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里,他一直藏在暗处不动声色的观察这个年轻人。他制造各种问题,想让年轻人知难而退,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年轻人不仅没有退却,而且还很好地解决了所有问题。年轻人比他想象的更聪明、更冷静、更沉稳更重要的是,年轻人骨子里有种傲气,这种傲气使他进退有度、气质清奇。
两天下来,他已经十分欣赏这个年轻人。
他一边抽着雪茄一边默默地想小丫头眼光果然精刁,看上这么个万里挑一的人物,不愧是我石千山的干孙女。
连轶自然不知道石千山在寻思什么,但从石千山嘴角浮现的笑意里,他隐隐感到某种不对劲
石千山忽然喊道“阿钟。”
那个戴着银丝边眼镜的老者推门进来,垂手而立,等候主人吩咐。
“去把东西拿过来。”
“是,
老爷。”老者转身离开房间,不一会儿,拿了一个文件袋回来,轻放在连轶面前的矮桌上。
“打开看看。”
连轶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材料,扫了几眼,又将材料原封不动地放回文件袋。
“如何”石千山白眉一挑,颇为得意地抽了口雪茄。
连轶淡淡笑道“石老爷子果然厉害,竟能把杨奎带走的万鸿内部资料全都找回,恐怕杨奎此刻也在石老爷子手上吧。”
“嘿嘿,不错。”
“无功不受禄,”连轶紧紧盯向石千山,“不知道您为何如此帮晚辈”
石千山悠悠笑道“我可不是帮你,我是为了我那小丫头。”
连轶直觉不妙,面上依然平静“您指谁”
石千山却卖起了关子“这小丫头一直当小子养大,粗枝大叶毛毛躁躁,没几分丫头样子。不想最近转了性,天天嚷着要恢复女儿身。她亲爷爷当初势力不稳,怕大权给外人夺走,才将小丫头当小子带,好稳住继承权。如今她爷爷权势稳如泰山,让小丫头以女孩的身份继承家业,也没什么不可以再说,就算有人反对,我这干爷爷也会为替她扫清一切障碍的。”
连轶听得更加不妙,脑海飞快掠过一个人名,心一沉,本能地不愿承认。
石千山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可知道了”
连轶的头隐隐作痛“您是说格安,洛林家族的格安。”
“不错”石千山一激动,竟然放下雪茄,拍着扶手坐直身体,“不枉我家丫头喜欢你,你也记着我家丫头,不错”
连轶心想,格安作为洛林家族的继承人,身份已经很特殊,竟然还有石千山这样的坚实后盾
如果格安动执念,事情将变得非常复杂。
连轶试探地问“是格安让您帮的我”
石千山笑道“那丫头性子犟得很,从小到大不肯服输,哪会低头求我帮忙,可是她不说,我这做爷爷的也得知道她心思呐。”
连轶的心彻底沉下。他在找石千山之前,仔细考虑过石千山可能提出的各种条件但考虑得再充分,还是漏掉了这一个。
一个他想都没有想过的条件。
连轶瞬间闪现的迟疑,没有被老辣精明的石千山放过。
石千山收起笑意,转动眼珠打量一阵连轶,缓缓地道“现在不是旧社会,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石青山也管不了太多,只是,”他语气一顿,“小丫头高兴,我就高兴;小丫头不高兴,我也就不高兴。我啰,糟老头子一个了,没几天日子,希
望能开开心心过个晚年。”
语气悠缓,却令听者心惊;不必说透,已是千斤重的警告。
石千山又拾起雪茄,歪过身子斜躺下,微闭双目一口一口慢慢地抽着。
连轶默然片刻,站起身,道“晚辈先告辞了。”
石千山漫不经心地一点头,算是应了。
出门,等候多时的许时宜一个箭步冲过来,正要询问,见连轶神色凝重,又乖觉地闭上了嘴巴。
他紧跟在连轶身后,心念电转怎么,石千山不肯出面还是石千山要求太高,难以承受正推敲着各种可能性,却听连轶静静地道“石千山答应了。”
许时宜脚步一顿,怔了怔,激动地一握拳头,如释重负地呼出口气“太好了”
