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瑞神情微变,睫毛颤动着,摇动细碎的不安,“……纪言,难道连你也嫌弃我?”
纪言压制住心中烦闷,用力地道“苏瑞,我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
“为什么,我陪着你不好吗?我不会吵到你的。”
苏瑞的偏执,快令纪言崩溃。
他此时心神俱疲,自己的伤痕还没有料理,实在无法再腾出精力安抚苏瑞脆弱敏感的神经。
“别走,纪言,求求你别走。这几天我拼命的找你,哪里也找不到,我都快急疯了……纪言,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再失去你。”
纪言突然觉得异常烦闷,这种在体内横冲直撞的烦闷驱使他粗鲁地推开苏瑞,大吼道
“苏瑞,我他妈不可能永远陪你,不可能!你要的东西我给不了!”
苏瑞被推倒在沙发上,泪光闪烁,神情脆弱。
纪言无法面对苏瑞楚楚可怜的样子,一转身,摔门而去。
纪言脚步凌乱,思绪混乱。
他不能回头,苏瑞已经偏执,他不能再给苏瑞任何一丝虚妄的希望。
他必须往前走,只能往前走,可是,往前走,他能去哪里?
纪言双眼蒙住白茫茫的薄雾,万事万物,均在薄雾中明明灭灭。
他逼着自己不停地往前走,他怕一旦停下来,连日来积压于心的情绪会冲袭而出,淹没他、吞噬他,让他彻底溃败。于是他不停地走,不停地走,不管前方究竟是平路,是陡坡,还是阶梯,还是万丈深渊。
终于一脚踩空。
整个人朝前摔下的瞬间,纪言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
强劲力道骤然袭上肩头,身体被人往后一拽,抱紧了摁倒在地。
那人冲纪言低吼道“你不要命了!”
☆、平静碎裂
纪言看着压在自己身上,近在咫尺的人,怀疑是不是眼睛的错觉,耳朵的幻听。
“纪言,是我。”
连轶拿手抚摸纪言额头。
明明温柔宠溺,纪言却心骨发凉。纪言使劲推开连轶,嘶声道“滚开!”
连轶被推得往后一倒。他不待纪言起身,一把拽住纪言,抱进怀中,急促地道“你听我解释。”
纪言在连轶怀中挣扎“你他妈放手!放手!”连轶力气很大,勒得纪言难动分毫。纪言心中急怒,张开牙朝连轶肩窝上咬去。
嘴里很快血味弥漫。
纪言如同暴躁的小兽,牙齿锯子一般发狠往下切,腥热液体一丝丝渗入口腔,钻进喉咙,黏黏稠稠地堵满胸腔,眼睛、鼻子、嗓子,都火辣辣刺痛。
连轶双手死死紧抱纪言,紧抿唇一声不哼,任由纪言把他肩处咬得皮开肉绽。
纪言心中忽然袭上仓惶,再也咬不下去,猛地一转头,捂住沾满鲜血的嘴。
看着纪言明明很难过,却还倔强隐忍的模样,连轶整颗心都被揪紧。这些天纪言不好过,他也很不好过。陪格安在国外的一周,他总是在想纪言,好不容易回国,纪言竟成了韩以城的人质!他要以多大努力保持克制,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跟韩以城博弈?他要用多大努力压抑怒火,眼睁睁看着韩以城的鞋底在纪言手背上来回碾压?
他心性冷漠,极少被无关之人波动情绪,但这次,韩以城彻彻底底地激怒了他。
韩以城竟敢拿纪言威胁他!
他一定、一定会让韩以城死得很惨!
连轶板过纪言的头,霸道地亲吻纪言的唇,疾风骤雨,几近啃咬。纪言嘴唇被连轶咬破,淌出鲜血,越来越浓的血腥气息漫进两人口腔。纪言想逃、想抗拒,连轶却步步紧逼,唇舌在侵略与抵抗中追逐纠缠。身体被死死禁锢住,胸腔勒得发痛,肺叶里的氧气迅速流失……这个激烈的吻水潮水一般淹没了纪言。
一个拳头裹挟狠戾风声袭向连轶。
连轶注意力全部在纪言身上,完全没堤防这突然袭来的拳头。对方拳路专业,训练有素,应当是高薪雇佣的职业打|手。一两个还能应付,但竟堵过来四个……密集如雨的拳头挥向连轶,连轶勉强躲闪,挨下好几计重击。
苏瑞跑过来,按住纪言肩膀,担忧地道“纪言你没事吧,还好我把他们喊了过来,这个混蛋竟然对你……”
纪言盯着前方晃动的人影,脸色很差“让他们住手。”
苏瑞
一怔。
纪言揪住苏瑞衣襟,吼道“让他们住手!”
苏瑞被纪言眼睛里烧红的怒意惊得一颤,急忙转过头,冲那四人喝道“住手,不要打了!”
