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面无表情,浅浅的灰瞳闪着寒光“你可以进去了。”
亚辰道了声谢,大步朝庄园走,不知怎的,总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庄园内很静谧,除了水声,偶有几声鸟叫,第一关就这么渗人,亚辰不知房内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
来到门口,亚辰正准备按门铃,门却自动打开,一股凉风带着异香扑面而来。
亚辰的心跳无故加快,掌心竟沁出了冷汗。
亚辰捏紧拳头,不就是个黑社会的窝点嘛黑社会也是人,自己没得罪他们,怕什么,即使里面有埋伏,为了裴希,也不能退缩
亚辰将心一横,踏进门去。
内厅很宽敞,与外饰一样充满浓郁的贵族风情,从桌椅到摆饰,无一不绚丽大气。
厅内人不多,只有两个,指挥官和他的女儿isa。
指挥官坐在面对大门的一张宽大沙发上,双目微闭,似在小憩。
isa坐在他旁边,手上拿着一本杂志,看到亚辰来了,朝亚辰微微颔首,然后倾身在指挥官耳边说了什么。
指挥官的眼睛慢慢睁开,碧蓝的瞳孔带着一丝老人的浑浊。
没有请亚辰坐,也没有开场白,指挥官直接问“知道今天为什么叫你来吗”
对面的指挥官跟外面那个大块头比,简直算和蔼和亲,亚辰被吓了一次,免疫力强了很多,不惧指挥官阴暗不明的目光,直接点头与他对视“大概猜到了,因为家族内乱的事。”
指挥官笑,口气带着明显的嘲讽“你以为你是谁太子但在我眼中,你只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我一不小心就能把你踩死。”
“当然,我从不怀疑指挥官的能力,但今天,似乎你想听听我这只蚂蚁的声音。”亚辰有恃无恐,霍思远以前就是个混黑道的,说黑道有个惯例,喜欢强气压人,谁的气势先压倒对方,谁就赢了头筹,亚辰深知这点,便先入为主,抢占先机。
“哼,有意思。”指挥官转头,替isa拂开肩上碎发,温柔道“我喜欢这小子,样子不比裴轩差,性格却比裴轩好了千倍,要不父亲做主,让你们在一起算了。”
isa两眼含笑看着亚辰,差点就点头了,但手中杂志里的男人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isa嗔道“女儿也很喜欢他,可惜他的心里住着别人。”
指挥官微皱眉头“有这种事谁比我的女儿还好”
isa拉住指挥官的手,撒娇“你怕女儿嫁不掉啊见到男人就想领进门。”
指挥官摇头“我是想早点抱孙子,你年纪也不小了。”
“”
一对父女低声唠家常,完全没把亚辰放在眼里,亚辰抽抽嘴角,觉得再不打断他们,今天怕是谈不了正事,于是咳嗽一声“呃指挥官今天叫我来,难道不是谈裴轩的事”
指挥官斜睨亚辰,气息逐渐变冷“你知不知道家族内部的事外人不得插手你不仅是个外人,还是个外国人,有什么资格和我谈”
亚辰的目光落在isa脸上,难道自己会错意了
isa脸色正常,眼中带着促狭的光。
这个小细节亚辰并没忽略,心中一下就踏实了“我是外人,那么裴轩呢他不但是家族的人还是你的女媳。”
指挥官一听裴轩的名字,登时有点冒火“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亚辰忽视指挥官的愤怒情绪,径直踱到一侧的座椅上,“能喝点咖啡么”
指挥官瞪他,不置可否,倒是isa点了点头。
亚辰自顾自倒了一杯咖啡,喝了一口,“在我的国家,人们讲关系可以追溯很多代,裴轩和我有工作上的关系,也有亲情上的关系,首先,他是我的boss,我替他效命,再者,他是裴希的哥哥,而裴希是我的爱人,所以他也算是我的哥哥,我和您的女儿是很好的朋友,而他又是您女儿的未婚夫,朋友的未婚夫,当然也是朋友,所以我和他关系密切。”
指挥官被亚辰的关系弄得头发昏,什么老板、哥哥、朋友的,完全没搞明白,只听清最后一句,关系密切。
“那么,你是来为他说情的”指挥官问。
亚辰在心中冷笑,不知是谁前不久还被裴轩威胁过,现在还要绷面子。
“算是吧”亚辰顺着他的话说“裴轩年龄不大,却拥有成功的事业,难免有骄傲情绪,得罪指挥官是他不对,但他也是护主心切。”
指挥官静静听亚辰说话,浓密的窜脸胡挡住了大部分表情,让人看不出情绪。
“你真的是来给裴轩说情的”指挥官撸了撸胡子“我怎么觉得你是来搞黑他的”
