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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的恨 第3节

作者:我独顽且鄙 字数:18897 更新:2021-12-18 14:50:30

    老板娘没有久留,指示着齐骁病历表、药袋等等的位置,颠三倒四地转述了医嘱,踮着脚猛力拍了拍齐骁的肩头,笑容仿似梯田般丰富“小伙子,你好心,这小常手机里只有一个号码,我还担心没人来。是了,那医药费我垫的,你能替他还了不”

    齐骁无言地掏出钱包。

    老板娘欢天喜地走了之后,他打量起常宇,打量起这城郊简陋公寓的小窝。

    近一个月不见,常宇明显瘦了。

    胡子拉碴,脸色焦黄,鼻青脸肿,憔悴不堪且乱发蓬生,刘海过眼,看得便令人忍不住要翻找剪刀喀嚓。

    齐骁碰碰常宇的脸,触手滚烫。

    拿来病历表,医生的字只能看懂日期,倒就是昨天的事。

    再环顾这个居室,十来平米的单间,除了床便是张学生用的书桌,床边开着电暖炉,对着床五步远的位置砌了个台子,放着单灶煤气炉,锅,以及几个凌乱的碗。

    齐骁记忆中的常宇,是个连开水都不会烧的人,更别提自给自足。

    为什么这个人会变成今天的样子

    “齐骁”常宇醒来,只是迷茫了刹那,嘴角立刻垮下,“好痛”

    “你跟人打架了搞什么鬼”齐骁暴躁。

    常宇脸上的伤是轻的,重的是右手掌,掌心为碎玻璃瓶贯穿,据老板娘那不清不楚的解说,愈后不良的话便是残废了。

    “好痛”常宇没回答,撑起身子,看向齐骁,眼里泛红,他拼命眨眼,深吸了好几口气,龇牙咧嘴,“比被你打的时候痛多了。”

    齐骁失了耐性“你他x地到底出啥事了”

    他忍不住把手机拿出来,气急败坏地打给常云,等对方一接,他近乎咆哮“你弟真要死了,你们常家不来收尸”

    没等到常云回答,常宇发威地弹起,用手腕猛将齐骁的手机扫落在地,气势逼人地叫“不”

    齐骁愣了,他被惊得忘了去心疼手机,呆问“不什么”

    常宇喘着气“不用他们管。”

    “他们不管谁管你又不是流浪汉,送你去救助站人家都不收。”齐骁恢复了些许冷静,他看着眼前居然在发抖的常宇,气笑中,竟真生了份恻隐。

    常宇低头,把五官摆到微笑的位置,再昂首“谁也不用管。”

    齐骁双手叉胸“哦那把钱还我。你的医药费。”

    “欠着可以不我,我没存钱,除了房租水电吃饭,都,都买猫罐头了”常宇即刻软了下来,缠着绷带的手无意中抬了抬。

    虽然时机不对,齐骁却想放声大笑

    太阳啊,他终于有一天能用钱砸瘪常宇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能有空随便码点,至少更新日期上不至于太难看

    第10章 到底想干嘛

    10、

    齐骁在脑海里想象着自己捶胸顿足悔不当初的模样,外表不动声色。

    “你到底在干嘛”齐骁甲发问,脸色狰狞,食指戳出。

    齐骁乙叹了口气回答“总不能见死不救。”

    “这货要死了吗”齐骁甲双手抱胸,凶神恶煞。

    “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你看到他穷困潦倒,还欠钱负伤,一副蔫啦吧唧的样子,难道不高兴啧,啧,心胸宽广,圣人,圣人啊”齐骁甲干脆热烈地鼓起掌来。

    齐骁乙无话可说,默默遁走。

    齐骁本人按下了齐骁甲的嚣张,皮笑肉不笑地说“得,就看在常猫的份上吧。”

    常宇就托猫之福,跟着齐骁回了家。

    原本齐骁是让常宇服软,回去给老太磕个头,认个错,重新回去当常家少爷,但一提到这个话题,常宇嘴封如死蚌,闷声不吭,等齐骁把口水浪费完,连唾沫星子都喷不出来,他就看着齐骁来一句“我不会回常家。你别说了,要么你就回去吧。猫还好吗”

    齐骁盯着常宇,那瘦削的脸,野草滋生下巴和两腮,他做不出绝然的事。

    “你跟我回去吧,要是你没其他朋友的话。”

    常宇默默地回视齐骁,倏然问道“你跟我做不”

    “你把自己当婊1子吗”齐骁气笑,“可惜我没堕落成嫖1客。”

