出甜腻的呻吟,手指紧紧地掐住齐安君的手臂,勒出一道道的红痕。可是,在宋子言听来,淫秽的叫声犹如地狱魔音,逼得他步步后退。

    此刻的宋子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逃离这个地方,他不由得地后退,直至后背撞到房门。他想要站起来,双腿软弱无力。明明门背后就是客房,却跨不出这一步的距离。

    楼下的动静越来越大,金发男人的动作极是熟练,似乎很清楚如何让齐安君投入。他突然握住齐安君的双臂,腰部越发加大力道,每一次的动作都是这么深入,好像恨不得将对方的阴茎吞入体内。

    终于,齐安君的呼吸开始沉重,粗重的喘息声传至二楼。他的身材极好,每一个动作都富有男人的性感,修长的手指在对方的背上划动,竟然宋子言想起他拿着画笔的模样。

    双眼死死地盯着正在交合的两人,他明明不想再看,可是,为什么就闭不上眼睛男人的呻吟和齐安君的喘息交杂,一声声地刺进宋子言的耳中。

    肩膀不住地颤抖,呼吸竟然变得急促起来,余光扫过自己的裆部,宋子言更是大惊失色。他僵硬的抬起手,试探地伸向下身,就在碰到硬挺的那一瞬间,他猛地把手收回,犹如触电一般。

    硬逼着自己握紧拳头,宋子言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声低吼,宋子言下意识地望去,只见那人软软地瘫在齐安君的身上,显然两人已经达到了高潮。

    与此同时,齐安君将他轻轻地搂在怀里,少了一个人的阻隔,躺在沙发上的他刚好能看到宋子言的位置。

    齐安君笑了,仍然是戏谑的表情,毫不避讳地与宋子言对视。他的神情仿佛是洞悉了一切,眼底的笑意深深地刺痛了宋子言的心。令他顿时心跳加快,险些难以呼吸。

    宋子言瞪大了眼睛,突然起身,狼狈地打开门,终是落荒而逃。

    房里没有开灯,宋子言就这么坐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握住拳头,硬逼自己冷静下来。他不断地深呼吸,直到僵硬的身体略微放松,然而,当他松开拳头的时候,透过外面的光线隐约可见,掌心已经涨得通红。

    他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黑暗中,只有那抹戏谑的笑依然可见。只要闭上眼,脑中便会浮现那些活色春香的画面,尤其是齐安君的眼神,仿佛一直都在与他对视。

    慌乱地摸到手机,此刻的宋子言只想逃离这里,他要找daivd出来喝酒,叫他带上一票女模特。不管是谁都好,只要你情我愿,只要能发泄欲望,只要他能证明自己依然是宋子言。

    对,他是宋子言,只是,他已经不是自己曾经了解的那个宋子言。从他认识黄纪恩的那一刻开始,宋子言已经不再是宋子言了。

    不久,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宋子言知道那一定是齐安君。努力地镇定心神,他不想让齐安君看笑话。打开门的瞬间,他多想学齐安君那样,调侃地来一句,嗨,原来你们玩艺术的都是这样画着画着就到床上去了。

    可惜,宋子言终究不是齐安君,他使劲地扯了扯嘴角,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不好意思,我刚想起来约过你的事情。”

    齐安君赤裸上身,双手抱胸,笑吟吟地看向宋子言。

    “刚才我就跟jerry说,楼上好像有动静,可能是你来了。谁知道他不信,非要跟我来一场。”

    说到这里,他玩味地打量了宋子言一番,接着说道“我们认识多年,不过,关系也仅此而已。”

    说罢,他不再提这事,转身就往下走。

    “我已经开窗吹风了,楼下不会有什么味道,我们该谈谈正事了。”

    宋子言看着齐安君下楼,又看着他坐在沙发上,一副吃准了自己会去的样子。回头看一眼地上的手机,宋子言按捺心神,终究是把它收好,带着剧本走下楼。

    如果齐安君是存心看他笑话,那他更不能让他得逞。

    谈起正事,齐安君倒是认真不了,只是偶尔两人产生分歧的时候,免不了冷嘲热讽几句。宋子言很清楚,这人是改不了恶劣本质。可惜,不管他多么不甘心,真跟他深入探讨以后,确实被他的能力折服。黄纪恩说得不错,齐安君天生就有一种独特的洞察力,不管是对人还是对事,哪怕是存在于戏里的角色,只要给他蛛丝马迹的线索,他就能拼凑出完整的形象,由他解说,对角色的了解更为立体。

