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狂热的众人时,连轶朝人群中心处投去一瞥——少年依然跨坐在残疾的外国人身上,卖力摇晃自己身体。
少年似乎感觉到了人群之外投过来的目光,仰起的头微微放下,双眸里冰凉彻骨的光从面具缝隙里射出,穿透喧嚣躁动的人群,直直刺向视线的主人。
对视在一瞬间,也只在一瞬间。
之后,少年仰起头,继续望着天花板上迷幻的图案□;连轶低下头,继续穿过昏暗的过道走向酒吧出口。
连轶开车回到住所,往大楼走的路上,抬头看了一眼十七层的窗户。
窗户里很暗,没有灯光。
连轶不易察觉地蹙了下眉,踩着静静的夜色,穿过大厅,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在电梯即将合上的一刹,一双手突然按住电梯门,将电梯门再次掰开。
纪言夹着一股室外的冷风走了进来。他一抬头,发现电梯里站着的人是连轶,已经冻得发青的脸色立时又往暗处沉了几分。
连轶看了看纪言,扬起嘴角,笑道“好巧。”
纪言板着一张脸“一点也不巧。”
两人无话,电梯轰隆隆往上运行,叮地一声,停在十七层。
连轶走下电梯,走到房门口,纪言才慢腾腾地从电梯里出来。连轶掏出钥匙插入锁孔,一旋,旋不动,拧动把手,门轻轻松松地被打开了。
连轶看向纪言“你没锁门?”
“我没钥匙,没法锁。”纪言目不斜视地往屋里走,脚未落地,肩膀被连轶轻轻按住。
纪言眼神立时充满警惕。
虽被纪言拿敌人对待,但纪言瞬息变化的表情还是让连轶觉得好笑。他松开手,道“别乱想,我只是提醒你换鞋。”
纪言瞪了连轶一眼,伸手去解鞋带。他这双鞋的鞋带有点长,出门时踩到好几次
,一气之下缠绕着绑了好几个结,弄得现在怎么也解不开了。
和鞋带抗争半天,没有丝毫进展。纪言有些烦躁,不愿再解这该死的鞋带,心想直接把鞋子踹出来省事。正要这样做,连轶忽然蹲了下来。
连轶蹲下来,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鞋带间轻轻一绕、一拉,死结便轻易地解开了。
“好了。”连轶轻轻笑道,站起身。他的目光在触到纪言目光时,纪言像被针刺到了似地往后退了一步。
连轶没说什么,脱掉外套,一种混杂着烟、酒精与香水的气味从衣服里渗出来,散逸在空气里。
纪言熟悉这种气味。在酒吧打工时,他常常能从亲密的情侣身上闻到这种气味。
连轶……
“你真他妈混蛋。”纪言冷冷地道,汲着拖鞋快步走进房间。
连轶洗完澡,套着一条宽松的浅灰色棉质睡裤,擦着湿漉漉的短发问纪言“你刚才为什么突然骂我?”
纪言正坐在床上看书,听见连轶的声音,头也不抬地道“没什么。”
连轶用探究的目光盯着纪言“因为我衣服上的气味?……我的确去了酒吧,但什么也没做。”
“我不感兴趣。”纪言用力合上书本,“我要睡了,你要讲话对着镜子自己讲吧。”说着把书搁在床头柜上,躺下来,拉过被子严严实实地捂住头。
连轶静静地在门口站了一段时间,走到床边,隔着被子拍了拍纪言脑袋。
被子里的人没有动弹,仿佛已经睡熟了。
但是连轶知道他没睡。
掀开被子,一低头,吻住了纪言的唇。
纪言就像早对连轶的突袭有所防备,蓦地睁开眼睛,双手扣住连轶后颈,把连轶拉向自己。这个举止就像在邀请连轶更深入的吻自己,短暂的错觉迷失中,舌头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连轶一把推开纪言,捂住被咬出血的嘴巴。
纪言用十足的挑衅眼神盯着连轶。
连轶不料纪言这一口咬得这样狠这样重,心中有些恼火。但他这一试,多少明白了纪言留下来的意图。
你是要跟我斗么?连轶用眼睛说道。
纪言擦掉嘴唇上残留的血渍,狠狠地道“我被你玩得那么惨,绝不会当缩头乌龟一样跑掉。你不是说有种就打到你么?我就在这儿,你倒是试试看,看谁打倒谁!”
