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黄纪恩说什么,现在的宋子言已经不为所动了,他渐渐失去冷静,仿佛是硬撑这口气,态度坚决地说“老师,我之所以接瞿导的戏并不是一时冲动,我对自己有了新的规划。”
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宋子言凭借最后的一丝冷静,说出了这番话。
黄纪恩并未发现宋子言内心的激动,他板起脸孔,毫不客气地骂道“什么规划被人榨干现在的名气,然后越混越回去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编剧集中在酒店,天天盯着他们一而再地修改,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安君叫回来,盯着他陪你揣摩剧本。我是相信这部戏可以帮到你,宋子言。”
黄纪恩的怒斥越来越响,在封闭的空间里尤其刺耳,终究是绷断了宋子言脑中,最后一根克制的弦。
“够了”
宋子言忽然仰起头,俊秀的脸孔涨得通红。
“永远都是为我好,为我打算,黄纪恩,你何时真正问过我想要什么”
认识八年,这是宋子言第一次叫黄纪恩的全名。
“对,我世俗,我一心掉进钱眼里,我已经不想追求什么狗屁艺术。我只是想赚钱,你懂吗趁我还有名气,还能接到好剧本,我想再红一把。我宋子言哪里比别人差了,为什么别人能红,我就不可以”
黄纪恩怎么会想到向来听话的宋子言,竟然也会有暴怒的时候,他到底是从何时起,对自己攒了一肚子的怨气。
“你总说你在帮我,可是结果呢我能看到的就是比我晚出道的男星越来越红,而我只能夹在这种半红不紫的状态。当年在我名声最盛的时候,你帮我拒绝了多少广告代言,多少商业活动,你要我做一个演员,而不是一个艺人。好,我听你的,结果呢拿奖的永远是你,被骂说越演越烂却是我。很好,既然所有人都觉得我不会演戏了,那我就何必再追求所谓的艺术艺术养不活我,也养不活我妈,你是无所谓赚多赚少,但我有所谓。我不想为了可笑的艺术,再浪费大把的赚钱机会。好片也好,烂片也好,只要能给我带来名气,给我带来利益,我什么片都接。”
听到宋子言这番目无尊长的话,黄纪恩越发气愤。他既是生气,又是着急,多想赶紧骂醒宋子言,生怕他真一意孤行下去。
“你以为出名这么简单你根本不明白我刚才说的话。你现在的想法只是消费现有的名气,一旦被贴上烂片的标签,你就是想翻身都难。宋子言,你在演艺圈已经八年了,你该看过多少演员一炮而红以后,走过了路,接错了戏,没多久就消声觅迹。你以为没有我帮你规划,你真的能撑到现在,你以为你后面的几部戏只是时运不佳,而不是你自己的演技出了问题你扪心自问,多久没有好好地沉下心揣摩角色了”
话都说出口了,任是黄纪恩怎么说,宋子言都不认为自己有错。就好像他把自己的“退步”归结于黄纪恩的规划,而他和黄纪恩的争执也不过是两人的想法产生了分歧。
宋子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坚持己见“老师,我已经决定我要走的路了,请你”
就在两人争执之际,忽然从右侧插进一辆旅游车,眼看着车子就要撞上去,黄纪恩来不及打方向灯,赶紧向右侧借道,余光扫过后照镜的时候,他才发现仅仅几米的距离,一辆卡车就要追尾撞上来。黄纪恩不敢紧急刹车,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然后,纵身扑在宋子言的身上,将他的爱徒挡在自己身下。
与此同时,宋子言更是慌乱万分,眼看着车子将被两面夹击,他刚想把方向盘向左打死,以此保护在驾驶座的黄纪恩,却发现整个人已经被黄纪恩牢牢地保护在身下,全然无法动弹。砰
随着一声巨响,宋子言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失去了知觉。
那是一个破旧的老房子,每逢下雨屋顶都会漏水。宋子言住的是阁楼,房间中央摆着一个铁皮水桶,规律地发出“嘀嗒”的水声。
宋子言早就习惯伴着水声读书,伴着水声入眠。只是这一天,他迟迟不能入睡。睡不着的原因不在于水声太吵,而是他的妈妈还没回家。
午夜十二点,楼下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宋子言探头探脑地往下张望,想要确认妈妈是不是平安到家,却看到跟妈妈一起回来的还有另一个男人,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那个男人搂着妈妈的腰,那个男人在妈妈的脸上乱啃,那个男人还对妈妈伸出了舌头像是狼狗一样,扑在妈妈身上,把她压在沙发。
宋子言小小的手握成了拳头,却在下一刻又缓缓松开。
妈妈看到他了,妈妈对他使了个眼色,妈妈在告诉他,乖,快去睡觉。
宋子言挪回床上,把被子盖过头顶,试图逃避楼下的动静。
他表情木然,看不出喜怒。他透过被子的缝隙,盯着铁桶发愣。他暗暗地想着,原来这样的坏天气都影响不了他们兴致。
楼下开始传来男人的怒骂,以及妈妈努力克制的呻吟。宋子言赶紧闭上眼,用被子捂住耳朵。他只觉得脑子越来越疼,像是缺氧,又像是被重击,恶心作呕的感觉让他眼前一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叮咚
这是宋子言再次听到的声音,睁开眼时,他发现自己站在咖啡馆的吧台。
依然是他熟悉的地方
