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去睡呗,你本来就该多睡,这样有助于养病。”
“嗯……我去睡了。你别叫我啊,我要睡到自然醒。”
“知道啦,快去睡吧。”苏瑞把纪言往屋里推。
快到五点时,一辆黑色兰博基尼在停到铁门外。过了片刻,苏瑞从洋楼里走出来,两个彪形大汉见到他,齐声喊道“苏先生。”打开车门,让苏瑞坐上车。
纪言根本就没有睡,他站在窗边,目睹了苏瑞坐上车离开的全过程。
那两个大汉一看就不是善茬,竟对苏瑞那么恭敬,苏瑞背后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心神不宁地等了十多分钟,确认苏瑞不会再回来,穿上外套,推门,正要往外走,又突然停下脚步。
他想起了连轶的话。
“跟苏瑞保持距离。”
“见到韩以城,一定要
远远避开,知道吗?”
“我说的,你要好好记住。”
纪言胸口一阵发闷,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他凭什么听连轶的话?连轶跟那个女孩跳完舞、亲完嘴,竟然还一拍屁股地跟那个女孩跑到国外快活!连轶一句“不要多想”他就能不多想吗?人找不到,电话打不通,影子都不见一个!
连轶……他妈混蛋!
他担心苏瑞,此时又堵上气,越发不想理会连轶的警告,急匆匆地冲出了房间。
豪华游艇“珍珠号”光华夺目,仿佛一颗极美珍珠,点缀得月牙海湾梦幻迷人。
纪言看了看时间六点四十五。
晚宴早就开始了。
船舱外立着一个表情冷峻的西装男,见到纪言往船梯上走,一挥手挡住,喝道“干什么?”纪言穿着随意,不像赴宴之人,因此西装男语气粗鲁不屑。
纪言把领带夹递给西装男“这个东西,能不能让我进去?”
西装男看到领带夹,神色一变“这是领带夹是……”他声音竟然在发抖,害怕似的,喉结滚动,却不敢说出后面几个字。
还是纪言帮西装男说了出来“是韩以城给我的。”
“您快请进,快请进!”西装男忙不迭地让开道,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弯。
“珍珠号”内金碧辉煌,波丝绒毯铺满地面,墙壁上悬挂多幅美丽的风景和肖像油画。
不过,就算豪华奢侈得如同皇宫,此刻也吸引不了纪言任何注意力。
纪言想起自己这身衣服,如果进宴会厅,大概会突兀得引人侧目。他找到侍应生的休息室,趁侍应生出门端送饮品的间隙,飞快地溜进去顺了套衣服,一路小跑到洗手间,换上侍应生的制服。
纪言对着镜子照了照。嗯,衣服不大不小,还挺合身,只是……有些皱,散发出一股子汗臭味。
大概是哪位同志脱下来要洗掉的制服。
纪言顾不得那么多了,匆匆理好领子袖口,朝宴会厅走去。
“快,把这两瓶香槟端到西区!”
旁边一人冲纪言喊道,将放酒的托盘甩到纪言手中。
纪言连忙接住。多亏他之前在酒吧干过,不然根本接不稳这两个托盘。
纪言走到西区,放下香槟酒,退到不显眼的角落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没有看到苏瑞,也没有看到韩以风。
“你在看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带着笑意的轻柔嗓音。
纪言一惊
,不待回头,柔软细腻的手已经抚上他的脖项。
比手更柔软的气息吹进他耳中“纪先生,好久不见。”声音很轻很甜,如同融化的糖。
纪言双脚钉住了,一动都不能动。
光听声音,他就知道那人是谁了——是那个叫阿水的女人。
阿水从后方抱住纪言,双眼弯弯,笑意盈盈“纪先生,怎么会在这里呢?”她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样东西,银亮,精致。她盯着那样东西看了片刻,笑道“呀,是我家主人的领带夹呢,是我家主人邀请纪先生过来的吗?”
