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通了”咽下口中的狮子头,见多看多的姜源说道。
苏若言摸摸脑袋,“嗯,想通了,就算是胃胀气那也是自己的肚子里面的气啊,怎么好轻易放弃。”
“你就准备给孩子起小名胃胀气啊。”
苏若言微囧,这不是称呼习惯了嘛,要不是今天过来看看,他就一直认为肚子里面的是胃胀气呢。“不是不是,没有定名字,大名小名我们都要好好想想的。”
“这样还差不都。”
见到他们要孩子,无论是姜源还是姜然,都放下了心。当然,如果他们一定要打掉孩子,也不是不可以,但遗族人生孩子容易,打孩子却是要去掉半条命的,现在科技发达了,手段丰富也容易了许多,人体的亏损却无法弥补,躺床上半年的都有。
所以,为了苏若言自身考虑,姜源和姜然,都是不赞成的。
坐下细聊,苏若言很想知道自己能有孩子的原因,秦承宇同样想要弄明白,这一胎是意外而来,以后可不能够妄为,知道了原因也好避免。
这活继任族长姜源是最好的科普者,他们还从医院出来回了姜源的家,进了后面的祠堂,上香净手之后姜源郑重地从五斗柜里面拿出一个檀木的大盒子,同样的檀木大盒,柜子里面还有好几个,都有着一定的历史了。
推开盒盖,内里泛黄的书籍密密摆放,封皮上赫然写着姜氏族谱之旁支血脉。
在苏若言他们疑惑的目光中,姜然拿出其中一本,“你姓苏,应该是这一支南迁族人的后人,这一支到一百五十年前就与本家失了联络,后来情况不得而知。”
说来,姜家的历史可谓是绵延长久,追溯到春秋战国亦可,只是最早的族谱不是逸散就是老朽,后人追写族谱的时候难免带上了神话色彩,腹中卧龙、斩杀白蛇什么的不足为奇,总是要给自己的家族增添神秘和厚重的嘛。
姜家的起源就跟女娲造人搭上关系,女娲造人的故事小儿皆知,她起初是用泥捏,后来嫌弃进度太慢就撒泥点子落地为人,前者就为神人嫡系、后者就是普通凡人。按照族谱上的说法,姜氏遗族就出自于神人嫡系,拥有得天独厚的本事,但随着与凡人混居通婚,诸多本事消失在了的历史长河之中,唯独身体的秘密一直延续,那就是男女可育。
苏若言听得一愣一愣,敢情他还和神仙有亲戚关系。
“你家长辈是不是子嗣不丰。”
进了祠堂之后,苏若言就觉得画风变了,文绉绉了起来。
“祖父三,呃,两子两女。”苏高升不是苏家的种,不能够算了,“两只两女也各有婚配,我同辈的共有六人,不能够说是不丰吧。”
“你祖父不只是一个妻子吧。”
“对,前后共有四任,发妻生有一儿一女。”望着姜源,他怎么知道的。
姜源了然地点头,“遗族的男人同外族女子婚配,于子嗣艰难,同一人生有两个孩子都是造化。”
苏若言恍然大悟,这么说是有些道理,他爷爷换了这么多老婆,作为一个机能完善、乐忠于耕耘生子的男人来说,两儿两女实在是太少了。
第80章 有情况
苏家老爷子两儿两女,子女各有婚配之后, 大伯先后娶两任妻子、各生下一儿一女, 苏若言是独子, 其他同辈都是姑姑家的孩子。看起来挺大的家族,这么细细划分下来, 其实并不多, 难怪老爷子那么热衷娶妻生子的。老爷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家族兴盛、子孙满堂,子孙绵延就是家族存续, 在他看来比子女教育还重要, 子孙多了, 哪怕有不成器的,但是基数大, 总能够有出类拔萃的存在。
老爷子的想法就是这么任性, 甚至为了家族子嗣鼓励儿孙出轨, 只要生儿子, 随便找什么人。
同样的, 想法就是这么偏激。
按照姜源说的,子嗣不丰那都是和体质有关的,遗族的男人除非和族内女子通婚, 不然别想要多子多孙, 非贬义,几代单传只要能够家族延续,比多子多孙却不过二代好多了。
秦承宇在苏若言羞恼的目光下,问出怎么避孕。
这种问题, 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实在是又尴尬又奇怪,但是对于遗族人来说是正常的事情,姜源直接带着众人来到庭院里头,从廊下拿过来一个小花盆,花盆里面是一株不到巴掌高的类似于玉树的多肉植物,只是叶片窄小纤细,叶片中间有一条细细的银丝,体态小巧精致,形似玉雕翠刻,很是漂亮。
“这个叫做银间树,性质寒凉,完事后第二天摘一片叶子捣碎称泥,三碗水煎成一碗,加上蜂蜜服下,就行。”姜源把这盆小小的银间树递到苏若言的手中,眼神戏谑地说道“这盆是我从母树上分下来的,长得还小,你们可要悠着点儿用。”指指苏若言的肚子,“为了他,也不能够频繁、刺激。”
别说苏若言,就是秦承宇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解决了一件大事,心头大石落下,既然来了抱月镇,当然要好好游玩游玩,看了晚间故城曲艺剧团在这儿的演出,两个人跟着姜教授回了他家,在这儿住了一晚上,第二天起床吃了一顿抱月镇的特色早点才算是心满意足。
苏若言心大,该放下的从来不会惦念在心中,有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可是爱的结晶,别人求都求不来呢。一旦这么想了,苏若言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该吃吃该喝喝,只是言行举止里头,带上了一些小心,总不能像之前跑跑跳跳不在意了,他现在怀揣的可不是胃胀气而是宝宝啊。
苏若言当心,秦承宇就更加小心翼翼了,人多了护着、人少了搂着,吃饭怕少、喝汤怕烫,就差撸起袖子、抢过碗筷来喂饭了。
“别这么紧张,之前几个月怎么来的,后面几个月就怎么过。”苏若言吃着一根红糖麻花,上面撒了白芝麻,吃起来微微的黏牙,但是脆甜焦香,好吃。