    “那我不去。”常宇低头。

    齐骁简直抓狂,他痛心疾首,当时怎么脑子犯抽想到要干这小子这下好了,一脚踩上牛皮糖,甩都甩不掉。

    “随便你”他恨恨转身,走不到门口,又折回来,大步到常宇面前,一拳挥落,直接砸到常宇肩窝,把他打得往后趔趄。

    齐骁再上前补上一拳,常宇仰面倒在床上,喘着粗气。

    犹不解恨的齐骁单腿跪在常宇腿间,揪住他的衣领,咬牙想骂,却哑口无言,又把常宇一扔,发了狠一鼓作气地把常宇的内外裤并儿剥下。

    气温零度以下,电暖炉的威力有限,常宇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然后因着齐骁伸手抚弄他家小蛇的动作又一个。

    他闭上眼,主动把两腿屈起,分开,口里问“你有多长时间没做了”

    齐骁懒得再说话,手指来回戳了几戳一会要通关的穴处,勉强算是准备工作完毕,接着行云流水的动作一套,直接把桩子打入,用力开始活塞运动。

    他无意给常宇快乐,常宇大概也没有什么快乐,隔了一段时间后,身下那人似乎又不习惯了,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间发出嘶嘶声。

    齐骁一边在寒冬腊月唯有一台电暖炉的冻室内干得挥汗如雨,一边咬牙切齿地吼问“混蛋,做这些有什么意思啊”

    要是他身下的倒霉鬼不是常宇而是别人,估计能给气得一口老血啐他脸上。

    常宇静静地打开眼睛,嘴角抽了两抽,腿把齐骁的腰缠得更紧,似笑非笑“这不是很公平吗你没爽到”

    “爽个屁”齐骁低声咆哮的同时,快慰地将子孙液激喷进常宇的屁股里。

    然后他累得倒在常宇身上喘气,侧头看着常宇踌躇了一会,抬起受伤和没受伤的手,小心翼翼环住他的背。

    因为发烧而高于平常的体温出乎意料地穿过厚厚的衣物遮挡,热度直钻体肤,挠着,舔着,发痒,甚而有些刺痛。

    太阳的,齐骁想,这算什么

    无论这算什么,提起裤子不认账总显得私德有亏,既然不是银货两讫的关系,摩擦完双方的器官之后,齐骁决定负责,至少在常宇这段负伤的时间里。

    奶牛猫是只很有良心的猫,它居然还认得常宇,一见到人,便过去蹭脑袋。

    “没节操的混蛋。”齐骁不知道在骂猫还是在骂自己。

    他把常宇扔去睡沙发,第二天早上起来,见常宇蜷成一个虫蛹,仍睡得昏然,不由自主地上前,抚摸上常宇的额头。

    常宇皱了皱眉,没醒。

    齐骁叹气,转身去厨房,干脆利落地从冰箱中取出瘦肉洗净切条,淘米,扔电饭锅,调到“粥”一栏。

    他准备好一切,临出门前写了张条,告诉常宇锅里有粥,醒来自助,记得吃药。

    直到下楼上了车,坐在驾驶座上齐骁再次问了个狗屁题目我到底在干嘛

    上班的时候他瞅了个空打电话给常云,把事儿简略说了遍,不由发自内心深处地再问“常云,我到底在干嘛”

    “照顾你老婆啊。”常云笑。

    齐骁嗤笑“少讲风凉话你们常家不至于穷到养不起个吃白饭的吧他都惨成这样了,真不考虑回收”

    常云显然很闲,优哉游哉“天下没有白吃的饭,常家不介意养个宠物,但宠物也有规矩,跟主人不亲的狗养来做什么你别叫,这是我们老太的意思,不是我的。至于风凉话嘛

    齐骁,男人唯一能够无原则原谅和退让的对象,只有自己老婆。你到底想做什么,自己考虑好呗。”

    常云的话向来很直接,很毒,兼不带脏字“要三十岁的人了,孩子,能学会一地鸡毛之后收拾干净么”

