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冬?”杜念眉心微微蹙起,这句反问更像是自言自语,因为问完后他就仿佛陷入了沉思里,手扶在下巴上默不作声。
可是这样一来席乐就坐不住了,心头被各种疑惑所包裹。
为什么杜念要问他后花园密码的事情?难道有人从后门闯进席家了?这又跟钟叔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因为手头所掌握的线索不多,席乐只能根据他目前所知道的信息来条分缕析地进行推测。
杜念刚才的问题显然证明他在怀疑密码的泄露,而这也就说明有人在没有破坏密码锁的前提下从后门进了后花园。那就是外部入侵?可是外人是如何知道这个只有他、钟叔跟栗冬三个人知道的密码的?席乐自己没有对除栗冬以外的人说过,那么另外两个人呢?
不管最终密码是从谁那里走漏的,都让席乐觉得难以接受,毕竟这两个都是他这三年间最为信赖的人,席乐不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会故意把密码告诉其他人。
可倘若不是故意,那就是无意中被人窃取了?
钟叔和栗冬都是嘴很严的人,很清楚在各种场合下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应该不会是通过聊天被人套出来。剩下的途径,跟踪观察么……?
或者,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就是考虑到钟叔的失踪,门会不会是被他从里面主动打开的?这样的话就不存在“闯入”的问题,而是他自行出去。但他出去干什么呢?赶走闯入者?在对方进都进不来的情况下这种行为显然是多此一举……
……难道,他开门是为了放什么人进来?
这个念头骤然在脑海中闪现,席乐登时自己把自己惊得打了个哆嗦。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任谁会背叛席家,钟叔都不会。
“乐乐?”杜念此时察觉到他的紧张,扭头看了过来,“想到什么了?”
席乐猛一抬头,又用力摇了两下,自我否定似的说“什么都没想。”
杜念眯了眯眼,定定看了他几秒后忽然抬手搂住了他的肩膀,扣向自己怀里。
席乐“你干嘛……我没事……”
杜念没有吭声,手轻轻捏住他的后颈,待两人之间距离足够近时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个有些沉重的吻,席乐僵住了没动,杜念就足足保持了有一分钟左右才抬了起来,语气温柔地说“放心,我也不相信钟叔会背叛席家。”
“……真的么……你也这么认为?”席乐对他猜中自己想法的本领已经见怪不怪了,当下只想为心头那一份坚持找到一个更加稳固可靠的理由。
而杜念正好就给了他这样一个理由。
他看着他轻点了点头,说“钟叔这些年来对云叔和对你是什么样的大家有目共睹,我们不该怀疑他。另外,刚才鉴定结果也已经出来了,现场的血迹是钟叔的……如果他跟来人是一伙的,那这就说不通了。”
“血迹?钟叔受伤了?!”要不是被杜念按着席乐这时已经从床上弹了起来,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又是震惊又是焦心。
杜念劝道“你先别太担心,说不定只是轻伤。”
轻伤……席乐觉得凭钟叔的身手,既然能让他受伤恐怕就轻不了。
他默默在心里纠结了一会儿,忽然坐直抓住杜念的胳膊说“我们今天就回辛阜吧!不能再在这儿待着了。”
杜念目光倏得一跳,刚开口想要劝阻却被一阵门铃声给打断。
席乐“吴一哥吗?”
杜念摇摇头站了起来“应该不是。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
但在这种敏感时刻席乐显然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开门,便也下了床跟过去,看到杜念先从猫眼往外看了看,然后扣上房门的链条锁,揽住他一起站到了与开门方向相反的一侧,这才谨慎地用左手握|住门把小心地露出一条缝,右手则按在腰间的手|枪上面。
“请问是杜蜜乐——杜先生吗?有一位姓席的先生给您寄了一份快件。”门外是个身穿快递服的小哥,听声音像在使劲憋着笑。
杜念听后先是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他那位不“尊师重道”的徒弟的一点点恶趣味,于是应道“是我,谢谢。”
快递小哥憋笑憋得身体都在抖,颤颤巍巍地将那份薄薄的快件从门缝里递了进来,然后也没再多说话,迅速朝着门鞠了一躬后就跑了。
杜念不禁也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关好门后仔细看了眼这份快件上头,果真是大刺刺地写着“杜蜜乐”三个大字,亏他能想出这么一个羞耻的组合来,估计刚才送件那小哥在来的路上就笑了一路。
席乐就站在他身后,自然也听见了这个能把人雷哭的称呼,脸色难免有些尴尬,想看又不好意思凑近地问“是席音寄来的?”
