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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城之夜 第18节

作者:水墨西洋 字数:18493 更新:2021-12-18 14:18:22

    “啊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要不咱打车得了”

    “也行”

    纪言听了两人对话,愈发觉得今天是大凶之日。正烦闷中,肩膀被人用力一拍。

    “嘿,纪言”

    纪言扭头一看,是在商城发传单的大学生。

    “你怎么在这来逛街”大学生很惊讶。

    “不是,打算回家的,下错站了。”

    “啊白桥离这还远着吧”

    纪言看了大学生一眼。他记得自己只跟大学生提过一次住在“白桥”,大学生竟记住了,就好像他的名字,大学生也是只问过一次就记住了。他曾经也问过大学生的名字,但从来没叫过,有些记不清了,好像“夏什么和”来着

    “对了,你叫夏”

    “夏宇和”大学生并不介意纪言的不上心,自顾自地道,“很搞笑是不是我爸给取的,他取名那会儿还没播还珠格格,鬼晓得以后会冒出个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搞得我读书的时候一直被同学取笑。现在虽然可以改名字,但一大堆证件都得换,好麻烦,我也懒得改啦反正被嘲笑惯了,无所谓了。”

    纪言只是问他名字,他竟然能说出这样一段话,真是天生的外向性格。

    “对啦,你晚上有空没”夏宇和突然说。

    “嗯”纪言一愣,“怎么了”

    “我们还真有缘分呐,一块吃个饭吧”

    “这个”纪言有点不适应夏宇和的热情。

    “好啦,走吧,我请客”夏宇和搭住纪言肩膀,俨然一副相识多年的好兄弟模样,“看你样子就知道没事,你要拒绝我,就是不给我面子”

    夏宇和带着纪言来到一个大排档。

    夏宇和点了酒,问纪言喝不喝,纪言摇头,夏宇和便自顾自喝起来。

    纪言见夏宇和喝酒架势颇大,还以为酒量很好,没想到一瓶下肚,就开始摇头晃脑,满嘴胡话。

    “别看我整天笑呵呵的,其实我心里可难受了。男人,有苦难言啊。”

    夏宇和的话,很像男科医院的广告语。

    “你看我开不开心嗯”

    纪言喝了一口白开水,心想,这家伙,请吃饭是假,宣泄苦闷是真。他自己还一肚子苦水没处倒,却莫名其妙被人拉来做感情顾问,没好气地道“我他妈怎么知道你开不开心”

    “骂得好”夏宇和用力点头,“我他妈怎么知道我开不开心不,我他妈不知道,我他爸不知道,我他妹也不知道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纪言差点把喝进嘴里的水又喷出来。靠,这家伙是白痴么

    “纪言,”醉汉的声音里带上一丝哭腔,“还好今天遇到了你。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难过”

    我也很难过,纪言心想,真不该跟你吃这衰饭。

    “今天,今天,”醉汉的哭腔更重了,“我女朋友跟我分手了”

    “啊。”纪言道,“节哀。”

    “我初三的时候就开始喜欢她,她是我第一个喜欢的女孩。我追了她五年,直到大二,她才答应跟我谈恋爱。但是她,她今天跟我说她觉得我跟她不合适。”

    纪言本来不想管夏宇和的私人感情,但见夏宇和一个大男人,表情惨兮兮的,忍不住有点同情道“为什么”

    “她说她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那人,”夏宇和擦擦眼睛,“说我不成熟,给不了她安全感。”

    可以依靠的男人吗

    下午的时候,她也是这样说的。

    纪言默然。夏宇和又喝下半瓶啤酒,打了几个嗝,接着道“我到底哪儿不成熟你说,哪儿不成熟什么成熟男人,不就有钱人吗我看明白了,女人都爱慕虚荣不,不,”他又摇头,“小然不是那种女人,我不信她是那种女人”说着拿起空酒瓶,对准嘴巴喝去。

    “咦,怎么没酒了”夏宇和一拍桌子,“老板,再给我拿两瓶啤酒”

    纪言阻止道“你喝太多了”

    “才一点点”夏宇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看,我没醉”