    挂了电话,齐骁明白常云的意思。

    出路只有两条,要么彻底原谅常宇曾经的作为,哪怕一想起来就像心被火烧,屈辱无限,也得干干净净地翻过那一页。

    要么,就别再管常宇死活,把他一脚踢出生活视野之中,从今往后,各不相干,绝无牵扯,直到都进了棺材,墓地也不要选同一墓园。

    无爱无恨,无怨无悔,所有的伤心眼泪,就当是积雨云路过头顶,哗啦啦浇了全身透,谁也怪不了,对不

    想通了,可是齐骁并没有一身轻松。

    工作繁琐,压力不小,现在家里也有了烦恼源,齐骁忍了一天没去过问常宇的状态。

    问题在脑袋上盘旋恨怎么恨不恨了行不然后呢

    然后

    如果没有常宇主动跑来找他,他可以和常宇老死不相往来;可是现在都这样了,把人家干到翻,还可能撇干净么

    “猫真是邪恶的动物。”齐骁把过错都推到孽缘开始和中转的猫上。

    他到底还是回家了,一开家门,便看到常宇一只手握着拖把杆,常猫趴在拖把头上,似乎是在拖地。

    第11章 你的恨

    11、

    一只酒饱饭足的猫,是没多大兴趣卖萌的。

    常猫自然不例外,当它发现齐骁回来,常宇便停了拖把头追逐游戏后,意兴阑珊,窝上了沙发,蜷缩起身,打起呵欠。

    常宇见齐骁不说话,有些尴尬“拖个地,你不会介意吧”

    齐骁叹气,他刚刚有点受到惊吓。

    回到家,家里有人气还有猫气,活生生地融合在一起,暖着这个平素冰冷空寂的单人居室,齐骁不习惯。

    “你烧退了”把便利店买来的便当放在桌上,齐骁招呼常宇,“吃吃看,先填个肚子,要是吃不下,我再给你煮粥。”

    常宇撑着拖把,愣到齐骁进了卫生间解决完毕出来。

    相对坐在餐桌边,两人开了盒饭,各自闷声不响地吃。

    常猫凑趣地跳上了桌子,两边都嗅了嗅,不感兴趣地转身,踩着常宇的手背下去。

    常宇叫了一声“笨猫”

    那瞬间眉头蹙起,嘴唇绷直,眼角处偏生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神情与当年齐骁所熟悉的那个恶劣少年严丝合缝地重合。

    齐骁刹那之间倒尽胃口,“啪”地撂下筷子,双手撑上额头。

    “齐骁”常宇莫名,也把筷子放下,向齐骁伸出完好的手,欲碰不碰,停在了将挨到齐骁手指的数寸之距,颓然收回。

    “常宇,”齐骁缓过劲来,终于道,“我想我们今天把话说清楚了。”

    他抬起头,盯着常宇的脸,连咽两口唾沫“我恨你。我以为这么久了,我不恨了,其实根本没有解脱。”

    这句话说完费了齐骁老劲,他烟瘾翻腾,但是明明戒了好多年。

    常宇神情僵硬,某种意义上也算不动声色,他只微微点头“我知道。你要我怎么做”

    “如果你一直不出现在我面前,那一点问题也没有。你太阳的却阴魂不散”

    完了,齐骁发现连酒瘾也上来了,这场谈话结束他是不是要去大1麻的怀抱里寻找安慰

    “那我现在就走”常宇舔了下嘴唇。

    齐骁盯着常宇搁在桌上的缠满绷带的手,鼻子里喷出一声冷笑“走去哪出去作卖火柴的小男孩”

    他重新拿起筷子,戳到饭食中间,直视常宇“没用了,你已经出现了,现在走还有屁用”

    常宇半天不吭声,半天之后,也拿筷子开始夹盒饭里的米粒团他伤的是右手,左手自然用筷拙劣,两根棍子随时打架,齐骁看不下去,起身离开,从橱柜里找到根匙羹,随手用水龙头的水冲洗了一下,扔给常宇。

    常宇接过,抬眼看向齐骁,目中的血红赫然可见,他的语速缓慢“我送上门来给你报仇,无论你做什么都可以,你为什么不做我对你做过的事,你都可以来,你不是耿耿于怀我让我的那些跟班玩你么,你也能啊”

    他左手挥了挥匙羹,咧嘴道“是你自己心软,你做不到,你也放不下我。”

    齐骁倒吸一口冷气,厉害这般深刻透彻而出人意料的分析真是当年那愚昧无知只懂玩闹的常宇吗

    实话实说,当昔日仇人缴械投降,一副任君处置的孬样,睚眦必报的做法难道不是变本加厉地把曾经的屈辱和伤痛加诸于其身吗

    他找“朋友”耍你,你就该寻些陌生客轮人啊

    归根结底,到底是自己有破绽,要这是谈判桌,齐骁输了。

    两人沉默以对,常猫在沙发上翻了个滚。

    良久,齐骁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那时候是真的喜欢你。”