连轶没什么反应,边走边道“他不仅肯出面,而且已经为我们做了不少事。如今杨奎在他手上,万鸿的内部资料也拿了回来。万鸿的内鬼,一个都跑不了。”
许时宜惊奇地道“石千山做到这个程度”过了片刻,拧起眉问“是不是石千山提出了十分过分的要求”
连轶若有所思地道“过分倒也不算。”
许时宜有些糊涂了。如果不过分,为何连轶如此严肃
“但对我个人而言,非常难办。”连轶道。
许时宜没有再问下去,连轶不讲,说明连轶不想讲,那他也不该问了。此时要紧的还是如何处理万鸿的事情,许时宜心中动了一个念头,追到连轶身旁低声道“既然杨奎在我们手里,这件事就好做了。调查组打算来,就让他们来,并且要全力支持配合他们开展工作。杨奎可以供出一个,也可以供出不止一个这么好一把刀,不妨借来一用。”
连轶心中亦有此意,淡淡地道“可以,你去办。”他一顿,又道,“让小其订两张回s城的机票,我们赶最近一趟航班回去。”
连续两天旅途奔波,神经紧绷,如今终于松一口气,疲倦顿时汹涌袭来。
许时宜躺在头等舱的宽大躺椅上,不一会,就发出了低沉均匀的鼾声。
连轶也很累,却没有睡。他在想纪言。
前天晚上,他的确对纪言有些冷漠。他看得出纪言不痛快,其实他自己,也很不痛快。
跟谁都能保持冷静克制,偏偏面对纪言,总是难以控制情绪。
遇到韩以城没什么,令他意外的是,韩以城竟然知道纪言,而且对纪言有浓厚兴趣,这让他感到不安。而之后,纪言对问题逃避的态度,则让他的心情进一步跌落谷底。
显然,纪言仍然把很大一部分自己藏起来,不愿让他看到。纪言不信任他,或者说,他不能让纪言信任他。
他有些生气,但更多的,是失望。
他的负面情绪不是冲向纪言,而是冲向他自己,只是,无辜殃及到了纪言。
连轶抬手按住额头,静静望向玻璃窗外的无边漆黑。
飞机在云端穿行,沉默无声中,一分一秒,都显得异常缓慢。
他很想纪言。
很想立刻见到纪言,抱紧纪言,把纪言揉进自己身体里。
、菜鸟跟踪
连轶回到家,一推门,不见纪言,却见到另外一个人。
此时她懒洋洋地趴在沙发上翻杂志,柔软金发披散肩头,仅穿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衬衫,露出两条白嫩修长的腿,翘着,在空中晃来晃去。立体声音箱里传出震耳欲聋的摇滚乐,整间房都仿佛在摇动。
连轶忍不住在心中苦笑事情发生得未免太戏剧化,十几个钟头前,石千山还在提她,十几个钟头后,她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格安拿遥控器关掉音乐,翻身坐起,眨巴眼睛看着连轶。她眉眼弯弯,笑靥娇艳明丽,但上挑红唇里,又显出些许不怀好意。
连轶坐到她对面,点燃一根烟。
格安拽了拽身上白衬衫,问“我穿你的衣服,不介意吧。”
连轶摇摇头。
格安拿起杂志,问“从你房间里找的书,不介意吧。”
连轶摇摇头。
格安指向柜子上的唱片机,问“翻了你收藏的唱片,不介意吧。”
连轶还是摇摇头。
格安诡秘地笑了,猫一样凑近连轶,软软笑道“那把你的男朋友赶走了,不介意吧”
这次,连轶没有再摇头。
他吸了一口烟,淡淡地道“他在哪”
格安耸耸肩“不知道,他气冲冲地走掉了,什么都没说。”狡黠一笑,又道“知道他为什么气冲冲走掉吗”
连轶示意她说下去。
“因为我跟他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我们两个感情很好,马上就要结婚了。”
格安说完,见连轶自顾自地抽着烟,一声不吭,一副完全不搭理她的样子。
她宝石蓝的大眼睛眨了眨“我这样做,你生气了”
“如果你这样做,我会。”连轶平静地道,“但你不会这样做。”
“哎”格安谎言被戳穿,叹口气,往后一倒,靠在沙发上,“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因为你很聪明,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格安耸拉脑袋,一副楚楚可怜模样“我不要你夸我聪明,我要你喜欢我。”
