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愿意和别人分享他。哪怕只是让人看看。
苏陌简直有点自我厌恶了。
硬是逼青年去面试，这是为他好，尚且能说得过去，现在又差点一个电话过去给人取消掉。
“精虫上脑，玩物丧志，”这句话说的是他才对。
苏陌忧郁地擤了擤鼻涕，灰溜溜回床上窝著取暖去了。
感冒药里有一些安定的成分在，苏陌吃了几片，很快又昏沈入睡。
等他头昏脑胀的醒过来，窗外天色已经开始黑沈下来，而曲子诺还没有回来。
苏陌忍著一身的酸痛爬下床，他的每一个关节都像散架过後又被重新拼装好了似的，整个人就像个老朽的机器人，走起路来一步一哢嚓。好不容易走到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却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发烧让他嘴里直泛腥气，喝清水都反胃。他想学青年那样泡杯蜂蜜柠檬茶，然而四处找了一圈，又找不到蜂蜜放在哪。
“曲子诺”
没人回答，他孤零零捧著空杯子站在厨房里。
曲子诺在家的时候比大狗还要黏人，走到哪里他都会贴上来，肢体接触也是少不了的，总要时不时的亲一亲手背，摸一摸头发，而苏陌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已经习惯有这麽一个人在他身边，平时察觉不出，他一旦离开，屋子里就显得特别冷清和空旷。
好像哪里空出一块。
两人在一起的时间算不上长，但他已经在苏陌的生活里烙下印子。
苏陌觉得很挫败，他居然已经这麽离不开曲子诺了。
傍晚接到李梅的电话，说印象那边的资助商不满意这次的案子，要整个大改。
“怎麽改”苏陌觉得荒唐，“曲谱交上去了，deo也出了，连造型都做好了，现在才改”
“全部推翻重来，”李梅比他还要焦头烂额，“风格要翻新，曲子也要全部重做，全公司都在赶进度，你那几首曲子也要在下个月之前交出来”
“什麽”苏陌呛咳嗽了。
“团队唱抒情要不得，新企划我给你传真过去了，你自己看著办”
“下个月之前，怎麽可能啊”苏陌擦了把鼻涕。
“你和人家签了约哦，不可能也要变成可能”哢嚓一声把电话挂了。
过了两分锺传真发过来了。
苏陌取出来一看，封面上那原本走清新路线的四人团体被打造得像妖怪一般，四首他负责的曲目也指定了走向危险，性感，充满激情。
还充满激情呢他赶紧给李梅回了个电话“这是要弄一个四个男版dygaga的团队”
“差不多吧，第一辑就把夸张当卖点嘛。”
苏陌怀疑道“你这不是破罐子破摔了吧”
“我什麽时候做过这种事哦”李梅欲哭无泪，“我这也是被逼急了没办法，他们要浮夸，要爆点，那就将计就计，把第一辑作成舞曲。这四个小孩唱功都不错，後力强，先捧红了再变路线。”
“那我写的那几首”
“以後再用嘛”
“那现在”
“写舞曲啊”
“我什麽时候写过舞曲啊”
“抒情曲大家都听腻了嘛。”
“那作成jazz风格的”
“你看没看企划啊，主打曲主题是性”
苏陌眼角抽搐道“性”
“性。你自己读嘛，火辣的，致命的，热得能把人燃烧掉的性。”
“你给我翻译一下”
“哎呀，怎麽色情怎麽弄吧，越撩人越好”说完打算挂电话，挂到一半又抬手补了一句“不准低俗”
哢嚓。
苏陌觉得头更晕了。
他去床上躺了一会，但实在无法入睡。干脆又打开电脑，在搜索栏里敲了一个“性”字，结果百度拉出一整夜的两性知识报道，他想了想，改输“性爱”，这下变成满篇的药物广告了。
苏陌很苦恼，他擅长的是抒情曲，钢琴和小提琴伴奏，曲风悠扬安静。让他去负责这种题材的舞曲，实在太难为他了。
性。火辣的，致命的，能把人燃烧掉的性──
头脑里浮现出曲子诺的脸。他的手指。声音。他俯身下来的时候，那被汗湿了的头发，和那宽厚的起伏著的肩线。
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原因，苏陌有点口干舌燥。
他提笔在线谱上写下第一个音符。
这麽披著薄毯在钢琴前坐了一会，来回弹了两个音阶，外面滴滴答答的，是水珠打在塑料棚上。似乎下雨了。
他突然想起曲子诺出门前没有带伞，是不是应该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要不要去接他──苏陌心情有些雀跃，他竟然因为找到了和青年联络的借口而在开心。
刚拿起电话，门铃就响起来。
“曲子诺”他跳起来去开门“弄到这麽晚，很辛苦吧──”
然而门外却不是那高大的青年。
那是个女孩，长头发，齐刘海，失魂落魄的站在他门口。
苏陌惊讶道“林、林婷”