这是抱月镇的特产红糖麻花,甜味不仅仅是来自于红糖,还有蜜糖,复合型的甜味吃起来有甘蔗的甜也有蜜的香,特别是大早晨刚做出来,味道更好。昨天苏若言吃了几根感觉很好吃,今早吃完早饭看到有在现做卖的,立刻就买了三斤,准备带回去慢慢吃。
这个慢慢可一点儿都不慢,一路上他都吃了三根了,正拿第四根,看到秦承宇不赞成的目光,他讪讪地一笑,趁着秦承宇开口说话的功夫,把麻花塞进了他的口中,“我是拿给你吃的啦”
秦承宇无奈地看了苏若言一眼,口中的麻花比蜜还甜。
这两个人蜜里调油,到了姜家门口,却看到一个人在门口伤春悲秋,天然的对比,都让秦承宇和苏若言不好意思在那人面前秀恩爱了。
“大哥。”秦承宇喊了一声。
苏若言跟着喊了一声,秦博宇气势太强,看秦承宇是恨铁不成钢,看苏若言多是皱眉。眼神如有实质,苏若言没法喜欢上这个人。
宿醉之后,秦博宇头疼欲裂,苏家的酒初尝不烈,绵甘醇厚,还有带着桃香的甜,连着喝了五六斤也没有让他有酒醉的感觉,只有一梦不醒的强烈欲望。谁知道桃酒的后劲这么足,直让人睡到大下午,起来后也不上头,但秦博宇作死啊,他直接去洗了个冷水澡。
不是二三十岁的小年轻了,年过五十,身体再好也不能够随便折腾,冷水澡一洗,将酒气镇在了身体里面,一下子让他尝试到了什么叫做宿醉后的头疼欲裂。
在头疼之中,他让人查的资料也在晚上九十点的时候发到了邮箱。
看到了邮箱里面的内容,秦博宇辗转难眠,更加睡不着了。
没有休息好的结果就是,宿醉之后的头疼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眼下的青黑比连轴转地工作还要严重,看人当然没有了好脸。
从姜然学生的口中得知他回了老家,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就从桃林村赶到了抱月镇,凭着记忆中的印象,找到了姜然的家,站在门口,却踌躇了起来。
自己心下忐忑呢,就远远地看到自家弟弟在秀恩爱,浓情蜜意,看一眼就觉得难以接受,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来说,就是辣眼睛。
一对年轻人说笑而来,赏心悦目。只是有些人“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里发作,所以才觉得辣眼睛。
“你们怎么来了这里”秦承宇和苏若言前来没有告知其他人,秦博宇还以为只是姜然一个人回了家。
“抱月镇是古镇,我们过来玩玩。”秦承宇如此说,至于真实原因,就那么几个人知道就可以了,亲人如父母、如大哥,他也不想告诉。
“嗯。”秦博宇扭头看了一眼黑漆的木质大门,随意地应了一声,“你们住在这里”
“姜教授是抱月镇人,我们跟着一起过来,晚上就是住在他家。”
姜然家的老宅很有水乡古镇之风,黛瓦白墙,面积不大,却小而玲珑,进去就是个天井,其后堂屋木刻的梁柱精致,多是些福报平安、家宅顺遂之类美好寓意的图案。绕过堂屋过一庭院就是后宅,现在不像古时候讲究什么男女大防,后宅设有客房,秦承宇和苏若言就是睡在那儿的。
姜然的几个兄姐都各自成家之后搬离了老宅,有人去了外省、有了安家故城,唯有长兄留在了抱月镇看顾老父老母,在镇子上开了一家琴馆,授艺卖琴,行当很是风雅。现下老宅就住着长兄夫妻和姜然的父母,老夫妻十岁了,身体健朗。
苏若言和秦承宇出门吃早饭的时候,姜然给了他们大门的钥匙,回来的时候自己开门就好。现在,两人看着闯进来的秦博宇,有些无言以对。
“大哥,没有经过主人家的同意,我不好带你进来啊。”关键是,姜然很明显不待见大哥,他贸然将人带进去,肯定不讨喜。
秦博宇面无表情,摆明了一个态度,他是不会出去的。
三人在门口僵持,恰好姜然出来了,化解尴尬。
姜然对秦博宇说道,态度随意,像是对待多年未见的老友,“既然来了,就到家里面坐坐吧,上次来还是三十多年前,那时候家里面情况一般,古宅只有给你看古意的,生活上却不方便。时隔三十多年,房子翻修过了,别看外面还是老样子,里面却完全不同,你以前不是说南方的老房子压抑逼仄,在室内太过昏黑,现在有灯,开着一定不黑。”
这话带着些许的怨气,两个人关系好的时候,一次放假回家,秦博宇死缠烂打要跟着回来,绿皮火车“况且况且”了十来个小时,下车之后又是坐车又是坐船,还坐了一次骡子拉的板车,这才到了抱月镇,姜然的家乡。
那时的抱月镇发展还没有开始,看起来古韵十足,却因为闭塞和穷困,显得暮气昭昭,兼之老宅陈旧,南方湿气又重,待在室内是又昏暗又潮湿,秦博宇就开玩笑抱怨了一句,说这儿压抑逼仄、昏昏沉沉,住着容易滋生细菌,会生病。
当时姜然没有说什么,却把这话记了一辈子,留到现在抛出来了。
初听,秦博宇有些讪讪,但仔细一品,把二人过往的事情都记得那么情绪,是不是证明姜然没有忘记两人之间的事情,他还有回转的余地
位高权重日久,行事稳重威严的秦博宇走路有点儿打飘,跟在姜然身后跨过门槛,穿过庭院,直接去了客厅。
坠在二人身后的秦承宇和苏若言面面相觑,总觉得有些怪异。
“你大哥和姜教授”有情况。
秦承宇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出生的时候大哥已经工作,在外地很少回家,每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够见到几面。但我听母亲偶然说过,他在大学时期有个很要好的朋友。那个朋友大概是姜教授吧。”
“呃,感觉不只是朋友。”苏若言从秦承宇捧着的袋子里面抽出一根麻花送入口中,嘎吱嘎吱地吃着,“以我过来人的眼光看,很不寻常。”
麻花咬了一口,正要继续往嘴巴里面塞却被挡住了,委屈地看向秦承宇,“再吃一根嘛。”
秦承宇有一瞬间的心软,差点儿就点头同意,但想到医生嘱咐说苏若言吃得太多,胎儿有些大了,需要稍微控制一下饮食,而且麻花甜而黏牙,还是炸物,也不能够多吃。从苏若言的手里面抽出麻花,一下子还没有抽出来,被抓得太紧啊。
