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吃甜食。”安远打断他的话,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碗里。“我已经不吃甜食了。”他这样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明明很轻,也没有之前的刻薄。但刘又夏的手却抖了一下,这一下很是失态,jian了几滴粘稠的汤汁在桌面。
“哦,哦哦。”刘又夏大梦初醒般想抽纸去擦桌子,却被安远抢先了。这种无声胜有声的方式让他一败涂地,连甜到发腻的莲子也不在乎了。
刘又夏把那一大碗莲子百合汤全喝了,一滴不剩。他像是个赌气的孩子,可那个人都不在意了,再怎么挣扎也不过是个笑话。
吃完饭是安远收拾的桌子碗筷,刘又夏坐在沙发上有些颓唐。他想抽烟,焦躁让他失去了平日引以为豪的自制力。
那些准备了一下午的说辞通通说不出口。不仅说不出口,还很难堪。
八点,安远洗完澡出来。他已经是个男人了,曾经细弱的身体现在变得充满力量。仍旧白皙,但不是nai油那种黏腻,线条处折s,he的y影让他显得愈发成熟。
五年了,安远终于变成了他陌生的人。
刘又夏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心情,于是他只能保持沉默。
但安远似乎不想再沉默下去。
他从包里拿出一叠现金放到茶几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这里是七万,差不多是你当年出的钱。”
……
“什么意思?”过了好一会儿刘又夏才干哑着声音开口。
安远把钱往他那边推了一下,“没什么意思,欠了别人的总是要还的。”顿了顿,他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刘又夏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抬起头,眼睛里像是有些无助和悲戚。他望着安远,张开嘴嗫嚅了几下,终是没有发出声音。
半晌,他才有些绝望地说道“明明是你先喜欢我的。”
安远回忆起七年前的那个夏天,有些无所谓地笑了笑,他说“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他背叛了他,然后就是分手,然后就是最好死生不复相见。
其实没有那么多然后,从他做出选择的瞬间开始,后面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和他没关了。
安远早就不要他了。
刘又夏闭上眼睛,手指微微发抖。他很想问我们真的没有可能了吗?也很想说其实我还爱你。但是安远已经不需要了。
他睁开眼睛,那些脆弱的情绪便都不见了。他像个真正的商人,谈着条件的时候丝毫不留余地。
“我不要钱。”刘又夏把钱推回去。“当初我们俩一起租了这房子三年,平均一下应该是一人一年半。我刚回国,很多事情都不太熟悉,也没有住的地方。”
安远看他一眼,“你的意思是你要住在这里?”
刘又夏没有直接回应,“我可以给你做饭洗碗洗衣服,承包所有家务,也不会做让你不开心的事情。如果你能答应这期间不搬出住,我可以只在这里住一年。”
安远看着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扯了扯嘴角。“我要是不答应呢。你可以在这里住一年半,明天我就去找房子搬出去。”
“该出去住的是我。”刘又夏起身靠近他,对方的浴液味道很好闻,熏得他一下子就平静下来。
“我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安远的表情愣住了。倒不仅是因为刘又夏靠得太近,而是对方说的可怜巴巴,随便一拧就能溢出一地的委屈来。
以前刘又夏就喜欢这样撒娇。
以前安远就对他没办法,到了现在,他依旧有点心软,虽然这心软来的是这样不合时宜。
他们在谈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安远看着刘又夏,想着我的心终究没有你的硬。
……
“没有地方给你睡。”
刘又夏终于露出一丝浅笑。“没关系,我可以睡沙发。”
安远推开他起身,留下淡淡的一句“明天把书房收拾一下,你睡那里。”
第4章 第四章 暗涌
“就算天空再深看不出裂痕
眉头仍聚满密云
就算一屋暗灯照不穿我身仍可反映你心……”
安远睡不着,索xi,ng翻出耳机来听歌,入耳的第一首就是《暗涌》。
表面平静,暗地波涛汹涌。
安远想笑,觉着这首歌真是应情应景。
刘又夏在这里住了已经一个多月了。期间两人确实相安无事,撇开早晚饭,大抵话都不会多说一句。可安远还是有些憋闷,这样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还在深更半夜里纠缠着他不放。
若问起缘由,安远揉了揉太阳x,ue,心底冒上来一个他不想承认的答案。
窗外月华如水,透过浅米色窗帘的缝隙泄进来几许。这点月光也不加遮掩,分毫不差地贴上了安远的脸颊。
光是亮的,可不刺眼。安远也就随它们去了。
第二天确是醒的晚了,好在是周末不用上班。刘又夏也不敢贸然跑进卧室里喊他,只好抱着电脑在沙发上坐着处理公事,眼睛三不五时地瞥两眼。
以往周末安远都是一大早起来出门,尽量避开刘又夏。没奈何今天起得晚了,一出卧室门刚好撞上对方投过来的目光。
刘又夏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忘了收回视线,倒把安远看的难得漏出几分羞赧之意。
滚了一晚上,头发早已乱成一团。安远自己没发现,在沙发上坐着的刘又夏胆子陡然大了起来。
他放下电脑,上前几步靠近了安远。
安远是刚睡醒,周身防备还未完全添上去,多少显出从前的温柔模样来。
刘又夏自是把持不住的。他厚着脸皮伸手将对方乱成一团的头发梳理开,目光沉静,嘴角也掩着淡淡的笑。
安远没有拒绝,便称得上是好时光了。
两人表面平静,暗地里波涛汹涌地度过了一个上午。
若说在国外的这几年刘又夏有什么长进,可能除了镀了层金外,就是一手好厨艺了。
所谓乡愁,就是自家锅碗瓢盆里蕴藏着的酸甜苦辣咸。刘又夏想通了这一点后,终于放弃了快餐,开始自己动手做饭。
再怎么天才,于做饭这条路上也是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的。看着指尖溢出来的鲜血,刘又夏有些恍惚,他记不起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切到过手指了。
倒是来厨房洗水果的安远不小心瞥见了,连忙扔了水果,跑过来掐着他的伤口放到水龙头下冲水。
他的动作急切,这可能说明不了什么,但目光不会骗人。
刘又夏乖静地望着安远。在国外的五年里,有很多时候他也会睡不着,在床上滚来滚去,脑子里心里满满当当地全是一个安远。
他会想大洋彼岸的那个人此时在做什么,生活怎么样,有喜欢的人了吗?