林婷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扑进他怀里，哇一声哭了起来。
苏陌手忙脚乱去拍她的背，把她扶进屋里去坐著“怎麽啦”
女孩好半晌才抬起头，抽抽噎噎的说“我、我怀孕了。”
林婷是林钧的妹妹，林家捧在掌心上宠大的麽女。
孩子当然不是苏陌的。苏陌只短暂的和她交往过一阵，林钧的妹妹他不敢唐突，两人至多牵牵手。倒是林夫人很喜欢苏陌，还想过要给两个孩子订婚约，可林婷的心不在苏陌身上，两人在一起两个月後就分手了。
女孩子一看见他就哇哇大哭，像抓著一根浮木似的紧紧攥著他的袖子。
苏陌知道林家家长的古板和严厉，她才十九，未婚先孕，这是闯大祸了。
“孩子的爸爸是谁”
林婷满脸都是眼泪，一个劲摇头。
“你不知道”
她还是摇头。
苏陌急道“你是不知道，还是不愿意说事情都这样了，你还有什麽不能说的”
林婷哭得更厉害，抽噎著说不出话来。
苏陌去浴室拿热水洗了一条毛巾，一边给她擦脸一边拍她的背，等她稍微平静下来，才温和开口“到底是发生了什麽事，你一五一十都告诉我，我帮你想想办法。”
林婷可怜兮兮地看著他。
苏陌替她抹掉又流出来的那道眼泪，抓著她的手紧紧握了一下“别怕，我会帮你。”
女孩子哽咽著把什麽都告诉他了。
这是一个典型的小姐与书生的故事，书生除了长得俊秀之外一无是处，闯下大祸便逃之夭夭，留下六神无主的小姐，一个人惶惑又无助，只好跑来向前男友倾诉。
苏陌问她“你确定是有孩子了吗”
林婷抽噎著点头“前两个月，那个都没来，最近吃什麽都想吐我就背著妈妈，去买了验孕棒，验过三次了，确实是”说到这，又吓得哭起来“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爸爸会和我断绝关系的苏陌苏陌，你帮帮我”
苏陌被她抓著袖子，想了想说“你得告诉你哥，还有你父母。”
林婷哭著摇头“不能告诉他们的”
“必需告诉他们你一个人什麽都做不了主这孩子你要生下来吗还是要打掉孩子父亲要找到吗找到他了做什麽没人帮你，你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对吧这事不能瞒，你知道怀孕是多大的事吗”
林婷惶然看著他，只知道哭。
苏陌鼓励她“你现在已经是个母亲了，坚强一点，光是躲在我这里也没有用，该负的责任你必需担起来。”
他拿起话筒“我先给林钧打电话。”
曲子诺通过了试镜，秀导要求当场签约，他本想回绝，但这份工作是苏陌替他安排的，好不容易把人抓在手里，暂时还是不要拂了他的意才好。想到这，他在合约上签了字。
其实，只要苏陌肯一直乖乖待在他身边，要他做哪个行业都行。他对此并不在意。
苏陌还在家里等著他，大概一天都没吃什麽东西，他烧了两天，消化系统脆弱，宜食清淡，曲子诺特意搭车到城东，千里迢迢给他买了药粥回家。
一开门，却看见他正把一个女孩搂在怀里，那女孩抓著他，在哭。
曲子诺在那瞬间几乎被尖刻的愤怒和嫉妒扭曲了神智，但他克制住了，尽量保持微笑问“这是谁”
苏陌手足无措，林钧不在家，曲雅接的电话，说他去外地开会，要三、四天才能回来，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直接带著林婷回林家。
而林婷已经全无主见，只一个劲求他不要告诉父母，苏陌正焦头烂额，看见青年打开门走进来对他微笑的时候，居然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林婷拉著他的袖子，眼睛红得像只兔子，惊恐问“他是谁你叫来的是我爸的人吗”
苏陌安抚的拍拍她的手背“这是曲子诺，我朋友，暂时住在我这。”
曲子诺站在原地看著他们，眼神意义不明。
林婷紧紧拉著他，小声说“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苏陌给了她一个你放心的眼神，转头对曲子诺介绍“这是林婷，林钧的妹妹。”
青年对她一笑“你好。”走近几步，盯著苏陌看了一会，问他“发烧好点了吗”
“嗯”苏陌一个劲替女孩著急，差点忘了自己还在发烧“好多了”
曲子诺一点头，又低声问“林小姐心情看起来不太好，是出什麽事了吗”
林婷垂下眼睛，往苏陌背後一躲。
曲子诺相当识趣，不再多问，极有风度的岔开话题“林小姐还没吃饭吧我买了晚餐，去热一热，稍等。”
苏陌跟著他进了厨房，看青年把包装盒里的粥拿出来倒在碗里，在他身後踟蹰问“今天的试镜怎麽样”
曲子诺把碗放进微波炉“过了。”
总算有件好事发生，苏陌眉头一展“太好了”