“我挺喜欢你,但不是你说的那种。”
“不能变成我说的那种么”
“不能。”
格安骄傲贯了,哪受到了连轶如此冷硬、无情的拒绝,一瘪嘴,眼眶泛红,蓄上晶莹泪花“你那个新男朋友,你喜欢他吗”
连轶一静,掐灭烟,淡淡地道“我爱他。”
纪言坐在书店角落里,看了一整天的书。
他虽然
眼睛盯着纸页,努力地读每个字,但很多次,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读什么,思绪总是飘走,回过神时,不得不再重复读一遍刚刚读过的内容。
那个突然闯入浴室,紧搂住他的女孩,着实令他一惊。等到他看清女孩模样,又是一惊。
女孩金发碧眼,娇媚如花,美丽得如同精灵。
发现自己抱错了人,女孩若有所思地打量纪言一阵,吐吐舌头,飞快跑掉了。纪言尴尬地穿上衣服走出浴室,却见女孩十分自在地躺在沙发上,手持遥控器,慵懒地看着电视,身上,换了一件连轶的白衬衫。
女孩当纪言是空气,看都没看纪言一眼。
纪言忽然产生错觉,好像女孩才是房子的主人,而自己,是个不受欢迎的闯入者。
他心中一闷,被什么东西堵住,有些透不过气来。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受不了房中怪异的气氛,索性将房间让给女孩,自己跑到了外面。
从始至终,女孩除了一开始那声兴奋呼喊,再也没有开口说过话。可女孩清脆特别的声线,听上一句,就能烙下深刻印象。
纪言记得很清楚。
那天晚上,他不经意撞到连轶和一个女孩做爱,那个女孩发出的,就是这个声音。
纪言走出书店,天色已黑,街道两侧亮起璀璨霓虹,大大小小的广告牌闪耀强光,浓郁商业气息将s城夜晚填满。
小雨淅淅沥沥飘落,一滴滴水珠打在纪言头发和面颊上。一场春雨一场寒,纪言穿得单薄,被夜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
他很冷,很饿,连轶那又待不下去,有些彷徨、迷惘地走在街道上,突然想起,这儿离苏瑞的住处很近。
咖啡馆的门虚掩着,纪言推门进去,喊了一声苏瑞。
无人回应,四周悄无声息,每张桌子都空着,惟有一盏壁灯,散发幽幽光泽。
纪言走上二楼,细细声响从最深处的房间传来。他没做多想,径直往那间房走去,正要叩门,却听苏瑞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房中响起
“一定要做得干净。”
纪言一怔,手悬在半空中。
苏瑞语气冰冷得渗出残忍,跟平日嘻笑口吻天差地别。苏瑞在说什么跟谁说话
纪言走近一步,站到门外,想听到房间里其他人的声音。
可惜那人将声音压得极低。
待那人说完,房间里安静下来。片刻之后,苏瑞又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很轻、很柔,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又很重、很毒,阴狠得充斥蚀骨寒意
“我等着,亲眼看韩以城下地狱。”
纪言倒抽一口凉气。
不想在时隔两天之后,再次听到韩以城这三个字。更不想这三个字,是从苏瑞嘴中说出。
在被房间里的人发现之前,纪言就悄悄地离开了。
他走在路上,越走,思绪越乱,终究放心不下,又原路折返,躲到茂盛的灌木丛后,透过枝叶缝隙,望向小洋房紧闭的铁门。
雨渐渐下大了。
等了很长时间,铁门一直关着,无人进去,也无人出来。纪言毫无遮挡地站在雨中,全身淋透,潮湿冰冷的衣服贴在肌肤上,一阵阵寒意往骨头里钻。他有些撑不住了,快要放弃,却见一个人影从夜色中走出,推开铁门,短暂地停顿几秒,快步朝前走去。
纪言连忙跟在后头。
那人很高,身材颀长,走得极快,脚下却静悄悄的毫无声息。路上没灯,天上也没月,沉沉夜色像粘稠墨汁化在雨中,将那人背影染得模糊不清。
纪言看不真切,却隐隐的,有一种熟悉感觉。
