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不知道几千年里有没有妖魔和我走到同一个地方,还是都倒霉地死在了阴兵的武器下。
魔宫里的建筑众多,又都十分高大,十分阻挡视线,我就爬到能看到的最高的楼阁的屋顶上,这宫殿的布局果然清楚了很多。
宫殿外围的建筑都还完好,最中央的宫殿却不见了,只有一片湖泊,湖中央有个小岛。我纳闷原来的宫殿去了哪里,这片湖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是原来就这样,还是魔尊死后才变了样?
我正要从屋顶之上过去,忽然瞄到有一条长廊直通魔宫中心,这长廊上似乎画着些什么,我心道没准就是有妖魔闲得没事喜欢画图讲故事呢?
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我跳下屋檐,三两步走到长廊下。
竟然还真的有壁画。我顿时来了兴致,一路看了下去。
壁画起初的部分讲魔尊如何征服五大魔王,称霸魔界,接着还组织大军进攻天界,总而言之就是狂炫酷拽叼,这里的壁画不仅逼真,甚至还会动,几千年了都还在运转,可见画这画的妖魔也是法力高强。
据说魔尊在世的时候是魔界的巅峰时期,那时魔界甚至能和天界叫板,随便拉出来一个都能完爆如今称霸一方的妖魔,于是天帝坐不住了,天魔大战就爆发了。
我一路看一路走,到了这长廊过半的时候,魔尊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大将。我之所以会注意到他的存在,是因为他身上的盔甲和领头的阴兵一模一样。联想到传说,我猜这个大将就是将魔尊埋葬在酆都的那个。
壁画里没有讲此魔的来历,但自他出现后,就几乎与魔尊形影不离,偶尔不穿盔甲的时候,也是一身黑衣,戴一顶漆黑面具,从不露出真容。
难道是丑的不能见人吗?我心想,摸了摸这个魔将的画像,恍然间似乎见到那面具后眼光一动,再去看时,又变回呆滞的模样。
壁画还在继续着,只是画风渐渐转为惨烈魔尊战死,魔界陷落,众妖魔伺机分食魔尊的尸首,无名魔将抢回魔尊的残骸,藏在魔尊生前的寝宫之中,并令魔宫下沉,魔界的辉煌自此而终。
就算我这样从未经历过魔界巅峰时期的魔,也不禁唏嘘感慨。
长廊到这里逐渐坍塌,壁画更是模糊不清,不知道是不是还有更多的内容,冰冷刺骨的湖水从这里漫了上来。
我回想壁画的内容,意识到湖中心的小岛也不是岛,而是寝宫的屋顶,心想要是我还能飞就好了,这么点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现在怎么办?游过去吗?
我看了看黑漆漆的水面,再望一望离得很远的小岛,突然有点害怕。进到魔宫之后,我没有遇到任何异常,这却恰恰是最大的异常。外围的酆都城由阴兵守卫得这样严密,内部的魔宫怎么会毫无防备?这湖水里不会有什么专门吃妖魔的魔兽吧?
可我都走到了这里,除了前进还能有什么选项?就算真的有了不得的东西,我也只能尽力斗一斗了!
我叹一口气,脱下身上已经破破烂烂的外套,这衣服从人间陪我到现在,真是不容易。
没成想还没走几步,脚下就毫无预警地一空,我立刻身不由己滑向湖水的深处。
被水淹没、窒息的陌生感觉第一次包围了我,肺部像是要爆炸,空气被从胸膛中挤出来,我拼命想游动上浮,可无论我怎么挣扎,身体都仿佛被绑上了千斤铁块般,飞速下沉,沉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湖底。
渐渐地,所有的知觉都消失了,可眼前反而不再是一片漆黑,一个人影模模糊糊地出现在我眼前,逐渐清晰起来。
竟然是之前呆过的牛头怪的地堡,而地上的人影,是浮黎。
我是死了吗?我在想。
我被困在这湖水里,还是回到了混沌之中?为什么还会看到浮黎?难道我死了浮黎这个混蛋还要来纠缠我。
真是气死大爷了!