    纪言见他站都站不稳,嘴角抽搐,“你这叫没醉”

    “我真没醉我是故意装醉”夏宇和含含糊糊地说道。

    “拉倒吧,”纪言扶住他,“你住哪儿”

    “嗯”

    “我问你住哪儿”纪言放慢语速。

    “我住哪儿”夏宇和想了想,“小然住哪,我就住哪”

    “滚你妈的。”纪言忍不住爆粗口,“醉糊涂了。”

    “小然,我爱你。”

    “别他妈对着我说。”

    纪言从夏宇和口袋里掏出钱包付了帐,拽着他走到路边,打了个出租车,“用你的钱了啊,我今天没带多少钱出来。”

    “用,随便用”夏宇和豪迈地一甩手。

    纪言拽着夏宇和坐进车里,问道“喂,你到底住哪儿”

    “我不就住儿么”夏宇和往纪言身上倒,“好想睡觉啊”

    纪言一把推开夏宇和。

    “困了”夏宇和又往纪言身上倒。

    “喂”

    司机师傅有点不耐烦了,“二位到底去哪儿呢”

    “去白桥吧。”纪言无奈地道。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不移,我的爱不变,月亮代表我的心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教我思念到如今啊啊啊小然,我爱你”

    纪言扛着醉醺醺的夏宇和往台阶上,已经累得气喘嘘嘘,还得被迫听他可怕的歌声和爱的告白,简直快疯掉,阴沉沉地道,“再不闭嘴,信不信老子把你扔这儿”

    “不会的,小然,我知道你还是喜欢我的,你只是一时迷惑了。”

    “我不是你那个小然”纪言郁闷,“你看清楚点”

    “小然,你别凶我”

    “哎”纪言重重叹气。

    他累死累活,终于把夏宇和拽到了家门口,右手抓着瘫软成泥的夏宇和,左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摸索着锁孔插去。他正要开门,肩膀压上两股大力,眼前一晃,被死死按在了墙上。

    借着月光,纪言看到两片夹杂啤酒气息和烤串气息的嘴唇不断贴近自己。

    “靠”纪言吓得往边上躲,“你搞什么”

    “让我亲亲你。”夏宇和眼中全是女朋友的迷人倩影,“我好想亲亲你。”

    “亲你个头啊”不知夏宇和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箍得纪言喘不过气来,“你搞错人了,快松手”

    “你好美”夏宇和伸手抚摸纪言发梢。

    纪言全身恶寒,挣扎道“松手”

    夏宇和身强体壮,抱得纪言死死地,丝毫不给纪言逃脱的机会。他低下头拿嘴唇在纪言脖子擦来

    擦去,纪言心中怒火中烧,涌起一股揍人冲动,抬起膝盖往夏宇和肚子上顶去。

    不想夏宇和却往地上一倒。

    他是被人推倒的。

    那人动作很轻,手法却狠,夏宇和摔在地上,“唉呦唉呦”疼得直叫唤,怎么都爬不起来。

    纪言怔怔地看着来人,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儿,见到这个人。

    夜色下,连轶穿一袭黑色风衣,左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半截燃烧的香烟。微弱的路灯勾勒出他脸上凌厉的线条。他神情很静,静得可怕。

    、失控时分

    纪言被盯得头皮发麻,匆匆别过头,扶着夏宇和走进屋中。夏宇和躺在床上,一翻身,心满意足地抱紧被子“哇,好舒服,”他朝纪言摆摆手,“你傻站着干嘛,宝贝,过来陪我一起睡。”

    纪言真想堵住那张轻浮的嘴巴,但在连轶寂静气场的压迫下,他的身体有些无法动弹。

    “宝贝,”夏宇和朝眼前模糊的人影挥挥手,“过来嘛,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纪言面色难堪“你给我闭嘴”正说着,却听身后之人慢慢地道“宝贝”

    “别误会”纪言急忙解释,“这家伙喝醉了乱说话”

    “我误会什么”连轶平静地道。

    “他喝成这样,没办法才把他带回来,我又不知道他住哪”

    “别紧张,”连轶低头吸了一口烟,“我并未想什么。”

