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回答他的仍是沉默。只是这份沉默恰恰是安远需要的,他沉浸在这样安心的气氛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叹息着说出一句“我喜欢你啊。”这句话很轻,挂在耳边像是一阵风,稍不注意就过去了。
安远一直以为刘又夏不知道这件事,结果却是对方并没有睡着,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而已。
第二天再见面两人都不尴尬,只是时间一久,安远就觉出不对劲了。刘又夏特别喜欢凑到他耳边说话,让气氛在不经意间变得暧昧。这样的场面一直维持到那个体育馆上的亲吻,在那晚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变成了对旁人的“不可说”。
此后刘又夏再未提过他家里的事,安远也没有问过。如果事情就顺着轨迹发展下去也没什么,两人都保有自己那点见不得人的秘密。之所以心里不舒服,无非是因为刘又夏所有的要求都显得那样理直气壮。
他以爱之名来挟持安远,却忘了把自己也变得透明。
刘又夏今天难得不用加班,下班后先去超市买了点吃的,等回到家后才觉出不对劲。阳台上飘着的床单证明人醒过,可桌上的早饭又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他在心底叹息一声,不知道安远这个较劲的臭脾气是从哪儿学来的。
卧室的空调工作了好几个小时,刘又夏刚推开条缝就冒出股冷气吹的他一阵儿的心怯胆寒。
安远还在床上睡着,一双手不怕冷似的都放在外面。刘又夏见状有些无奈,拿起放在柜子上的遥控把空调关了,又把那双被冻的冷冰冰的手放进了被子里。
他把被子往上拉了下,动作很轻,人却醒了过来。
安远睡眼惺忪,又刚从梦境里脱身,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们之间的芥蒂,有些依赖地握住了还放在自己颈边的手。
“好像有点冷。”一边说一边皱起了眉。
刘又夏看他拉住自己,脸皱成一团,说话的语气也和从前一样,不由觉得是自己小肚ji肠了。
“当然冷了,我进来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他把安远用被子裹好,“饿不饿?我买了酸nai和水果,你先吃点,晚上我们喝粥。”
安远直勾勾地看了刘又夏会儿,突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借势坐了起来。“你还生气吗?我跟你道歉。”
刘又夏这才发现他没穿衣服,坐起来后露出整个上半身。
“不生气了。”他这样说着,一边伸手回抱住安远。“屋里有点冷,先把衣服穿好。”
许是为了应景,刘又夏的话刚说完,安远就迫不及待地打了个喷嚏。
“不会真的感冒了吧。”安远松开手,乖乖把被子全拢到身上。
“去洗个热水澡,不然晚上就会开始喉咙痛。”刘又夏狠狠掐了下他的脸,拿过床边的浴袍给他穿上。
“可是我中午已经洗过了。”安远不想动,坐在床上耍赖。
“那你中午吃了饭晚上还要吃吗?”
“可我中午又没有吃饭,为什么不能吃晚饭?”
……
两人僵持了会儿,最后还是安远先屈服了。他不甘不愿地起身去浴室冲澡,门口的刘又夏还在交待“水洗热一点,不然明天真的要感冒了。”
于是安远就心安理得地泡起了澡。
最后面是刘又夏的粥都煮好了,人还没有出来。担心安远又在里头睡过去了,便走过去敲门。
“洗好了吗?可以喝粥了。”
安远这个澡泡的很是舒爽,直听到刘又夏的声音才醒悟过来。“好了好了。”一边说一边从浴缸里爬出来,匆匆忙忙擦干水穿上衣服出去了。
刘又夏把粥端到茶几上,招安远过来后两人一齐在地毯上坐下了。
粥很烫,安远一直吹着都没办法入口,恨不得端了碗去开空调。一旁的刘又夏倒是皮糙rou厚,已经喝了不少了。
“还烫吗?”他看安远还在呼气,有些好笑。
安远没理他,微抿了一口觉得已在承受范围内才喝了下去。
“小远,”刘又夏撑着下巴看过去,眉眼都带着鲜妍的笑意。
“嗯?”安远抬头回望他,手上还端着勺子。“怎么了?”
