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行摇头，整个身体往柔软的沙发里陷下去，渐渐蜷成一团，他把头埋到双膝间，说“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
从那天起，曹行更加的一言不发。
作为中国之行的最后一站若不是张梓皎的邀约，已经完成可以离开了。阿g想过干脆带人走，把想法说曹行，过了许久他才摇摇头，哑着嗓子说“我想见他……”阿g没有办法拒绝他。
到这一日，曹行早早起来，精神比之前的每一天都要好。下午约见的地方是以前常去的清吧，曹行在电话里听见店名的时候，以为自己听错了，完全没有想到张梓皎会约在那里。
兴奋写在脸上，可心里也知道大约是个什么情况。阿g板着脸说他无非是想和你了结的，别那么傻，那么高兴，越是那样越伤心。
阿g不说曹行自己也是知道的，从第一次看见他们在一起就知道。在首都机场，张梓皎拉黎央北的手，黎央北的笑容那么美好，他们斗嘴，眉眼上都是欢喜，肩并肩走在一起……这些都不是自己能带给张梓皎的。
自己带给他的永远是麻烦，甚至苦难，永远是小梓为自己做一切，永远是小梓一个人去面对，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没有留下来？为什么做了那样的事……真的后悔，可是谁愿意相信呢？
路面上小小的沉陷司机没有避开，曹行随着车身微微晃动。这一刻他想，不管待会儿小梓要同自己说什么，都好，自己会从小梓的世界消失，从这个世界消失……
见一面就好，只一面，见一见幸福的小梓。
“啊呀！”清吧的老板娘满脸惊讶，她喊不出这两个人的名字，可在她记忆里这两个人是她家店子的老顾客。就像分隔多年的老友再见一样，老板娘很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她记得他们总在东南角的那个位子上细声的讲话，后面的那个瘦瘦的总是拿着速写本画自然卷的那个“我都重新装修过两次了，那个位子做装饰墙了，看看要坐哪里？”
张梓皎望向身后的曹行，“你挑。”
曹行往窗边去，麦杆卷帘把阳光隔开，却总有光影从缝隙里穿过来，在纯色布艺沙发上留下光的痕迹。
坐下，面对面。张梓皎点了饮品，问曹行的意见，曹行点头，没有言语。但是他一直看着张梓皎，目光从未转移。
张梓皎故意避开曹行的目光，曹行知道，张梓皎也知道。
一个看着斜斜进来的阳光在沙发上映出的光影，一个望着朝思暮想的人，两个人都不说话，在那里干坐着。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送上来的茶品热气已经消散，曹行微微张了嘴，做了小梓二字的口型，却喊不出声音，再不能那样叫他了，“……对不起……”曹行说完赶紧埋下头，他知道自己哭了，不要张梓皎看见，“对不起，阿g跑去添了麻烦，帮我转告黎先生，对不起。”
“小北也要我跟你道歉，说欺负了你的经纪人姐姐……”张梓皎微微笑了，底是谁欺负了谁？成迷了。
“曹行，别哭。”张梓皎看得见他的眼泪往地上坠去，抬手拿了桌面上精致的淡绿色纸巾递给他。
“我在回来的飞机上想，也许你还要我的，呵呵呵，是不是很不要脸……”曹行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强笑着说，“我见到你都还那样想的，真不要脸，做了那样的事还做这样的白日梦……现在我不那么想了，真的，你和黎先生很好……”
“你还是哭吧……”张梓皎有些难受的，纵然他是来和曹行做个了结的，可是他并没有看着别人虐待自己的嗜好，特别是眼前的这个人和自己的关系那样的亲密过。