青年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有种宽和温柔且让人安心的力量，苏陌突然很想被他用那双有力的臂膀抱一抱。
曲子诺似乎能读懂他的心思，走过来，环住他的腰，把下巴放在他的肩膀上，用温热的脸颊贴著他的脖子。
苏陌不由自主回抱著他，他发现自己十分渴望和贪恋这样的温存。
但客厅还有客人，他只好清一清嗓子“林婷还在”
曲子诺低低嗯了一声，在他脸颊上轻吻，而後放开了他。
苏陌还欠他一个解释，但他不说，青年就不问。
苏陌不想对他撒谎，但他要保护林婷，就不得不编造借口“林婷和男朋友吵架了，一时负气不肯回家，家里又反对他们交往”
这个谎言里有个很大的漏洞，林婷完全可以去找自己的大哥林钧，林钧不在，她也可以去找曲雅。
曲子诺当然想到了，但他只是微微垂下眼睑，片刻後笑了笑“那，让她暂时住这里吧。”
“嗯。”苏陌想，等林钧出差回了家，再让他带著林婷回家摊牌，有林钧这个大哥护著她，也不至於出什麽大事。
曲子诺带了隔热手套，把微波炉里的热粥取出来，突然问“她只是林钧的妹妹吗”
“嗯”
“她和你的关系，只是朋友的妹妹吗”
苏陌慌忙说“当然”
在青年的目光里，他又越发慌张起来，憋了半天，脸都红了“其实，我们交往过一段时间”
他其实不想让曲子诺知道。
“不过我们真的什麽也没有很快就分手了我从小和林钧混在一起，她又常常跟在林钧屁股後头，简直就像我半个妹妹说实话，我和她之间根本没那种类似男女朋友的感情”他急慌慌的想要解释。
曲子诺端著粥碗走出去，经过他身边时俯身亲了亲他的脸颊“我相信你。”
林婷一早醒来，听见隔壁客房传来砰砰砰的敲击声，像是装修的噪音。
她披了件衣服起身去看，曲子诺正半跪在地上，把铁钉往床柱上敲，苏陌在一旁替他把著床架，两人正在安床。
曲子诺看见她，就把嘴里咬著的那颗钉子取下来，对她一笑“早安。”
林婷扶著门框“早安”
曲子诺站起来，敲了敲木头床架“钉子加固过一遍，应该没问题了，待会把床垫放上来就行了。”
苏陌吐了一口气“还好有你在，不然这种组装床我还真不知道该拿它怎麽办。”又转头问“婷婷还没吃早餐吧，想吃什麽，我带你去外面吃。”
曲子诺正在收拾工具箱，没注意被钉子割了手，他低头看了一眼，飞快把那颗沁出来的血珠抹掉。
林婷垂著眼睛“我没什麽胃口”
苏陌说“好歹要吃点东西，毕竟你肚子里咳，肚子里得垫点东西。”
曲子诺哢哒一声扣好盖子，把工具箱提在手里，笑一笑说“林小姐昨晚就没吃下什麽吧”
“嗯”
青年低声说“胃里空著可不行，餐馆里的早餐偏油腻，林小姐大概吃不惯，我去替你做点容易入口的东西吧。”
他垂著眼睑看人的样子非常温柔，林婷不知怎麽了，只觉得被他看著，心脏就砰砰的跳得快起来。
早餐也是粥，林婷看著自己面前那黏黏糊糊的一碗东西，实在一点食欲也没有。
但这是别人特意为她做的早餐，她现在寄人篱下，不能再像在林宅一样，仗著父母娇惯就乱撒小姐脾气。她逼自己拿起勺子。
咬牙尝了一口，入口微酸，意外的好吃。
“这粥是你做的吗怎麽有点酸味”她怔怔问。
“加了酸梅，”那高大温和的青年对她笑了笑“林小姐不喜欢酸，可以加一点砂糖。”说完舀了一勺白糖加进她碗里，又用瓷勺帮她拌匀。
“谢谢”林婷接过他手里那碗粥捧在手里，暖呼呼的热度似乎一直传到她心口。
苏陌有事要去公司，下午便只留下她和那陌生的青年在家里。
林婷起先有些局促，她被林家保护得太好，走到哪里，身边总会有佣人或朋友跟著，很少像现在这样，和一个陌生人单独相处。但青年温和有礼，又对她处处关照，她和他聊了一会天，在他那低沈温柔的语调里，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她正处在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别人对她一点半点的好，都能让她觉得感动和安心。
这几天悬在半空的心，好像终於能找到一个地方降落。
这个人值得信赖，她想跟他倾诉，想向他依靠。
林婷咬了一口青年替她削好的苹果，踟蹰著说“其实我这次来找苏陌，不是因为和男朋友吵架”
青年正坐在落地窗前看书，闻言一抬头“哦”
林婷咬著下唇“我怀孕了。”
青年背著光，一时看不清表情，林婷只看见他慢慢把书合上了，而後听见他说“原来如此。”
青年的声音低沈温柔，像带著让人安心的魔力“未婚先孕，男朋友不负责任的失踪，你又生长在那种家庭很害怕吧”
林婷鼻子一酸，忍著心酸“嗯”了一声。
爱心猫粮1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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