    这么一聊就是一整夜,两人争得起劲,倒是忘了白天黑夜。直到外面天亮了,才发现原来已经过了一晚。

    宋子言打算回家睡一觉,然后再去黄纪恩那里找些东西,齐安君本就不是热情好客的人,压根没打算开车送他。临出门前,还不忘叫他别再去喝酒,免得开机后脸上浮肿。

    回到家里,宋子言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依稀浮现的便是齐安君和男人做爱的情景,以及自己落荒而逃的狼狈模样。

    宋子言睡不着,齐安君却睡得很香,一觉到傍晚,然后叫jerry过来继续做他的模特。晚上,宋子言还是回到了黄纪恩的家里,吃过晚饭,又待在书房用功。齐安君让他把黄纪恩当初翻过的书都看一遍,这对宋子言来说是一件难事。宋子言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没念过大学,而他在读书的时候,成绩仅仅勉强及格,让他看这些生涩难懂的东西,简直就比登天还难。

    大概是一夜没睡,宋子言很快就趴在桌上睡着了,连阿姨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睡梦中,他忽然闻到一股怪味,就像是东西烧焦的味道。兴许是天生的防备意识,他猛地坐起身,飞快地冲出房间。

    果然,一楼早就一团乱,烟雾四起,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宋子言镇定心神,顺着火光的方向看去,应该是从厨房烧起来的。虽然火势还没有烧过来,烟气已经呛得宋子言难以呼吸,眼睛又涩又痛,视线逐渐模糊。

    眼看大火从厨房烧到了客厅,宋子言不敢耽误,赶紧冲到门口,先是按下报警,通知警卫家里着火了。然后,他立刻夺门而出,逃也似的往楼梯跑。只是这么一会儿工夫,火势越烧越旺,宋子言还来不及喘口气,楼梯间已经满是烟气,他不得不弯下腰,摈住呼吸,抓紧时间往下跑。

    终于,宋子言一鼓作气逃到一楼,这时,消防队也赶到了。疲倦地坐在地上,宋子言第一次感到狼狈和后怕。

    如果他没有惊醒,如果他没有逃出来,此刻,他是不是已经葬身火海宋子言不敢去想,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待他回过神,第一时间想到了齐安君,犹如鬼使神差一般,竟然拨通了那家伙的电话。

    “宋子言有事”

    齐安君仍然是一副懒洋洋的口吻。

    “老师家里着火了。”

    话音刚落,电话“啪”地一声挂断了。宋子言一愣,刚想骂人,齐安君就回拨过来了。

    “我现在过来,你在哪里”

    宋子言还来不及回答,已经听到汽车发动的声音。

    “我在楼下。”

    想必齐安君是说不出安慰人的话,果然,这个恶劣的家伙永远只会冷嘲热讽。

    “是吗没死就好。”不等宋子言作声,齐安君又道“待着别动,我快到了。”

    几分钟后,宋子言就看到齐安君的车子停在门口,那家伙显然是一路飞车赶来,下车的时候竟然还在喘气。

    宋子言并不喜欢被人俯视的感觉,可惜,当齐安君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实在没力气站起来。

    “真没死啊。”

    齐安君蹲下身,用笑容遮掩松了一口气的表情,他戏弄地拍拍宋子言的脸颊,又是一副耍人玩的样子。

    宋子言冷眼瞪向他,刚要大骂,却见那人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变,竟然要往楼梯的方向跑去。

    “齐安君,你去哪里”

    齐安君没有回答,面无表情,一个劲地往里冲。宋子言隐隐察觉到他的意图,飞快地追上,死命拽住他的手臂。

    “消防员已经上去了。”

    齐安君没有回答,试图挣脱宋子言的束缚,没想到,宋子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双臂死命地勒住齐安君,死活不肯松手。