对上苏若言委屈的小表情,秦承宇失笑,弯腰在他的面颊上亲了亲,“你刚吃好早饭,还没有消化呢又吃这么多零食不好啊,等消消食了咱再吃,乖。”
苏若言展颜一笑,“好吧。”把半截麻花送入秦承宇的口中,“那这根就麻烦大秦秦代劳了。”
第81章 偷听
一根麻花的时间, 前面就没有了秦博宇和姜然的身影,苏若言抓起秦承宇的手疾走几步,“走走走,我们跟上去听听。”
秦承宇拽住苏若言的手不让他走得太快, “别走太快, 地上滑。”
地面由青石板铺就而成, 现在天冷,冷硬的石面像是结着一层薄冰,在秦承宇看来, 稍有不慎就会滑到,何况石面老旧不平,磕磕绊绊的, 走快了绊倒怎么办
秦承宇想得很多, 恨不得上手把苏若言抱在怀里面,到哪儿都抱着搂着,吃饭也恨不得喂着,一天二十四小时揣在怀里面才放心。
苏若言胡乱地点点头,催着秦承宇加快速度快点儿走,但手被秦承宇抓着, 很大程度地限制了他的速度,两个人到客厅的时候,那儿的门都已经关上了,很显然在里面说话的人并不想他人打扰。
苏若言耸肩,嗔怪地瞪了秦承宇一眼, “速度应该快点的,现在好了吧,被关在门外。”
“他们有事情要说,就算刚才跟着一起进来,也会被请出来的。”
握着拳头挥了挥,苏若言激动地说道“你大哥那么壮实,黑面冷心的,要是动手,文文弱弱的姜教授肯定扛不住,我们要不要守在这里,有啥动静也好帮忙。”
秦承宇无奈地摇头,“大哥是个斯文人,不会动手的。”秦博宇早就过了能动手绝不哔哔的冲动年纪,已经进化到能哔哔就绝不动手,动手也不会自己动。而且,秦承宇轻抿双唇,有那句老套的来说,他是过来人,知道喜欢一个人、爱护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看到大哥的样子,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秦承宇猜测,大哥和姜教授年轻时肯定有过什么,大哥顶着诸多压力多年未婚,心里面藏着的白月光肯定是姜教授。
情爱的事情就容得下两个人,多一个参与都是多余的,秦承宇并不赞成苏若言凑热闹。
拉着苏若言往外走,说起别的来转移苏若言的注意力,“山上有个道观,据说挺灵验的,我们过去看看。山后有一眼泉水,叫做长寿泉,喝了能够祛除百病。我们灌一些回家煮了泡茶喝。”
苏若言歪歪嘴,家里面天天用的正儿八经的灵泉水,不需要跑到别的地方来求啊。但是架不住秦承宇微带恳求的语气,苏若言就抬腿跟着走了,反正听壁脚也不是正直人所为,他还是算了。
“你调查我”
客厅里面的声音一下子拔高传了出来,苏若言看看秦承宇,这可不是他偷听来的。
“对不起小然,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情况。”
“那现在满意了吗,啊”姜然质问。
秦博宇低头看着大理石的台面,冬日里,台面冰凉,仿佛刺骨的凉意顺着指尖窜进了心里。“你没有结婚,为什么要骗我”
“哦,你这是在质问我吗调查我,满足你窥探的乐趣吗”
里面的对话还在继续,是秦博宇再说,声音中的气势弱了下来,“小然,我只是想知道你这么多年过得好不好。三十多年来,我一直在找你,但是天大地大,没有你的出入境记录,我甚至不知道你在哪一个国家。”
姜然嗤笑,语气满是尖刻的嘲讽,一改往日温和的作风,“知道我在哪里,好再给我一个选择吗以前是国内国外,现在是什么,是生死是呵呵,现在不是三十多年前信息闭塞的时代了,你们位高权重,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不怕我在网上爆料,说你们以权压人吗。”
“小然,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让你走过。”秦博宇颓然地坐在桌旁,那时年月,青葱时代,知道家人反对两个人的事情,他想得很简单,带够金钱他们私奔,天高地远,哪里不是容身之处。
现在回想,多么可笑的想法啊,人小势弱与父母反抗根本就是以卵击石,被关起来根本就逃脱不得。偷溜也罢、绝食抗议也好,都是毫无建树的方法,到头来还是屈从。被关起来的两个月他想了很多,从没有那一刻认识到权势的重要性,出来后再也找不到姜然,他就投身工作,一步一个脚印,有了今天的地位。
父母老迈,已经奈何不了自己,但岁月不留情,眼角眉梢已经爬上了皱纹、黑色浓密的头发开始稀疏变白,有时候独坐,往往觉得这一辈了无生趣,每天的辛劳不过是行尸走肉。
姜然沉默半响坐了下来,“你是没有让我走过,但是你的失踪,比让我走带来的伤害更大。”凄然一笑,昨天带苏若言和秦承宇到族长那儿,确诊之后看着年轻的小两口高兴激动,他心里面的却是满满的苦涩和迷茫。年少不知事,谁能够想到,那时候他的肚子里面会酝酿一个小小的生命。
秦家父母反对二人的交往,同性相恋在他们眼中那和疾病等同,施压让他们分开,他们反抗不从。后来索性就各个击破,秦博宇不知所踪,自己疯了一样找他,肚子一天大过一天,害怕担忧的情绪一天一天累积。哪怕孩子是足月生下的,但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营养,身子孱弱,刚落地就奄奄一息。
为了救孩子,他不顾族长的反对带着襁褓中的幼儿来到了b城,刚踏上b城就被秦家盯梢的人抓住,自此与孩子永远分别,孩子冰凉的身子蜷缩在怀里面,身上的皮肤还带着刚出生的青紫和褶皱,就这么悄悄地没有了。
姜然觉得自己疯了,神志恍惚间被送出了国、离了家,在海外一呆就是三十多年。
姜然眼神迷茫、恍惚,秦博宇久等不到他的说话,看过去,见他这样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带翻了凳子,实木的凳子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也没有关心,几步走到姜然的身边,抓着姜然的肩膀,“小然,小然。”
