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远把手拢进口袋里。天气太冷,他早把手提包换成了双肩包。拂过脸上的风让他一时彳亍不前,站在十字路口失了方向。
刘又夏一直都很忙,从年头忙到年尾。一周前他的体检报告让人黑了脸,大问题是没有,可三高隐隐有抬头的迹象,再加上免疫力下降得厉害,让安远一出医院就开始沉默。
两人为此有过短暂的争辩。
安远劝刘又夏珍惜身体,可对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切照旧。照旧出门得早,回来得晚,偶尔还要熬夜到凌晨两点多。
安远慢腾腾挪到小区。这个地方他住了六年了,一草一木都熟悉到叶片的脉络,说起来还要感谢房东看他这么久都不腻。
前些年两位老人家的身体都还很硬朗,偶尔会送给安远一些他们亲手做的糕点,大家楼上楼下的也挺融洽。只是老人去年就回乡下静养了,房子都给了儿子儿媳,慢慢地就没了来往。
安远到家后,放了包,站在客厅中央不知道要干什么。时间好像过得很快,他都要想不起刘又夏没回来之前自己是怎么过日子的了。
冰箱里是上周安远买回来的速冻水饺。他随手拿了一包,旋即去厨房准备晚饭。
安远那一大家子都会包饺子。虽说婶婶是真漂亮,可她c,ao刀的饺子也是真不好吃。按理这包饺子没什么技巧,但吃进嘴里的味道和大伯的手艺就是天壤之别。
煮了没多久,饺子就都浮了上来。安远用碗装好,又盛上一碟醋,捧着去了客厅。这速冻的水饺不算难吃,可感情上得不到共鸣,安远只吃了两个就放了筷子。他觉得还不如煮碗泡面,吃完就能睡觉。
安远环顾四周。家里少了个人,不仅显得空荡,还有点冷清。他叹口气,起身把饺子用饭盒装好,披上衣服准备出去买泡面。
没人要的小东西活得粗糙,基本不挑食命又大。安远想着自己的白菜rou馅饺子应该不会造孽,便把它们全倒在了花坛边上的塑料盆里。
天气太冷,小猫小狗们都不愿意出来,安远等了会儿就放弃了。
他把饭盒放到门口的保安室,打算买包泡面就回来。可到了便利店门口,安远又犹犹豫豫地没有进去。
最后还是咬咬牙跺脚去了趟超市。
走在路上安远想他们不应该吵架,更不应该每次吵完都是刘又夏先让步。这种关系让他害怕,如果有一天对方觉得累了,到那个时候这段感情该用什么来维系?
超市人不多,安远很快就挑好了。没买泡面,反正都要做饭了,吃泡面太磕碜。路上风很大,吹得人走不动道,但还是打破了他从超市到家步行的最高记录。
刘又夏的手艺一半靠勤学苦练,一半靠天赋。安远不是,他的水平最多能达到及格,勉强一顿家常饭,勉强可以入口而已。
更要命的是,家常小炒配烛光,怎么看怎么别扭。
安远不会做西餐,一块牛rou看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放弃。大晚上的不能做偷ji不成蚀把米的买卖,要浪费可就心疼坏了这一路上吹的北风了。
他把牛rou包好放回冰箱,选了自己最拿手的四道菜。分别是西红柿炒蛋,青椒炒rou,素炒青菜以及吃腻了的的白萝卜骨头汤。
安远先把汤放火上炖着,掐着刘又夏回来的时间准备炒菜。许久不动手,放油盐的时候都有些生疏。最后出来的味道非常一般,不过还在安远对自己的预期范围内。
刘又夏是九点到家的,比平常早不少,这打了安远一个措手不及。他举着锅铲从厨房跑出来,有点开心又皱了眉。
“怎么我回来得早反而不开心了?”刘又夏笑着看他,随即上前探头往厨房看了眼,锅里是炒到一半就开始煮的青菜。
刘又夏敛了笑意,蹙眉问道“你还没有吃饭?”一边问一边解扣子, 起袖子准备自己上,却被安远给拦住了。
“不行,你要是只做一道菜,剩下的三道菜谁来吃?”安远往外推他,“你闲得慌就去洗澡,不然就去工作,我这边马上就好了。”
刘又夏连连举手投降,回身在他脸上亲一下,低声说了句“我回来了”。随即脱了外套,准备去浴室洗澡。
等安远回到厨房,菜是没有糊,可煮太久老了,把原本还能及格的水平硬生生扯到六十分以下。
看着桌上样子颇为猎奇的菜,刘又夏低笑出声。
“你别笑啊,样子虽然丑,可我保证能吃。”安远急了,自己动手去夹rou,刚想放进嘴里就被刘又夏握住了手腕。
他把筷子换了个方向,吃进去的时候一直盯着安远。
“还可以,就是错把老抽当生抽了,酱油味道太重又太咸。”说完刘又夏就拿起筷子,美食点评家似的把四道菜都尝了一遍。
“虽然进步的空间还很大,但很符我的口味,我很喜欢。”
安远被他这么昧着良心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便在刘又夏肩上捶了一下,给他盛了碗汤。“你吃过饭了吧,喝点汤,其它的菜我知道不好吃就不为难你了。”
这白萝卜骨头汤安远从小耳濡目染,心里想着应该不会出差错。可对方迟迟不肯接,弄得他拿碗的手都要僵在空气里了。
“喝汤之前我想亲你。”刘又夏撑着下巴,眼神迷离的看着安远。
“啊?”安远恼羞成怒,“有这么难喝吗?”