然而不管我如何气愤,眼前的画面都没有变化。我似乎回到了那间地堡之内,被迫看着奄奄一息的浮黎。
他面色灰败,露出的肌肤毫无血色,瘦长的手紧紧攥着胸口,几度翻转,终于呛出一口鲜血,身躯又抖了几抖,像是要挣扎站起,却不支地摔在地上,眼里光芒散去,终于没了声息。
我眼见他历经这死前的痛苦,竟然觉得胸中剧痛,仿佛心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不止胸中,全身甚至连指尖都开始疼痛起来。
离开地堡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他终会有这样的结果,可真正目睹,却宁愿他还在世,哪怕在人间和云祯双宿双飞。
活着的浮黎,总比死了的要好。
我活了几千年,从未爱过别人。如果这就是爱,那我情愿从未爱过,从未遇见过他,还回我的洞府,还做我的无情妖魔。
我想抓住我的胸口,想把这颗心挖出来,让它不要再折磨我。
忽然间,地堡内的画面又水波一样消散了,眼前换回湖底的景象,我依旧在冰冷彻骨的水中飞速下沉,而胸口的疼痛愈发剧烈。
我往下一看,竟不知从哪里伸出一只苍白的手,真的穿破我的胸膛,尖利的指甲刺进我还在跳动的心脏里!
第32章
湖水如同有魔力般,吸走我所有抵抗的力气,我拼命挣动,却被这只手抓得更紧,直到最后一丝力气用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往外拽我的心脏这湖水中并不是空无一物,而是飘着许多破碎的肢体,大概属于与我命运相同的妖魔。我真是自作聪明,本以为可以在魔宫中寻找出路,没想到反而是自投死路。
就算不能出去又怎样呢?我凭借那碎片,至少还可以吃吃误入的妖魔。现下可好,一世英名默默无闻地葬送在这片魔宫的小湖里,死得何其憋屈!
然而再不甘心,我也没有活路了。就在我心如死灰的时候,湖水中传来的一句短促而模糊的“斩”,一道白光闪过,攥住我心脏的那只妖异的手被一刀两断,而深入我胸膛的部分,也立刻失去养分般,化为齑粉。 那种难以承受的痛楚瞬间消失了,只是胸口上留下一个不断流血的深洞。
紧接着,一只手抓着我的肩膀将我向上拉起,力量之大,竟然使我挣脱了湖水的阻力,带着我到了中央的小岛上。
快到岸边时,我不顾姿态有多狼狈,四肢并用狗爬一般爬上了岸,破风箱一般呼呼喘息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再一看身后的湖水,霎时悚然这哪里是什么湖水,分明是血。浸透了无数怨念的妖魔的血。
那画壁长廊根本就是个迷魂术,我竟然对血湖散发的腥气没有丝毫察觉。冷意沿着脊梁骨爬上后脑,我满心都是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对了,刚刚是谁救了我?那只妖异的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这时刚才救我的人也从湖水中施施然升了上来,姿态倒是十分优雅,我心想这是何方大能,便努力地眯眼,借着月色向湖面看去。
然而待我看清他的真容,却立刻惊得从地上站了起来。
这容貌、这身形……不是浮黎又是谁?!
只是这双血一般的红眼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一身的魔气?就连原本的面貌也发生了轻微的改变 。
若说他原本是初雪般干净,现在就是血莲般艳丽,美貌中更添几缕妖异。
我盯着他的脸好半晌,才凑出了一句话。
“你入魔了?”
他瞧我一眼,没有否认,只是眼角微挑的风情实在勾人,完全是一个妖艳贱货的样子了,原本的浮黎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我失笑几声。天帝的儿子入了魔,放在天界得多大的丑闻啊。但转念一想,这个混蛋居然还活着,枉我为他这样伤心,全都是白费。
他走到我面前,一手按在我胸口的大洞上,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那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接着,他不知怎么变出一件外袍来,扔在我身上。
“接下来的路,我会与你一起走。”他终于开口道,声音冷冽,语气是不可置疑“魔尊的力量,我要一半。”说完,就甩开我往前走。
“你怎么会入了魔?”我立刻追上去,扯住他的衣袖,见他不理睬我,不由得怒气上头,“你他妈倒是说话啊!”
他停下来,嗤笑一声“我入魔与你何干?”