“除了他也没别人了。”杜念已经拆开了封条,走到床边把封套里面的东西倒在床单上,只有两样,席乐蹲下去看,发现是一把花纹极其繁复又很复古的铜钥匙和一张对折起来的上面写满了外文的信纸。
他心头一震,顿时明白过来席音的意图。
“看来,他想让你去取手稿的复制本。”杜念将淡定的目光投向他,面色沉静,波澜不惊。
席乐取他妹啊。
ch36 焦尸
“我不去。”
在杜念点明席音的目的后,席乐的拒绝十分干脆。
杜念无奈地笑了起来,对他这个反应并不感到意外,甚至完全是在预料之中。
润了润嗓子,杜念刚酝酿好情绪准备来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可席乐却一眼看穿了他的意图,抢先开了口。
席乐“你不要劝我,在确认钟叔没事之前我绝对不去。”
“乐乐。”杜念看着他叹了口气。
席乐目光里是不变的坚持“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放心,我这不是在跟席音赌气……刚才我已经想过了,在这个时候我不方便回家,有他在那边就行,我不会回去添乱,就留在伊洛卡等钟叔的消息——可以吗?”
最后这个问句感觉是他挣扎着强加上去的,听起来有点不那么走心,但好歹是个诚意的体现。
杜念凝视着小孩儿异常认真的神情,思索片刻后问道“那如果短时间内都没有钟叔的消息,你打算一直等下去?”
就像当初席音一失踪就是三年,钟叔这一次,谁又能说得准。
席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表情凝滞了几秒后才仿佛下决心一般地说“一周,我只等一周。如果一周后还没找到人,我就先跟你去把手稿取回来。”
“那好,就一周。”听见杜念终于同意了,席乐不由松下一口气。
“对了,吴一要回去了。”杜念这时又说道。
席乐愣了愣没什么太大反应,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知道吴一一定是急着回去见席音。
看来先前关于席音已经回到辛阜的事情杜念不仅仅没告诉他,连吴一也一起瞒着,怪不得他那时候说“他知道的比你多,我知道的比他多”,这人的心眼多得简直让人稍加揣测就觉得心累。
坦白地说,席乐其实并不明白杜念这次叫吴一同行的真正目的何在。把他带出辛阜是出于保护,那么吴一呢?也是为他的安全考虑,还是有别的原因?
明知道吴一心里一直惦记着席音,可是却瞒着不让他知道席音的下落,直到今天消息都曝光了、再也瞒不住了为止,又这么若无其事地放他一个人回去。难道现在就不担心他会在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威胁都解除了吗?这些威胁跟席家又有什么关联?
以及,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吴叔的死。
之前席音本人没有露面的时候,所有关于他的猜测还只停留在想象的阶段,但是现在他回来了,那么就让人不得不去正式面对那几起跟他“密切相关”的人命官司,特别是其中吴叔的案子,有录音为证在吴叔临死前的几秒之内见过他,这他怎么可能脱得了嫌疑?