刘又夏被他气成河豚的样子逗笑了。他接过碗,“咕噜咕噜”两口下去喝了大半碗汤,剩下碗底的几块萝卜。
“不是难喝,就觉得你太温柔了,我想亲你。”
安远最按耐不住的就是刘又夏一脸正经天真无邪,嘴里说的却全是不要脸的话。他凑过去在对方唇角蜻蜓点水般地亲了下,随即严肃地拾起自己的筷子。
“就先这样,我还没吃饭,有事等会儿再说。”
刘又夏哈哈大笑,笑完了就趴在桌上看安远吃饭。他的眼神灼热,从对方的脸一直滑到手指,像是要盯出个洞来。
安远坐得煎熬,后来实在受不了了,便拿起筷子敲敲刘又夏的碗。“你的萝卜还没有吃完。”
他嘴里还含着饭,说出的话模糊不清,样子却可爱得紧。
刘又夏捏捏他的脸,看着安远冲他翻了个白眼,不由笑得更开心。“知道了,我马上就把它们吃掉。”
这话说得委实靠谱。接下来的几分钟刘又夏吃得专心致志,一点不受打扰地把半锅汤喝完了。
安远见他这样拼,又担心他撑着了,连忙催人起来走走。
“那你快吃,等你吃好了我们一起运动消化消化。”刘又夏故意把话说得暧昧,还伸手替他嘴边的饭粒给抹去了。
安远斜他一眼,也不吭声,扒着碗里的饭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到。为了不让刘又夏得逞,他还特意放慢了速度。
好不容易等安远吃完了,刘又夏两眼放光,迫不及待地把他从椅子上拉起来。
“你要干嘛?”安远是真吃多了,猛地站起来胃被拉的有点痛。
“不干嘛。”刘又夏带着安远去了书房,“想给你看样东西。”
安远满脸疑惑,但还是乖乖跟在他身后。
书房里的床是可以折叠的,安秘不过来睡的时候安远就把床收起来靠在墙边,省出一部分空间偶尔办公看书之类的。
“还有一周就是你的生日,”刘又夏在书架前站定,说话的时候抽出本摄影集,随后转身把书递给安远,冲他笑笑说,“打开看看。”
安远看着他的笑愣了会儿,旋即把书背在身后,上前一步亲吻他的额头。
“谢谢你的礼物。”
刘又夏捧住他的脸,认真道“你还没看是什么礼物呢。现在就说谢谢,万一不喜欢怎么办?”
安远笑而不语。他翻开摄影集,作者是他很喜欢的一个摄影师,拍的照片大都以黑白为主。风格简约,偶尔也会跳出来一两张彩色浓墨重彩的照片。
可当他翻到眼前的东西后,掩在嘴角的笑容便慢慢凝固了。
“原本想在生日那天给你的,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忍不住了。”刘又夏摸摸安远的头发,心里有些忐忑。
“我知道你担心我的身体,可一年太长,这件事我不想再拖了。”
安远拿起房产证仔细看了一遍,突然把它贴上刘又夏的脸,骂道“你是傻子吗?一年有什么长的,从你回来到现在早就过去一年了。”
刘又夏把房产证扒下来,打开给安远看房屋所有权那行——安远,刘又夏两个名字并排列着。
“你知道吗?”安远摸了一下名字,随即抬起头看向刘又夏。“我原本是想向你道歉的。怕你让步太多,以后要是有一天不乐意了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我不想道歉了。”安远合上房产证,卡回影集里后把它塞进了书架。他动作温柔地做完这一切,转过身来却是一副生气模样。
安远伸手掐住刘又夏的脖子,恨恨骂道“我让你为个房产证不在意自己的健康,让你骗我!”