    这话出口的时候,齐骁感到自己在迅速缩小,回到了那混沌暧昧的少年岁月,那时候的感情矛盾纠结,缠绕成黑色的千丝万缕,蔽塞视听,夺人神智,仿佛整个世界,无边无际,痛苦没有出路。

    熬过去,再等个几年,回头能被自己的矫情笑死。

    只是齐骁现在完全没有笑的心情,他定定地凝视着常宇,等待答案。

    常宇嘴唇翕动,半天出了声音“齐骁,如果我做的事,让你伤心难过,你为什么从不告诉我”

    “什么”齐骁以为自己听差了,这算什么回答

    “你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想要的关系,和我的关系,不是这样的。”常宇苦笑,他同样回视着齐骁,“你不否认,那时候我和你很亲近明明是这样的关系,然而,你不喜欢玩我们常玩的那套游戏,你也不喜欢我和别人厮混,你还不喜欢我提到你的母亲,你的新家庭甚至你病得快死掉,你都从来没有明确地告诉过我。”

    齐骁张大了嘴,他拼命找词反驳,但发现脑袋空空无物。

    “你一直顺着我,到最后把我揍进医院,”常宇不依不饶,笑着,但显然不是愉悦,“齐骁,那个时候,我才清楚你恨我。”

    “这么说来还是我的错”常宇话中的荒谬令齐骁想大笑,他从喉咙里挤出了问句,拳头不由地再次握起。

    常宇恬不知耻地回答“我可以为你改变自己,是你从来不知道。”

    齐骁本能反应是把常宇痛骂一顿,骂他的厚颜无耻,然常云曾说与他的事却在他脑中以令他反胃的方式翻腾。

    自那以后,常宇对声色犬马事热情不复。

    确定不是因为被打到头

    只是江湖混迹已久,齐骁也不算是太省油的灯,他沉默良久,反击道“我一直告诉你我喜欢你,是你从来没有听进去。”

    齐骁的手机在他话音一落适时地响起,暗地松了口气的齐骁抄起手机,看也不看地“喂”了声,面色变了变,待了片刻,沉声道,“不,我不想回去。”

    他说着话起身,望向窗外,天色如墨,路灯光线中隐隐可见细雪飞舞,外面很冷

    身后倏然一暖,齐骁回头,是常宇贴着他的背后站着。

    两人对视了数秒,常宇试探性地抻长了脖子,战战兢兢地用唇擦过齐骁的,见齐骁没有明显的排斥反应,他改为贴上。

    齐骁把手机放入裤袋,转过身,搂住常宇,侵占性地吻上去。

    他的掌心在常宇不曾清理的下颌游动,粗粝的触感,陌生,却仿佛渗入骨髓般的熟悉。

    手机又响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有点理解因为手指发炎就自x的某仁兄,身体二十四小时的不对劲实在太烦了,做任何事都难以集中

    莫名想起焦xx书记,时隔那么多年好心疼他=。=

    第12章 雇佣关系

    12、

    温热柔软的肌肤相贴,原就是人间最值得贪恋的美好。

    多愁善感少年时,齐骁曾看过一段似是而非的话当你与某人相拥,享受但并迫不及待要解决欲望时,那份喜欢也许就是真的。

    是吗

    这一夜,他再次允许常宇睡床,现在那厮便蜷缩在他身边,睡姿如胎儿。

    常猫则在常宇脚下,肚皮翻起,两条后腿朝天,前腿却像人一样平在猫头两侧,万分诡异的睡姿。

    齐骁探向常宇的额头,还略有些不合宜的热。

    虽然最后还是一起滚到了床上,他却没有把常宇干掉。

    那厮先是不知死活地贴紧齐骁,见齐骁毫无反应,进而使用摩擦战术,只是常宇微烫的身体,绯红的脸颊,猩红干涩的双唇,还有血丝纵横的眼睛,行之有效地剿灭着齐骁的此人的欲望。

    “没意思,”齐骁推开常宇,长叹口气,“睡吧。”

    常宇直勾勾地盯着齐骁,回答“我不会走。”

    齐骁不由笑了“快睡,天天不休息,老命要休息了。你从前就玩狠了,现在还不知节制,当心不到四十就瘪个彻底。”

    沉默了很久,常宇才道“齐骁。”

    “怎么说错了么常少爷”

    “可不可以别再提过去”常宇的眼神中有一层晦暗,那肯定是某种负面情绪的凝结,但齐骁无法即刻分辨那究竟是什么,他心有所动,但不依不饶“为什么少年风流史,不是很值得炫耀”