姜然猛地推开秦博宇,“别碰我。”
这声音高得都劈开了,门外的苏若言和秦承宇面面相觑,苏若言往前一步,被秦承宇拉了一下,“别”
苏若言摇头,“我知道,别伤害自己,放心好了,我有分寸的。”指指大门,“你来踹吧。”
秦承宇咽下口中的话,无奈地摇摇头,他就怕苏若言情急之下冲动行事,踹门事小、伤到了自己怎么办。
而且,这个门根本就不用踹,本来就是带上的,没有落锁,推了就开。
不等秦承宇他们推门“救人”,门自己就打开了,姜然面色有些冷,见到秦承宇和苏若言愣了一下,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视线扫到秦承宇手上拿着的牛皮纸袋,知道里面是麻花,“镇子上那家老店做的麻花挺好吃的,但别多吃。”
苏若言吞咽了一下口水,老实地点头,连忙保证自己一定控制,不多吃。
“那就好。”姜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自然,所有的心事重新被埋在了心底,并且在上面牢牢地建造了城墙,比之前还要坚固、还要密实。
苏若言和秦承宇目视姜然离开,又动作一致地扭头看向室内,坐于桌边的秦博宇比之之前多了沧桑,黑色的头发仿佛一下子就花白了,紧绷地脸上如干硬的土地皲裂开来,爬上了皱纹,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十多岁。
迟疑了一下,秦承宇喊了一声,“大哥。”
维持着一个姿势久久没有动弹的秦博宇像是被惊了一下,抬头时露出惊恐的表情,这个样子哪有半分运筹帷幄的摸样。沉浸在自己情绪的秦博宇很快就清醒过来,收起了所有外放的情绪,整个人如同塞进剑鞘被掩埋进地底的古剑,毫无锋芒,脸上哪里还有半点儿惊恐。
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大衣,跨出了门口,本来阴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放晴,太阳挣脱了束缚光芒万丈,刺得人眼睛眯起。秦博宇伸手遮挡了一下,视线在秦承宇和苏若言身上来回扫了扫,难得露出了一个笑容,像是个温柔慈祥的长辈,“你们要好好的,爸妈那边我会说的。”
秦承宇愣了一下,弄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之后,不可思议地看着秦博宇,这是帮他搞定父母吗
秦博宇抬头放到秦承宇的肩膀上,按了按,“好好过日子。”别等失去了,再后悔,秦承宇仿佛听懂了秦博宇的话外之音,用力地点点头,“谢谢大哥。”
“自家兄弟,不用那么外道。”秦博宇的视线越过秦承宇的肩膀,看向站在一边的苏若言,“那些流言你不用理会,都是谣言罢了,你是秦家的子孙,我亲眼看到母亲怀你的、也亲眼见到父母抱着你回家的,那份关爱做不得假。”
秦承宇心头一震,但遥想到数年前做的那份亲子鉴定,疑惑从未如此强烈过。
“好了,我还有事情先走了。”秦博宇放开了手,绕过秦承宇往外走,走了几步,做了个深呼吸,背影却显出了佝偻。“姜然他罢了罢了。”
背对着二人,秦博宇挥了挥手,迈开步子往前走,渐渐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
第82章 甘之如饴
自上次抱月镇一事之后, 时间又过了数天,今天已经是农历二十七,过两天就是大年三十,农历新年。
回来后不久秦博宇便离开了, 同时将老父老母给带了回去, 父子母子之间的诸多纠葛在彼此没有袒露心声之前, 估计都很难解开。
他们的离开没有惊动任何人,还是秦承宇要去看望父母,这才从酒店经理的口中得知住在顶层风景房的老夫妻离开了, 酒店的员工并不知道那对老夫妻是老板的父母。
听到他们离开,秦承宇有一瞬间的怅然,打电话给了父母, 说了几句话就是沉默, 年龄相差太大,父母的年纪足够当他的祖父母,细数代沟估计和马里亚纳海沟差不多。从小到大,他是在严厉中长大,现在想想,少有几次的家庭温馨感受都来自于长兄, 父母从未给他买过玩具,很小就是接受的军事化教育,行为做事都必须符合要求,只有过年时见到大哥才能够得到几本书、几个精巧稀罕的玩具,那都是成长过程中仅有的几个玩具。
沉默之后, 秦承宇便坦白告知他过年不会回家。
听到这话,那头也是沉默了很久,这才听到秦父说,过年不回来可以,元宵节一定要到家。说完之后便挂了电话,一声幽幽地叹息戛然而止,仿佛是秦承宇的错觉。
搞定了父母,秦承宇和苏若言就开始准备过年,采买过年需要的东西、制作年节需要的食物,恒远的年会等开完之后,秦承宇就提前给自己放了假,也就比法定假日提前了四天而已。
“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做豆腐;二十六,炖白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儿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去拜年。”按照以前的说法,过年前那是一天一个事儿,现在没有这么多的讲究,生活条件富足了,杀鸡宰羊、发面做包子等等,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做。
秦承宇四点多就起了床,外面天还黑,身边的苏若言犹在梦中,他动的时候醒了一会儿,睡眼朦胧地问他干什么,他哄了两下又埋头睡了过去。