    “齐安君,就算你现在上去也没用了,我逃下来的时候,一楼已经烧遍了。”

    听到这话,齐安君的身体明显一僵,宋子言还摸不清头脑,就见那人放松了身体,不再坚持。

    “是吗”

    齐安君淡淡的说道,脸上硬是挤了个笑容,却不怎么好看。然而,他的目光始终望向楼梯的方向,似乎在等待消防员下来。时而瞟一眼停在楼外的消防车,眉头紧锁,双手僵硬地握成了空拳。

    宋子言疑惑地看向齐安君,不由得暗想,如果他在乎的是老师的住处被烧,难道不应该第一时间就往上冲为何要先来看看自己的情况。

    宋子言试图从齐安君的脸上找到答案,可惜,那人的掩饰实在太好,很快就恢复原样。甚至在消防队下楼后,冷静地上前询问情况。

    可是,当一切都办妥以后,齐安君变得不一样了。他仿佛忘了宋子言的存在,飞快地跑上楼,一路冲进屋里。

    宋子言大感不妙,快步追上,在进门的那一刻,不由得惊呆了。

    火势比他想象得更严重,虽然消防员说,二楼波及不大,尚且没有受到影响。可是,从厨房到客厅,一楼可以说是烧个精光。

    宋子言沉默地站在玄关,不敢再往前走一步。此刻的齐安君就站在客厅中央,他的周围仿佛有一个无形的漩涡,一点点地将他吞入黑暗之中。

    即便齐安君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宋子言仍然能够感觉到,此刻的齐安君并非他认识的那个人。他就这么站在原地,挺直背脊,眉头微锁,毫无生气,在黑暗中犹如一缕孤魂,仿佛稍稍触碰便会烟消云散。

    宋子言没有离开,此时,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他想伸出手,碰一碰齐安君的皮肤,他想知道那人的身体是什么温度,他还是否还存有知觉。

    然而,未等宋子言动弹,齐安君突然开口,让他不得不回过神。

    “宋子言,请你先离开。”

    没有情绪的声音,平静的语调在此刻反而显得突兀。

    “我知道了。”

    宋子言不知道齐安君冲进屋里的第一眼究竟看到了什么,所以,他也不会知道是什么东西让齐安君这样的人都能失神。他只是一步步地后退,缓慢地退出这个屋子。

    脏乱的房间,浑浊的空气,刺鼻的焦味,每一样都在告诉别人,在半个小时前,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大门已经变形,宋子言却执意要关上它。他的目光仍然紧缩在齐安君的身上,不可置信地发现那人脸上渐渐露出黯然的神情。

    随着大门一点点地合上,宋子言透过门缝望进去,竟然看到齐安君恍惚出神地跪倒在地。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高傲的男人难道是疯了吗

    下一刻,齐安君缓缓地伸出手,不停地在地上摸索着什么。修长的手指捡起一片片烧成灰烬的碎片,慢慢地把它们拼凑在了一起。然后,他低下了头,犹如抽搐一般,肩膀不住地颤抖,双手紧紧地将它们捏在手心,忽然又重拳捶打在地板上。

    寂静的夜晚,伴着“碰”的一记响声,大门关上了。宋子言分不清刚才的声音是来自于门,还是留在屋子里的齐安君。

    这一刻,他失神地望着烧黑的房门,明知道已经看不到齐安君的身影,他却选择驻足停留,久久没有离开。

    那天的事,宋子言没有再问,齐安君更不会多提。与此同时,就像是交换条件一样。齐安君假装忘了宋子言在他家看到的事情,而宋子言也逃避地装作全然不记得。可惜,宋子言逃得过自己,逃得过齐安君,却逃不过黄纪恩的剧本。

    开机当天,会场几乎都要被媒体挤爆,黄纪恩生前的两位学生联手合作,重演当年未完成的电影,如此劲爆的新闻怎么可能不吸引眼球。尤其是宋子言和黄纪恩的关系,至今仍是耐人寻味。作为黄纪恩的学生,齐安君明知道宋子言如今的名声,却执意用他当男主角,不少记者揣测多半是黄纪恩的遗愿。