除了这面貌,我简直找不到一点从前浮黎的样子,直觉得浑身一阵发冷“你到底是浮黎,还是装成浮黎的妖魔?若是要我的命,不用耍这么多花样,直接拿去就是了。老子没有兴致陪你玩。”
“你从前喜欢我的时候,还骗我说与你是情人,怎么现在我在你面前了,你却反而怀疑我了?”
“放屁!”我登时破口大骂,“老子以前是瞎了眼,才会被那个混蛋骗身又骗心。”
“哦?”他眼珠一动,一步跨到我身边,霎时与我与我贴得极近,那张艳丽的脸就凑到我眼前,与我气息相对,“你不喜欢我了?还是说——”那血红色的瞳珠倏忽一变,重又变为深黑,原本的妖异也瞬间不见了,他重新挽起一朵笑意“你就是喜欢他这幅骗人的样子?”
我立刻警醒起来,一把推开他“你果然不是浮黎。”
他也不恼,反而含着笑意看我“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我到底是谁,又有什么重要呢?”
究竟是妖魔假扮浮黎来接近我还是浮黎真的入了魔? 我看着那张脸,许多滋味在心里淌过。
入魔的天人多半会像昱修一样迷失本性。
一个入魔的浮黎和一个死了的浮黎,我竟然不知哪个更坏一些。
“走吧。”一身红衣的魔物走了几步,转过头来,对我露出那颠倒众生的笑容。
“去哪里?”
他眼光一动,露出些狡黠“这里。”
我还没懂他话里的意思,就见他往下方用力一踩,下一刻只听稀里哗啦的声响,脚下一空,身体便不受控制地往下落去。
如果眼神能杀人,那我应该已经把浮黎杀死了一千万次,但此刻,失去魔力的我只能在空中徒劳地张牙舞爪,希望能抓住点什么。红衣的魔物轻盈地降落我面前,环住我的背。
为了不被摔死,我只好任他抱住,这里深得不可思议,我们在黑暗中落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碰到了地面。
落脚的地方是一道向下的阶梯,宫灯逐一亮起来,仿佛在为我们引路。
他松开我,步伐悠闲地前进,我却迟疑起来。整个酆都都被那个强大的黑衣魔将控制着,在他力量的领域之内,妖魔通通被剥夺了魔力,但浮黎却仍有魔力。
我不认为浮黎有这样强大,不然他根本不用寻求魔尊的力量。
那么,这个浮黎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我濒死的幻觉?
我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茫然失措。
“怎么了?”他发觉我没有跟上,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我还活着吗?”我问他。
“当然。”
“那么你呢?”
他却不说话了,只是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我“你说呢?”
“我还在血湖之中吗?”
他叹了口气,回过来,突然亲了亲了我“幻觉会这样做吗?”
他的唇很冷,却很真实。
这真实使我惊慌,我推开他,飞快地踏着阶梯向下,无暇去想前方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第33章
思绪变成一团乱麻,我不知道在这昏暗的阶梯上跑了多久,前方终于不再是阶梯,明亮的光线透过来,我一口气冲向那光线的源头,眼前顿时豁然开朗,竟是一个极为空阔的大厅。我抬头一看,发觉头顶竟然是星空,再一看,并不是没有屋顶,只是用魔力模拟出星空的样子。
四面还有许多与我们进来时一样的小门,想必无论从哪个地方进入寝宫,最后都会到达这里。
浮黎也慢慢走到我身边,与我并肩站在一起。
“这就是终点?”我问,“为什么这里什么也没有?”
“这里不是什么也没有,而是还未出现。”浮黎双眼微眯,面色严峻起来。
“你说什么?”我没弄懂他说的话,什么叫还没出现?
然而我立刻就明白了。就是这两句的功夫,雾气开始迅速弥漫,大厅中的能见度飞快降低。
“叮铃——叮铃——”无数的铃声从浓雾中传来。
我对着声响再熟悉不过,经过魔宫外那一遭,我也早就发现发现这浓雾和阴兵的联系,立刻后退几步,回到来时的通道之中,眼睛盯着大厅中的情形,一瞬也不敢松懈。
以我现在的能力,别说千百个阴兵,我连一个都不一定干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