余光扫过侧面的镜子,镜子里的宋子言穿着一身干净的制服,俊秀的脸上还透着稚气,那是他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咖啡馆的大门又被推开,这次进门的是一个中年男子。穿着黑色的呢绒大衣,衣着考究而精致,那人的轮廓很深,英俊的脸孔没有一丝笑容,似乎是个相当严厉的家伙。
如果他笑一笑的话,应该会很帅吧
当时的宋子言,心里闪过的只有这个念头。
那人点了一杯拿铁,付好帐后仍然站在吧台,目光毫不避讳地盯着宋子言,直到宋子言把咖啡放在他面前。
“先生,你的咖啡好了。”
宋子言在这家店工作两年,常常会有女孩子为了看她而来买咖啡。然而,今天是他第一次被一个男人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即便在制作咖啡的过程中,他保持了职业化的微笑和镇定。当他递上咖啡的时候,他依然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一眼。
确实是个英俊的男人,看起来还有那么点眼熟,难道是演员吗
宋子言看的电视剧不多,当他努力回忆的时候,那人忽然开口“小伙子,你有兴趣演戏吗我认为你很适合我新戏的一个角色。”
男人的话打断了宋子言的思考,见宋子言愣愣地呆在原地,他不禁笑了“我叫黄纪恩,是个导演。”
宋子言对黄纪恩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他当时只是闪过这样一个念头,虽然不笑的时候很严肃,不过,这个男人笑起来的样子意外的温柔。
该说什么呢是先答应,还是再问问清楚如果可以演戏的话,应该能赚不少钱吧,至少比在咖啡馆打工要多得多
宋子言欲开口,却发现根本发不出声音,他着急地看向那人,生怕对方就这么转身离开。然而,他越是看得用力,那人的脸孔越是模糊。周围的光线越来越亮,刺眼的光芒逐渐挡住他的视线,很快,黄纪恩的脸孔化成了模糊的影子。
“卡”
听到喊卡,宋子言第一反应就是看向黄纪恩的方向。他不敢贸然走近,因为他不知道黄纪恩看过回放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这一次,黄纪恩看得很久,眉头微皱,表情越发严肃。宋子言远远望去,一颗心悬在半空,紧张得手心冒汗。
“子言,过来。”
看到黄纪恩眉头放松,宋子言顿时感到轻松了不少。他早就不期望黄纪恩夸奖自己,只求不要挨骂就好。
黄纪恩吩咐副导准备下一场戏,然后,又安排执行制作可以放饭,忙活半天,他才想起等在旁边的宋子言。
“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宋子言总是想,要想在黄纪恩的脸上看到个笑容,真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情。
“安君,你过来一下。”
宋子言随着黄纪恩的视线望去,这才发现不远处站了一个陌生人。那人的五官很立体,一双眼睛尤其深邃,看起来有点像混血。他比宋子言还要高一点,身型精瘦,好像天生的衣架子,随便穿一件工装外套都很好看。
是黄纪恩挖掘的新人吗这是宋子言看到齐安君的第一反应。
“这是我的学生,刚从美国留学回来,接下来的日子会在剧组做我的助手。”
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为什么宋子言觉得,黄纪恩看齐安君的表情尤其温和。
“安君,子言在演戏上还很稚嫩,你不比他大几岁,有空可以一起研究剧本。”
齐安君点头,对宋子言笑了笑,并且和他握了握手。
与黄纪恩不同,齐安君似乎很喜欢笑,而他的每一个笑容都好像带有不同意味,比如,现在的样子看起来友好又亲切。
“你前阵子不是想学画画吗安君从小学油画,由他来教再好不过。”
从小学油画,又是国外留学回来,想必家世一定很好难怪天生就有一种富家少爷的气质,连黄纪恩对他的态度都很不一样,或许是世交好友的儿子也说不定。
宋子言禁不住越想越多,渐渐地走神了,只是他的视线依然停在齐安君的脸上,那人好看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子言。”
黄纪恩低声呵斥,宋子言才惊觉失态。恰巧,副导找宋子言过去,说是女主角想和他对戏。黄纪恩朝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离开。
然而,转身离开之际,宋子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齐安君和黄纪恩的对话。
“我看过老师寄来的影碟,感觉那部戏里的他和现在不太一样。”
“恩,那个角色对子言来说,简直就像为他量身定做一样。至于现在他的演技还稚嫩,仍需慢慢雕琢。”
“是吗老师,你真认为他的资质可以雕琢成美玉要我说,或许他最好的发挥就在上部电影,而他的巅峰时期根本就已经过了。”
“安君,不要胡说。”
“好,我不说。总之,我们等着看吧。”
明明是背对着齐安君,宋子言却能从对方的语气中,想象出他说话时的表情神态。那人仿佛站在一个至高的位置,傲慢地俯视着自己。
先前的好感顿时烟消云散,留在宋子言脑海里的,只有一个戏谑又嘲讽的笑容。
宋子言讨厌齐安君,讨厌这个高傲的家伙。
宋子言曾经听人说过,每个人在死前都会像跑马灯一样,眼前闪过一个个重要的片段。他并不意外他会看到妈妈,会看到黄纪恩,只是他怎么都想不到,竟然会有齐安君。