“对不起……”曹行说这话的时候觉得自己又搞砸了，他不知道用怎么的表情面对张梓皎，真的不知道。
“说你想说的话就好，不用去想脸上要用什么表情。”张梓皎端起茶壶，给自己和曹行倒上了，“是我约你的，本来应该是我先说，可是我想说的只有一句，如果我说完了不就结束了么？你先说吧！”
曹行猛地抬起头来，目光和张梓皎的对上，张梓皎没有再回避，温温柔柔笑着望着他，就像许多年前一样，张梓皎看见曹行眼睛的神色，笑着说“你只听到结束两个字了是不是？曹行，你还没有准备好见我对吧？”
“……”曹行不晓得要说什么，摇摇头否定，他害怕张梓皎要离开。
张梓皎撑着扶手站起来，曹行的眼泪迸了出来，“我后悔了的，我一上飞机就后悔了，我想过回来找你，可是我害怕……我害怕薛阿姨，我害怕你把芸姐和孝哥的去世归结于我，我害怕未来步步艰辛，我害怕薛阿姨拆穿我…是我把巴黎高师的offer给你删掉了，我自私，我想你和我在一起……我害怕你不要我，是我胆小，是我懦弱，是我不要脸……小梓，对不起，我不配得到原谅……”
张梓皎坐下，想起小时候曹行总是最讨人喜欢的那一个孩子，大人的任何要求都能做到，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曹行拖着、拉着自己在向前走。他先告白，他说我们可以去国外，他说……他什么都没有说就音讯全无了。张梓皎想过是自己拖累了曹行，他离开也属于理所当然。张梓皎也对曹行恨过、怨过，以至于见到他非要和黎央北故作亲密。到这时，知道曹行心里不曾一日好过，忽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心里只清明的记着黎央北的话。
黎校长说那是喜欢你喜欢得蒙蔽了心眼，把你留在身边，又能安心画画，有什么不行？人哪个不自私，趋利避害是理所当然，你要原谅他，仅仅因为他到现在都还喜欢你，你就要原谅他。
黎校长还说你原谅他，让他放下，我们便是功德圆满。
黎校长要自己把好人做尽了，还不准和曹行旧情复燃。
张梓皎对于黎校长的指示也曾想不开，半夜里起来把黎校长折腾的够呛，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以及不想完成任务的心愿，黎校长不但不听，反而上纲上线，教育张梓皎心胸要有大海那般阔广。
“曹行，都过去了，我怨过你，恨过你，所以扯平，谈不上什么原谅不原谅。”张梓皎拿纸巾擦掉曹行挂在下巴尖上的眼泪，“一定要说的话，那我原谅你了。”
曹行看着张梓皎，眼里全是不置信，“我不值得……”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黎央北，原谅你，是感谢你让他有机会来到我身边，你不值得，他值得。曹行，别再让我说更多的话伤害你。”
“……”曹行的面色苍白，“这是要跟我说的那句话？”
“是。”张梓皎的语调里不知不觉有一丝歉意，“之前说的也是真的，我原谅你，真的原谅……不要多想，走的时候打个电话。”
“嗯。”曹行点头。
张梓皎站起身来，“作息规律点，把大麻戒了吧！“
“嗯。”曹行点头。
“我先走了。”
“小梓……”曹行伸手拉住张梓皎的衣袖，“我可以、我可以抱抱你么？”
张梓皎转身，站定，曹行大力的抱住他，抱得死紧，让张梓皎难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
“我走了，保重。”张梓皎淡淡说一句转身向吧台去，结了帐跟老板娘道歉，老板娘摆摆手，“本来没什么人，不算麻烦，他……”
