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又安静下来。
在这一片安静之中,纪言发觉到了自己身体的疼痛。
这种疼痛,尖锐强烈得平躺也不是,侧躺也不是,而且这种疼痛……来自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
是梦吧是梦吧是梦吧是梦吧。纪言一遍又一遍对暗示自己。没错,一定是梦,一定还在梦中。
睁开眼睛!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这一切都是梦!
纪言冲自己大喊道,一咬牙,用力睁开了双眼。
落入眼帘的,是一片白色的天花板,几个吊着的药瓶,以及从药瓶底部一直连接到自己手背的透明输液线。
纪言用力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场景纹丝不变。
这是……医院。
他双手撑住床,尝试着坐起来——
好痛!
撕裂般的疼痛从纪言两腿之间传来,迅速地席卷全身。纪言痛得龇起牙,眼泪都快涌出来了。
怎么搞的?怎么会这么痛!
他脸色变得惨白,一阵阵冷汗沿着额头和后
脊滑下。
是怎么回事?
他竭力地回忆着昏迷之前的种种,一张惨白的脸渐渐转红,接着渐渐转青,再接着渐渐又转回比之前更惨然的白色。
那不是梦!
他真的和一个男人做了!一个男人!
纪言霎时面如枯槁、心如死灰。
☆、三十六计
当韩以风走进韩恕房间时,他一眼便看见了韩以城。
韩以城先到,占掉了韩以风最喜欢坐的那个位置。他脸上依然是那种与他人保持距离的冷漠神情。
这一回,韩恕没有把他肥胖的身躯搁在大摇椅上。他不耐烦地坐着,脸色有些难看“今天上午九点,连郑勋醒了。”
连郑勋会醒来这件事,并不出乎韩以风意外。他等着韩恕继续说下去。
“下午两点,万鸿集团突然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由连轶接任连郑勋成为万鸿集团董事长。”
韩以风抬头扫一眼墙上的挂钟三点四十五。
“不用看了。”韩恕说道,“记者们都被叫过去了,晚上的报纸肯定全是这条新闻。哼,真没想到,连郑勋那老家伙让位让得这么痛快……我在万鸿集团布了那么多线,眼看就要收网,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
韩以城低低地笑了一声。
韩恕皱眉“你笑什么?”
“何必心急,”韩以城平静地道,“这样不是更好玩么?”
韩以风心中咯噔一下,他不亲近韩以城,但了解韩以城。
虽然韩以城平静地说出这一番话,眼神里,却早已射出了捕捉猎物时,那狠戾残忍的光芒。
两人离开时,一前一后走在韩家的院落里,各自沉默,没有说话。
直到韩以城快要坐进车中,韩以风才开口道“昨天的事,是你让那个女人干的吧。”
韩以城停下动作,嘴角噙起一丝模糊的笑意“你还是忍不住。”
“为什么要给纪言下药?”
“你很喜欢那个男孩,不是么。”
“他是我的人!”韩以风加重语气,“不要再碰他!”
“我没有碰他,碰他的是你。”韩以城平静地道,坐进车中,“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韩以风一时语塞“我……”
“既然没什么要说的,先走了。”说罢,扬尘而去。
重新回到医院里。
在住院部某科的某间单人病房,经历了一个多小时内心煎熬的纪言,做出了一个十分重大的决定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他绝对不能面对韩以风,他的颜面、自尊、情感、理智都不允许他面对韩以风。他必须赶在韩以风回来之前,溜之大吉。
纪言拔掉所有输液线,病服都顾不上脱,急匆匆穿上外套和裤子,又拿枕单卷在脖子上捂住脸,咬紧牙关站起来,强忍着身体剧烈的疼痛,一摇一晃地朝门外走去。
纪言一路走得极为艰难。
他好不容易走到电梯口,却赶上几趟着急做手术的车子。他扶着墙等了十多分钟,才终于等到电梯空了。
纪言踱着缓慢的脚步走进电梯,结果十三层楼的电梯,每层都要该死的停一下。好不容易挨到一层,纪言早已头昏目眩,大汗
淋漓。
必须得……坚持住。
纪言虚弱地喘了一阵气。
从来没有这样痛过,这种痛,折磨自尊又折磨身体,简直要命。
纪言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他眼前出现了医院宽敞明亮的大门,虽然有些晃动,但却给了他希望。
就快……出去了。口袋里还有钱,出去打个车……只要能躲开这个地方,不管去哪里都行。
纪言正想着,眼前忽然一花,身体撞向一个女孩。他身体太过虚弱,轻轻一撞,没有力气支撑,竟往后一倒,重重摔在地上。
疼痛顿时炸裂开来,沿着骨髓直钻心底。
纪言痛得瑟缩城一团。
那与纪言想撞的女孩显然没料到纪言会被撞得这么厉害,惊慌失措地蹲□体,扶起纪言瑟瑟发抖的肩膀问道“你怎么了?你不要紧吧!”
这个时候,纪言哪还有力气说出话来。
“大哥!”那个女孩回过头冲身后喊道,“你快过来看看,这个人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纪言只想赶快离开。他推开女孩的手,语气虚浮地说道,“没,没事……”卯着劲,想要站起来。
不料这个女孩责任心过度。她用力按住纪言肩膀,说道“你先别动。”回头又喊了一声,“大哥我扶不动他,你快过来!”
“怎么回事?”一个低沉轻缓的男声响起。
纪言一愣。这个声音……怎么会是这个声音?
“我跟他撞了一下,没想到他就倒在地上了。大哥你快帮我看看,他是不是撞得很严重。”女孩焦急地说着。
那个女孩的哥哥弯□子,朝纪言伸出手“还能站起来吗?”
纪言不敢抬头。
就算此刻身体十分痛楚,意志十分虚弱,他也还是能轻易地回想起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这个声音太特别了,听到,会有微微的沉醉。沉醉之后,永远不会忘记。
是连轶。
不会有第二个人,和他的声音如此相似的。
纪言在b城的那几个月,只在偶尔几次失眠时会想到连轶。后来为了救苏瑞,又回到s城,却一直陷在韩以风身边,直到闹出昨晚那样的事情。他生活不能安定,思绪始终混乱,想到连轶的次数就更少了。
他觉得,就算有一天遇到连轶,也应该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连轶如果看见他,肯定是懒得打招呼的;他如果看见连轶,也可以装作没看见那样躲进人潮。
之后?之后,依然是各自走各自的路,一切如常。
纪言理所当然地那样觉得,所以对眼前的场景毫无准备。
不止是毫无准备,简直是一颗心狠狠地跌入谷底。
就算不是在大街上偶遇连轶,他也可以在别的场合偶遇连轶。商场、餐厅、公园……无论哪个地方,不比现在这样好百倍千
倍?
没错,所有的场合都可以遇到连轶,但绝对不包括这种场合。
绝对绝对不包括这种场合。
纪言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子力量,竟“蹭”地一下站起来。他佝着身子,压低头,避开两人视线,迈开脚步朝前走去。
“地上怎么会有血!”连盈尖叫。
纪言心中一慌,加快了步伐,没走多远,双肩被一股霸道的力量按住。
“别走了,你裤子全是血。”
“让我走。”纪言挣扎道。他心中屈辱不已,宁可流血而亡,也不愿让人知道出了什么事。
连轶没有松手。
纪言急道“你放手啊……”声音未落,身子却被打横抱起。
一时间,纪言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
一阵阵的疲倦感袭向他,他再也无法抵抗,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模糊之中,他听到连轶说“纪言,我带你去看医生。”
☆、逃跑未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