穿戴整齐之后去卫生间拿了牙刷、杯子下了楼,下楼的动静打扰到了在一楼沙发上团着的奶糕,“喵”
秦承宇竖起指头,“嘘。”
奶糕眯了一下眼睛,不再叫唤,注视着秦承宇捻手捻脚地下楼、轻声地推开房门又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看着关上的门,奶糕打了个哈欠,身子舒展,成了一条猫的样子继续睡。
秦承宇出了卧室就随手打开了客厅里面的壁灯和地暖,晚上客厅的地暖是关掉的,出去之后冷飕飕。裹紧了衣服,秦承宇快走了几步打开了大门,外面一片漆黑,唯有离着老宅几步远的路灯亮着灯,这盏灯和路上的其他灯不是共线的,而是直接从老宅这儿拉了一条线出来接上,为了排这条线稍微花了一些功夫。
独立控制,瓦数也不大,还有太阳能充电,一般都是亮上一晚上,第二天起来了再关。
秦承宇往漆黑中唯一的亮处看过去,有稀疏的细雨在空中随风乱舞,类似浮尘,今天大概不是个好天气。
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哈出的气形成白烟。劲风猛地吹了一下,秦承宇略微哆嗦,握紧牙刷杯走进了厨房,关了门,将外面的风雨寒冷关在门外。
没有急着洗漱,而是先去了一口大缸那儿,掀开上面的棉被,把吊在里头的取暖设备拿开,里面的白面已经发酵成功,蓬松柔软,伸手按一下,空气被压出,听得到“噗噗”的声响,鼻尖是微微带酒糟的面香。
苏若言突然想吃酒糟发面做的馒头包子,前段时间林三爷家做了,送了一些肉馅、豆沙馅的包子,松软的馒头和晒干的馒头干。苏若言特别喜欢吃,空隙很大的馒头干裹了蛋液放进锅里面煎一下是他的最爱,加上自家做的香肠,早晨能够吃下两碗米粥。
吃完了总不好继续伸手去问别人要,秦承宇索性自家做,在林志明的帮助指导下,用大缸发了一百斤的面,做一些大葱肉馅和莲蓉豆沙的包子,其他都做成馒头之后切片成为馒头片,馒头片放在阳光下晒一下,不出几日就成了馒头干,妥善保存可以放上很长一段时间。
听三爷爷讲古的时候说过,他们小时候哪里有白面吃,因此做出来的馒头干也是分了三六九等的,最好的白面少量金贵,留给客人,黑面的自己吃,就算是黑面的,那也是逢年过节才有的美味。
洗漱完秦承宇就开始做,酒糟发的面软烂、筋道十足,捧面的时候手上沾水,揪出适当的分量弄成合适的形状放到蒸布上。
手忙脚乱做了几个奇形怪状的之后,秦承宇渐渐掌握了其中要领,做出来的馒头和闪电泡芙的形状差不多。一笼蒸了出来,满室的喷香,苏若言就在泛着香味的氤氲蒸汽中走了进来。
秦承宇抬头看看外面的天,还是灰蒙蒙的,大概也就六七点的样子,“怎么不多睡会儿。”
“做馒头当然是起来,我怎么睡得着嘛。”
“地上湿,小心脚下。”见苏若言大大咧咧地就往他这儿走,秦承宇扬声叮嘱。
“哦哦。”苏若言点头,拿过了拖把,走的时候小心,看到湿的就擦干,抬头一笑,“这样就好了。”
秦承宇笑着用沾了湿面的手隔空点了点苏若言,“就算是这样,那也要小心。”
“知道啦秦叔叔。”苏若言走到桌边,好奇地看着秦承宇的动作,看了一会儿有些眼馋,“我也要试试看。”
“吃完了早饭才能够试试,锅里面有米粥,那边台子上有新出锅的馒头,昨天煮好的咸鸭蛋在料理台上。要吃酱包瓜就从坛子里面捞出来一个,拿刀切的时候小心一些,别伤到手。”
苏若言忍不住对天翻了翻眼皮,语气中满是无奈地说道“大哥,我是有宝宝了不是智力退化,也不是肢体残疾,我能够自理的。”
“好好。”秦承宇连连点头,但是看到苏若言揭开锅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小心烫。”
苏若言扭头佯怒,“我不是小孩子了。”
“好好好。”秦承宇投降,手放到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以此保证不再开口。
刚出锅的馒头撕开,内里的空隙很大,因为是用酒糟充分的发面,做出来的馒头质地更加疏松,不似酵母发面做出来的紧实。这些是新出炉的馒头,但不是刚出锅的,摸起来外面有一层富有韧性的皮,带着微微的凉,撕开之后里面是温热的,温度正好入口。
咬上一口是本味的面香,夹了咸菜更加下饭,苏若言连着吃了五厘米宽的馒头两个,伸手要去摸第三个,被秦承宇阻止了,“不准再吃了。”
苏若言放弃地嘬了一下手指,“好吧,不吃了。”
吃完早饭之后,苏若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帮忙,比如拌馅儿,做好的肉馅顺着一个方向搅打上劲,这个做起来费一点儿时间和力气,并不辛苦。
两个人干得起劲,连家里面来人了都不知道,直到外公外婆推开了厨房,两个人才发觉。
“外婆”苏若言惊喜地喊了一声。
外公咳嗽,苏若言弯弯眉眼,“外公”
给了外孙子一个“这还差不多”的眼神,外公外婆进了屋子。
“发了多少面”外婆看看做好的馒头,问了一句。
“一百斤。”
听到这个数字,两老吓了一跳,“这么多”
“做好了全家分分,不多。”
“你们有心了,但是一百斤面就靠你们两个,做得面都要发过头酸了。要是今天我们不过来,干一天岂不是累个不停。”外公摇摇头,两个孩子心是好的,就是没有预估好,也没有喊人过来帮忙,一百斤两个人做,做完了胳臂都抬不起来。
秦承宇抽了第五回笼屉的时候就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欠考虑了,正准备打电话叫人过来帮忙。
外婆也不多说,直接脱了衣服戴上围裙,洗了手戴上套袖开始做,推推苏若言,嫌弃外孙子做个肉馅磨磨唧唧的,还是她来吧,“大葱猪肉馅儿的”
“昂,大秦喜欢吃这个。”苏若言喜欢吃纯肉的和豆沙的,又想起了莲蓉馅儿的月饼,就在里面加了一些没有彻底磨碎的莲蓉。
“嗯。”外婆点点头,在台面上找了一圈,“怎么没有姜。”
