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轶幽幽地盯着满地的血,拔出刀,然后再一次,狠狠刺入。
“连轶!”纪言扑过去按住刀柄,“你够了!”
“第三刀,”连轶缓缓地道,“我一直让你痛苦了这么久。”
他说完,拔出刀,扔到一旁。
那只原本修长漂亮的手,已经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你他妈是个疯子、疯子!”
纪言哭着吼道,身体和灵魂都剧烈颤抖,眼神弥漫浓重的哀伤。
所有理性、所有克制、所有意识,统统消失了。
纪言哭泣着,捧起连轶血流不止的手,不断亲吻、舔舐。血是什么味道,眼泪是什么味道,纪言分不清楚,滚烫的液体从舌头滑入喉咙,是最苦的毒药亦是最甜的琼浆。纪言无法再停下来,如同深陷邪教的信徒无法停止充满毁灭意义的信仰。
连轶抬起另一只手,抚摸纪言蓬乱的黑发,自上而下,慢慢触及到纪言颤栗的背脊。他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在停滞之中,一种远比手掌上的痛,还要强烈百倍的痛楚直抵心灵最深处。
那天纪言的话,一句一句如冰水泼下。他有过困惑、有过愤怒,他甚至开始怀疑,眼前刻薄冷漠的人,究竟是不是他认识的纪言。但最后,他只剩下深深的怜惜。纪言说出的话太惊人了,他震惊不已地发觉,大大咧咧的纪言,内心里,原来隐忍着那么多无法宣泄的苦闷。
那些苦闷,很沉重。
沉重到他没有办法,给予纪言安慰。
他让纪言走了。他想,这大概是纪言所希望的。
纪言离开的这段时间,连轶陷入另一种疯狂中。他不惜和格安联姻,拉来洛林家族和石千山都作为帮手,对韩以城进行了最冷酷最血腥的剿灭。
韩以风的死亡,令韩以城变成半个死人,也令韩以城元气大损。韩以城树敌太多,得意时众人皆畏;失意时,则会被人群起而攻之。
可是,即便让韩以城从高处跌落,连轶内心也没有任何快感。
他内心依然是空的,那个住在他心里的人消失了,不见了,找不到了。
他不能失去纪言,即使纪言已经变成一个他不认识的纪言。
纪言成为他的心魔。
连轶抱起纪言,压在纪言耳边道“我不知道那些经历给了你多少痛苦,也不知道该怎样让你不痛苦。但是我,会陪你一起承担痛苦。”
纪言不住地摇头,伸出手,回抱连轶。
感受到怀中人的温度和颤抖,连轶双臂力道不自觉加重
。他心中涌起一股恨,他恨不得将纪言揉进身体里,让纪言融化为自己的一部分。这样,纪言就再也不会离开自己。
“以后不准再离开我了,不管你往哪逃,我都会把你找出来。你要记住,我不会放手,永远不会。”
连轶语气透着狠戾,狠戾里,又浸润深沉而绝望的温柔。
纪言把头埋在连轶肩头,低声啜泣,耳畔,传来什么东西撕裂的声响。
撕裂了,所有坚持、倔强、隐忍,都在连轶的怀抱里,撕裂了。
整个黑夜都被撕裂为漫天碎片。
那么,毁灭吧。
毁灭在一片火海妖红的暗夜里,毁灭在被世人认为异端邪说的信仰里,毁灭在无法救赎无法逃脱的爱恨里。
一起毁灭吧。
☆、照片风波
方浩强呆立门口,瞠目结舌,以为闯进某灭门凶杀案现场。
屋内狼藉不堪,遍布血迹。
从里屋传来一阵轻微异动,门嘎吱打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出来。
那人浑身是血,一双眼睛漆黑发亮。
方浩强哀嚎一声,手中饭盒掉到地上,揪紧门框,牙关打颤地问“你,你是人……是鬼……”
连轶道“轻声些,纪言好不容易睡着了。”
“什么……什么……”方浩强吓坏了,想大声说话也没力气,“兄弟你……你咋这样……你不会把、把……”他想起一些恐怖电影里,变态杀人狂总会在杀完人后,语气清淡地说“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更是双膝打弯,惊惧莫名。
连轶见方浩强这幅要死不活,如见鬼怪的模样,了然道“别误会,没发生你想象的那种事。你是纪言的朋友吧。”
方浩强点点头,心有余悸,“你咋知道……”
“我对你有印象,在s城的时候,我们见过。”
“不、不会吧。”方浩强不记得自己见过这种浑身血渍的人。他大脑慢吞吞运转半天,忽然意识到,这人此时浑身是血,并不代表每次都浑身是血。
“我们,见过?”方浩强还是想不起来。
连轶淡淡一笑“对,在纪言那。”
连轶这笑勾起了方浩强隐约的印象。虽然连轶模样潦倒,但他一笑,依然散发独特出众,引人注目的气质。
方浩强睁圆双眼,惊呼“妈呀,我想起来了!你是跟纪言住一块儿的那个纪言的初中同学!”
他确定了眼前人身份,心跳终于恢复平稳,松开门框,拾起饭盒走进屋中,小心翼翼地问“朋友,你怎么弄成这样?”
“哦,意外。”连轶不愿多说。
方浩强跨过地上凝固的血迹,挑了个离连轶比较远的地方坐下来,抱着饭盒,有些不安地打量连轶。他目光从连轶侧脸缓缓移到手上,见到连轶手背黑黑红红的血块,吓了一跳,喊道“你手受伤了啊!”