亚辰闻言,微楞。
“护主心切”指挥官咬牙“你是在批评我的做法不对还是在赞扬他的忠犬精神”
见指挥官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亚辰忙道“我并没有评说谁的对错,只是客观陈述事实,您无须动怒。”
指挥官“哼”了一声,转头对isa说“我收回刚才的话,这小子也不怎么样。”
isa抿嘴摇头,没说话。
指挥官瞟了眼摆钟,起身朝楼上走。
自从裴轩的手机炸弹事件以后,指挥官就拒绝佩戴各种类型的手表,应了那句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老话。
谈话才刚开始,指挥官却突然离场,亚辰不好贸然喊他,便用询问的目光看isa
isa压低声音说“和我父亲对话,一定要言简意赅。”说完,isa冲指挥官喊了一声,指挥官停下脚步,转身。
亚辰抓紧机会“boss对指挥官一直念着当年的兄弟情,所以事发这么久,他并没严厉追究。”
指挥官的眉毛动了动“你怎么知道,裴轩告诉你的”
亚辰没有回答指挥官的话,按自己的方式说“道上的人最重兄弟情,尤其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当年巴勒莫事件震惊全球,你和boss浴血奋战保家族荣誉的事,小道报纸有过报道,昔日手足,今天互相残杀,破坏的不仅仅是家族规则,更是一份难得的兄弟情谊。”
旧事被重提,指挥官忆起亡妻,心中苦痛不已。
那年深秋,家族积压已久的矛盾突发,几股势力联合起来,想逼don让位,指挥官和eo那时只是家族普通士兵,因听命don而被牵连,eo还没结婚,无牵无挂,指挥官有妻有女,战斗出逃,多有不便,于是寻了一处隐秘地方,将妻女安置进去,没想到,秘密被泄露,叛逆者围追堵截,将指挥官和妻女困于家中,机枪扫过,房屋一片狼藉,叛逆者以为房内三人都死了,正想进去查看,天上却出现一对人马,凌空扫射,地上的武装分子瞬间全部击毙,原来是eo率领一队部下救命来了。
eo踢开满是弹孔的门,只见指挥官一动不动抱着血人一样的亡妻,身边跪着已经哭成泪人十岁的女儿。
eo原本是指挥官的救命恩人,但因心软收留了叛逃者的部下,指挥官再三劝他剔除这部分人,eo都没听,心中便生暗结,怨气在don传位给eo后一度达到顶峰,亡妻恨自然而然转移到eo身上。
don退位后,指挥官根本不把eo放在眼里,四处拉人填充军团,最后形成了一定规模,甚至威胁到eo的地位。其实,仔细想想eo并什么过错,指挥官只是为自己设定了一个超越的目标而已,不然,他没有毅力独撑这么久。
指挥官许久没有吭声,亚辰明白他心中的挣扎,便加重语气道“你在腥风血雨里打拼多年,有没有想过你的高危职业会连累到家人你的夫人牺牲自己为你和女儿争取生存时间,难道是想让你以后为她报仇你的爱人虽然走了,可你还有一个女儿,你有没有为她考虑过万一巴勒莫事件重演怎么办如果不是裴轩及时阻止,家族内乱进一步扩散,后果会怎样”
指挥官被亚辰问得哑口无言,但固执的个性,注定不会先服软“哼,来之前做了不少功课,说得头头是道,但是外面得来的小道消息精准度却差了很多,eo如果没有设计好,怎么会轻易坐上don的位置,一颗眼球换一席地位,这生意划算”
isa与亚辰视线相交,微微点头。
亚辰故作泄气状,叹息一声“我没什么说的了,但你可以听听你女儿的感受。”
亚辰将话题交给isa。
isa起身来到指挥官身边,挽住他的胳膊,亲亲地叫了一声“daddy”,硬是将他拖回沙发。
一只白皙的手放在指挥官胸前,isa一边替他顺气,一边安慰“daddy,的话不好听,但句句有理y在世时经常劝你退出家族,你总是拿话敷衍她,她离世后,你没有遂她的愿,反而因仇生恨,结党营私,把我们的处境变得更加危险。daddy,我是女孩,我不爱枪声,更不喜欢鲜血,最怕见到死人,可是,我越心惊胆战,越会遇到这些事,就在坐的位置,曾有个男孩死在那里,我亲眼目睹他的死亡,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吗我夜夜做噩梦,总梦见他回来找我们索命。daddy,我求你收手,我们有足够的积蓄做其他事,你何必非要去争一席虚名我们在阳光下光明正大生活不好吗”
亚辰一听自己坐的位置死过人,心里有些发毛,假借倒咖啡之名,换了个地方坐。