“过一会儿应该有人来接他……”
正说着阿g拉开门走了进来，盯着张梓皎，红着眼眶故作客气道“感谢你干净利落的斩断这糟糕的一切！”
张梓皎点一下头，头也不回出门去了。
黎央北在几个小区之间的窄小道路上一路狂奔，他必须在张梓皎回家之前到，不然就露馅了。
只要右转走最后一节小道出这个小区就近了，转完之后方向盘刚打正，黎央北赶紧踩刹车，前面一辆酒红色标致横在路中间。
“混蛋！”黎央北骂两个字马上就变脸了，操，他家局座下车了，还在笑。
“车门坏了？打不开啊！”张梓皎敲黎央北的车窗，亏他想得出来，居然不降车窗、不开车门。
“我错了……”黎央北权衡一下，服软吧！
“黎校长怎么有错呢？黎校长的心胸和大海一样阔广，不会错。”张梓皎几乎都要笑出来了。
“啊，我真错了，皎皎我错了……”
“态度这么端正啊，那你错哪儿了啊？”张梓皎手指头在他车窗上敲哒哒哒。
“我小心眼儿，我说一套做一套，我错了，局座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好不好？”
面对黎央北直接命中靶心的认错，张梓皎笑出声了，假正经的咳嗽一声，敲车窗说“你把车窗放下来，让我亲一口，我就原谅你！”
车里面的黎央北眼睛瞪得死大，惊出了一身汗。
这时候，后排的车窗落下来，薛玉英沉声厉色道“张梓皎，你要脸不要脸？赶快回家！”
第六十一回
最近城管打击力度减小，路边上的小夜市又死灰复燃，小枚闹着没有扎头发的皮筋，老姐妹就带着她出门去逛小夜市买顺 便散步、遛食。
仨人前脚出门，黎央北后脚就跑书房觐见局座。
张梓皎被他妈妈当面骂了，灰溜溜的赶紧上自己车开着往家去，从回来到现在没在家里多说一句话，心里想不通的是这年 头有婆婆妈和“媳妇儿”一起搞跟踪的么？他们家的这二位可真是开了先河了！
这周五一到，又要上北京。手头上有大量资料是张梓皎要在这个休息周期里过手的，回来没怎么消停，今儿被妈妈修理了 ，倒是心境平和生出干正事儿的心情了。
门口探头探脑的谁笑颜如花，一声儿皎皎叫的人浑身发软。
张梓皎抬头看他一眼，说“内伤没有？”
“噗哈哈哈哈哈……”黎央北果断开笑，忙不迭的点头，“肯定内伤，憋得我那叫一个难受，哈哈哈哈哈……皎皎你是怎 么想的？你真没看出有问题？哈哈哈哈……”
勾勾手，张梓皎说“过来。”
黎央北笑得浑身颤，一步三摇到他面前来，不等张梓皎说话，一屁股坐到他的身上，抱着脸就亲上嘴儿去。
“安慰你！”吻完了，笑着说“啊呀，我们皎皎命最不好了，好不容易想罗曼蒂克一下还被妈妈发现……呵呵呵……” 笑完看见张梓皎要变脸色，又凑上去吻他。
吻一下，笑一阵儿，张梓皎终于不高兴了，起身把他压到书桌上狠狠的亲，咬他的唇。吻着吻着便天雷勾动地火了，黎央 北撩他的t恤，两手摸他的乳头，张梓皎右手摸着那富有弹性的臀瓣狠狠揉了几下。
黎央北还挺记事儿，“唔唔啊，妈他们回来怎么办？”
“张梓皎，你还要不要脸，给我滚出去！”张梓皎的胆儿越来越大了学他老娘的口气，黎央北果断哈哈大笑，一掌推开张 梓皎，在书桌上侧身蜷起来，笑得浑身抖，什么天雷地火一瞬时都没了。
他老想着张梓皎今天下午在那僻静小路上被妈吼的呆样子，各种欢乐，想到就停不下来。
成，那天雷勾动地火的事儿也不用做了，只能听黎校长傻笑了。张梓皎泄气，搬过自己的电脑，继续看资料，刚才黎校长 进来勾引自己之前，正在想的问题直接抛给他，“黎央北，语文的核心任务你觉得是什么？”
“嗯……”黎央北在书桌上翻身，张梓皎怕他摔了，赶紧起来护着，干脆伸手捞到怀里抱着，笑得浑身软塌塌的抱着正好 。