那人快要走到小路尽头,纪言闪到电线杆后,避免他转弯时瞥见自己。走过小路,两侧皆是商铺林立的街道,跟到那儿,能看得更清楚些。
等到那人转了弯,纪言急忙迈开步子跟上。
裤口袋里突然传来震动,紧接着,是叮叮当当的铃声。
纪言急忙掏出手机,正要按掉,一扫来电信息,一怔,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的人问“你在哪”
再次听到连轶声音,依旧那样低沉,平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纪言心中泛起一丝难言的苦涩对他而言,两天时间如同两个世纪那样漫长,对于连轶,却仅仅是毫无区别的两天。
“不用你管。”纪言冷冷地道,“我有事,挂了。”
“纪言,”连轶急抢一句,顿了顿,放缓语气,“别生气了。”
“我生气搞笑啊,我为什么要是生气”
“好了,是我不对。”
纪言正要骂人,听见连轶这句话,嘴巴张大,忘了发出声音。
连轶语气,不是劝哄,不是玩笑,虽然清淡,却是在认真道歉。
纪言发愣的时候,连轶又问“你在哪,我来接你。”
纪言下意识地道“北城街”
还未说完,双肩袭上一股强硬力道,背脊往后一撞,被重重抵到墙边。
纪言吃痛,手一松,手机摔到地上,电池和机身瞬间分家。
“你这跟踪真不敬业,”那
人抬起手肘格住纪言胸口,“居然还有闲工夫接电话。”
小路昏暗,那人又压低帽檐,纪言无法看清他面孔。他的声音纪言想起了一个人,可又不太敢确定。记忆里,那个声音清冷倨傲,这个声音,却透出一丝丝冷刀擦在磨石上的沙哑。
被纪言一脸困惑地打量,韩以风心中一阵不悦,冷然道“怎么,这么快就忘掉我了”
纪言问道“韩以风”依然有些怀疑,“你真是韩以风”
韩以风额头拉出三根黑线,一把揪住纪言衣襟,将纪言拉到自己面前,“你给我好好看看。”
不远处响起激扬旋律,悬于商城上方的巨大屏幕被点亮,强光向外射出,照亮了眼前之人的面容。
这下,纪言确定了。
长得俊美的人很多,但长得像韩以风这样俊美的人,很少。
只是,这张俊美的脸上,有一种跟他声音一样的,阴郁气息。
一段时间没见,韩以风脸颊瘦削了许多,像是被刀子凿刻过似的,更显凌厉沉肃,一双微向上挑的眼睛,积压某种复杂阴沉的情绪,而皱起的眉头又透出一丝经历风霜的疲惫。
纪言怔怔地问“韩以风,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韩以风本只想让纪言看清自己,不料纪言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见鬼,纪言这种迟钝的家伙都能看出他有事,难道他脸上真写了个“衰”字
韩以风神色不快地盯向纪言。
大屏幕的灯光投在纪言脸上,深深浅浅地变幻。
这家伙的脸还是老样子,清汤寡水,普普通通的秀气而已。
但是,又有哪个地方不一样了。
大概是被紫蓝色的迷离光泽照着,狭长眼角竟透出一丝柔柔的媚。
媚得漫不经心,又蛊惑人心。
韩以风的目光被那一点墨染似的媚,勾住了。
雨依然在下,纪言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上,晶莹雨珠沿着他鼻翼和脸颊滚落,一滑,轻轻地掉入衬衫领口。
韩以风喉中一紧。
纪言待在连轶身边后,对男人目光里异样的含义敏感了很多。韩以风直直盯着他的眼神,刺得他浑身一凛,霎时涌起强烈的危机感。伸手用力推开韩以风,恼火地道“你想做什么”
韩以风往后踉跄几步,站稳,脸上掠过一抹无法置信的惊疑,再次抬头盯向纪言时,多了审视意味“你以为我想做什么”
纪言又气又急“你、你”
“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
韩以风走近纪言,一只手按在墙上,脸色难看得厉害“以前的你,不可能知道这些。”
纪言那点如有若无的媚又浮现在脑海,刚才还撩拨得血液发烫,此时却如鱼刺哽在喉咙。
他一字一顿“我问你,你是不是跟男人在一起了”