你会输的,你会爱上我。
“哈,老子会爱上你?”纪言读懂了连轶眼神里的信息,怒气腾腾地道,“爱上你干什么?再像女人一样被你干吗?”
连轶眼睛
里掠过一丝柔和的笑意。那笑意仿佛在说你也可以让我爱上你。
“就算你爱上我了,我也不会爱你!”纪言咬牙切齿地道,“我们走着瞧!”
☆、报仇计划
清晨,天色还暗着,一阵细微动静把纪言弄醒了。他很困,没有睁开眼睛,闭着眼睛躺了片刻,房门口响起刻意压低的关门声。
这么早,连轶就出门了?
纪言翻过身,迷迷糊糊地想反正跟老子没关系……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一醒来,竟然到了十一点半。
他睡了十二个多钟头,醒来后神清气爽,精神抖擞。刷完牙洗完脸,折回房间换衣服时,注意到床头柜上的一串钥匙。
钥匙下还压着张便签纸“房间钥匙。早餐在冰箱里,用微波炉热一下。”
纪言看着便签纸上的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连轶发起狠来,一味强硬对他,让他心里又冷又恨。但那狠劲过去了,又一副淡淡的举止、淡淡的温柔……
一口气压在胸口,要上上不去,要下下不来,闷得纪言惴惴难受。他想起自己的遭遇,便觉得有股无名火,在体内横冲直撞、无处发泄。
纪言一刻也不想在这房子里待。他飞快地收拾好材料,挎上包,摔门而去。
昨天,纪言跑了好几个s城的招聘会。有一定规模的公司,一翻他的简历,要么直接拒绝,要么委婉地表示“回家等候通知”。他被招聘会上拥挤如潮的求职大军挤来挤去,挤得头晕目眩,浑身出汗,可是工作依然毫无眉目。
纪言拖着疲倦的身躯离开招聘会场,走在大街上,好巧不巧,远远看见了夏宇和高大壮实的身影。
纪言心下一沉,立即往拐角处躲。他可不想在这种又烦又累的时候,被过分热情的夏宇和缠住。
偏偏夏宇和火眼金睛,摇晃手臂,扯开嗓门大吼“纪言!”然后撒开双腿,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过来,不待纪言逃脱,一巴掌狠狠拍在纪言背上,高兴地喊道“太有缘了!这样都能碰着!”
这一巴掌拍得纪言差点吐血。脚下不稳,往前踉跄几步。
“哎呀,打重了!”夏宇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身子骨真轻啊!”
纪言无力地摆摆手,不愿同夏宇和多说。无奈夏宇和天生话痨,一旦开了头,便滔滔不绝无休无止。他说他完全忘了醉后的事,一点记不起来怎么睡在了纪言那,又疑惑纪言这几天去了哪,怎么忽然失踪了……
夏宇和嘴唇一张一合,一张一合,三十分钟过去了。
纪言站在寒风嗖嗖的大街上,被迫接受夏宇和的语言迫害,一开始还竭力忍耐,忍到后头,见夏宇和越说越兴奋,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正欲强行打断,忽听夏宇和道“你也在找工作?”
“嗯?
”纪言一愣,“嗯。”
“你学啥的?”
“计算机。”
“太好了!”夏宇和笑道,“明天万鸿集团在本部办招聘会,我记得有计算机岗位,你跟我一块去吧!”
“……不用了,谢谢。”
夏宇和却不买纪言的帐,“别这样,试试嘛!那些招聘的人眼光都很毒的,看人超有一套,没准你就是他们想要的金子呢?”