“你脸上有东西。”刘又夏指指他的右脸颊。
安远闻言皱了下眉,自己伸手抹了半天都没有抹到什么奇怪的东西。“还有吗?我怎么什么都没有摸到?”
刘又夏冲他勾勾食指,“过来点。”
安远将信将疑地凑过去,还没到跟前就被对方捏住了下巴。
“没有东西,我骗你的。”
安远翻个白眼,刚想拍掉他的手就被吻住了。
刘又夏吻得小心翼翼,温柔又轻佻。他咬着安远的嘴唇,细细摩挲进去,一直数尽所有的牙齿。
安远被那口粥勾的有点饿,又想着两人关系刚刚破冰不好意思拒绝,奈何肚子不解风情地叫了一声又一声。
刘又夏看着安远,最后在他唇上轻咬一口退了出来。笑着打趣道“快点吃吧,这下粥应该不烫嘴了。”
安远脸有些红,嗔了他一眼。随即埋头喝粥,任刘又夏再怎么sao扰也不肯搭理。
喝过粥,刘又夏抱着安远瘫在沙发上歇息。
“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安远“嗯”了声,嘴上说的却是“不记得了”。
刘又夏轻笑一声,伸手去捏他的脸。
“文刀刘,夏天的夏,”他握住安远的手在空气中写了个“又”字。“这个名字的意思是‘第二个夏天’,因为第一个在我出生前就死掉了。”
“我,我不知道,”安远偏头看他,“你可以不说的。”
刘又夏抚平他的眉心,笑着回道“没关系,我想把这些告诉你。”
安远不说话,他看见对方脸上挂着笑,眼睛里涌出来的却是一阵浓的化不开的悲伤。
第30章 三十章
这样的过往并不光彩,刘又夏一直捂着不说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别人的替代品。
“其实梁子不是在我这儿结下的。早在他们俩结婚前,这事情就已经不可挽回了。我妈家里还算有钱,可她偏偏看不上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要嫁穷酸秀才,这可真是俗得不能再俗的话本。”
刘又夏微微侧身,让安远躺到沙发里侧,自己撅着屁股趴到对方肩上。
“可惜的是,穷酸秀才重情重义就是不重钱。他没看上我妈,却又不得不跪伏在钱下。大学毕业后和她结婚,在我外公的斡旋下留校任职当了个老师。”
安远静静地听他说话。其实这故事也不新鲜,他都可以猜出后续发展。只是无论什么时候,都有坏透的人心。
“我们俩真的挺配的。”刘又夏刮安远鼻子,神情隐在y影里,看不真切。“和你爸爸不一样的是,他是真的冷漠,看我们都像仇人。”
“十二岁那年,外公把我接到他家过暑假,跟我讲了一些从前的事。”
“刘又夏。”安远猛地出声。他的掌心潮shi,握住对方的手时有种青苔的触感。
“你怎么比我还紧张。”刘又夏笑着打趣,继而说道“我妈一直想要个孩子,结婚五年后终于怀上一个。外公没说怎么怀上的,但我想,总是用了些手段的,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第一个孩子是夏天生的,不过没多久就死了。那之后,就全是我的噩梦。”说到这里,刘又夏终于把他的笑意收敛了。他变得高度紧张,像是只撑到极限的气球,轻轻一碰就会爆炸。
“她那个时候还没疯,只是没有办法接受事实。直到我的出生,才让她真的疯了。”话说到这里便顿住了,他的声音里似有一股幽长的叹息。“可能是因为不相信那个男人了,她一手c,ao办了我的名字和生活。”
“小时候不懂事还好,到有了记忆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只会让我更恨他。不,也不能这么说,”刘又夏一声冷笑,“毕竟两个人都很恶心。”
“那个时候最害怕的就是晚上她哄我睡觉。嘴上说着童话故事,到最后都是一句‘要是你哥哥还在就好了’。其实这也不算什么,那毕竟是一条生命,若是真的还活着可能我的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刘又夏说完后突然亲上安远的脸颊,把人吓了一跳。
“后面的事情我快点说吧,时间过去得太快,很多东西都记不住了。”
安远点头,又有些欲言又止。
“上学后她开始变本加厉。不骗你,从小学到初中,我没有一个朋友。那两所学校都离家近,没有住校,所以每天早上都是她送我去上学,中午和我一起回家,然后下午再送我去学校。中考完的那个暑假外公把我接到他那里,最后高中我在学校里住了三年。
“我能活下来,真的很了不起了。”刘又夏说着抱住安远,换上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所以你要好好爱我啊。”