    这话出口,齐骁深感自虐值暴涨,黑咕隆咚散发着恶臭的记忆一下汹涌到胸口,恶心的气味仿佛久滞不流的沼泽之水,呛得他差点伸手抓起常宇往床下扔,他急忙调动修炼多年的冷静强行镇压,待到缓过气来,却见常宇已然侧身倒下,双目紧闭,嘴里喃喃

    “你那么恨我,为什么还要装得像爱我”

    齐骁不再作声,几分钟过去,身旁的常宇脸色转平和,呼吸匀称稳定,到底扛不过病魔的催眠之力。

    常猫悄无声息地进了屋来,大剌剌地跳上床,拱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同样不出两分钟,睡得没心没肺。

    只有齐骁饱受失眠之苦。

    拿进卧室作闹钟用的手机抽搐般地震动了一下,齐骁探身出去,伸手捞起,一看,仅有的半点睡意烟消云散。

    两条消息来自同一个人,生下齐骁的那位女士,内容一字不变过年还是回家吧。

    家吗

    齐骁苦笑,有生母的地方,就一定是家吗

    年龄越长,他的的确确是越能理解那位不慎成了单身母亲的女士的不易,生活艰辛,无人扶持,还带着一个甩不掉的活包袱,真难。

    齐骁对母亲,有着成年男人待孤苦伶仃弱女子的宽容与同情,只是,这份柔软的心态,并不是来源于“儿子”这个身份。

    那份童年几乎没有得到过的疼爱,早已成为无形的桎梏,阻隔着齐骁塑造正常的、懂得爱也懂得不爱的人,大多时候,他从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他甚至骄傲于自己不曾走上歧路,除了少年时期那场荒唐的恋爱。

    直到他成熟,愈发地成熟,坚强到终于可以去面对内心的软弱,他才明白,这从来就是个问题,生命最初的伤,就像断掉过的骨头,纵然表面看不出异样,但那个地方,始终是脆弱、经不起折腾的。

    独自去国的那些年,有一回,同样是冷冬,在温暖的室内,喝着热腾腾的红茶,他惬意地看着玛丽雪莱的弗兰肯斯坦,美其名曰享受外语经典文学,他万万料不到,竟会因这早已被剧透个千疮百孔的小说而不经意间泪流满面。

    原来,齐骁想,他也是个怪物,不被创造自己者喜欢,甚至憎恨

    常宇临睡前的话令齐骁再次莫名触动,这句话,真切地戳中了始终困扰他内心的疑惑恨我的话,为什么还要装我

    是不是仅仅出于无处遁逃的责任感

    可是爱不是这样的,如果天生的血脉相连,九个月的融合作一体,仍带不来由衷的喜爱,齐骁想,这世界上又还有谁会对自己这个毫无退路的人另眼相看

    他也终于可以承认,当年对常宇那底线降至马里亚纳海沟的死皮赖脸,说白了,不就是溺水之人的救命稻草吗

    一边以旁观者的冷漠态度,不愿留情地剖析自我,一边情不自禁地将手探上常宇,从额头到脸颊,掌心处传来的湿热令他心中微颤的同时,莫名邪恶的念头跳上心间。

    齐骁解锁手机,一鼓作气地回了这么条信息“好,我回去。”

    对方很快传来新的讯息“什么时候年三十晚上回来吃饭吧。”

    “好。”齐骁回得非常爽快,他的视线落在熟睡的常宇脸上,若有所思地露出一抹笑。

    第二日,两人几乎齐齐在常猫柔媚娇嗲,千回百转的叫声中醒来。

    齐骁抓起手机一瞅时间,嘴里咕哝着,揪住常猫的后脖颈就要扔掉,常宇下了床,睡眼惺忪地道“是饿了吧我去喂。”

    他伸手抱过常猫,出了房间。

    这一幕莫名透着怪异,齐骁抚额,睡意荡然无存。

    几分钟后常宇重新进来,左手端着马克杯,右手举到与肘同高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把杯子递给齐骁“喝水不”

    齐骁瞟一眼常宇姿势古怪的右手“你才是伤患。”

    常宇默默笑了笑,再把杯子一递。

    接过后随便啜了口,齐骁把杯子搁上床头柜,看着常宇道“你现在也没法在外面工作,不如我雇你吧。”

    “啊”常宇愕然,脸色变了变,“做什么我什么也不大会,你知道的。”