直到醒来的那一刻,宋子言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是死了。他的视线模糊,隐约能看到白茫茫的一片,有点像天花板。大脑头痛欲裂,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甚至有那么点想吐。
“醒了,宋子言醒了。”
随着一声尖叫,小小的病房热闹起来。一会儿是护士,一会儿是医生,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随便是谁都能来摆弄几下。
过了不久,病房又安静下来,护士和医生都不见了,宋子言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当宋子言迷迷糊糊又要睡着时,房门再次被打开,这次的来人很让他意外。
“醒了啊。”
齐安君关上门,双手抱胸,懒洋洋地靠着墙。依旧是戏谑的笑容,就如同梦境重现一般。
然而,正是看到齐安君的那一瞬间,宋子言终于想起为何他会躺在病床上。
他和黄纪恩在车上争吵,他们的车子被卡车和大巴夹在当中,他们在高架上发生了车祸。然后然后在他想救黄纪恩以前,那人已经先一步扑在他身上,用自己的身体保护了他
所以,既然他没有死,那黄纪恩在哪里
“老师老师怎么样了”
宋子言艰难地开口,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能好好地说话都可以是难事。
听到黄纪恩的名字,齐安君的脸上渐渐没了笑容,他的表情冷漠,隐隐透着嘲讽。
“老师你问我老师怎么样了”
齐安君冷笑,丝毫不掩眼中的杀气,他步步逼近,停在了宋子言的床边。
“你问我老师怎么样了”
齐安君重复了一遍,眼神越发冷冽,他弯下腰,毫不客气地拍打宋子言的脸颊,一次比一次大力。
“黄纪恩死了,你高兴了吧,宋子言。”
宋子言惊恐地睁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齐安君,却在那人眼中看不到丝毫玩笑之意。
“黄纪恩死了,再也没有人可以阻挠你了,你终于可以大展拳脚,当你的大明星了。”
齐安君的力气越来越大,简直是在抽他耳光。可是,宋子言却无动于衷,他的脑中不断重复同一句话黄纪恩死了。
黄纪恩怎么会死因为他们的争执因为那场车祸因为他挡在自己身上
“宋子言,你真是幸运,昏迷三天,毫发无损,只是轻微脑震荡而已。可是,黄纪恩被送到医院不久就死了,我才刚赶到,才刚跟他说上话”
突然,齐安君紧紧地掐住宋子言的脖子,强大的力量仿佛是真想要他的命。宋子言不能反抗,也不想反抗,此刻的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果黄纪恩是为他而死的话,那就让他也死掉吧,一命还一命。
听到宋子言痛苦的呻时,齐安君慢慢地松开手。虎口捏住宋子言的下颚,他忽然笑了,看似温柔的表情却透着冷意。
“你怕了放心吧,宋子言,我逗你玩呢。我怎么可能要你的命,别忘了,你的命是老师救回来的。”
齐安君松手,轻轻地拍打宋子言的脸颊,脸上渐渐没了笑容,面无表情地命令道“你给我快点好起来,老师过几天就出殡,哪怕你是爬过去也得送他最后一程。”
说完,齐安君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走了。
砰
房门又一次被关上,宋子言缓缓地闭上眼,这一次他是真想睡了。他多么希望刚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等他醒过来的时候,黄纪恩好好地站在床边,气愤地呵斥他的愚蠢。不管是挨骂也好,逼他和瞿导解约也好,只要睁开眼能看到黄纪恩,他什么都愿意做。
可惜,宋子言的愿望并没有达成,当他醒来的时候,非但没有看到黄纪恩的身影,就连齐安君都不见了。病房里的人只有aex,一看到他醒了就大叫不好。桌上摆了各种杂志,粗略望去就能看到,每一个封面都是他和黄纪恩的名字。
宋子言和黄纪恩在高架发生车祸,警察和救护车赶到的时候,黄纪恩整个人都挡在宋子言的身上。宋子言当然知道,黄纪恩的举动是出于对爱徒的保护。可是,外界媒体并不这么认为。黄纪恩的同志身份是圈中本就不是秘密,而他对宋子言的栽培更是媒体爱写、圈内人爱传的八卦,如今发生这样的大事件,更是被炒得沸沸扬扬,已然是一副坐实的样子。
“这里的报道你都看看吧。”
aex叹了口气,指指窗外“从你进医院到现在,楼下的记者就没散过。子言,这次真闹大了。”
这时,宋子言的情况已经好多了,齐安君说得不错,他确实是福大命大,除了轻微的脑震荡,以及头上擦破点皮以外,他现在已经没有大碍。
“老师真的死了吗”
宋子言茫然地看向aex,压根没听进他的话。如今,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求证齐安君的话是否属实,他多么希望这是那个恶劣的男人跟他开的一个玩笑。
然而,当宋子言看到aex皱眉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恩,死了,送到医院没多久就唉,有机会的话你问问齐安君吧,听说黄导硬撑着最后一口气把他叫进去的。”
闻言,宋子言只觉得头痛难耐,心脏好像失去了跳动,呼吸变得艰难起来。他强压悲痛,缓缓地闭上眼,生怕在aex面前露出怯懦。
“子言,有些事我不想刺激你,可是,即便我现在不说你迟早都要面对。自从你和黄导出车祸的事情爆发以后,外界媒体天天拿你们做头条。”