连轶低头扫一眼,淡淡地道“没关系。”
“这楼下不远处就有个诊所,我带你去处理下吧,你这伤不弄,会感染的。”
“纪言还在睡。”连轶看向房门紧闭的里屋,“我在这陪他吧。”
方浩强暗想这人可真够朋友,手受了这么重的伤都不挪半步。他对连轶的好感陡增,甩下一句“我速去速回。”一溜烟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方浩强领着个穿白大褂的瘦老头走进来。
“张大夫
,麻烦你看看我朋友这伤。”方浩强指着连轶对老头道。
老头架起老花眼镜,一瞄,道“唉呦,怎么弄成这样?”
“意外。”连轶还是那句话。
老医生虽然老眼昏花,料理伤口倒很麻利。处理完后,方浩强把老医生送下楼,回来时,连轶道“多谢。”
“这有啥,小事嘛。”方浩强笑笑,竖起拇指,“你真有本事,能把纪言哄睡了。”
连轶眼中掠过一丝怜惜“纪言他太累了。”
“是啊,你不知道他看到叔叔遗体时是什么样子。整个人魂都没了,跟木偶一样,不说话,不睡觉,也不吃东西。我特怕他承受不住打击,精神出问题,还好他慢慢缓过劲来,肯说话了,现在还肯睡觉了。”方浩强叹气,“哎,纪言他爸妈离婚后,他妈就再没回来看过他。他就剩下这么个爸,现在连这唯一的爸也没了。有时候想想,觉得老天爷挺不开眼的,叔叔跟纪言都是好人,怎么好人就没好命呢?”
连轶陷入沉思。
死者已矣,往事已逝,对于纪言来说,今后的路还很长……是他把纪言拉上这条路,拉进了自己的人生,他不能让纪言因他而陷入新的迷惘困顿痛苦。
即便沉舟破釜、四面楚歌……他也必须做那件事情。
“多谢你这几天陪着纪言。”连轶郑重地道。
方浩强很不好意思“我这算啥,比起纪言为我做的事来,我这压根不算事。那时候我欠高利贷,纪言可是豁出命救我啊。没有纪言,也没有现在洗心革面的方浩强。纪言那人,别看他样子欠,心真挺好的,现在这社会,好心人不多了。”
“恩。”
“你跟纪言不是初中同学么,这么多年感情,关系很好吧。”
“很好。”连轶一笑,笑容里浮动淡淡的温柔,“比最好的朋友还要好。”
“哦……”方浩强忽然觉得气氛有点怪,接不上话。
“这几天多谢你。”连轶转头望向方浩强,“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陪纪言就行。”
不知为什么,方浩强觉得眼前这个人虽然语气轻缓,却透出让人无法抗拒的强势气场。他下意识地点头道“哦,好。”一顿,指了指饭盒,“我带了饭菜过来,应该够你跟纪言两个人吃了。要是不够,我再让我老婆做。”
“多谢。”
“别客气,那我先走了。”
方浩强快走到门口,耳畔响起铃声。
他以为自己手机响了,连忙从裤口袋里掏出手机,正看着,却听连轶低声道
“对,我现在不在s城。”
之后是一阵静默。
方浩强看向连轶,见连轶双眉越锁越紧,脸色异样的阴沉。
感觉到连轶散发出的怒意,方浩强冷不丁打个冷颤。
“搞清楚是谁弄的,董事局那帮人吵着要开会那就开,我来跟他们说。”
连轶声冷如铁地道,一把摁掉电话,从沙发上站起身,转头直直盯向方浩强。
方浩强又打了个冷颤。
“我现在需要马上回趟s城,帮我好好照顾纪言。”连轶以命令地口吻道,“如果他醒了,跟他说,我会尽快赶回来。还有,”连轶冷飕飕的目光镇得方浩强大气不敢出,“绝对不要让他看到任何新闻报道,电视报纸网络都不要看,知道吗。”
“知,知道。”方浩强紧张地应道。
“拜托你了。”连轶拍了拍方浩强肩膀。
万鸿集团笼罩在一片躁动氛围里。
人们指着已经贴满各大网站的新闻议论纷纷。惊讶、怀疑、嫌恶、遗憾、兴奋、好奇……各色表情齐齐上阵,众生百态应有尽有。
如果说门户网站的报道尚算克制,那么主打八卦娱乐牌的网站则标题耸动什么“万鸿董事长男女通吃?白天美娇娘夜晚少年郎”、“惊动s城!本市最受女性欢迎钻石男疑为同性恋,订婚不过掩人耳目”、“万鸿董事长深陷男男吻照疑云,未婚妻伤心不已独回英国”等等,配有数张连拍照片,照片中连轶正低头亲吻另外一名男子,两人侧脸清晰可辨。
kelly双手捂脸无法置信地惊呼“天啊,简直不敢相信,他原来跟董事长还有这种关系。天啊天啊,怎么会这样?我不要活了。”
同事凑过来好奇地问“kelly,你跟他在一起做事,没发现什么吗?”
“完全没有迹象啊。”kelly使劲摇头,“怎么都没法把他跟董事长联系在一起!”
“董事长不是才订婚吗?而且怎么看,董事长都不像喜欢同性的人哎。”
“肯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kelly大喊,“就算董事长喜欢男人,也不该喜欢他那种吧!两个人完全不搭啊,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娱记都是胡编乱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