四人听到雇主命令,停止了攻击。
纪言推开苏瑞,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扶起连轶。
苏瑞望向纪言,眼睛惶惶不安地睁大,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
纪言心中很乱。
他别过头,避开苏瑞目光,道“苏瑞,你走吧,我跟他单独说几句话。”
苏瑞害怕再惹纪言生气,领着那四个打手,远远地走开了。
纪言扶着连轶走到一张公共长椅坐下。
连轶头发很乱,脸上挂彩,衣服也在打架中扯坏了,看起来颇为狼狈。连轶低低地笑了,好像全身疼痛无所谓的样子。
“被这样打,还是头一遭。”连轶笑道。
纪言没什么心思笑。
他默默地想,自己待会要说出口的话,恐怕会令连轶也没心思笑了。
纪言仰头,蓝天白云映入眼帘,真是个美好的天气。
这么美好的天气,却一丝温暖的感觉也没有。
纪言深深地吸口气,垂下眼睛,望向日光穿透繁密树叶落在地上的细碎光斑。
他以他能够说出的,最冰冷的口吻,道“连轶,我们散了吧。”
身边人的气息一瞬间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了,而是戛然静止了。
纪言硬着头皮,强迫自己冷冷地说下去“这几天发生了很多事,通过这些事,我想明白了,我没办法接受我们这种关系,趁现在还没太多牵扯,散了吧。”
“没太多牵扯?”连轶语气模糊,听不出情绪,“事到如今,你说我们没太多牵扯?”
连轶的反问令纪言心慌,但是纪言的声音,依然在冰窖里冻过似的,一片冰凉“难道你认为有牵扯?别虚伪了,那时候我被韩以城抓住,你说的每个字,我都听得明明白白,记得清清楚楚。你说我愚蠢,说我令你失望透顶,说我跟你毫无关系,这些话你可真说的出口啊,连轶。”
“我当时必须那样做。”连轶有些急促,“韩以城如果说到做到,不管他开什么条件,我都会答应他。但他不是个遵守规则的人,他想要的并不是跟我谈判,而是在探究我到底多在乎你。我答应他,我和你都会陷入被动;我必须表现出对你的不介意,他才会认为你丧失价值,也才可能放过你。”
连轶话音一顿,又道“纪言,我对韩以城说什
么,你不要管,你要相信我对你说的话。”
纪言默默地想相信吗?其实,他是信的。
虽然连轶的话冷漠刺骨,毒辣烧心,寥寥数语,便将他打入万丈深渊,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连轶。
选择相信两人目光相撞时,连轶眼睛里一掠而过,细微到难以辨认的担忧。
不过,相信又怎样呢?
他害死了韩以风,令苏瑞陷入魔怔,他不能,再拖累连轶。
连轶对他太重要了,重要到,必须舍弃。
纪言扯出一抹冷笑,尖锐地道“口才真好,那么狠一段话,被你这样一说,好像还挺高尚啊!说白了,你不就觉得我不值那20股票吗?对,我是不值,我连他妈也没想过要值!”
“纪言!”连轶打断,抓住纪言双臂,强迫纪言面向他,“我再说一遍,别人可以不相信我,你必须相信!”
“你以为你谁啊,啊?”纪言嘶吼,“连大董事长还是连大公子?那又怎样?在我眼中都是个屁!你他妈做的糟事还少吗?你一甩屁股走人,转背就跟别的女人搞的一起,跳舞亲嘴,还定上婚了!”
“这件事你不要误会。”连轶皱眉道,“我和格安的婚约很快就会解除,我跟她这样做是为了——”
“为了甩掉我是吗?是,是,我绝对不会误会!我他妈什么都不是,替你提鞋都不配。那女的很好啊,长得漂亮又有钱,你们俩要不在一块,说实话,我都觉得可惜。我祝你们,祝你们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连轶神情一沉,气息沉寂了,暗潮涌动的黑眸死死盯着连轶。
纪言心口绞痛。不行,就算再痛,痛到五脏六腑全部撕裂,他也必须说下去。
“怎么,不高兴了?你这是什么表情,是不是特别想打我?有种你打啊!被我说两句,本来面目就露出来了?哈哈,就你这样,凭什么要老子相信你——唔!”
纪言还未说完,嘴唇被密不透风地堵住了。
连轶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狂躁而激烈地亲吻纪言。纪言唇上被连轶咬破的地方再次裂开,鲜血又渗出来。越来越重的血腥气息里,连轶猛地松开纪言,十指嵌进纪言双肩,深邃凌厉的眼神直抵纪言心底。
“凭、什、么,”连轶一个字一个字,发狠地道,“就、凭、我、爱、你!”
有什么东西,在纪言胸膛里碎裂了。
细小锋利的碎片散落身体每个角落,扎痛神经、割破血管、刺痛内脏……
这种时候,连轶对他说,他爱他。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在他要跟连轶,彻底划清界限的时候。
他不能害连轶啊。
连轶有很成功的事业,有很完整的家庭,以后,还会有很贤惠的妻子和很可爱的孩子。
那才是连轶应该拥有的生活。
他给不了连轶任何东西,相反的,他会让连轶失去所有东西。
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连轶的世界里,就像连轶根本不该出现在他的世界一样。
连轶,不要爱我。爱,太沉重,太沉重了……
我承受不起。
肌肉向外拉,向上扯,就能在脸上呈现一个笑。
很简单,不是吗?可是摆出一个笑,很累,很累,累得快要耗掉纪言,全部的精力。
纪言一动不动地笑着,如同描绘出五官的木偶,用尖刻机械的强调说道“爱我?如果你真爱上我,那么抱歉,你输了。你还记不记得,那时你跟我打赌,谁会先爱上谁,我那时就说过,我绝对不可能爱上你……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无法相信吗?我告诉你,我之所以跟你在一起,玩你罢了,你以为我会爱上你?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