纪言脸色一变,眼中浮现尴尬、羞赧、难为情这些瞬间闪现的情绪收入韩以风眼底,就像一把油泼向热柴。他心中火起,一挥拳头狠狠捶在墙上,指间关节发出清脆的咔嚓声,墙砖被震得直落尘土。
“那个男人是谁”韩以风咬牙切齿地问,声音仿佛在冰窖里冻过。
纪言有些吃惊,不知韩以风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扭头一看那砸在墙上的拳头,正缓缓地淌出血来。
“你的手受伤了。”
“你他妈回答我的话”
纪言被韩以风吼得一震,呆呆地望着眼前男人,哑了声息。
这时,一个低沉平静的嗓音响起“是我。”
不待韩以风做出反应,连轶伸手抓住纪言手臂,将纪言扯进自己怀中。
纪言猝不及防,整张脸撞向连轶胸口,眼前顿时漆黑一片。他下意识地想转身,后脑勺被一只手按住,紧接着,传来一股不重但坚定的力道。
纪言动弹不得,只好被连轶这样抱着。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寂静得可怕。
也不知过了多久,纪言听见韩以风冷笑一声,用一种难以理解的古怪强调问“纪言,这就是你的选择”
纪言感到压在自己后脑勺的力道沉了沉。
“你胆子够大。你跟他玩,你玩得起么”这回,纪言至少听出了嘲讽,嘲讽之中,又夹杂着些许别的情绪。是什么担心不,不可能。
“韩以风,”连轶开口道,语气之寒,似乎将空气冻结,“我们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
他说完,揽过纪言的肩,带着纪言往街道上走去。
纪言往前走着,总感到韩以风的视线紧紧锁向他后背。
他忽然有种转头看眼韩以风的冲动,还未回头,却听韩以风的声音狠狠传来
“你最好把他看紧点”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瞬间,纪言觉得,连轶沉稳的气息被这句话弄乱了。
、停不下来
连轶把纪言扔进车中,嘭地关上车门,拉起手刹,一踩油门发动引擎。
连轶眉头深皱、双唇紧抿,漆黑眼眸深深浅浅变幻。整辆车仿佛没入一片深海,波涛在幽闭空间之外翻滚咆哮。
纪言心里本来压着怒气,此时,却被一层薄薄的不透气的慌张替代。
电话打到一半手机就摔到地上,连轶大概担心他,才会出来找他。结果,却让连轶看到他跟韩以风以那种暧昧的姿势站在一起。
纪言动了动唇,想要解释,话未出口,又闭上了嘴巴。
如果他跟连轶说,他跟韩以风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那大晚上的,他为什么跟韩以风在一起
走在路上,很巧合地撞见
不行。
即使很多事情不好讲、不能讲,也不应撒谎。
纪言还在迟疑,连轶却淡淡地开口了“那个女孩叫格安,是个英国人,我拒绝过她,但她性格要强,不愿认输,所以又跑到s城来找我。我没让她住家里,帮她定了间套房,让她住酒店了。”他声音一顿,微微咳了一下“总之,你不要误会。”
纪言不想连轶跟他说这些,一转头,有些讶异地看向连轶。连轶察觉到纪言投来的目光,没什么反应,依然盯着前方继续开车。
但是,如果纪言没看错的话,连轶脸上似乎掠过一丝难为情
连轶也会难为情
纪言抓抓头发,局促地应道“哦。”
不晓得怎么回事,连轶脸上飞闪而逝的难为情,弄得他也难为情了。
原来怕被误会的人,不止他一个啊。
纪言一横心,忍住心头别扭,道“那个,我跟韩以风,也没什么。虽然有过一次,但我跟他,真的没什么。”
他声音渐弱,弱得快要消失在空气里“连轶,你相信我。”
连轶没说话。
纪言脸颊热得发烫,心中别扭的感觉没消失,还涌上一股强烈躁意。连轶向他解释,他脑子一热,也觉得应该向连轶解释。好吧,解释就解释了,鬼使神差,竟然还加上一句“连轶,你相信我”
这种直白得他自己都受不了的话,究竟怎么说出口的
车子一个转弯,一个急刹,像是要撞到马路牙子似的,猛地停到路边。
纪言猝不及防,头往玻璃上一撞,疼得捂住头,嘟哝道“你搞什么”