    如今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空有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学历但从没有过正儿八经的工作经验,连在面店打个工都能惹出流血事件,齐骁当然明白常宇作为雇员绝对是每个老板的噩梦。

    “嗯,陪客”他坏心肠地说。

    “”常宇沉默了片刻,咬牙,“你坚持的话。不过你得保证找干净的人。”

    “白痴”齐骁骂道。

    顿了一顿,他继续,“包你吃住,到年三十那天,陪我回家,一切听我的。”

    “你回家”常宇惊讶,他打量着齐骁,“我以为”

    “同不同意”齐骁打断常宇的话,见常宇无言点头,他轻笑,“那薪酬,你想要什么”

    常宇想了一想,脸色凝重地对着齐骁“让我碰你。”

    第13章 “干”的宾语

    13、

    齐骁理解常宇的“碰”就是“干”,或者更粗俗一点的“操”,说英文的痞子通常会脱口而出“f***”。

    而作为这个动作的对象、简单句的宾语,齐骁每个毛孔都透着拒绝和排斥。

    他把常宇往平面上随便一按肆意摩擦是一回事,倒过来则完全是另外一番天地。

    与过去相连,尽管不打算矫情,但齐骁光是想像就有种可笑的屈辱感。

    离年三十只有不到一周,到底要不要咬咬牙答应下来

    猜测如今的常宇也不敢对他做什么过火的事,顶多,由黑蛇入洞,探个头就踢走

    唉,太阳的,做人真难。

    上班的时候明明工作几何数级别地暴增,齐骁却心神不定,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事,还好多年跌爬摸打,别的没学会,如何心中翻江倒海表面风平浪静的技能还是具备的。

    直到午餐时间常云打电话进来才破功。

    常云的口气一贯云淡风轻“还在干工作么方便说话不”

    齐骁把随手买的三明治扔到办公桌上,叹了口气,把大半日的烦恼宣泄在一语双关里“没在干工作,是工作在干我。”

    顿了顿,他又问“不会又因为你弟的事找我吧他现在在我那寄养,你们常家啥时候寄支票给我”

    “是跟我弟有关齐骁,你好像真把我们家老太给惹毛了。”常云的话里透着幸灾乐祸,“她要和你见面。”

    齐骁一介布衣,却大有“粪土万户侯”的气魄,嗤之以鼻地笑道“好啊,什么时候她老人家总不会遇风化虎,嗷呜一口把我吃了吧再说了,她小孙子自己离家出走,又不是我诱拐的,她就是告到天庭也没用。”

    常云听了,只是闷笑,继而转达见面的时间地点云云。

    下班之后齐骁直奔碰头点,他本来今天就没打算早早回去面对常宇,昨晚之后,两人之间肯定有所变化,只是齐骁现在还判断不清,这是好,还是坏

    但是为什么常家老太选择的见面地点是幼儿园

    还是有名的私立幼儿园

    老太太是因为孙子的叛逆而脑子糊涂了吗

    冬天天黑得很早,这个时候的幼儿园已经是大门紧锁,冷冷清清,齐骁停好车,走到门口,往里面张望了一下,立马值班室的两位壮汉就迎出来,语气表情算不得客气“你是哪个的家长怎么这么晚才来接啊”

    齐骁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支支吾吾道“呃,呃我是”

    话音没落,从主楼里面施施然走出一位身材窈窕、妆容精致、半披肩发一丝不乱的年轻女士,她先向保安们嫣然一笑“这位先生是与我一道接常颖真的。”

    两壮汉异口同声的“哦”着退下,齐骁则更莫名,常颖真是什么东西

    年轻女士又把视线转向齐骁,以齐骁的眼光打量,这位女士靠着适宜的化妆而令整个姿色,在十分制里能打到九分之多,底子再怎么不靠谱,至少也有七分,光那不夸张而线条圆润的瓜子脸,已然让人一见舒服。

    声音还动听,可惜一说哈美人形象立马裂痕毕露“齐先生,久仰,可惜我一直以为你应该更英俊些。”

    齐骁笑“男人靠气势和钱包,女人靠化妆或者整容么,这年头,真实的脸都不太重要。”

    美女微微一噎,没有接茬,换了话题“忘了介绍,我是常老太太的私人助理,姓秦。齐先生赶紧进去吧,小真等你很久了。”

    “那是谁”

    齐骁的问题很快得到了解答,他很快在幼儿园的娱乐室看到一个孤独地坐着玩积木游戏的小女孩,三、四岁的模样,扎着一条大马尾,听到声音,抬头向两人看来,大眼睛里闪烁着些许的警惕和不安。