刘又夏想了那么多,五年里却一次都没有回来过。这一个月里安远的变化之大教他伤心,可是后悔吗?这个问题刘又夏不好回答,若说没有后悔肯定是假的,可是一开始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再说后悔也显得虚伪。
可是安远还喜欢他吗?
刘又夏看着面前抿紧嘴唇的人,他的手覆在自己的手指上,温热的鲜活的,跟从前一样。也许安远一直是这个样子,要说变了也不过是胆子变小了,再也不会把喜欢写在脸上了。
“这几天不要泡水。伤口不深,擦两天药就好了。”
是的,伤口不深。刘又夏回忆着安远紧张的表情,心里浮现一大团的笑意。它们拥挤着,吵嚷着,都快要溢到脸上了。
于是他做了一个胆大包天的动作——他伸手环住了安远。
动作很轻,当然还少不了委委屈屈的声音。
“我就抱你一会儿好不好?”
安远原本紧绷的身体被这样的语气卸去了三分力道,人也慢慢放松了下来。不说话,也没有拒绝。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什么,明明早就明白刘又夏是这样一个打蛇随棍上的人,竟然还会为他心软。
安远觉得自己疯了。一个坑掉一次还不死心,竟然还想着再掉一次。
“对不起。”刘又夏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可能晚了,但我还是想亲口对你说。在国外的时候我时常想你,想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苍白着脸却还是坚持照顾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描述这五年,我很想你,想好好爱你也想你还爱我,但我知道你已经不需要了。”
话说到这里,刘又夏其实是动了真情的。他有些哽咽,回忆起曾经的少年时光,倒真是有些忍不住了。
安远听不下去了,他用力推开刘又夏,冷着眼看过去没有丝毫感情。
“你忘了一开始你说的话了?这些话我听着并不开心,早在你出国的时候我们就分手了,你也不欠我的,不需要道歉。”
刘又夏垂着半张脸苦笑,敛了敛情绪站起身说道“有点晚了,我快点把饭做了,你再等等就好。”
安远没有理他,自己起身去了卧室。
书房被清理出来给刘又夏睡了以后,原本放在那里的书就都搬到了安远房间,随之搬过来的还有他的画具。
安远小时候妈妈就过世了,父亲没有再娶,只是闲下来的时候会画画。画像总是不完整,一张脸不是缺了嘴巴就是缺了眼睛。
他有问过父亲为什么,那个总是含笑温和的男人破天荒没有回答他的“十万个为什么”,只是一双眼睛藏着点他看不懂的情绪。
安远拿起笔,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他心绪不宁,只画了一双眼睛。而且这双眼睛也没有完全睁开,低垂的弧度和他心里的那个人重合起来。
安远不敢再画,怕自己多出些无谓的想法。他把画纸取下来端详半天,终是轻叹了口气撕了。被撕碎的画纸落到纸篓里,污渍飘在上面,好像眼睛流下来的泪水。
吃饭的时候安远注意到对方的创口贴沾了水,整个的颜色都深了起来。他有些担心,但一想到之前的举动,也就按捺住自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饭菜味道是好的,两人心里装着事,倒都是食不知味,默默无言。
半晌,安远觉得自己的耐心真是越来越差了。他“砰”的一下把碗放到桌子上,摔了筷子,冷着声音说道“房子给你住一年半,明天我就搬出去。”
刘又夏心里已然慌乱,面上倒是一派的镇定。他慢腾腾地咽下最后一口饭,抽出纸巾擦了嘴,这才拿着那双桃花儿似的眼睛看着对面的人。
“为什么?”他轻轻说道,“我有哪里做的不好么?”
安远语塞,除了早上那件事,刘又夏的表现不可谓不完美。洗衣做饭,平时在房子里便是声音都没有几句。
“没有为什么,我不想见到你。如果你觉得这个理由还不够好的话——”
“不,这个理由已经够好了。”刘又夏打断安远的话。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说道“你不用搬出去,该搬出去的人是我,明天我就去找房子。钱你不用给了,就当是大学里你照顾我的补偿。”
安远有点生气,他压着怒意问道“大学里我什么时候照顾你了?”
刘又夏偏着头看他,一手托腮半是无赖地回道“那就当我占你便宜的补偿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