话音未落,身体被一双手紧紧搂住,热流袭来,嘴唇被霸道地夺走了呼吸。
断
断续续的亲吻、拥抱,一直从车里,到路上,到电梯,再到家
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到了浴室。
纪言吻得七晕八素,浑身发软,衣服还没脱就被连轶按进了浴缸。连轶整个身体压过来,嘴唇沿着纪言身体游走,灼热呼吸喷在肌肤上。
浅黄色灯光白色墙砖水雾缓缓淌过身体的水流滑向下腹的手
一个个词汇拆分、组合,渐渐糅合成关于此情此景的描述。纪言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按住连轶手腕,慌乱地道:“等,等等。”
连轶抬起眼睛看向纪言。
纪言胸膛里“嘭”的一声,是心脏骤然一跳的声音,更是一把火迸发燃烧的声音。
纪言被那双深潭一样的眼睛吸住了。
连轶眼睛里浓浓的欲望,在禁欲的黑中激烈跃动,仿佛要挣脱从那片黑色牢笼的控制。
纪言快被灼烧得意识消散,脱力地往后一滑,整个人彻底坐进浴缸中。连轶紧贴着他,双手按在墙上,将他堵在自己双臂之间。肌肤之间的触感隔着水流和衣衫传来热,不知是水热,还是空气热,或者身体热,总之,热,很热,热得每个毛孔都叫嚣着难受
热得受不了
连轶按捺不住,一把撕开纪言衣服,大片肌肤暴露在水面之下。他的手掌抚上纪言后背,沿着脊椎骨从上往下摩挲,感觉到纪言剧烈一颤,手上一紧,将纪言的胸膛紧紧摁在自己胸膛上。
心跳撞击心跳。
撞得胸口剧烈发痛,撞得耳边响起雷鸣,撞得全身血管掠过闪电般快感自己的,连轶的,两人的心跳,都一样地跳着,跳得狂躁。
连轶一把拉过纪言的手,压住太阳穴“这里,”
抚上胸膛“这里,”
覆盖胀大的欲望“还有这里,”
连轶低低一笑,低沉如磁石的嗓音直撼心弦“哪里,都没办法再等下去。”
纪言触到那蠢蠢欲动的野兽,那么大,那么急迫,虽然隔着衣衫,却好像要冲出来狠狠咬向自己。他被连轶这番动作灼烧得快爆炸,想撤回手,却被连轶死死按住。
“别动,”连轶紧紧皱起眉,明显地在忍耐,“纪言别动。”
纪言慌道“我,我”语气紧张得有些可怜,“连轶我我不会。”
他说完脸刷地红透。天,他说什么不会不会什么
手掌下的欲望越来越炽热昂扬。
纪言想连轶忍耐得快受不了了吧。
脱离意识控制的,纪言的手不自觉握住那火热物
体,尝试着摩挲抚慰起来。他听到连轶极低地闷哼一声,来不及确认那闷哼的含义,身体便袭上一股更重更强悍的力道,整片肋骨都被勒得发痛,痛得喘不过气来。隔着湿透的裤子,纪言努力地抚摸那物体,却觉得那物体越来越凶猛,他没做多想,手钻入裤子探了进去,直接用温热的掌心包裹住那灼热的欲望。
这下,纪言是彻底惹火烧身了。
那触摸自己欲望的手掌,很生涩、很没经验。但那是纪言,纪言是不一样的。最生涩、最没经验的抚慰,却比最高超的挑逗还要牵扯每条神经,冲击每个细胞
连轶一用力,将纪言整个儿压在自己身下。纪言毫无防备掉进水中,呛了一大口水,把头仰出水面喘息着,没喘几下,连轶的唇侵袭过来,夹杂浓浓情欲扫荡、吮吸他的唇舌纪言被亲吻得快窒息,意识也被蒸腾成白茫茫一片,隔着水流两人来回摩擦彼此躯体,下腹之物在摩擦之中火热得发痛。
水花四溅。
火光四溅。
纪言放弃最后一丝抵抗,仰起头,呻吟出声,脖梗拉出一个诱人的弧线。衬衫被撕开,裤子被扯掉,两条腿架到连轶肩上
好屈辱的姿势,纪言在心中想。
但身体却不受控制的,任由眼前如雕塑一样俊美的男人摆弄。
两腿之间刺入一股劈裂身体的剧痛。
“啊”
纪言痛得惊呼出声,身体本能地往后缩,想要逃离那撕裂的痛楚。连轶一只手按住纪言的腰,一只手轻抚纪言额头,粗喘着说道“痛就抱紧我”
被那灼热胀大的异物塞满身体,纪言痛得快崩溃,也不管什么羞耻不羞耻,克制不克制了,粗鲁地抓住连轶手臂,带着哭腔骂道“你那个到底什么东西啊怪物吗痛、痛死了”
纪言眉头紧蹙,眼圈发红,脸色纸一样脆白虚弱。连轶看得心中不忍,伸手揽住纪言后颈,把纪言拉进怀中,竭力隐忍情欲,缓缓地道“不痛,不痛”他语气软得就像哄小孩子,“没关系,我们不做”十分艰难地对抗者汹涌欲潮,一点点往后抽出。