    纪言不愿再纠结于这点,错开话题道“你怎么在这”

    “找你。不过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够了没”纪言有些恼了,“找我干嘛,有话快说。”

    连轶扫一眼躺在床上呼噜直响的夏宇和,道“换个地方说话。”

    “在这说就行了,”纪言不耐烦地道,“我困死了,说完了我好睡觉。”

    连轶神情一静,“你怎么睡”

    “你管我怎么睡”真搞笑,床被占了,打地铺不就行

    连轶脸色却莫名其妙地冷了下来。他一把按住纪言手臂,将纪言拽出屋外。

    纪言被连轶用力拽着,被迫往石阶下走。他竭力挣脱连轶挟制,那压在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重得快把骨头捏碎似的痛。纪言恼火地吼道“放手”

    连轶不语。路灯灭了,夜色下,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清。

    把纪言塞进车中,连轶道“系好安全带。”

    “有话在这儿说”

    “系好安全带。”

    纪言怒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不说我走了”

    连轶看纪言一眼,突然侧过身,头贴在纪言身前,帮纪言扣好安全带。纪言被连轶的举动弄得心中微微局促,怔然收了声。

    连轶发动车子,朝大街上驶去。车速很快,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街道上回响,充斥疯狂放肆的意味。

    纪言记得上次坐连轶的车,连轶也是这么个不要命的开法想到这儿,纪言忍不住喊道“喂,你开慢点”

    “我开车的时候,”连轶冷冷打断,“不要跟我说话。”

    一路疾驰,连轶将最终将车停在公寓楼下。

    纪言抱怨道“这么玩命开车,你迟早出事”

    连轶对纪言的抱怨置若罔闻,他伸手打开车门,命令道“上楼。”

    纪言很不爽连轶强硬的态度,固执地道“干嘛上楼,你有话在这说就行了”

    连轶语气有一丝不耐烦,“难道每句话都需要我

    说第二遍”

    “你到底想干嘛”

    “我需要和你好好谈一谈。”

    “谈什么啊我跟你们不是一种人,别再把我扯进去行不行”

    “我们”连轶盯着纪言,“你指我跟韩以风”

    “这不是重点啊”纪言头都痛了,“我是说,我只向想过普通人的生活,不要再烦我了”

    连轶眼神倏地阴沉“你把我和韩以风相提并论”

    纪言快抓狂了连轶怎么不听他说他焦躁地道“连轶,你听我说”

    “给我上楼。”

    连轶语气愈发冷冽,冷冽得仿佛即将碎裂成可怕深渊。他扣住纪言的手,不顾纪言的抗议和大厅警卫的诧异,飞快走进电梯,直上十一层,打开房门,在黑暗中一把按住纪言双肩,将纪言重重推到墙上。

    纪言撞得不轻,吃痛地闷哼一声,来不及反应,充满侵略性的亲吻已经席卷唇舌。

    上次那个堵在洗手间的吻,已让纪言错愕莫名,这次的吻,却比上次还要粗鲁、霸道。唇与唇的摩擦、舌与舌的纠缠以及身体与身体的紧密贴合令纪言大脑“轰”的一声炸开。他艰难地扭动身体,想从连轶强有力的禁锢中挣脱,但连轶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唔”

    纪言的嘴唇被彻底夺走,发出碎片般的声音。

    连轶把手从纪言肩头移开,托住纪言后脑,更加深入地将舌头探入纪言温暖湿润的口腔。纪言被吻得快窒息,缺少氧气的痛苦和唇舌交缠的刺激像火焰灼烧他的胸口。纪言的身体渐渐变软,力气正在被紧紧抱住自己的男人一点点吸走。

    连轶所有爱抚情人的技巧,在接触到纪言唇舌时,都无法控制地变成简单粗暴,充斥男性本能的掠夺。纪言的身体强烈地刺激着他,令他无法再压制那如闪电般窜入血管的欲望。

    太危险了

    连轶猛地推开纪言,就像推开什么可怕的东西。

    纪言得以喘息,捂住胸口,痛苦地咳嗽几声。他被连轶如此无理地强吻,又想到连轶抢走了他的妈妈和弟弟,心中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积压了一整天的抑郁像火山喷发。