指挥官没想到连自己的女儿也联合外人来声讨自己,顿时有点生气,吹了吹胡子“isa,你是我的宝贝女儿,今天怎么伙同外人说起daddy的不是来”
isa轻轻摇头“这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isa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给指挥官“不仅我想说,母亲生前也有很多话没当面对你说,你看看。”
指挥官疑惑地结果信封,拆开,里面是一封微微泛黄的信签纸,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指挥官低头看信,isa和亚辰则用眼神隔空交流。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指挥官将信纸仔细折好,慢慢放入信封中,脸色看不见,眼神却泄露了哀伤。
指挥官问isa“这是她什么时候给你的信整理遗物的时候并没有这封信。”
isa早已编好了谎言y知道你脾气很爆,当面劝说你肯定会发火,每次有心事的时候就会用笔记下来,她的日记有厚厚两本,放在书房的柜子里,我们搬家的时候很匆忙,忘了带出来,等我想起回去拿,书柜早被不知什么人搬走了,后来我在一个化妆包里看到这封信,应该y出席舞会前写下的,当时,她肯定很急,所以没来得及写完最后的署名。”
指挥官将信放在胸前贴身的口袋里,默默站起,转身离去。
亚辰想叫住他,isa却阻止了“让他冷静一下,这件事很快会有结果,我父亲其实是一个多愁善感的男人。”
多愁善感亚辰差点噎住,他的样子实在无法让人联想到多愁善感这四个字。
亚辰不放心地问“成功率有多少”
isa想了想“大概有6、,你提起unceeo,他是我父亲的死穴,据我观察,daddy对unceeo还是很有感情的,那天他们能成功逃脱,是我父亲故意露出破绽,放他们离开的,如果真要火拼,daddy不惧任何人。”
亚辰点头,表示赞同,姜是老的辣,单凭裴轩,怎么可能轻易突破重重埋伏。
“希望那封信真能打动他。”亚辰抱着唯一的希望,静静等待。
、85尾声
指挥官上楼后久久不见下来,isa见亚辰无聊,便和他聊天。
“,你是gay”
亚辰正在喝咖啡,听到这话,差点喷出来。
“那为什么会喜欢男人”isa指着杂志上的裴希说。
亚辰抽了张面纸将嘴上的咖啡擦干净“我不喜欢男人。”
isa惊奇,拿起杂志仔细看了看,指着裴希的照片说“他不是男的”
亚辰点头“他是。”
“那”
“我喜欢他无关他的性别,如果他是个女人更好。”亚辰看着裴希的照片,眼神温柔。
“他有什么好”isa百思不得其解,“他是真的gay,而且名声不太好,为他付出这么多,值得”
亚辰嘴角微勾,这个问题已经是第二个女人问了,之前方艾也问过,但是感觉这种事怎么能跟她们解释清楚,男人在女人眼里始终是花花心肠,见一个爱一个的,但她们不知道男人的心也只有一颗,一旦献出去就再难收回,有时候比女人更执着。
亚辰想起一个故事“我曾看过一篇报道,一个男人闯入女人家中,将女人强奸了,后来男人被抓入狱,但被他强奸的女人却在狱中跟他完婚,然后等了他五年,那你说,这个女人付出这么多,值得”
isa摇头,不可置信,那个女人比亚辰更傻。
亚辰笑“所以,感情这件事,没有值不值得这一说法,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isa苦脸“我为什么就遇不到真爱”
“你这个问题真把我难住了。”亚辰露出无奈的表情“也许爱你的人早已出现在你身边,只是你不知道。”
“我身边就两个男人,裴轩和我父亲,裴轩不会爱我,我父亲我不可能和他父女乱”isa连忙捂住嘴,眼睛滴溜溜转。
亚辰无力“你呀 不要借彼喻此,裴轩的事你现在应该多少有点了解吧,他的做法固然不对,但感情这事不是人为能控制的,怪只怪他的家庭”话还未完,亚辰看见指挥官慢悠悠下楼来了。
亚辰立即收声,微微抬头看他。
指挥官坐到isa身边,翘了二郎腿,点燃一支雪茄,幽幽道“我约老朋友来这里见面,老朋友说上次排场太大,反邀我去米兰做客,你们说,去还是不去”
老朋友亚辰不知道他指的谁,转眼看isa。
isa想了想“unceeo”
指挥官微微点头。
isa沉吟了一下,继续问“daddy有没有作好选择如果决定退出家族,你应该见见unceeo。”
指挥官摸摸isa的头,轻声问“你很希望daddy退出”