“啊”苏若言也跟着找了找,呃,的确没有,“我忘记了。”
外公在旁边哈哈一笑,“没有生姜怎么去腥啊,我去洗了拿过来。”
“把外面的皮给刮了,切了丁之后倒上凉开水,拌馅儿用姜水就好。”
外公一辈子没有正儿八经做过饭,唯一的几次动手也以失败告终,一辈子过过来了,对自家老伴儿十分了解的外婆开口几次叮嘱。又是让洗的时候别开大水龙头免得溅到身上,又是让拿刀的时候注意了。也是说个不停,外公嘴巴上叨叨嫌麻烦的说知道啦知道啦,但是看脸上的表情,也是甘之如饴。
苏若言突然看向秦承宇,秦承宇也正在看着他,相视一笑。
第83章 弟弟
外公外婆不是自己来的, 是和林月明一起来的,今年全家准备在山上过年,他们是先头兵,过年前一天两个舅舅家就会到。
家里面地方不够住不要紧, 酒店都是秦承宇开的, 房间随便住, 知道外公一家的计划,他直接给酒店去了电话,让留了顶层的观景套房, 绝对让大家满意。
不提前说一声,那三个套房就定出去了。酒店开好的第一个新年,生意不似预想的那般萧条了下来, 反而很多人定了房间、酒宴, 准备在这儿过年、吃年夜饭,有些人一个月前就预定了房间和席位。
为此,酒店特意策划了新年的活动,既可以看春晚又可以参加酒店举办的庆祝活动,保证是个热热闹闹、美美满满的新年,让人参与之后就难以忘怀。
本来是让外公外婆并林月明住在家中, 但是他们听说酒店观景房可以俯瞰整个桃林村的景致,也要求去住。因为今天来了就不会回去,因此那个套房今天就准备了出来。
安排好了住宿问题,全家致力于包包子、蒸馒头,人多力量大, 一整缸的面要是就苏若言和秦承宇,确切地说是秦承宇为主力的话,肯定要从早忙到晚,现在又多了三个劳动力,特别是经验丰富的外婆,那速度是杠杠的,不到中午就全都做好了。
中午吃的简单,蒸好的包子那么多,要吃几个随便拿,另外做了地瓜粉丝汤,里面放了切得细细的葱花,喷香。每人汤碗里面还有一个水潽蛋,苏若言那碗是溏心的,所有人就他喜欢这么吃,其他人不是觉得腥气就是不喜欢那个口感。
地瓜粉丝汤里面的溏心水潽蛋水嫩水嫩的,筷子一戳,蛋黄流了出来,颜色金黄,碰到滚烫的汤水,立刻就凝固了起来。
地瓜粉丝是村子里面一户人家做的,因为来往的游客喜欢,索性在自家院子里面立了作坊,在度假村的帮助下办理了各种健康证件,这就张罗了开来,生意红火,也成了桃林度假村的几种代表性美食之一。
之所以能够这么好,盖因为这儿水好土好,种出来的地瓜、做出来的粉丝,都是上佳。
吃完了午饭休息了半个多小时,苏若言就开始打哈欠,外公外婆也到了午休的时间,大家一个上午累狠了,没有睡午觉习惯的秦承宇也只想躺到床上去。睡起了还要将长条的馒头切成馒头片,馒头片铺在帘子上晾干水分,要是太阳好就送到太阳底下晒着。
大早晨起来的时候,外面飞着细雨,到了中午乌云散去,有屡屡光线透了出来,等午觉睡醒了乌云应该会散去露出太阳来,正合适晾晒馒头片。
到了楼上,换了衣服,苏若言端着一杯牛奶站在窗户前,他要喝了这杯奶再去睡午觉。
正喝着奶呢,就看到老妈拎着一袋包子往外面走,明明来的时候穿的长款羽绒服和毛衣牛仔裤,现在连衣服都换了,换成了羊毛长裙和大衣,扎紧的头发也放了下来,尽显优雅。
“咳咳咳。”苏被牛奶呛到了。
秦承宇正在换睡衣,听到咳嗽声半边衣服都没有套进去就跑了出来,“怎么咳嗽了”
“被牛奶呛到了,咳咳,没事儿。”
秦承宇松了一口气,把衣服拉了下来,宽大温厚的手掌拍了拍苏若言的背,“别喝太急,呛到了咳嗽不舒服。”
“嗯嗯。”苏若言胡乱点头,抬头去看,老妈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也不知道拎着包子去了哪里。在村子里面,妈妈熟悉的人也就那么几个,应该不是去三爷爷家。因为做好包子之后,他们就稍微分了分,将给三爷爷家的份儿放进了篮子里面,还是那天三爷爷送包子拿的篮子,如果是去送到他家,拎的就不是塑料袋了。
想了一会儿,那幅画湖边桃树,竞相争放,桃树下一只带着饭兜兜的火红狐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苏若言果断抓住这个想法,瞬间有“卧艹”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感觉有一万张懵逼脸在脑海中刷屏。
“应该只是去见偶像。”
“嗯”
“没啥,应该是我多想了啦。”
“哦。”秦承宇点点头,揽过苏若言的肩膀,“睡吧,迟了你又要头疼了。”
“啊,睡觉觉。”苏若言躺在柔软的大床上,鹅绒被被他一撞,塌陷进去一个大坑,大喊了一声纾解心中没来由的不爽,裹了被子,埋头。“睡觉”
转眼间就到了三十的上午,今年的团圆饭掌勺的是外婆和两个舅妈,厨房被她们包了,嫌弃其他人在一旁碍手碍脚,没有帮上忙,反而一个劲儿的添乱,全都给赶了出去。秦承宇的手艺那是公认的好,但也没有让他下厨的道理,刚带了围裙就被推了出去,让他陪着外公去下棋。
厨房里香气四溢,二舅妈端了一大碗炸货出来给大家伙儿尝尝鲜,有炸的肉丸子、地瓜丸子、糯米丸子、虾球,有煎的藕饼、蛎蚜饼、茄子饼等等,每样都捡了一些堆在盘子里面就非常可观了。
现在的人肚子里面不缺油水,反而各个肚子圆圆,每年的新年愿望都想瘦上几斤。但是每年过年都会做上一些炸物,一来是老传统了,二来就是解馋,吃的时候可以心安理得地说,过年嘛。
每逢过年胖十斤,并非虚言。
几个兄妹都开了电视在玩游戏,外公和秦承宇在下棋,两个舅舅观战,苏若言既不想去玩游戏又不想看下棋,前者太闹腾、后者太安静,索性就窝在沙发上,往左边勾勾头就能够看到下棋人,往前面看看就是电脑屏幕,一样都不会少了他的事儿。
窝在沙发上要吃什么还不用动,切好的水果、端过来的炸物、泡好的茶水、开瓶的酸奶,果盘里面还有瓜子花生糖果,尝尝这个、吃吃那个,别提多爽了。