    抬起手,一掌甩上连轶的脸。

    “神经病”纪言大骂。

    连轶被打得一怔,侧过头,一动不动地站着。

    空气冻结成冰,连轶周身散发出越来越迫人的寒冷气息。

    “从来没有人,”连轶盯着地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敢这样激怒我。”

    “你他妈”纪言嗓子一紧,终究不肯示弱,回嘴道,“你他妈发情去找女人啊”

    连轶抬起眼睛,重新看向纪言。

    房中没有开灯,微弱灯光从门缝里洒进来,在白色墙壁上缓缓流动。连轶站在暗处,面庞模糊不清,惟有一双幽光闪烁的

    黑眸,锐利得心惊,仿佛朝猎物逼近的狼。纪言被盯得发怵,喉咙动了动,不安地道“你要干什么”

    下一秒,下巴被用力捏住,强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低沉声音在耳边响起“你在这,我不必去找女人。”

    纪言大脑停摆片刻,突然明白连轶所指,心中一慌,抓住连轶手腕想要掰开。连轶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纪言这些挣扎对他而言就像小孩子的拳打脚踢。他松开纪言下巴,反手迅速一按,抓住纪言来不及撤回的双手,推到墙上。

    轻而易举地被连轶挟制,纪言又恼火又慌张“你疯了放手”

    连轶用身体压住纪言,冷冷地一笑“有种就把我打倒。吵吵闹闹,谁当回事”

    连轶的轻蔑的话语像尖针刺痛纪言耳膜。纪言产生一种怀疑,不确定眼前的男人究竟是不是连轶。印象中,连轶克制、冷静、温和,让他有种不可及的距离感可是眼前这个人,浑身散发放纵、邪恶的气息

    这个连轶,陌生得可怕

    纪言惊怔之中,肌肤一凉,衣服被粗暴地扯开。他双手无法动弹,艰难地扭动身体,摩擦之中,却勾起连轶更强烈的欲火。连轶闷哼一声,难耐地道“真是”真是什么他说不出,脑海被一个念头占据他要眼前这个人他要他

    敏感处迅速胀大发痛,他将纪言扔向沙发,不顾纪言的挣扎,再次啃咬那柔软诱人的唇。在这件事情上,他并没有施虐的兴趣,他愿意慢慢地、细致地爱抚对方,做足前戏之后再冲刺,让双方都攀上愉悦的巅峰。但此刻,所有的耐心、技巧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全身血液被身下之人不合作的姿态灼烧得沸腾,像滚烫熔岩冲向欲望的终点。

    他猛地扯开纪言裤子,架起纪言双腿,不做任何扩张,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狠狠顶了进去。

    “唔”

    纪言痛得脸色惨白,仰起头,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连轶听到纪言难耐情欲的破碎声音,只觉得被包裹的欲望愈发膨胀。他紧紧压住纪言身体,加快进出的速度纪言的臀部被迫跟着颤抖,在轻柔月光下展现出屈辱放荡的姿态。

    席卷全身的颤栗快感冲毁了连轶一贯的冷静自持。他不管不顾、无休无止地侵占纪言的身体,像是要把那瘦削虚弱的人从中间撕裂。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灭顶的快感自体内汹涌而下,冲向交汇之处。

    “妈的”

    连轶低吼一声,释放了全部欲望。

    粗重地喘着口气,看向身下的纪言。

    月光映照下,纪言整个人陷入一种异样的安静之中。

    他在无声的对抗自己。

    连轶心中火起,稍稍消退的情欲又迅速点燃。他再次侵入纪言体内,又一轮肆虐

    纪言说得对。他疯了。

    他疯了,才会被这样一个很普通的男人,弄得方寸大乱,情绪彻底失控。

    明明痛得承受不住,纪言却咬紧牙抵死不吭一声,直到嘴唇咬破出血,直到两腿之间渗出鲜血。连轶狂躁地按住纪言肩膀,沉声问道“你对我到底有什么不满”

    纪言紧闭眼睛,不说话。

    “你不是第一次了,”语言变成暴力,“跟韩以风搞得半个月下不了床,在我这儿甩什么脸”