aex顿了顿,颇感头痛地说道“就连黄导在筹备的新戏,以及你已经和制作方签约,确定出演瞿导电影的事情都被挖出来了。你也不是刚入行的新人了,过去几年无风无浪都能被胡扯这么多,现在可是一挖一个爆点啊。”
aex不是拐弯抹角的人,说到激动的时候,他干脆拿了几本杂志递给宋子言,明知宋子言无力去接,便翻给他看。
“你看看,这一本本都是怎么写的。不是说你为了接瞿导的戏和黄导反目成仇,就说你们感情生隙准备拆伙了。还有这本说得更妙,说你和黄导感情出现第三者了,再加上你不满他对你牵制颇多,所以投靠瞿导,还在明知道黄导已经谈妥新戏投资的时候,临门一脚把给他踹了。唉,你要不怕气就自己看看吧,说得简直像亲眼所见一样。”
娱乐圈就是这样,真真假假乱成一团。媒体写得高兴,读者看个热闹,但对当事人来说,却是一辈子的名誉。
宋子言对黄纪恩生隙是真,他在临门一脚时放鸽子也是真,可是,他和黄纪恩的关系绝不是外界所传的那样。以前媒体报得隐晦,圈内传得半真半假,这些都是他尚且可以忍耐的。如今这样天天头版报出来,要他怎么在演艺圈混下去。
果然,aex最为担心的也是这点,见宋子言的目光停在杂志大标题上,忧心忡忡道“接谁的戏不接谁的戏,姑且还能推到公司安排,只是你和黄导的关系子言,你可千万要一口咬死,不能说出破绽。等你出院以后,外界媒体少不了天天盯你,肯定是跑到哪里都要问这件事,你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切记小心。”
听到aex的话,宋子言顿时感到心中一凉。他万万没有想到,就连和他合作了七八年的经纪人都在这事上半信半疑,再想起那天david神秘兮兮的样子,宋子言越发感到气愤。
原来他们不是没有怀疑,原来他们也像旁人一样八卦,原来他们不过是因为黄纪恩的关系,才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
直到这时,宋子言才明白,原来很多事、很多人,并非他想象的那样。他总以为自己摸得清身边人的心思,其实,他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
虽然aex巴不得宋子言能在医院住个十天半个月,最好能拖到新戏开机再出院。可是,宋子言坚持要回家,因为他没有忘记齐安君的话,那人说,老师希望他能送他最后一程。
纵然宋子言在医院时就做好了万全准备,当他在aex的陪同下,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他还是被外面的记者惊呆了。
那群人就好像狩猎的野兽,刚看到他出现在视线,立刻大喊着“宋子言来了”,飞快地朝他涌去。
宋子言的身体仍是虚弱,脸色苍白没有血丝。闪光灯不停地“咔擦”作响,刺眼的光线照得他眼睛泛起生疼,一个个话筒和录音更是差点撞到他的下巴,还有那群记者直白的问题,像是刀子一般扎进他的身体。
“宋子言,听说你和黄纪恩因为感情失和所以才不能继续合作下去,是不是真的”
“你到底是不是背着黄纪恩,偷偷接了瞿导的新电影”
“宋子言,你和黄纪恩发生车祸的时候是不是就在为这件事吵架”
“是不是你们因为争持才会导致车祸”
“宋子言,你承不承认和黄纪恩是同性情侣他是不是为了保护你才被车子撞死”
渐渐的,宋子言觉得自己什么都听不到了,他只看到眼前涌现了一群陌生的脸孔,那些人好像疯了一样不停地靠近自己,嘴巴迅速地张合着,像是随时都要扑上来把他吞了。
最后,宋子言是被aex推上车的。车子刚刚开启,aex责怪道“你刚才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你知不知道如果你什么都不说的话,那群记者又要乱写一通”
宋子言面无表情地看向aex,幽幽地说“说了又能怎么样他们就不会乱写了吗无非是断章取义截取他们想要的那段,然后继续大做文章。”
aex不禁一怔,奇怪地看向宋子言。此刻的宋子言对他来说是陌生,不像是在黄纪恩面前克制听话的模样,也不像是在他们面前张扬自信的模样,他就形同一个会动的骷髅,一丝生气都感觉不到。
“可是,这事一时半会儿过不去,就算你什么都不说,记者他们也会”
aex还想再劝,宋子言却没有在听,他慢慢地闭上眼睛,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黄纪恩出殡的那天,依旧是aex开车来接宋子言。当他赶到的时候,宋子言已经换好衣服,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等他。
刚进门,aex就愣住了。仅仅是两天的时间,宋子言的窗帘换成了遮光布,白天的客厅都几乎是一片漆黑。
“子言,你这是”
“出院那天下午,我叫做窗帘的师父来换的。”
aex茫然地走到窗边,刚想拉开窗帘,只听到宋子言一声惊叫。
“别动,外面有记者。”
说罢,宋子言双手抱胸,身体不住地颤抖。
aex正感到疑惑,扫过客厅时便明了。
客厅的座机被扔在地上,电话线也被扯断,就连宋子言的手机都砸得乱七八糟。
难怪出门前打不通宋子言的电话,原来是这样“这几天记者一直打电话来”
aex坐到宋子言旁边,安抚地勾住他的肩膀,却发现宋子言的身体仍在颤抖。
“每天不断地打电话,不停地问同一个问题。他们根本就不在乎我和老师是不是因戏生隙,他们只是要探听我们是不是同性恋人,我们是不是已经分手,还有他是不是因为我跟他上床才一直给我戏演。”
宋子言说得不错,媒体的骚扰并非探求真相,他们想要的只是可以大做文章的爆点。他不满黄纪恩对他的规划,他和黄纪恩在定位上的矛盾,他们想要追求的不同目标这些都是媒体并不关心的,他们只想知道为何黄纪恩对他如此提携。他们一个是同性恋导演,一个是外表出众的男明星,所以他们一定不会是简单的师生关系,他们一定有感情纠纷或是肮脏的桃色交易。