isa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也是ay的心愿。”
指挥官看了isa半响,叹息一声“好吧,这世上没什么比我的宝贝女儿更重要了,在家等daddy,我很快会回来。”
isa不放心,拉住指挥官,连连摇头“我也要去。”
指挥官看她“家族谈事,你去做什么。”
isa不依“我担心你。”
指挥官突然看向亚辰“他跟daddy一起去。”
亚辰闻言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应了一声:“嗯”
isa不是不懂世故的小女孩,知道继续纠缠不妥,家族大事从不让女人参与,父亲能带亚辰这样一个外人去已经很不错了,便松开手“那你们小心。”
指挥官灭掉雪茄,张臂拥住isa,给了她一个离别吻。
回米兰的路上,亚辰全神贯注地开车,偶尔用余光瞟指挥官。
指挥官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亚辰发现他很喜欢这种休息方式,是真的在养神还是在盘算什么事
车子缓缓驶入市区,窗外喧哗声渐起,亚辰依照指挥官给的路线,开往一处半山高级住宅区。
可能是车外太嘲杂,指挥官微微皱眉,睁开眼,蓝眸射向窗外,像鹰隼一样锐利。
“你胆子不小。”指挥官突然开口,说得话却让亚辰莫名其妙。
“呃什么意思”亚辰不解。
指挥官懒洋洋地撇头,看着亚辰平静地侧脸“我们是去斯卡佛的总部,你一点都不害怕”
“黑手党会乱杀人”亚辰反问。
指挥官摇头,随即又点头“通常不会,但凡事都有意外,可能误伤。”
“你去释兵权,他们会动你”亚辰无法理解。
指挥官收回目光,将手放在将军肚上,解释“家族有一条训诫,有仇必报我上次请他们吃了一顿大餐,他们这次肯定会好好款待我。”
“裴轩的伤是你打的”
指挥官目视前方,沉默。
亚辰将车速降低,缓缓停在路边。
“这样的话,我们去就是羊入虎口,要先想个对策才行。”
指挥官看着亚辰紧张的模样,居然笑了“有没有人说你很有趣刚才临危不乱的大将风范去哪了你也怕死。”
有趣记忆中,好像有人说过,应该是ray吧。
亚辰不置可否,正色道“我来找你们是想救人,而不是送死,如果命都没了,一切都是徒劳。”
“有道理。”指挥官点头捻须“但是已经晚了,现在你必须送我去目的地,到了以后,他们会怎么对你,我不敢保证。”
“你早就知道此趟凶多吉少,所以不让isa跟来”
指挥官还是不答,看了眼时间“走吧,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们原就看我不爽,迟到会让他们更加急躁。”
“如果你真的能放下手中的兵权,他们应该不会为难你,离裴轩受伤已经过去快两月了,他们也没动你。”亚辰说完,转头看前路。
车子重新启动,驶出繁华地带,进入了一条幽静狭窄的盘山路。
大约开了十分钟,前方出现守卫,那些穿着黑西装的人面无表情,双手背在身后,站得比标枪还直,个个都带着黑超,遮去了眼神,更显得冷酷。
原来电影真的来源于生活亚辰不由感叹。
黑衣人看到有车驶来,微微抬头,正想上前阻拦,却看见指挥官坐在车内,迈出的步子随即停住,微微躬身行礼。
指挥官颇为自豪地向亚辰介绍“他们是我的士兵。”
“果然训练有素。”亚辰赞叹的同时又感到好奇,他们难道不知道指挥官和boss决裂了
“如果你有事,他们会不会救你”亚辰比较关注生命的问题。
“也许吧如果不救,我也不会怪他们,每个人的原则不同。”
亚辰点头,继续开车。
盘山路,蜿蜒曲折,路上每隔50米就会出现两个黑衣守卫,看得多了,亚辰也就习惯了。
又开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抵达目的地,一处气势恢宏古堡般的建筑。
整个建筑由白色石灰石建成,正面看似三角状,四周尖塔矗立,壁龛里有许多圣母圣徒浮雕,或怀抱婴孩,或正臂高呼,或闭目安详,全都栩栩如生,雄伟的外观结合镶着多彩玻璃的长窗,使整座建筑看起来充满庄严的宗教气氛。
“到了,车子交给他们,你跟我进去。”
车子刚停稳,就有两个黑衣人上前来开车门,见到指挥官,态度很是敬畏。
指挥官微微颔首,越过他们,径直朝里走。
不愧为领导,就算失势,气魄依然十足。亚辰暗忖,随即抬脚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