    连轶的话锋利如刀,纪言心头抽痛,无法再听下去。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悲,很可笑。一次、两次,竟然都跟男人上床,而且都被男人折磨得死去活来。上次受到药物控制,整个过程意识模糊,只是事后羞耻难当,但这次,连轶强硬的行为,狠狠地凌辱了他的身体,尊严以及内心。

    、韩家震荡

    周庭从房中出来,问道“你搞的”他一贯说话平静,十足的职业腔调,如今却充斥不可置信的起伏。

    连轶未作回答,淡淡地问“他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上次就跟你说过了,”周庭用怀疑的目光审视连轶,“别人也就算了你不应该啊。难道你有s倾向”

    “我昨晚的确有些失控。”连轶道。

    “你失控我没听错吧”周庭大嚷一声,脸上绽放八卦光芒,“什么事能让你连大公子失控那小子惹到你了你这行为,说难听点,简直是强暴嘛”

    “我找你来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别动怒嘛我只是对人的心理很有兴趣而已,纯粹的医学兴趣”

    “收起你的医学兴趣。”

    “行我不问了。”周庭自知连轶不好惹,强忍住好奇,“他这几天坚持用药、注意休息,身体问题倒不大,但是我看他精神状态不太对,这个比较麻烦。”

    连轶皱眉“什么意思”

    “不说话,不动,也没什么反应。”周庭抬了抬眼镜,“他心里一定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连轶默然。他从烟盒中掏出一根烟,点燃,慢慢地抽着。

    周庭“啧啧”两声,道,“他在你心里分量不轻啊。”

    “我不跟你多说了,诊所那边还有事。”周庭穿上外套,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拍了拍连轶肩膀,“冲动是魔鬼啊,老兄。你好自为之。”说完,戴上围巾帽子,全副武装地离开。

    冲动么

    连轶垂下手,靠着沙发,突然感到疲惫。

    推门,走进房中,纪言盖着被子,侧身而卧,后颈在黑发间勾勒出一条隐隐的曲线。

    连轶抽过椅子,在床边不远处坐下,就这样静静看着纪言背影。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人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筑起一堵无形的墙,看不见,却分明存在。

    这样无声地对峙许久,一阵突兀的电话铃声打破冻结在空气里的沉默。客厅里的座机响了。

    一声、两声、三声响过六声之后,挂断,隔了几秒,又再次固执地响起。

    连轶公寓的座机号码,知道的人并不多。即使知道,也不会轻易打进。

    电话响个不停,像是故意和连轶作对。连轶皱紧眉头,走到客厅拿起听筒,还未说话,许时宜机关枪一样的声音在耳边爆炸

    “老大,你怎么在家啊你手机怎么关机了”

    连轶顿时想起了今天的公事,道“我这就过来。

    ”和宇通公司的签约仪式定在上午十点,他竟彻底忘掉。

    “现在情况很复杂”素来稳重的许时宜此时焦躁异常,“我们这边等到十点,宇通的人根本没出现,打电话过去问,他们说经过慎重考虑,觉得跟寰中合作更符合长远规划,打算跟寰中签约”

    “还有”许时宜急促地换了口气,“那个什么寰中我听都没听过,马上派人调查。 寰中总部设在马来西亚,一直只在东南亚活动,这次却跑到大陆来跟我们抢生意,而且寰中的控股人,竟然是韩恕的大儿子,韩以城”

    连轶脑海里掠过韩以城的面庞。前些日子,他曾在一个商业晚宴上与韩以城打过照面。韩以城走过来敬了他一杯酒,恭喜他成为万鸿集团的新任董事长。那时,他就闻到了韩以城身上的危险气息

    没想到这么快。

    “这还不是最要命的,”许时宜语气激动,“最要命的,也就在刚刚,十分钟之前,我收到消息,说韩恕出车祸住院了”

    什么

    “被卡车撞的,目前还在抢救。这事很蹊跷我怀疑”

    “我知道了。”连轶打断,“我马上到公司。”

    连轶换好衣服,略一迟疑,走到房间门口,对躺在床上的男人说“我出去一会,你好好休息。”