宋子言痛恨这些莫须有的指控,不光是为了自己的前途,也为了黄纪恩的名誉。以前,媒体顾及黄纪恩的名气,只敢隐晦暗示他们的关系匪浅。如今,既然黄纪恩已经不在了,半红不紫的宋子言又算得了什么。
出道八年,宋子言第一次感受到媒体的可怕,以及面对人群是多么胆战心惊的事情。
“子言,我看你今天的葬礼别去了。”
见宋子言脸色难看,苍白如纸,aex不禁劝道。
然而,这话听在宋子言的耳朵里,却好像一剂强心剂。他突然站起身,径直往门口走去。
“不行,我要去见老师。”
他要去见黄纪恩,然后,他要向他道歉。
aex愣了两三秒,赶紧追上宋子言。
宋子言赶到礼堂时,齐安君已经在了。黄纪恩父母早逝,没有兄弟姐妹,更没有妻儿。参加葬礼的人不多,除了黄纪恩至亲好友之外,只有齐安君和宋子言这两个学生。
一路被媒体追车跟拍,直到他踏入灵堂的那一秒,宋子言才略微放松下来。空荡荡的灵堂格外寒冷,宋子言不由得打了个冷颤,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结冰了。
作为黄纪恩最亲近的人,齐安君一身黑色西装,站在家属的位置,接受来宾的致敬。在进门的那一刻,宋子言一眼就看到了齐安君,显然,那人也发现了他。在宋子言的记忆中,他很少看到齐安君不笑的样子,唯二的两次都是和黄纪恩有关。
一次是在医院,另一次就是现在。
“宋子言,你过来。”
齐安君突然开口,对宋子言说道。
宋子言心头一怔,下意识地快步向前,站在了齐安君的旁边,与他一起接受宾客的鞠躬。
此刻,黄纪恩的棺木就在两人身边,宋子言多想再看他一眼,最后一次确认棺木里的人究竟是不是黄纪恩。
他一直都在幻想,眼前的事实只不过是一场闹剧、一个玩笑,亦或者是一场梦。
可惜,齐安君的声音打破了他的奢望,那人冷冰冰地说道“不敢看老师吗没关系,等会儿给你机会慢慢看。”
说罢,那人不再作声,俊美的脸孔没有丝毫表情,修长的身体站得笔直,整个人犹如一座蜡像,没有半点的真实。
仪式结束后,在齐安君的陪同下,工作人员准备把棺木搬去火化。
“走吧,我们送老师最后一程。”
走过宋子言的身边,齐安君忽然开口,把宋子言吓了一跳。然而,宋子言不敢多想,赶紧跟上去,生怕看不到黄纪恩的最后一面。
从灵堂后面走进去,工作人员没有立刻把棺木搬去焚化。相反,他们听从齐安君的指示,把黄纪恩的遗体搬到侧面的小房间。而宋子言刚跟着齐安君进去,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房里只剩下他和齐安君。
“来,子言,好好看看老师的样子,恐怕是你最后一次看到他了。”
齐安君突然笑了,表情阴森,语气诡异,令宋子言不禁感到危险。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见齐安君的表情越发阴沉,那人突然上前一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把他狠狠地摔在棺木的旁边。
“不敢看吗宋子言,你还真是个胆小鬼,连对你最好的老师都怕吗”
说完,齐安君快步上前,一把按住宋子言的头,逼得他不得不正视黄纪恩的脸孔。
因为尸体的萎缩和僵硬,再加上殡仪馆的妆容,眼前的黄纪恩根本不是平时的样子。原该是熟悉不过的样子,竟然让宋子言感到害怕。
“你看看清楚,这就是你的恩师,一手把你捧红,却因为保护你而死的人。”
宋子言的身体不住地颤抖,他僵硬地伸出手,缓缓抚过黄纪恩的脸庞。没有心跳声,没有呼吸声,更没有体温这一切都在告诉宋子言,眼前的人只是一具尸体,黄纪恩真的死了。
“齐安君。”
宋子言挣扎地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已近沙哑。
“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有想到会碰上车祸,当时我是想救老师的,只是老师”
齐安君依然冷笑地看向他,始终不发一言。
想起连日来媒体讨论的话题,宋子言不禁自嘲,接着说道“我和老师不是那种关系。”
这时,齐安君开口了,仍然是讥讽的口吻,说道“我当然知道,宋子言,因为你不配。”
是的,他不配,这是他早就知道的。当然,齐安君一定也知道,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只要是黄纪恩的事情,齐安君通通都知道。
齐安君步步逼近,面无表情的脸孔渐渐在宋子言眼前放大。
“为什么老师要豁出性命来保护你不是因为他爱你,宋子言。”
突然,齐安君一把推向宋子言的肩膀,狠狠地朝他肚子踹了一脚。
“你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黄纪恩用生命保护的是他重视的学生,是被他视为希望的学生。他花了多少力气为你量身定做了剧本,他多么希望你可以脱胎换骨,他想看到你在演戏上的成就。”
齐安君顿了顿,眼神冷冽,一箭穿心。
“他希望你能在演技上有所建树,而不仅仅靠一副好皮囊变成一闪而过的流星。我知道,你一直心怀对他的抱怨,你总以为凭你的能力可以得到更多。可是,宋子言,你可曾想过,如果没有黄纪恩,你连现在的成就都不会有。”
齐安君的话一语道破宋子言的痛处,或许他曾经想过,如果没有黄纪恩,他在第一部电影以后就会渐渐落寞。可是,后来的他就不这么想了,是黄纪恩阻挠了他的发展,没有黄纪恩,他一定能走得更好。