纪言没有说话。
阿水这个女人心思诡秘,纪言完全不能理解,但直觉告诉纪言,如果自己开口说话,说得对还好,倘若说错……
那温柔抚摸他脖子的手就会变成一把充满杀意的刀。
音乐声在这个时候停了。
人们停止交谈,纷纷望向缓步走进宴会厅的两人。
其中一个,纪言前几天刚刚见过韩以城。
不过另外一个,不是歌坛天后云薇,而是一个漂亮的外国女人。
虽然看不见,可是纪言能感觉到阿水的视线和注意力,全部被韩以城吸走。
众人迷醉地看着这对赏心悦目的男女。
纪言想起几天前,在万鸿的舞会上,众人也同样用迷醉的目光,看着舞池中央的连轶和格安。
韩以城携外国女人走上发言台。他不到三十岁,却散发令人心惧的王者之气;而他身侧女人,也透露出一种身份显赫的高傲冷艳。
韩以城站在立麦旁,嘴角噙起一丝意气风发的笑,他对众人道“……”
“主人!”
阿水突然大喊,一把推开纪言,飞影般扑向韩以城。
震破耳膜的异响紧随阿水的尖声呼喊,响彻整间宴会厅。
“砰!”众人愣怔。
“砰!”众人惊疑地左右张望。
“砰砰!”轰鸣如雷的响声中,吊灯摇晃、餐具碎裂、桌椅木屑飞溅……
是枪声!
人群里爆发出恐惧的嘶吼,推搡挤压着,拼命朝宴会厅外跑去。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人踢开侧门,冲进来,狂扫出雨点般的子弹。
整个宴会厅在剧烈震颤。
仿佛有两班人马在激战,枪声此起彼伏,桌椅坍塌,血肉四溅。
纪言大脑“嗡嗡”直响,慌不择路地往枪声稀薄的地方躲。一个胖女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重重栽到他身上。纪言被她
压得横板在地,后背袭上一阵尖物刺穿肌肤的剧痛。他咬牙忍住,吃力地扶起胖女人,双手触到一片温热粘稠的液体,低头一看,脸色瞬间血色尽失。
胖女人被子弹打得面目狰狞模糊,血淋淋如案板上的肉!
纪言吓得浑身瘫软,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从没有过的恐惧感涌向全身,大脑空白了,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枪声还在不停地响,中弹而亡的人越来越多,宴会厅中弥漫浓重刺鼻的血腥味。桌子翻到了,地上全是玻璃和瓷器的碎渣。纪言艰难地往外爬,不顾那些狠狠刺入手掌和膝盖的痛楚……
会死!如果逃不掉,真的会死!
一张长桌掀翻,尖角朝着纪言脑袋砸下,纪言来不及跑,下意识地捂住头。
脑海里飞快掠过一个人影。
这种时候,他竟然想起了连轶。
纪言正在愣怔,身体被狠狠一推。
某样坚韧强势的力道迅速覆压在身体上。
妈的,不会又是血肉模糊的死人吧……
纪言睁开眼睛,视线里,落入一双夹杂狂躁怒意与紧张的眼睛。
“韩,”他无法置信地嗡动嘴唇,“韩以风……”
“你他妈跑这来做什么!”
韩以风气急败坏地怒吼,粗暴地脱掉自己外套,用力盖住纪言的头。
纪言眼前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他只知道,韩以风的手隔着外套用力按住他的头,拽着他往某个地方狂奔。
纪言的双肩被韩以风禁锢得很死,骨头快被勒碎。他双腿发软,浑身乏力,根本就不是自己在跑,而是被韩以风拖着跑。
不知道过了多久,很快,又似乎很慢,盖住脸的外套被掀开,潮湿腥冷的海风猛地吹过来,拍打在脸上。
“会游泳吧,跳下去!”韩以风把纪言往栏杆外推。
“我……我不会!”纪言一惊,挣扎。
“你他妈怎么什么都不会!”韩以风气得声音直抖,“不想死,给老子赶紧跳!”
“我,我……”纪言惶惶不安地看向韩以风。
他岂止是不会游泳,他从小到大,就对游泳……
有种比见到血肉模糊的死人还强烈的恐惧。
“妈的!”韩以风不耐烦地咒骂,一条腿跨到栏杆外,把快虚脱的纪言拽入怀中,“我带你跳,憋气!”
纪言把头埋进韩以风胸膛里,紧闭双眼,憋足一口气。
跳就跳吧!大不了一死!
他认命
地想。
一秒,两秒……
没有等到海水吞噬身体,一声钝响,先把听觉吞噬。
纪言一怔,睁开眼睛,看见眼前人雪白的衬衫上,渐渐晕染一片异样的红。
胸口,心脏的位置。
纪言想喊他,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韩以风往后一倒,在无声无息的夜色中,轻轻掉进海中。
海水如同阴森怪兽,张开漆黑幽深的大口,顷刻之间,就吃掉了韩以风的整个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