“呃……”纪言对自己从来没有这种自信。
“就这样定了!”夏宇和一拍大腿,结案,“明天下午一点,我在联通大厦等你,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
就因为夏宇昨天离开时重重撇下句“不见不散”,纪言怕夏宇和真等,才会一路挤公交车,大老远跑到联通大厦来。
可他等到大半个钟头,别说人,半个影子也没有。
妈的,耍我。
纪言在心中恨恨骂道,转身欲走,一辆计程车“嗖”地停在不远处。夏宇和走下计程车,朝纪言匆匆跑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过了!”夏宇和连连道歉,“忘了定闹钟,醒来一看时间,把我吓坏了!”
纪言摇头道“没事,走吧。”
两人来到万鸿集团本部,夏宇和向门口的工作人员出示了证件,然后带着纪言朝里面走去。万鸿集团的本部大楼格局宏大,里面亦装潢得十分精致气派,闪耀璀璨光芒的水晶吊灯从镌刻优雅花纹的天花板垂下,一束束阳光沿着充满艺术感的玻璃窗射入,洒在浅黄色瓷砖铺城的地面上。
“哇塞,太赞了!”夏宇和两眼发光,“要是以后能在这儿上班,我生而无悔,死而无憾了!”
一楼大厅里已经站了不少求职者。夏宇和左顾右盼一阵,叹道“竞争激烈啊,我看到好多我们学校的牛人!”又凑过头来,压低声音对纪言道“这招聘会要求很严,得先报名,资格审查通过后才能参加。我知道这事儿的时候已经过了报名截止期,幸亏有个关系不错的学姐在这儿上班,又刚好负责这次招聘,给我开个后门,弄了两个名额。”
纪言心想夏宇和真实在,这种事情也和他说,又觉得夏宇和人的确不错,是值得交的朋友。
夏宇和土木工程专业的,一门心思盯着万鸿集团旗下的置地公司。纪言学的计算机,倒符合好几个部门的岗位要求。纪言对万鸿集团不了解,本就没什么想法,一看其他求职者均是名校毕业,简历厚厚一沓,气质谈吐不俗,更加不报希望,随便挑了发展部的技术开发岗,填表、答题、面试,稀里
糊涂地过了一下午。
纪言完事了,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等夏宇和。等来等去等不到,拿起桌上的商业杂志,无所事事地翻看。
直到太阳西沉,夏宇和才现身。
与纪言的无聊截然相反,夏宇和脸上写满异样的兴奋“纪言,我今天超走运!你猜我在电梯里碰到谁了?哈哈,你肯定猜不到!我碰到万鸿的董事长了,我俩坐同一个电梯上去的!他本人比照片上还要帅,那气场……绝了,秒杀各种男明星啊!”
“……”纪言无语。
夏宇和接着道“他还朝我这看了几眼,我朝他笑了笑,他也朝我笑了笑。那眼神、那笑容,弄得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纪言心想,万鸿集团董事长是男人,夏宇和也是男人,男人看一眼男人,至于紧张成这样?他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夏宇和“你性取向没问题吧。”
“你太不纯洁了!”夏宇和义正严词,“我对他是崇拜,高尚、纯粹、无瑕的崇拜!”
两人从大楼出来,被刀子一样的冷风一刮,顿感肠胃空空、饥寒交迫。就近挑了一家路边的小饭馆,菜一上来,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夏宇和兴奋劲过了,开始担心面试结果。一会儿说有几道题他本来会答的,一紧张没答上来;一会儿又说他字很难看,不知影不影响成绩……纪言不管夏宇和如何长吁短叹,一概不予理会,只顾闷头扒饭。
就在身旁之人的嘴巴少时休息的片刻,纪言见缝插针地喊道“老板,再来一碗牛肉面!”
“哇塞!”夏宇和惊讶地看向纪言桌前堆得小山一样高的碗碟,“你太能吃了!”
“吃饱了才有力气。”纪言飞快地道,咬下一大块鸡腿肉。
夏宇和做高深状“哥们,你目露凶光,隐现杀气,莫非想趁月黑风高,拿着一身力气奸淫掳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