是的,后来的宋子言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宋子言躺倒在地,一动不动。齐安君用脚抬起他的下巴,神情中已经没了怒气,却好像戏弄一般。
“你一定不知道吧,宋子言,在你的第一部电影上映后,老师立刻就给我寄了影碟,催我一定要马上看。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当时的语气,他是那么的兴奋,他对我说”
黄纪恩说得不错,齐安君确有表演天分,把黄纪恩的语气神态模仿得惟妙惟肖。
“安君,你快看看,这孩子很有天分,要不了几年一定能成才。”
宋子言愣愣地看向齐安君,简直不敢相信他说的话。不错,确实是黄纪恩会有的神态和语气,可是,却不像是他会说的话,至少黄纪恩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么说过。黄纪恩从前是怎么夸奖他的只是“不错”和“可以”罢了。
齐安君冷哼,接着说道“我知道你总认为我看不起你,可是,宋子言,你有让我看得起的地方吗当我第一次看到你的表演时,我确实惊讶于你在演戏时的灵气。可是,你后来的表演只是让我一次次地失望,尤其是我第一次到剧组探班,亲眼见过你的演技以后,我不得不诚实地告诉老师,我认为他这次是看走眼了。”
此刻的齐安君眉宇间尽是高傲,而宋子言在他眼中犹如蚂蚁一般,卑微而又可怜。
难道不可怜吗怀抱着盲目的自信,摧毁了恩师一手为他铺的路。
“可是,尽管我每次都这么说,老师仍然坚持你是能演好的。他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他总认为是他没有帮你找到合适的角色,他多想亲眼看到你能拿一座影帝的奖杯。尤其是这次的剧本,他把我叫到酒店的那天是这么高兴。”
“他对我说”齐安君顿了顿,模仿黄纪恩的神态,继续说道“安君,回来帮我,帮我一起把子言雕琢成一块美玉,我相信他一定可以。”
说罢,齐安君的眼眸渐渐黯然“而你呢宋子言,你真的有好好看剧本吗我不信你在看完剧本以后,还会不懂老师的用心。老师才是最了解你的人,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此刻,齐安君的脸上全然没了笑,他眉头紧锁,神情哀愁,语气中隐隐透着懊悔“不错,我早就听到风声,知道你和瞿导在谈新戏。那天在酒店,我故意逗你,却没有告诉老师我想知道在老师知道真相以后,他还会不会这么看重你。我也想知道你在看完剧本后,是不是真的执意要接瞿导的戏。”
齐安君慢慢走近棺木,弯下腰,温柔地抚过黄纪恩的侧脸。眉宇间尽是浓浓的苦楚,声音更是带着哽咽。
这是宋子言第一次看到齐安君表露真情,他不由得惊呆了。
“对不起,老师,错的人不止是宋子言,还有我。你说得不错,我并不成熟,甚至太自我。我恶劣地想要看他出丑,却间接害了你。”
宋子言爬起身,茫然地看向齐安君。他发现,自己真的不了解这个人,更不了解他和黄纪恩的关系。虽然他们都是黄纪恩的学生,可是,显然齐安君的痛比他更甚。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宋子言猜不透,也没力气去猜。但他很清楚一点,现在的齐安君对他不仅仅是讨厌,恐怕是恨透了自己。
“齐安君”
带着颤抖的声音,宋子言忽然很想叫一声齐安君的名字。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在黄纪恩的面前,他觉得自己和齐安君是一个世界的人,尽管他们彼此看不顺眼,但齐安君终究是和别人不同的,至少齐安君了解他和黄纪恩的关系。
“齐安君”
“嘘。”
宋子言刚要开口,齐安君忽然抓住他的手,把他拉到棺木旁边。
“来,宋子言,我们再陪老师说会儿话,很快,我们就再也看不到他了。”
宋子言说不清对现在的齐安君是什么感觉,他有点怕他,但又放任自己跟他走。齐安君告诉他许多黄纪恩的事情,黄纪恩对他的期望,黄纪恩对他的欣赏,还有黄纪恩对他的担心
“如果你看过剧本,你一定知道老师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我以前常问老师,到底宋子言哪里值得他费心栽培。你猜他怎么说他说,他对你有愧,他不想你变成靠人气一时走红的明星,他希望你能沉淀下来,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所以他限制你接戏,不让你胡乱拍广告,他很担心你会被这个圈子所影响。可惜,他忘了你还年轻,演艺圈的诱惑这么多,不是他想限制就能限制的。”
宋子言多么想听齐安君讲述他所不知道的黄纪恩,可是,他又害怕知道这么多黄纪恩的事情。齐安君每讲一句,他的心就更痛一分。他诉说的不仅仅是黄纪恩的心思,更是宋子言的愚蠢和自以为是。
“我也问过老师,为什么你明明这么欣赏宋子言,却总是在他面前摆出一副严师的样子,你难道没发现宋子言越来越怕你吗”
齐安君转过头,竟是笑着问宋子言“你猜老师怎么回答他说,宋子言和你不同,你叛逆,你喜欢自由,越是管你只会让你逃得越远。宋子言还是太稚嫩,他在外人面前看似张扬又自信,其实他骨子里是自卑的,他根本看不清自己想走的路。一味地赞扬他、捧高他,只会让他迷失方向。”
说到这里,齐安君的眼神渐渐冷下来“可惜,老师没有想到,没有人可以完全了解另一个人,你终究还是想要逃离他的管束。”
