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轶一蹙眉,转过头冷冷地扫了和服小姐一眼。
“啊,不、不好意思!请您、请继续用餐!”她被那发寒的目光冻得话都打结,慌张退出包厢,大气不敢出地拉上了门。
纪言抓抓头发,道“唉,打喷嚏打人手上了,我看她挺不高兴的。”
连轶道“没关系,她不是因为这个而不高兴。”
“啊?”纪言不解,“那为什么?”
连轶心想,对于那种类型的女人,某位富商冲她放个屁都是香的。不过他不想跟纪言说这些,一摇头,淡淡笑道“她肯定是来月经了。”
纪言无语。
他没料到连轶会满脸平静地丢出这样一句话,拿眼睛斜瞅着连轶看了半天。
连轶问“盯着我干什么?”
“我在想怎么形容你呢。”纪言前倾身体,凑近连轶,“我觉得有个词,特别合适。”
“嗯,你说。”
“闷、骚。”纪言把字咬得异常清楚。
“闷骚?”
“没错,闷——骚——”纪言拖长音
调。
连轶支起下巴,一本正经地想了想,道“你说得不对。”
“你得承认事实!”攻击连轶很有快感。
“我从来没闷过啊。“
“呃。”纪言彻底无语。连轶没下限……跟他打嘴仗,死路一条。
他兴致缺缺地往后靠,正要退回座位,后颈被一把揽过,呼吸袭来,嘴唇便贴上了嘴唇。
连轶亲了个够,放开纪言,一副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重新坐好。
纪言定了定神,拿手背一擦嘴巴,嘟哝道“搞什么……”
连轶看着纪言,笑道“你今天心情不错。”
纪言没好气“本来还不错,也被你弄坏了。”
“那本来为什么不错?”
纪言一想起那通电话就心情激动,想学连轶的样子,努力摆出淡然表情,偏偏眼角眉梢尽是遮掩不住的兴奋。
连轶有点好笑,顺着纪言的毛摸去“看你开心,我更感到自己处境凄凉。生意不顺,问题一个比一个棘手……”叹气,“我恐怕快失业。”
难得连轶示弱,纪言脑袋一热,一拍桌子道“没事,你失业了,还有我。”
连轶挑眉“你?”
“我很快就有工作了!”纪言咧开嘴,笑了。
纪言难得露出这样爽爽朗朗,清清透透的笑。连轶一怔,想起上次纪言见到那个叫苏瑞的男孩时,也这样不经意地笑过。
他当时觉得纪言笑起来,脸上润着暖暖光泽,很漂亮,让人失神。
“而且是个非常厉害的公司!”纪言一高兴,孩子气就来了,“万鸿你听没听过?我听人说那公司特别大,旗下有很多产业,有很多顶尖人才,待遇也很好。”
“哦,”连轶微笑,“万鸿?”
纪言一通夸完,又觉得说过了,抓抓头发,笑得有些腼腆“其实我也不太了解那个公司。那时候去面试,完全是被别人拉去的,没抱任何希望……今天接到通知,让我明天过去,我根本没想到。”
“那真是……”连轶笑意更深,“恭喜。”
“今天这顿饭我请了!”
“还是我来吧。”连轶笑道,“趁我还没失业,多请你几次。万一我失业,就全得靠你了。”
这番话极大地激发了纪言作为男人的自信心和自豪感。纪言一扬眉,笃定地道“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抛下你。”
连轶差点笑出声。
他又怕笑出声惹纪言炸毛,憋得很艰难,匆匆低头就着碗吞饭,才慢慢缓过劲来。
两人吃完饭,推门走出包厢。
纪言其实吃得有点勉强,日本料理什么的,大多是生肉,他吃惯家常菜,适应不了那股腥气。可是连轶看起来很喜欢,他没好说出口,硬着头皮咽了进去。
连轶注意到纪言不对劲的表情“不喜欢吃日本料理?”
“还行。”
“刚才看你一直在吃,还以为你吃得习惯。”
“嗯,还好吧……”
“换个地方再吃点。”
“不用不用,吃饱了。”肚子都快成鱼缸了,哪还有力气吃别的东西。纪言无厘头地想着,走在前头的连轶突然停下来。纪言来不及站住,一撞,撞到连轶身上。
纪言稳住脚步,感觉周遭温度骤降,侧过头,却见连轶神情沉静地看向不远处。
纪言循着连轶视线望去,没来由打了个寒颤。
那个人——站在包厢的过道里,散发出诡异冷酷的气息。高大健壮,身材成标准的倒三角,棕发微卷,眼珠暗蓝,鼻梁高挺,皮肤白得像吸血鬼……不,不是皮肤,而是整个人,就像吸血鬼。
那人盯着连轶,嘴角划过一丝笑意“真巧。”视线缓缓地移动,落到纪言身上,眼眸微闪,笑意变得玩味,“……真巧。”他再次说道。
仿佛在跟纪言打招呼。
连轶眉心一剔,一伸手,把纪言拨到自己身后。
过道里的空气都快冻结成冰,连轶和那人对峙着,谁也没说话。这时一扇厢门砰然推开,一个人跌跌撞撞跑出来,抱住那人手臂,哭着喊道
“以城,你不要走,不要这样对我!我爱你,真的爱你!”