    纪言没有回应。

    连轶深深看他一眼,转身阖门而去。

    赶到公司,已是四十分钟之后。许时宜站在大楼外,见连轶的车子停下,连忙走上前替他打开车门,脸上露出松口气的表情“你来了我还后悔应该派人接你,不该让你自己开车过来,以免也发生某些意外。”许时宜毕竟是在商场上经历过风浪的人,刚才虽然有些焦躁,现在却冷静下来,还有兴致跟他老板开冷笑话。

    两人走进董事长办公室,许时宜将门关上,道“我已让人去查,目前反馈回来的信息有三条一、撞韩恕的卡车是从工地上偷的,卡车司机逃走了,下落不明;二、除了韩恕、韩以城也在车上,但比较幸运,只有手臂骨折;三、宇通和寰中之前并没有合作过,这次宇通不惜得罪我们来和寰中合作,是看中了韩以风身后的力量。”

    “洛林家族。”连轶道。

    “没错,”许时宜点点头,“在和宇通接触过程中,替寰中出面的,是洛林家族的四小姐凯瑟琳,宇通的黄永强一直想将产业扩展到欧洲,苦于缺乏政府支持,打不通关卡。凯瑟琳给他开辟另一条道路,她以洛林家族的威望和权势作担保,给了宇通在欧洲地区的通行证。黄永强是野心家,不会错过这

    千载难逢的机会。”

    难怪凯瑟琳会出现在s城。连轶在心中道。

    和格安发生关系后,格安便住在了连轶家。格安很聪明,撒娇任性胡闹都拿捏得恰到好处,让连轶觉得新鲜又有趣。他对格安有一定好感,因此默许格安住在家中,只是不管格安如何耳鬓厮磨地纠缠,他都不再碰她。

    但就在上周,格安的四姐凯瑟琳突然造访,说要接格安回欧洲。凯瑟琳得知格安女性的身份暴露,十分震怒,一边狠狠责备格安,一边威胁连轶,如果连轶敢说出去,她将杀掉连轶。连轶当时还以为凯瑟琳完全是为这个女扮男装的妹妹、洛林家族未来的接班人而千里迢迢赶到s城,不想还有另一层更重要的原因。

    “凯瑟琳在黑道中有个绰号,叫血玫瑰,意思是说她虽美貌动人,但浑身长满凶狠的刺。我收集的资料显示”许时宜在脑海里做了番快速整理,“能让她收敛所有刺的人,一个是她的爷爷威廉斯洛林,另一个是她的丈夫韩以城。韩以城身上本来就流淌着洛林家族的血液,如今又有凯瑟琳的全力支持我想过一种最坏的情况。”

    “嗯,你说。”连轶大概知道许时宜要讲什么了。

    “韩以城不光是打算抢走我们的合作伙伴,而是想抢走整个万鸿集团,甚至”许时宜脸上掠过一丝不安,“洛林家族。”他一顿,又道,“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与他没有接触,不了解他的为人。”

    “你和我想的一样,”连轶站起身往门口走,“韩以城是个危险的人,很有可能这样做。”

    “我们这是去哪”许时宜跟到连轶身后。

    “医院。”连轶简捷明了地回答。

    由于送治及时,韩恕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依然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没有苏醒。一条老命算是捡了回来,但身体多处骨折,加上器脏内伤,就算恢复,光景也将大不如前。

    重症监护室外,韩恕的小女儿韩嘉如坐在椅子上,拿纸巾不断地擦眼睛,呜呜咽咽地抽泣不止。她身边站着两个全副武装的保镖,不见韩以城和韩以风身影。

    连轶走到韩嘉如面前,轻声道“别担心,伯父会醒来的。”

    韩嘉如此刻心情脆弱,见连轶安慰自己,一时抛去对连轶的千百怨恨,“哇”的大哭出声,一把抱住连轶,“怎么会会发生这种事呜呜呜明明一早,一早爸爸出门时,呜呜,还好好的”

    她泣不成声,湿漉漉的眼泪全部蹭在连轶衣上。连轶被她弄得有些不舒服,又不好推开,微微地蹙了下眉头,许时

    宜见状,连忙接了一杯水过来,道“小姐您别哭了,喝点水吧。”