说罢,齐安君突然站起身,已然恢复了一贯的表情。依然是戏谑的笑容,言语中不乏讽刺“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宋子言,这是你最后一次和老师告别。”
齐安君缓步向前,再也不看宋子言一眼。直到他开门之际,忽然回头,笑道“瞿导的戏下个月就要开机了吧,可惜我那时在南非,不能代老师去探班。不过,宋子言,我很期待摆脱了黄纪恩的你,能蜕变成一个什么样的大明星。”
“砰”地一声,大门再次被关上,房间里只剩下宋子言。他依然跪在黄纪恩的身边,颤抖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对方。他很清楚,眼前这个改变了他的命运,并且一直为他操心的人,很快就要化成灰烬。
齐安君的话,齐安君模仿黄纪恩的样子,还有,齐安君对他的指责,如今的宋子言脑中只剩下了这些。
他应该痛苦吗他凭什么痛苦他的反抗根本就是一场闹剧,既把他的无知暴露无遗,又害了他最敬爱的人。
此刻的宋子言已不知什么叫痛,什么叫难过。恍恍惚惚地靠着棺木,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四肢不住地颤抖。
静悄悄的房里,宋子言双手掩面,终是忍不住放声低吼。他的掌心很快就湿润了,满满都是泪水,这是他此生第一次嚎啕大哭。
五分钟以后,齐安君打开房门,吩咐工作人员把棺木带走。与此同时,宋子言站起身,径直走出房门。两人擦肩而过之时,齐安君发现宋子言的眼睛通红,而脸颊早就干了。
“子言。”
等在灵堂的aex一看到宋子言,赶紧飞奔过去,他刚想勾住宋子言的肩膀,保护他一路走往保姆车。却发现宋子言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无表情地低着头。他就这么呆呆地跟在后面,失神地看向宋子言。比起来时的样子,此刻的宋子言更像是一缕孤魂,仿佛是被吸干了精气,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这一刻,aex突然意识到一点,宋子言已经完了。
尽管aex并没有放弃宋子言,可是,丑闻的影响比他想象得还要大。正在洽谈的广告合约统统被拒绝,手里的另外几个剧本也被拿回去,至于以前接的代言恐怕也很难续约了。
黄纪恩的葬礼过后,齐安君带律师找上门,说是要和宋子言谈谈。aex生怕宋子言再受刺激,原本想拦,不料,宋子言倒是不怕见齐安君。
这次会面,齐安君没有再提黄纪恩,只是坐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律师拿出一堆文件给宋子言签署,通通都是黄纪恩生前定下的遗嘱。
黄纪恩早就没了亲人,这个世界上最让他挂心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齐安君,一个是宋子言。黄纪恩名下的不动产都给了齐安君,而他户头里的现金和投资产品则是宋子言的。
从头至尾,宋子言都不发一言,只是在签署名字的时候,抬头看了齐安君一眼。临出门时,齐安君让律师先走,他双手抱胸,看着宋子言把文件一样样收好。
“宋子言。”
宋子言刚要回房,齐安君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有事”
宋子言眯缝眼睛,疑惑地看向齐安君。
在宋子言的心里,不管那人是讨厌他,还是恨他,既然黄纪恩已经死了,他们以后再无交集。
齐安君笑了,玩味地说道“没事,就是想提醒你一句,慢慢花这笔钱,你可能要靠它撑很久。”
说完,齐安君转身离开,当天下午就飞往南非。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宋子言足不出户,每天唯一做的事就是看剧本,为下个月的开机做准备。其实他很想知道黄纪恩给他的剧本到底写了什么,尤其是想到齐安君的那些话,更是让他不得不在意。
可惜,车子都撞毁了,丢在后座的剧本也早就找不到了。也许,注定他和这部戏无缘。
一个月后,瞿导的新戏正式开机,毕竟是名导,整个电影的拍摄很顺利,不管是前期预热还是拍摄过程中的新闻量,可谓是占足了各大报刊的版面。
然而,对宋子言来说,这部戏却是一场噩梦。进组当天,宋子言就知道自己的戏份被删了13,从当仁不让的男主角沦为第一男配。同时,剧组为了曝光率和话题性,毫不干涉媒体的探班。而宋子言本就是风头浪尖上的人物,自然成了记者追逐的对象。既是被制作方消费,又成了同剧演员的眼中钉,三个多月的拍摄时间确实不好熬。
得知戏份被删的时候,aex本以为宋子言一定会很愤怒。毕竟,他很清楚宋子言为了这部戏付出多大的代价,非但错过黄纪恩为他准备的剧本,更间接造成车祸的发生。没想到,当他急匆匆地赶往片场,却发现宋子言像个没事人一样,压根看不出丝毫愤慨。
不,不仅仅是愤怒,他在宋子言身上也看不到其他情绪。不见喜怒,沉默寡言,甚至害怕媒体的镜头,除了拍到自己的戏份,其他时候的宋子言不是躲在酒店,就是待在保姆车上睡觉,甚至连狐朋狗友的邀约都统统拒绝。
半年之后,aex见风声渐渐散去,便开始为宋子言接工作。那家伙自从上部戏杀青后,整天待在家里,不管是谁都避而不见。风声虽然平静了不少,可是,宋子言的形象大毁,再加上新戏还未上映,已经被探班的影视记者狠批毫无演技。如果说车祸以前的宋子言仅仅处于低潮,那么,现在的宋子言根本就是跌入低谷。若非aex手下的艺人不多,他真想放弃宋子言,随他自生自灭。
aex并非圈中的大腕经纪人,能够依仗的资源有限,为宋子言接到的无非是一堆的杂鱼工作。在粗制滥造的合拍剧里演个小配角,出席二三线品牌的商业活动,甚至为潮流杂志拍购物版内页,如果黄纪恩还在的话,这种工作根本入不了眼,更不要提让宋子言去做了。