手机响了,苏若言拿了起来,看到是李贝宁给他发来了视频邀请,接受之后李贝宁那张已经不再杀马特的脸尤显水嫩,二十六七岁的人了,洗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化妆品,看起来和十八、九岁差不多,他继承自他爸,一张娃娃脸。为了不显得自己稚嫩,这才往脸上上妆,务必使自己看起来老道社会点儿,这才混得开嘛。
接通之后,还没等苏若言说话了,李贝宁就“哇啦哇啦”开始哭,面纸抓在手上,活像是被人非礼了。“呜呜呜,言言,我妈要给我生弟弟了,我都26了,过年之后27了,竟然要有弟弟了,还是两个。呜呜,不活了不活了,乔四宝他们笑话我,说我要当保姆了,要左边抱一个、右边拉一个,以后被追着喊哥哥、哥哥,所有的手办、收藏都要贡献出来,给两个熊孩子摔着玩。啊啊,这种日子还怎么过啊,我今年都毕业了,我妈也不可能送我去读研,以后肯定待在家里面带孩子。”
“贝贝,你留级两次、休学一年,不然早就毕业了。”
“你的关注点错了吧。”
“卧槽你要当哥哥了。”
“你是长颈龙嘛,反应这么慢。”
“天啊,李阿姨怀孕了”和他妈妈同岁,但生孩子早。
李贝宁扶额,“昂。”
“抚摸你,乖啊,在家好好带孩子,你会有意外的收获。等你以后结婚生孩子,就不会有适应期,手忙脚乱的了。”
“谢谢啊。”李贝宁不想和苏若言说话了。
弯弯眉眼,“不用谢。”
李贝宁吐糟,“没有真的谢你啊。言言啊,你现在成发面团子了,怎么胖这么多”手上比了个姿势,“脸这么大'' 。”
“我是大脸,下雨不愁。”
“人家是大头。”
被这么一打岔,李贝宁得知老妈怀孕的事情之后产生的郁闷情绪也无法接着宣泄了,抹了把脸,“其实有弟弟也好的,我就是一坨烂泥了,扶不上墙也不想被扶上去,老爹老妈还年轻,折腾出孩子好好教育教育,以后我们家就靠他们了。我要潇洒人生、快意恩仇,环游世界八十天。”
苏若言比了个大拇指,“我一直说李贝宁是个明白人,看自己都是这么的明白。”
“呃,自己怎么说自己都可以,但是你这么说,我总觉得怪怪的。”
“哈哈,错觉错觉。”
又聊了一会儿,苏若言给李贝宁展示了自家的炸货,勾得他口水滴答,李贝宁家不做这些,他爸妈注重养生,不吃油炸食品。李贝宁在外面胡吃海塞父母管不着,在家里面肯定吃不到。
听到推开门的响动声,苏若言下意识扭头去看,就见到他妈妈像是初涉恋情的羞涩少女拉着画家进来,画家脸上带笑,看林月明的目光也满是温柔。
“卧艹”苏若言脸上的笑容还洋溢着,嘴巴挣扎着想要喷人,面孔都扭曲了啊。
苏若言此刻的内心是多么复杂和奔溃啊,想要大声喊叫,他妈妈和画家才认识了几天啊,啊啊啊
第84章 秦
林月明领着宫画家进来, 见过父母亲人,苏若言坐在沙发上看着,从头到尾一脸的懵逼,他觉得自己也要当哥哥了。
宫画家家中亲人不多, 来往更少, 这几年过年都是在桃林村和老家人一起过的, 今年开了度假村,两个人索性在酒店里面订了一桌,今年年夜饭就在那儿吃了。而中午这顿, 前几年林月明送包子去的时候听闻他们中午就是在家里面随便凑合着吃吃,就开口邀请他们到家中做客。
老家人摆手没来,宫画家就带着最新灵感迸发创作的作品作为礼物过来做客了。
艺术家的思维, 果真是普通凡人无法理解的。
苏若言一点儿都想不明白全家人正往墙上挂的画作好到哪里, 手法是老道、背景也很美,用一个外行人的眼光来说,远山近水、青瓦黛墙、炊烟袅袅,幽静美好,可为啥房子前面有只生无可恋的大胖白猫,大胖猫的前面还有一只缺口的青花破碗, 破碗里头一只瘦骨嶙峋的老鼠在游泳
远山、瓦房、炊烟都不是这幅画的主题,胖猫、瘦鼠才是主角,因为那只猫足有半个房子大,毛脸上的表情惟妙惟肖,和人类一个样。
大舅舅和宫画家一见如故, 直说这画是抨击了社会现实中的黑暗,将生活的无力寄托到山水之中却又摆脱不掉生活中的琐碎。
大舅舅的这番话,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苏若言一脸莫名地看着他们,他怎么一点儿都没有看出来。
悄悄拉了拉秦承宇的袖子,“这幅画很厉害”
秦承宇摸摸他的头,“知道它很值钱就行了。”
“啊你不是说他十年前很红,现在沉寂了吗”
“沉寂了不代表不值钱,他红的时候流传出来的画作只有十来幅的样子,每一副的国拍价格都在千万以上。这十年他大概经历了一些事情,画作的意境已经大变、风格迥异于以前,却更加受到世人追捧,流传出的三幅作品每一幅国拍的价格都在五千万以上。”
“咕咚。”苏若言听到自己吞咽口水的声音,“这就是把几千万给挂墙上了”
“说不定还能够升值。”
苏若言不懵逼了,现在看宫画家那就是看一座移动的金山啊,前提是他别轻易俘获老妈的芳心,身为人子他是希望老妈追求幸福,但他也会吃醋的啊。
再偷偷拽拽秦承宇,小声凑到他的耳边说“能不能调查调查画家的人品如何啊,我不想老妈遇到第二个我爸。”
“放心,我会向一些朋友打听打听的。”
“嗯嗯。”
年三十这天,重头戏在年夜饭上,有些人家中午这顿就简单了事,留着肚子晚上吃,但林家的中午饭也是极尽丰富,吃了这顿反而让人更加期待年夜饭是何等的精彩。
中午吃的是火锅,不是辣锅也不是大骨头火锅之类的,而是用豆芽、白菜、萝卜等几样蔬菜弄了个素高汤,新鲜的切片羊肉在里面一涮,既不会让汤锅里面的味道夺了羊肉之鲜,又厚了这锅素高汤,吃了几盘羊肉之后再涮其他的,味道更美。
主角当然还是羊肉,采买回来的一头整羊,切出来的羊肉片大家敞开了肚皮可以尽管吃,至于羊肋、羊蹄、羊内脏等等,有些收拾了出来作为年夜饭上的一道菜,有些冻了冰箱,留待以后再吃。
苏若言吃羊肉喜欢沾一点儿甜醋,感觉这么吃味道更香,旁边有秦承宇服务着,他只管吃就好,当然,秦承宇也控制着分量,并不让他不节制地吃。
吃着羊肉,听着老妈讲话。