这番猝不及防的爱情告白,将气氛弄得愈发吊诡。
纪言失声低呼“李从容!”
纪言对明星没概念,但对李从容绝对不敢忘掉。自己躺着中枪,被八卦杂志写成李从容的旧情人不说,苏瑞跟韩以城的感情纠葛和李从容也有莫大关系……
看着眼前又哭又闹的人,纪言很难相信这人是那天在悠成百货办签售时,举止温文尔雅的大明星。他抱着的人……是他爱人?爱人……
纪言陡然一惊,脑海里重重擦过一个名字
韩、以、城。
他蓦地睁大双眼,再次看向那吸血鬼一样的男人。
——不会吧,这个男人,就是韩以城?
韩以城任由李从容哭闹片刻,道“从容,你太不冷静了。我让你在里面好好想一想,怎么这就出来了?”
“我没法冷静!”李从容哭得涕泪交加,形象全无,“你跟我说这些,你让我怎么冷静?我冷静不了,以城,我不能失去你,没有你,我会死的!”
韩以城眼睛里射出危险的光,嘴角,却扬起冷冷的笑“你这是在拿死威胁我?”
李从容沉浸在痛苦中,没察觉到韩以城的不悦,泣不成声地喊道“没有你,我真的会死!你为什么爱我了?以城,告诉我理由……没有你,我活着做什么……”
“既然你爱我爱到可以为我死。”韩以城慢慢地道,“那么,证明给我看。”
语气轻柔,一个字一个字却渗出彻骨冷漠。
李从容怔住了,纪言也怔住了。纪言
下意识看向连轶,连轶转过头,用沉稳平静的目光回视纪言。
那边李从容畏惧地松开手。他不再哭闹,大概是被韩以城的话吓到,不敢再哭闹了。
“倒底还有一丝聪明。”韩以城道,“你听话,还可以继续做你的大明星。不听话,明天s城所有报刊的头条,都会与你有关。”
李从容脸色变得纸一样惨白,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爱着的,是个多么可怕的男人。
韩以城不再理会李从容,朝连轶的方向走来“今天很巧,今天又不巧,让你看笑话了。我们改日再好好一叙。”话语亲昵得像朋友。
但纪言明显能感觉到两人之间针尖对麦芒的敌意。
连轶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那天会很快到来,”韩以城拍了拍连轶肩膀,意味深长,“……肯定很快。”
连轶挪开肩膀,道“拭目以待。”
“呵呵。”韩以城笑了两声,再次看向纪言,又露出那种玩味的表情来。
纪言被他看得发毛。
“……有意思。”
韩以城自言自语道,错开两人,朝外走去。
车在街道上行驶,夜色伴随风声擦过车窗。
纪言偷偷看了连轶好几次,总觉得连轶表情不太对,幽幽静静,仿佛陷在某种很深的思绪里。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连轶这次把车开得很慢,慢得把安静气息拉长。
最后,还是连轶打破了沉默“你有什么要问的,就问吧。我会告诉你。”
纪言抿了抿唇。他是有一肚子疑惑,可是不知从何问起。
“你不问我,我就要问你了。”
纪言一怔,转头看向连轶,刚好与连轶的目光撞个正着。连轶很快收回视线,边开车边道“你认识韩以城?”
“不,”纪言顿了顿,“不认识。”对于纪言而言,韩以城一直是个有些沉重的名字。这个名字跟很多事情牵扯在一起苏瑞被蹂躏、自己被下迷药……
没想过如此猝不及防,见到韩以城本人。
“但韩以城认识你。”
纪言被连轶一句锋利过一句的话逼得发慌。他怎么跟连轶说那段经历呢,跟连轶说,韩以城把苏瑞卖给了某个特别疯狂的地下俱乐部?跟连轶说,为救苏瑞不得不答应韩以风的主仆协定?跟连轶说,他被人下药才跟韩以风发生关系?那些事情复杂、混乱、难堪,不仅与他自己有关,还牵涉苏瑞……他实在难以启齿。
“我确实不认识他,”纪言艰难地开口道,“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为什么知道我。还有一些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连轶几不可闻地低笑一声,像是认输“算了,你不想讲,就算了。”他不再说什么,默不做声地继续开车。
气氛并没有因为连轶的“算了”而轻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