黎央北窝在张梓皎怀里，抬眼朝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看，“我觉得实验稿里面说的那个很好啊，语文课程应致力于学生 语文素养的形成与提高，不用改！”说罢偏头朝张梓皎怀里靠。
“很多人支持改，说这个说法太阳春白雪了，实在点儿的好。”张梓皎握着他的手，不自觉的松松合合拿捏着玩儿。
“屁！”黎央北不娴雅了，“语文素养最少也包括听说读写能力、文学文章的学识修养、人格修养这三个方面，这三个方 面哪个都不能少！他们想改是因为不好操作，他们就盯着听说读写能力，不能让他们改回去！是，之前实验稿素质教育提 的太高，有点虚，现在重修不能又修回老路去啊！这个你要坚持，语文是多方面的，不要妄图肢解祖国语言文字的文化内 涵，跟他们说这是我们一线教师的心声。”
像是忘记了刚刚还在亲亲我我，黎央北抬手把文档往后翻，黎校长一目十行的功力不是盖的，翻着翻着就开始和张局长学 术讨论了，兴致来了的时候还要跟张局长争论几句，觉得自己说的倍儿棒了，自觉自愿的就给张局长批注上，随时把自家 一线教师的地位捧得老高，张局长都不好意思提醒他，您不教书也一年啦！
就那么不干不净的搂着抱着，还真给教育事业添砖加瓦了，待到张梓皎的手机响起，俩不知不觉都已经扯了一个多钟头了 。
曹行的电话是黎央北给存上了，这一时候打过来，张梓皎举起来先给黎校长过目，再接通的。
黎央北笑他，“净在我面前装老实，今儿他还抱你，我都看见啦！”
张梓皎彬彬有礼的说你好，那边阿g带着哭腔说“你跟他讲了什么？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割腕了，阿行要是有三长两 短，我一定起诉你。”
黎央北和张梓皎搂在一处的，怎么可能听不见，赶紧从他身上跳下来。张梓皎对她的控诉充耳不闻，问清楚了医院，挂了 电话。那边黎央北捏了车钥匙，已经把鞋给自己扔到面前来了，“走啊，别愣了。”
“你怎么跟他说的……不是挺好的么？不是拥抱了才走的么？”黎央北比张梓皎慌，所以张梓皎根本没敢让他开车。
“他历来心思重，看不出来的。”张梓皎抬手捏黎央北的脸，“你冷静点。”
“我不想他死，我想让他看着我俩能白头到老呢！”黎央北推开张梓皎的手，揉自己的脸，“皎皎……这是他第三次自杀 了，要不……”
“闭嘴！”张梓皎知道黎央北想要说什么，挺严肃的打断了对话。
黎央北知道这是为难张梓皎，之前自己提过，张梓皎那时候虽然是笑着说你真把自己当苦情戏圣母主角啊，但是知道他心 里不愿意，这一时便自觉不再说话。
到了医院，阿g派人接他们，这事情越是隐秘越好，没有必要闹到文化新闻的头版头条去。
可是阿g小姐并没有她手下人的定力好，看到张梓皎来了，噔噔噔冲过来，抬手要给张梓皎耳光，黎央北岂能让他伤害 自家男人，抓着阿g的手往边上一带，阿g便摔了过去，被身边的人扶住了。
“你冷静点，不要撒疯，既然已经在重症里，就说明抢回一条命了。不要拿脸色给我们看！我记得我跟你讲得很清楚。” 黎央北刚才车里还是苦情戏圣母主角，这一时又往坏人角色发展了。
“一定是你！你明知道他念着你，你跟他说了什么过分的话……”阿g根本不管黎央北说话，质问张梓皎。
“我要讲的话，曹行早就猜到了，你不用在这里质问我。”张梓皎望向重症里面，曹行躺在病床上，各种仪器加身，右手 手腕上纱布包着处理好的伤口，可是血还是浸了出来。
为什么这么做呢？为什么还要来见我呢？为什么这么多年还是放不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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