“宫城的画我一直都很喜欢,十二年前拍得一幅一直挂在卧室里面看着,总觉那幅飞鸟图看着看着人的心都静了。后来我就加了个同好的群,大家一起讨论宫画家的画,我就认识了一个名叫高墙的网友。认识快十年了,没有想到高墙就是宫城。”林月明笑着侧头看了宫城一样,后者将漏勺里面的羊肉送到她的碗中,“前段时间我们聊着聊着就要加微信,没有想到就在对方的好友列表里面,当场就觉得太巧合,世界太小了。”
“这是我们的缘分。”
“嗯。”和苏若言很像的眼睛弯弯,林月明笑得很甜。
苏若言有捂脸的冲动,他估计真的要当哥哥了,弟弟或者妹妹比他的孩子还要小
这种事儿当真不知道怎么说,不管是当事人妈妈和宫画家的感情发展速度,还是家人外公外婆、两个舅舅家的乐见其成,作为儿子,只要妈妈过得快乐幸福就好。看着宫城,苏若言眯了一下眼睛,如果他有什么不好的,就别管他翻脸不认人了。
中午饭热热闹闹的吃完,年夜饭也是团团圆圆、美美满满,饭后一起看春晚、吃瓜子、聊天等等,欢声笑语不断。
年初一的早饭一吃,这个年最主要的部分就完成了,后面的吃吃喝喝、走亲戚看朋友,时间好似在飞一样,转眼间就到了正月十五元宵节。
说好了秦承宇要去b城那儿过元宵的,当然要应诺也不能够违背老父老母的意愿不是。
秦承宇带着苏若言提前一天到的,带了一些见面礼就来到了信和园秦家,大院门口都是警卫查岗,等闲之人别说进去,靠近估计都不行。
里面的宅子都是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别墅不是很豪华,灰色的墙面上有些爬了爬山虎、有些光秃秃的,看着不像是b城内老干部的住所,更像是农村十来年前建房风格的展现,要不是绿化面积够大、树木高大繁盛,又有警卫员把门,苏若言都觉得自己进了哪一个村子。
秦家靠里,地方不大,三层小楼被两棵枇杷树簇拥着,看起来简单而朴素,是秦承宇长大的地方。
秦家人口挺多,秦父秦母共抚养四子一女,除了最大的秦博宇和最小的秦承宇,其他都已经成家,在外工作,过完年就离开了,元宵节家里面更显冷冷清清。
没有想到的是,今年秦博宇竟然也在,见到秦承宇带着苏若言来了,也只是冷淡地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秦父秦母见到苏若言,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并没有为难于他,但也并不热情,仿佛可有可无。
秦家就在这种冷清怪异的氛围中,迎来了元宵节。
院外,有儿童欢笑着跑过的声响,有大人交谈走过的动静,远处小区广场内的音乐声穿过房屋、树丛隐隐传来,变调的声音呜呜咽咽地并不真切,像是风中某个失意之人的呢喃。
每年都有文工团到小区内送文化,很得小区内大人小孩的喜欢,但秦家甚少参与,秦父年纪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不喜欢人多的地方,秦母听到闹腾的声音就会头疼。
秦承宇从小到大就没有参加与几次那样的活动,绝大多数时候就是陪父母在房子里面相对无言地吃完元宵晚饭,随后各自回屋。小时候他会关上门,站在窗前遥看广场内的热闹,长大成人后这种事儿再也没有干过,他自己也养成了冷冷清清的性格,戴上耳机、捧着一本书看,过节也和平常日子没有多大的区别。
今天亦是如此,这顿饭吃得清清冷冷。秦父秦母年纪大了,吃饭都是七分饱,过节餐桌上也不见大鱼大肉,都是清淡的菜色,肉是清蒸的、鱼也是清蒸的,茄子、土豆、青椒等等蔬菜也能够用高汤做成清蒸的,味道是不错,但也太过寡淡了一些。
苏若言夹了一筷子茄子,茄子就要大油才好吃,但这个茄子筷子一夹都是水,吃在嘴里面软绵绵,基本上没有放盐,吃着就是茄子本身的香味。
不能够说是食不下咽,但自小没有食不言寝不的习惯的苏若言上了秦家的餐桌,委实觉得坐立不安,总觉得对面的秦母时不时会看上自己一眼,面目慈祥、脸上带笑的老夫人看人却带着几分厉色,在苏若言看来,那就是审视和批判。他就是冷藏柜里面的一盘咸鱼,被客人用挑三拣四的目光品评着,仿佛下一刻就会给他举牌,是高分通过的十分还是低空飞过的六分还是清台的零分,谁都不知道,因为标准没有公布,只是藏在客人的心里面而已。
这次见面和以前在村子里面完全不同,在村里面的时候就感觉到老夫人对自己的不喜,到了这儿不喜仿佛提高了一个层次。
感觉手被握住,温暖的触感缓解了他的紧张,让提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
秦承宇知道苏若言如坐针毡的感觉,因为他就是这么长大的。稍有行差踏错,就会在本就不高的分数上扣上几分。秦承宇一度害怕会成为父母心中不及格的孩子,所以力争上游、努力奋进,无论是成绩还是生活,都是别人家口中的佼佼者。
也只是仅限于别人家而已,因为父母甚少夸奖他,就算是夸奖,在他们眼中,秦承宇依然能够看到淡淡的梳理和隐隐的哀伤。
后来,优秀只是成为了生命中的习惯,脱离秦家的手段,而不是为了讨好父母了。
“王妈,把酒拿上来。”沉默的餐桌被秦博宇打破,他喊了几声却不见人送酒过来,转移视线就看到母亲担忧和不赞成的眼神,他嗤笑了一声,“山不就我我来就山总行了吧,大好的日子怎么能够没有美酒助兴,喝,大家一起喝,不醉不归,哈哈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太忙,到现在才有时间更新
第85章 胡闹
“胡闹”
秦有声“啪”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 在安静的室内如同雷击鼓捶,吓得苏若言筷子上的虾仁都掉盘子里面了。
缩了缩脖子,秦父发起火来,真是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