“你要做就做,罗嗦个屁啊”纪言骂道,一把将连轶拉回来,身体往前挪动,甚至主动收紧了连轶欲望。
连轶若对他用强,他性子上来,绝对抵死抗拒,誓不服从于淫威。偏偏连轶语气纵容得把他当小孩一样哄,放着那么嚣张的玩意,却还顾虑他的感受,想要强行结束
纪言最怕这个,也最受不了这个,干脆横下一条心,双眼一
闭,自暴自弃地道“你他妈要做就快点做”
连轶微微一怔。
紧接着,一阵强烈电流猛地钻入他体内,他整个身体都成为导体,神经、细胞、血液全都被这电流刺激得轰然炸裂。
灭顶之欲。
一瞬间,连轶红了眼,整张脸上浮现妖冶邪魅神色。纪言亲手打开笼子,让藏在连轶性格里的那只野兽嘶吼而出,也让连轶下腹那只野兽嘶吼而出。纪言恐怕不知道,他的每个举动、每个表情,每个字,都充满最无心却也最放荡的勾引
连轶托住纪言双臀,狠狠一顶,连根没入。
纪言痛得仰起头,全身湿透,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浴缸中的温水。
连轶每次进入、出来,都会带动纪言全身颤抖,温热水流被搅乱,水的阻滞感增加了进出难度,也制造出难以形容的快感
“啊啊”
纪言突然无法抑制的,充满情欲地低吟出来。那凶悍进入身体的物体,撞到了某个点,撞得很痛,可是痛中,又钻出清晰得直窜全身血管的刺激。
连轶一顿,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他不断地在那令纪言颤栗的敏感点上研磨,纪言被撞得有一下、没一下地呻吟着,欲望渐渐抬头、燃烧、疯狂地咆哮。
理智被欲望之潮淹没,两具躯体在本能诱惑下纠缠,空气里渗出一丝丝腥甜气息,淡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在墙上投出一个不断晃动的巨大阴影。
一次还不够,又是一次年轻的身体一旦点燃,总是放纵得毫无节制。
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很久很久久得张开嘴却喊不出声音,久得四肢五骸都快崩断,久得灵魂要随着水雾飘散。
直到两人都瘫软地倒在浴缸里,稍微一动,都会散架。
纪言躺在连轶身上,手楼住连轶脖子,头靠着连轶肩窝,粗重地喘息。
连轶抬起有些沉重的手臂,打开出水口,排走已经被弄得浑浊不堪的水,然后拧开龙头,让干净的热水缓缓流下。、
不一会儿,温热清水再次浸满整个浴缸。
连轶轻轻地抚摸着纪言后脊,指尖隔着纪言光滑细腻的肌肤,感受一截截突出的脊椎骨。纪身身材不差,从脖子到肩,从肩到腰,再从腰到双腿,每一道弧线,都恰到好处,尤其是在做爱时,紧紧绷起,漂亮得炫目。但纪言有些太清瘦,他刚刚不止一次担心,这样用力,会不会把纪言折断
“纪言,”连轶慢慢地道“你得多吃点东西。”
“干嘛”哑掉的声音从肩头传来
。纪言把嗓子喊哑了。
“嗯”话里带上一丝笑意,“长胖一点,手感更好。”
纪言无语。
安安静静地在水中躺了一段时间,雾气缭绕,渐渐弥漫慵懒倦意。
纪言闷声道“满脑子这种事情。”
连轶淡淡一笑“看到你,脑海里就装不下别的事情了。”
“禽兽。”
“那也只是对你而已”
纪言抬头狠狠瞪向连轶“你还敢对别人”
他见连轶眼中飞快掠过一丝异样光泽,心中一沉,恨不得咬掉自己不听话的舌头。
竟然说出这样一句一句唧唧歪歪的话,简直自找连轶的调侃。
纪言正在预作心理建设,却听连轶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不会,不会了。”
纪言一怔,还在出神,已经被连轶抱出浴缸。
连轶把他放在床上,拿一条干净的浴巾帮他擦了擦头发,又擦了擦身体,扯过被子,盖在纪言身上。
然后他也侧躺下来,手从纪言后颈伸过去,轻轻揽住纪言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