    “唔,好”韩嘉如哽咽地道,松开连轶,接过杯子喝了一点水。连轶趁机往后退了一步,问道“你大哥还好吧。”

    “大哥还好,只是左手骨折了。”韩嘉如难过地道,“如果大哥也像爸爸这样我,我”她想着就后怕,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又痛哭失声。

    连轶望向许时宜“时宜,你在这儿陪嘉如,我去看看她大哥。”

    许时宜点头道“好的。”

    连轶来到骨科病房,被医生告知韩以城绑好绷带离开了。连轶觉得奇怪,韩以城既然处理好了伤势,怎么不去韩恕那儿他正寻思,电梯到了,一开门见里面人满为患,根本挤不进去,于是绕到紧急通道用的楼梯。他走下了几步台阶,一个充满怒意的质问从下方传来。

    “不要跟我说这事你不知道是谁做的”

    连轶停下脚步。这是韩以风的声音。

    过了片刻,另一个声音响起“我为什么会知道”

    连轶一怔。和韩以风说话的是韩以城,他们两兄弟怎么了

    “爸爸什么时候出门、坐哪辆车出门、经过哪些地方,你这个跟在他身边的人最清楚。那个卡车冲出来的时机那么巧,你敢说你不知道”

    “我的弟弟,”韩以城声音里仿佛透出一丝笑意,“我也在车里,你看,我也受伤了。”

    “这也是你算计好的吧”韩以城狠狠地打了一拳楼梯的扶杆,铁制扶杆的哐当震动一直传到连轶身侧,“你早就计算好卡车撞过来的角度,这样爸爸会死而你不过轻伤。你在车里,谁也想不到是你做的但我很清楚”

    “你是在写小说么”这次,韩以城确凿无疑地笑了一声,“想象力足够丰富。”

    “那是我们的爸爸你再不择手段,怎么能够对爸爸下手”

    韩以风吼完,幽闭空间里仍然轻轻回荡他的余音。一段死一般的寂静后,另一个声音道“你搞错了一件事情。那是你爸爸,不是我爸爸”那个声音变得冷酷而漠然,“在我的妈妈嫁给韩恕之前,肚子里就有了我。”

    什么

    连轶震惊地挑了下眉。他相信韩以风一定比他更加震惊。

    “韩恕那时可不像现在这幅德行,他当时年轻英俊,热烈地追求我妈妈,发誓说一生一世疼爱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妈妈便一头扎进爱河,不顾洛林家族地强烈反对下嫁给了他这个一文不名的小人物。他利用妈妈一步步往上爬,拥有权势后,就四

    处沾花惹草,完全忘记了妈妈。妈妈意识到韩恕只是纯粹地利用自己,绝望自杀了。”韩以城语气越来越冷,冷得如千年不化的深冰,“我当时站在阳台上,看着妈妈的身体笔直掉下去。我还看到了她睁开的双眼。”

    无意间成为“窃听者”,而且还听到了韩家如此隐秘的私事,连轶感到有些尴尬,可他又不能挪动脚步,因为一旦动了,便会在这极具扩音效果的空间里制造出声响,引起楼下两人的警觉。

    楼下又安静了。很久之后,韩以风被震惊冲得艰难的声音响起

    “但是爸爸对你很好,也打算把位子给你”

    “你真的认为他对我很好真的认为他会心甘情愿把江山拱手让给另一个男人的儿子”

    “”

    “不要跟我来说那些你自己都不认为的事。他已经开始防范我,我不弄他,有一天他就会来弄我。”

    “这件事,果然是你做的。”

    “是又怎么样呢嗯”

    “你做什么”

    韩以风突然惊呼。楼下传来混乱响动,扶梯再次剧烈震动,“放手”

    “如果我不放呢”韩以城声音里夹杂了某种异样的情绪。

    “你唔”

    又是一阵乱响,韩以风的嘴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只能发出沉闷、慌张的声音碎片。

    、轻重难承

    许时宜在韩嘉如身边等了一段时间,接到连轶电话“回去。”