他的力气不大,刘又夏轻轻一拉就扯开了。“从今天起,我一定好好吃饭睡觉,不抽烟不喝酒,到点下班就回家给你做饭吃。”
安远被他搂在怀里,挣扎了会儿也就不动了。“这可是你说的,要是食言我就把你赶出去。”
刘又夏笑着应了个“好”,随即又补了句,“我什么都听你的。”
第41章 四十一章
今年农历12月11日是安远二十八岁的生日,一大早起来就收到了来自亲爹、大伯和婶婶的关切问候。老人家们不仅情意到了,心意也跟着红包一起到了。
安远点开亲爹的红包一看,被五后面的零吓了个半死。
“哥,你怎么杵在这儿啊?”安秘从背后推他,“你让开点,堵着路了。”
安远没理安秘的废话,直接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架到卧室。他把手机横在安秘面前,指着红包说道“看到没?怎么今天他们仨都商量好了似的,给我发这么多钱!”
安秘的注意点压根没放在这儿,他数完零一瘪嘴,气愤难平。“怎么我跟捡来的一样,从小到大我生日收到的红包都没这么多啊!”
安远扯扯他的嘴巴,笑道“这个倒是合理怀疑,过年的时候我帮你问问大伯,看你是不是天桥下捡来的。”
“哥,你怎么这样呢,不是说了我好好学习你就不欺负我的嘛。”安秘觉得自己实在是委屈。不都说家里最小的那个最得宠吗,怎么老安家就全反过来了。
安远挨着安秘坐下,安慰宠物似的摸摸他的头发,哄道“乖了,还不是你先岔开我的话。”
“那我也不知道原因嘛。再说了,你要是觉得这钱太多拿着烫手,不如分点给我。我在学校里的日子那也是苦巴巴的呀。”
“你想得美,我们新家马上就装修了,哪儿还有钱救济你。”安远把手机收起来,动作粗暴地把安秘往门外推。
“难怪大家都嫌弃你,脑子一点也不灵光,这点小事都打听不出来还想在我家蹭吃蹭喝,美得你嘞。”
安秘拉住门把不肯开门,他转过身十二分正经地看着自家心狠手辣的堂哥说,“别啊,我现在就去问还不行嘛。”
“不用了,”安远武力镇压对方的不满,“我自己去问,你快给我出去招待客人。”
“那,那我以后要是流落街头了,你不会赶我出去吧?”
安远打开门把安秘推出去,临关门的时候对他粲然一笑,“看我心情。”说完就把门关上了,剩下站在门口的安秘一脸惆怅。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大事,问不问安远心里都有点模糊的直觉。可能是因为他即将迈入三十而立的大坎;又或者是因为他对象是个男的,不仅赚的比他多,还全款买了房;更甚也不外乎是他爹把攒给他的媳妇儿本一口气全发了过来。
“唉,”安远趴到床上叹了口气。这么些年来他也不是没有攒过钱,平常喊穷那是穷人的自觉,可眼前这个事儿吧,他还真说不出个解决的办法。
这生日刚好凑上周末,大家都不上班,刘又夏便亲自c,ao刀在家准备了安远的生日宴会。地方虽然寒酸了点,可架势一点都不输阵。
请的客人也不多,当然还有不请自来的比如陆思齐。没请他是怕他尴尬,毕竟刘郁旻把对象带过来了。好在尴尬的不止他一个。从进门看见刘郁旻后,陈嘉就臭着张脸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安远从卧室出来看到散在客厅的四个人,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掺和了,转身进了厨房。
“是不是很累?”刘又夏系着围裙,手里剥着蒜头,也没说话就是偏头笑了笑。笑容温切,就是挡不住眼底的乌青。
“我说不办,你偏要显摆。”安远心疼他,语气里隐隐有些责备。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做顿饭就喊累那也太娇气了吧。”刘又夏把手中的两瓣蒜递给安远,“喏,你来给我打下手。”
“跟爸爸大伯他们打过电话了?”
安远点头。他没多少指甲,剥蒜的时候很痛苦,包在上面的那层皮愣是搓不掉。
“你先把它们放水里泡一会儿,等下就容易弄干净了。”刘又夏这才想起安远是不留指甲的,忙从一旁拿个小盆把东西装了,用水泡起来。
“还有什么要洗的吗?”安远瞥见了地上的小青菜,便捧到刘又夏面前问,“这个是今天中午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