可惜,娱乐圈就是这么现实,墙倒众人踩,对于现在的宋子言来说,能有工作已经不错了。好在宋子言对工作并不挑,只要是aex帮他接洽的,他从来没说过个“不”字。他承认自己没有骨气,只要是能赚钱的,不管多看不上眼他都愿意去做。
赚钱比什么都重要,他要养家,他不是一个人,这一点宋子言一直都很清楚。
在齐安君离开后不久,宋子言就明白当初他为何会说那句话。那人早就预料到他的落魄,也很清楚他会变成什么样。虽然他仍然讨厌对方当时的态度,但他不得不承认,齐安君的话一点都不错。如果不是黄纪恩留给他的钱,几个月都开不了工的宋子言,恐怕早就没钱寄回家了。
又是半年过去,瞿导的新戏上映,宋子言终于回到大众眼前,可惜,接踵而来的仍是骂名。外界对他的表演贬到谷底,声称没有了黄纪恩的他,不过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的男花瓶。
如果换了从前,宋子言必然愤愤不平,可是,如今的他出奇平静。aex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清楚,宋子言已经不在乎演得好不好,他只想趁自己还有点名气,一笔捞够了钱,然后逃得远远的。
这么没有斗志的宋子言,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自负又张扬的他。这一跤摔下来,宋子言恐怕真的起不来了。
趁着电影的热度,宋子言接了一堆的商业活动,不管是二三线城市的剪彩,还是精品的时尚派对,幸亏他还有一张俊秀的脸孔,只要价码开得够低,总不至于混不到饭吃。
很快,宋子言又跟david他们联系起来,夜夜厮混在酒吧,喝酒泡妞一样都不落下。虽然david他们不再把他捧为中心,但不至于落井下石,本来就是一群小明星,谈不上谁比谁尊贵。david常常介绍小模给宋子言,而宋子言也乐得消遣。每次出来混,他总要带一个回家,就好像是把白天的压力发泄在夜晚,每一次的性爱都是粗暴又凶猛。关于这一点,david一直略知一二。从前在宋子言还红的时候,他在床上的勇猛就就和他斯文的长相十分违和。尤其对待那些看中他名气的女人,更是好像泄愤一样。不过,他到底还是卖相好,又不会真伤到人,只是偶尔的神态有些吓人,并没有真把那些女人吓跑了。
晚上,宋子言又和david他们混在酒吧,这次恰好是其中一个朋友生日,免不了多喝了几杯。当然,如果换了从前,只要宋子言皱个眉,那群家伙哪里还敢灌他。可惜,今时不同往日,要么就喝,要么就连玩伴都没有了。
宋子言不记得自己喝了多少酒,在他快要吐在沙发上的前一刻,他被david他们嫌弃地扛出去,丢在酒吧的后巷。
“宋子言,吐干净了再进来。”
留了这么一句话给他,那几个人嬉笑着回去了。
宋子言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狼狈,可是,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脑子晕晕乎乎的,胃里不住地翻腾。衣服早就乱七八糟了,外套也不知道在哪里。头发上都是刚才被溅到的酒渍,脸上红得好像血压升高一样。
总之,现在的他非但形象全无,更是狼狈地蹲在地上,一只手扶着墙壁,一只手撑在地上,对着地上不住地干呕。
宋子言很清楚,如果现在不呕点东西出来,恐怕很难支撑回家了。david那群家伙是不会把他送回去,而他连自己站起来都很困难,搞不好最后要在巷子里睡一晚,曾经红极一时的大明星就跟个流浪汉一样。
这时,宋子言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伴随着明朗的笑声,那人说着听不懂的鸟语,渐渐向他走近。
是齐安君
仅仅是几秒钟的功夫,他就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硬撑着抬起头,果然看到不远处站了两个人,一个是金头发的外国人,另一个是齐安君。
这一刻,宋子言拼命地想逃,他不想见到齐安君,更不像让齐安君见到自己的落魄。可惜,不管他怎么用力,酒醉的身体已不受控制,非但没有站起来,反倒是膝盖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墙边。
比起圈内人的冷嘲热讽,媒体记者的针锋相对,遇到齐安君才是宋子言最可怕的噩梦。
“宋子言”
齐安君明显是发现了宋子言,他试探地问了一句,随即又对旁边的人说了几句英语,也就是对宋子言来说根本听不懂的鸟语。
听到齐安君快步逼近的声音,宋子言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使出全力往后一伸腿,却发现自己早就被逼到墙角。
“嗨,宋子言,好久不见。”
齐安君蹲下身,朝着宋子言挥挥手。轻快的语调,戏谑的笑容,不错,确实是齐安君。
宋子言正欲开口,脑中突然一阵晕眩,他只感觉到眼前一黑,便再也没有意识。
然而,宋子言却记得自己清醒时,大脑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一年多不见,齐安君倒是一点都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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