安远半撑起身子看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此时盛满了忧伤。他轻轻地吻上去,一直顺着鼻子吻到嘴唇。
“他们太坏了。”半晌,安远才吐出这种小孩子似的的控诉来。
“是啊,他们都太坏了,我这么好的人都不知道珍惜。”刘又夏偏偏脑袋,手指捻着安远的下巴。
“我一直以为他的冷漠是针对所有人,直到高一运动会我提前回家,才发现他只是单纯地讨厌我们而已。
“我妈那个时候ji,ng神已经不好了,会做出一些伤害自己和别人的事情。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把她捆在卧室,自己却和学生在书房里□□。”
安远的下巴被捏的有些疼,不过没有吭声。他一直抱着刘又夏,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对方的骨血。
“太恶心了,我现在还记得他们有多恶心,那个女人叫的声音简直令人作呕。你知道么,”刘又夏松开手指把安远掰正,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他把那个女人按在书桌上,自己却没有脱一件衣服。我知道他看见我了,他眼神转过来的时候甚至在笑。”
这是刘又夏心里最隐秘的伤痛。说完就趴在安远肩窝,眼泪沾shi了衣服,温热的触感变成了死亡一般的寂静。
安远拍着他的背,叹息着问道“你离开是不是和外公也有关系?”
刘又夏原本还在颤抖的身体一下子就不动了,他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他是我们家唯一一个正常人。离开前留下遗嘱,把东西都给了我。”
“他怕我撑不住,事实上我也真的没有撑住。那个时候我狼狈地逃到国外,心里却空落落的,像破了个洞,每天都有风从里面刮过。”
安远不再说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幸好他们还能遇见彼此。
“在国外的五年我每天都在想你,可我不敢回来。这个城市让人感觉压抑和窒息,他们两个是我每天晚上的噩梦。”
刘又夏对自己的家庭感到自卑。他无比痛恨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如果可以,他谁都不想告诉。之前对安远没有信心,后来对自己没有信心,生怕自己承受不住又逃了。他自欺欺人了那么久,只能庆幸对方一直都在。
“我爱你,安远,我很爱你。”他拨着安远额前的碎发,神情有些落寞。“有时候会想把你锁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可我知道这不正常。你有你的朋友,工作和家人,你永远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是你藏得太深了。”安远笑了下,突然翻身坐到刘又夏身上。他一边解扣子一边说道“我一直爱你,却不知道你也那么爱我。”
“我会慢慢改变,尽量不去窥探你的隐私。不过,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试着告诉我。”安远弯腰亲了他一下,“刘先生,我也爱你。”
两人从客厅滚到卧室,一直细细密密地接吻。温柔又深情,像是两个小孩子在吃心爱的糖果。
晚上只做了一次,清洗干净后□□着躺进被子里缠成一团。
刘又夏趴在安远身上,嗅一下亲一下,把对方招的笑个不停。
“你干嘛,怎么跟小狗一样。”
刘又夏的头发洗澡的时候被打shi了,被安远全 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他把安远的话当做耳边风,继续自己的“咸shi”大业。
“不要闹了,明天还要上班。”安远伸出手臂搂住他,侧身把人摔了下去。“好好睡觉,不然你就去睡沙发。”
刘又夏怪委屈的,他眼巴巴地看过去,说道“我想亲你,我睡不着。”
安远原本绷紧的脸也松开了,他咬上刘又夏的喉结,笑道“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赖的人。”
“那你喜欢无赖么?”刘又夏的声音渐趋暗哑,呼吸声里情潮涌动。
安远不吭声,伸手覆住他的眼睛,温声说道“你睡着了我就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