当然,对于其他那些不知道席家双胞胎在三年前互换了身份这件事的人来说可能没什么影响,录音的事也只有个别人知道而已,不会引起对他——这个假席乐的大面积怀疑。可是席乐总有种感觉,他觉得吴一似乎已经猜到席音跟他爸的命案有关系了,因为在他偶尔流露出的神色中除了正常的想念和担忧以外,还有一层更为深刻的矛盾,像是在拼命地跟自己做着斗争。
恐怕,他一直在努力说服自己,喜欢的人不是杀害自己亲生父亲的凶手。
怀着如此复杂的心理,在席乐的想象中,当吴一跟席音再次相遇时场面一定会十分尴尬……换成是他,此时再见到席音都不一定能保持冷静,必须得有人在旁边拽着他点儿才行。
那吴一一个人不会有问题吗?杜念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越想大脑中就越乱,席乐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已经下意识地将口袋里那把精致小巧的dellr握在了手心,五根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冰冷的外壳,好像这样就能让心里沉静下来少许。
杜念这时候忽然拉开了房间里的窗帘,清晨的阳光瞬间倾洒进来,骤亮的光线让席乐不由得眯了眯眼。
窗户外,天光明媚,风轻云淡,整个小镇都仿佛被笼罩在一层安宁祥和的氛围中。
如果人的心境也能如这般平静安稳就好了。
如果能够疑问少一些,再得过且过一些,他大概也可以跟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过得轻松愉快,每天只需操心自己的温饱就好。
席乐忽然想到,如今席音已经回来了,他今后不需要再进行伪装,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终于能够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去生活了。
等找到钟叔,取回手稿,再跟席音一起把当前的局面稳定下去……或许……
“喂,是我。”杜念忽然接通的手机打断了席乐的思路。
他看见他先是安静听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几秒后眉心却骤然团成一簇,紧紧地拢成个“川”字,表情变得极为凝重。
席乐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
“好,我知道了。我会尽快赶回去,先把人带回局里做身份鉴定。”杜念全部听完后只说了这一句就把电话挂了。
席乐心跳得有些厉害,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就是打心底里感到不安。
他盯着杜念问“有新情况?”
杜念扭过头来一脸严肃地看向他,似乎在纠结究竟要不要把刚才通话的内容告诉他。
“……到底……什么事?”席乐强压下心慌的感觉,猜测道“是不是钟叔的下落有信儿了?”
杜念嘴唇微抿,没有说是,但也并没有否认。
“……先把人带回局里做身份鉴定……”
这句话忽然就像响雷一样在席乐脑海中炸开。
如果……如果人是活着的……那还需要做身份鉴定吗?……可是即便钟叔——
——为什么还需要做鉴定……难道不是看一眼就清楚了么……
席乐感觉时隔三年之后他再一次要被这种不知道自己在乎的人是死是活的感觉给逼疯了。
“杜念,告诉我……”席乐这一句的语气近乎央求。
杜念其实十分为难,对着他的眼睛凝视了好一会儿,明白自己这次不可能再回避过去了,终于才颇为斟酌地开口道“就在刚才,局里的人在辛阜西郊开发区那里的一间空厂房里,发现了一具被火烧焦的尸体。根据尸体身上的残留物来推断,是钟叔的可能性较大……”
席乐“烧焦……尸体……”
他呆呆地重复了一遍,表情怔怔的仿佛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杜念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走近后轻轻把他抱住,用沉着的嗓音缓缓道“乐乐,你先别急,还没有最终确认身份,说不定不是他。”
席乐听着他的话觉得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而杜念的声音还在从耳边一字一字地传来,他说“乐乐,我今天得抓紧回辛阜一趟,坐飞机的话争取能当天往返,你就留在这里等我,哪儿都不要去,有什么事等我回来我们再一起商量好吗?”
或许是半晌都没有听到席乐的回应,杜念的手便试探性地落在他后背上,小心地拍了两下,刚想着小孩儿这算是默认了准备松一口气,却没想到席乐忽然把头抬了起来,推开他的手站远了些,一双眸子黑如浓墨,已看不出平常的清澈来。
只听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也要回去。”
杜念“……乐乐,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你回去不合适。”
明明之前已经说通了的,可是谁能想到竟会突发这种事。
席乐是已经铁了心了。
这一回,他一定要亲眼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