    可是,不管新闻媒体如何八卦,在齐安君的铁腕政策下,根本讨不到半点新闻。从开机第一天,齐安君就带着整组人远赴影视基地,全封闭式管理,不让任何记者进入。这人天生就有一股傲气,全然不同于黄纪恩的谦逊。从第一次执导开始,齐安君就很不受娱乐记者喜欢,既不喜欢配合炒作,也不喜欢记者探班。然而,他越是不给新闻,记者越爱乱写。不是潜规则女明星,就是和男主角闹不和,再加上他的外表确实出众,在一票新晋导演中很受关注。但是,影视记者反倒很欣赏齐安君的作风,不靠三角恋博版面,也不把自己弄成明星到处作秀参加活动,正是他们喜欢的那种端起架子的姿态。

    当然,虽然齐安君和媒体关系十分微妙,在和制作方打交道的时候,他确实很有一套交际手腕。或许是受到西方教育的影响,他的行事作风十分海派,尤其是和投资商的饭局上,他总有说不完的奇闻异事,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开机仪式过后,制作团队和投资商一起吃了顿开工宴。宋子言和齐安君坐在一桌,可算是领教了他能说会道的模样。不但是把一个个大人物哄得高兴,更是将现场气氛炒热,依然是一派领头人的姿态。

    如果不是这次因戏重遇,宋子言恐怕不会想到,原来他这八年里根本没了解过齐安君。初次见面就不对盘,往后几年更鲜少接触,所谓的印象也不过是单方面的偏见,其实他一直看不透他。

    然而,管他看不看得透,也许宋子言根本就不应该了解齐安君。经过这阵子的接触,宋子言越发觉得这家伙根本就是毒品,会让人好奇地靠近,更会让人不由得上瘾。只不过,齐安君有句话说得不错,无论他们以前是什么关系,谁对谁有偏见,谁对谁又很讨厌,总之,如今的宋子言和齐安君既是同盟,也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黄纪恩的电影让他们变成了生命共同体,何况,他们确实有太多只有对方知道的秘密。

    比起那些不相干的旁人,即便齐安君的存在再怎么危险,对宋子言来说,仍然是最为亲近的一个人。

    这是一种灵魂的靠近。

    正式开拍以后,宋子言就见识了齐安君的厉害。第一场戏和他无关,他只需要当观众便好。坐在不远处,他已经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的ng。齐安君的要求很高,比往常还要高,看到他旁边一地的烟蒂,他的压力是显而易见的。

    比起黄纪恩的严肃,齐安君的嬉笑怒骂更让人害怕。他本来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进入工作状态以后,更是个十足的暴君,那对年轻的男女演员已经快被他骂哭,要命的是齐安君还要他们重来一次。

    为免在齐安君面前出丑,宋子言认为,自己还是再看一遍剧本,把第一场戏准备得更充分一点。然而,正当他准备回休息室,齐安君恰好喊“卡”。路过摄影组的时候,一群男人正凑在一起抽烟。

    “宋子言。”

    听到自己的名字,宋子言下意识地回头,不巧,又碰上了个熟人。

    非但是个熟人,还是让他十分尴尬的人物。莫如生是这次电影的摄影,同时,也是瞿导上一部戏的摄影。想到当初齐安君在酒店的话,想必就是他对齐安君透露风声,把自己接了瞿导新戏的消息告诉了他。

    “怎么不说话啊我记得以前在片场看到你可不是这样的。”

    不愧是齐安君的熟人,莫如生说话的口吻和他十分相像,一副嘲弄的姿态。

    “在想剧本的事情,抱歉,刚走神了。”

    莫如生显然并不相信,摆出一副老熟人的姿态,拍拍宋子言的肩膀。

    “这倒是,难得安君给你机会演男主角,如果演砸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这话听在宋子言的耳朵里自然刺耳,可是,难道不就是如今所有媒体和圈内人对他的看法每个人看到他恐怕都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唯独莫如生说出口而已。

    “我记得你以前在片场很开朗的,怎么从瞿导那次合作开始就连话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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