    秦女士走到小女孩身边,将她拉起,一板一眼地向齐骁道“齐先生,这就是小真,常颖真,是常宇的亲生女儿你如果心存怀疑,我们可以给你三家以上资格齐全的鉴定机构出具的血缘关系鉴定证明。”

    这是什么剧情

    齐骁心中已经不止是“干”、“操”、“f”那么简单了,此时的感觉就像飙车时速两百公里然后狂踩刹车到底,头晕目眩已经是极客气的概括。

    常云那厮不是说常宇很长一段时间守身如玉吗守出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嫩闺女

    “等,等一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齐骁结巴了。

    “是这样的,齐先生。”秦女士一展职业的微笑,“于情于理于法,常宇先生都是小真的监护人。常老太太认为,这么小的孩子在父亲健在的情况下,理所当然要与父亲共同生活,这是染色体贡献方无可懈怠的责任。”

    她见齐骁张嘴似有反驳的意思,连忙抢道,“但是,我们一来找不到常宇先生,二来,即便找到了,常宇先生只怕也不乐意接受孩子,只好辗转一下,直接把小真交给齐先生你了。”

    齐骁生怕自己一张嘴就要粗口连篇,又不愿在女士们面前失态,便先闭紧了嘴,准备等心情平复再开口。

    秦女士极懂得把握时机,立刻蹲下身,怂恿小女孩道“小真,快叫。”

    小女孩扭捏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张嘴,无比清晰地冲齐骁喊出来“daddy”

    齐骁呆若木鸡,秦女士满意地拍拍小女孩的头,连赞好乖,然后起身道“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以后小真就托你们照顾了。嗯,这学期的学费我们已经缴清了,但从下学期开始,就由齐先生你们负责了,请为了孩子努力吧。我先告辞。”

    那一刻齐骁是明白了常云那异乎寻常的幸灾乐祸来由,他深吸口气,咬牙道“等等”

    “什么事”秦女士并不意外齐骁把她叫住,转头含笑。

    齐骁看看小女孩,压着怒火“人总不能有爸没妈吧这孩子的妈呢”

    秦女士想了想,突然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不多会带着两名壮汉回来,两名壮汉脸上换了和颜悦色,将小女孩带去音乐室。

    当乱七八糟的钢琴声传来,秦女士才严肃地开口“这件事其实你更应该去问问常宇先生。毫无疑问,孩子的生母是一位以捕获优秀男士获得终生保障为事业奋斗不休的女子。我并不知道她为何会选择常宇先生作为目标,但在她不折不挠、令人叹服的努力之下,她通过小真获得了丰厚的经济收益。当然,对小女孩要有所隐瞒,毕竟还是看童话的年纪,常家上下的统一口径是小真的妈妈已经驾鹤西归也请齐先生不要向小真解释这个成语的真实意思,只要让她相信母亲是骑着鸟去花园玩就好了。”

    齐骁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他只好说“我会劝常宇滚回常家去”

    第14章 家庭成员的增加

    14、

    大户人家做事果然不同凡响,出了幼儿园,秦女士从自己车上搬出儿童座椅,以及两个中规中矩的家庭出行旅行箱,向齐骁道“这是小真的衣服,还有些她的个人用品,齐先生,以后靠你多照顾孩子了。”

    齐骁点头“果然雷厉风行,周到全面。”

    秦女士嫣然一笑,令齐骁愈发气闷,当她的银色suv绝尘而去之后,这份不快升级到了。

    打算借冬夜的寒风平息情绪的齐骁忽然听到物体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低头看去,那小女孩正拼命试图推动那比她还要高的旅行箱。

    “呃,我来吧,你做不到的。”齐骁伸手拉过箱子,把附在上面的常颖真也拉了过来,小女孩大概是没想到某人的力气大而突兀,一时茫然,大眼睛里忽而就蓄满了泪水,哗啦泄洪般爆发。

    齐骁太阳穴狂跳,脑仁阵阵刺痛。

    谁来救他

    谁来教他怎么对付一个哭泣的女孩

    他连她为什么毫无征兆地跳到潇潇雨不歇都摸不着头脑混蛋常宇

    可是小女孩的悲伤没有因为齐骁的呆若木鸡、不知所措而有所收敛,洪水越发汹涌,声色俱全,专辑类型从轻音乐到重金属摇滚。

    如果把这孩子硬拽进车里,会不会给人误解拐卖儿童

    此时街上的行人稀少,齐骁无助地四下张望,救星般看见一位晚归的徐娘大姐在五六米开外驻足观望。

    大姐的视线与齐骁对上后,似乎下了狠心,大步上前,剜了齐骁一眼,直截了当问小女孩“小囡囡不哭不哭,这是你爸爸吗”

    常颖真抽抽噎噎地回答“是daddy”

    齐骁和大姐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大姐从头到脚仔细地把常颖真打量了一遍,又摸摸小姑娘的额头,没好气斥责齐骁道“你这个当爸的木头做的吗,孩子哭成这样,也不会抱一抱”

    “啊啊,是是”齐骁暗忖,要自己真是块木头倒是幸福。

    说来也怪,当他把小女孩抱在臂弯中,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感到了温暖,常颖真慢慢收了哭声。

    齐骁忙不迭地向大姐致谢,大姐没回话,含糊嘟囔了一声,转头走开。

    手忙脚乱的齐骁把孩子放入车中,启动车内暖气,折腾旅行箱和儿童座椅,等准备就绪后,常颖真已经完全止住了哭泣,齐骁边在心中念着佛号边踩下油门。

    回家这一路,比重逢常宇那日更诡异了百倍,同样是沉默,但一者是齐骁本人不愿开口,这次是他绞尽脑汁要说话,却不知道能跟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聊啥。

    孩子的一言不发让齐骁更不好过,最终,眼看着要到目的地了,齐骁终于憋出了一个问题“马上见到爸爸了,高兴吗”

    “嗯。”很轻的应答,与适才的嚎啕判若两人。

    话匣子开了,齐骁找回了点主动权“你会更喜欢在奶奶家吗唔,是谁教你那么叫我的奶奶,还是秦阿姨”

    小女孩又不说话了。

    齐骁正没奈何,不幸他竖起的耳朵仿佛又接收到了什么可怕的声音那细细弱弱,如蚊子叫一般但显然属于啜泣类别的声响

    啊不千万不要再哭了

    拼命祈祷的齐骁发觉自己眼眶都在发烫,太阳,太阳他奶奶,常宇那个混球,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去履行雄性染色体贡献者的职责呢这善后工作如此复杂跟棘手,那人难道从来就没有想过吗

    索性赶走他算数,这已经不是“干”不“干”的问题了。

    主意是打得很不错,甚至于在脑海里也出现了自己拿着扫把追逐常宇,常宇抱头鼠窜的美好画面,但是当齐骁停好车,刚跳下来便看见夜色灯光下,一个身影小跑着由远而近,他立刻知道,这事儿,今天肯定不成。

    常宇气喘吁吁地到齐骁跟前,满脸如释重负,他迫切地想问什么,只是嘴张着,没有声音,视线从齐骁的脸到他的身体各处巡游。

    齐骁瞅着常宇那张冻得通红的脸,无意外地在鼻孔下方找到两条鼻涕淌过的痕迹。

    “我去接你女儿了。”齐骁轻咳了一声,拉开后座车门。

    常宇显然是呆了,怔了半天,对向齐骁的表情和语气无不诠释着“绝望”的意思“齐骁”

    “先别解释。”齐骁挥手,“你先把孩子抱出来,然后一起拿行李。”

    见常宇点头,齐骁自顾自地打开后备箱,他听见常颖真怯生生地喊“爸爸”,却并没有得到常宇的回应,不晓得为什么,齐骁没来由地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怒气,带着怨恨的怒气。

    强行将情绪压下,齐骁一手拉一个箱子,锁了车门,示意那父女俩跟上,走了几步,回头见常宇低头在前走着,常颖真迈着两条小腿半跑着追,顿住了脚步,狠狠地向常宇斥道“你这当爸的木头做的哪这都不抱一抱地那么滑摔一跤怎么办”

    常宇被骂得愣了愣神,转头低眼看向常颖真,踌躇了两秒,还是弯腰把小女孩抱起。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都信奉“沉默是金”,闷声不吭地回到了齐骁的小家。

    关于怎么照顾一个幼儿,齐骁的知识基本上是空白一片,而常宇在把女娃放到沙发上之后,显然也是副束手无措、等待齐骁发号施令的呆头呆脑状。

    齐骁暗中吐血三升,脸上却不得不堆出笑容“小真饿了吧想吃点什么叔叔给你煮个面条好不”

    常颖真乖乖地点头,却不说话。

    常猫适时救了场,它从房间里大摇大摆地出来,一见有陌生来客,“嗖”地就往回撤,常颖真眼睛一亮,大叫了声“猫咪咪”,追进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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