    许时宜一愣,道“好。”与韩家人打过招呼,匆匆赶往停车之处。他坐进车中,见连轶将手搁在座位的中央扶手上,拿手背轻轻撑住下颔,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许时宜有些吃惊,好奇于连轶和韩以城谈了什么,竟让连轶露出如此神色。不过他是个聪明人,清楚自身角色,既然连轶没有要说的意思,那他最好也保持沉默,不要发问。

    到了下午五点,s城开始出现晚高峰,大大小小的车辆挤在街道上,像从肌肤里渗出的汗珠,黏在柏油铺城的路面,缓慢艰难地往前挪动。虽然天气寒冷,可被困在路上寸步难行,还是让人闷热难当。许时宜热得脱掉羽绒外套,扯了扯衬衫领口,道“今天可真堵啊。”

    “听听音乐吧。”连轶道。

    司机伸手按下cd的播放键,悠扬、轻缓的音乐声在汽车里响起。音乐里没有人在唱歌,惟有小提琴和钢琴搭配出一扬一沉,忽远忽近的和谐旋律。这是古典音乐,大概出自哪位名家之手。许时宜对音乐一窍不通,但这不妨碍他成为音乐的听众。他的身心渐渐放松下来,感受到一丝丝远离城市的宁静

    许时宜绷紧的弦放松了,笑道“不得不说,你的一些爱好,还真是挺高雅的。”

    连轶笑了笑,不说话。

    “有心事”许时宜问,“一路上看你若有所思。”他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话太多了。

    “没什么。”连轶望向车窗外。

    隔着很近的距离,停着另外一辆车,车主是个光头男人,正不耐烦地抖动身体,张开嘴巴骂道“妈逼的前面那车犯病啊会不会开妈逼快走啊”他的骂声被街道轰鸣的喧嚣冲散成一团团浮尘。

    “以前,这里不是这样。”一阵沉默后,连轶忽然道,“那时候,这里是片荒地,长满叫不出名字的野生植物。我那时很喜欢这里,躺在草地上看星星,就像在另外一个星球看地球。”

    许时宜不想连轶露出这样感性的一面,怔了怔,感慨道“s城变了,s城的人也变了,都变得复杂了。”他转过头,拿一双细细的,闪烁柔和光芒的眼睛看向连轶,“你很喜欢简单干净的东西吧。”

    连轶回视许时宜,“为什么这样说”

    “感觉罢了。”许时宜微微一笑。

    连轶打开房门,注意到纪言坐在沙发上。

    到了冬天,天色暗得早。房间里的黑暗仿佛一层层尘土,覆在纪言身上,让他看起来模糊不清。

    连轶问“为什么坐在这里”

    纪言好像不愿意回答连轶的问题,从沙发上站起身,迈着有些别扭的步子,艰难地走回房间。

    到一丝怅惘像冰冷的水流掠过连轶心底,又飞快地穿透胸膛滑入黑暗。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方才打开灯,脱掉外套,换上拖鞋,走到餐桌旁。

    餐桌上静静摆放着原封不动的饭菜。

    连轶坐到椅子上,点燃一根烟,一个人静静地抽着。他本来处于这种安静缓慢的状态,可突然间,这种安静缓慢的状态被他用力弹烟灰的动作打乱。他把抽到半截的烟扔在餐桌上,走到卧室门口。

    “你没必要这样做。”连轶道。

    纪言背对着连轶坐在床边,手垂放在膝盖上,身体面朝卧房的大玻璃窗。黑色天空上月亮闪烁冷冷的光,冷冷的光照着纪言苍白、虚弱的面颊。

    纪言看起来像个少年,一个无家可归,寂寞孤单的少年。

    看着这样的纪言,连轶有些心软,“对不起”三个字涌到嘴边,怔了怔,意识到自己打算做什么

    他想向纪言道歉。

    可是,他从来没向人道过歉。

    一直以来,他对人温柔、细致,像轻风一样让人舒服,但真正的他却十分自我、冷漠。他并不怎么关注别人,甚至根本就不在乎别人。他的家世、模样、谈吐和气质,吸引着人们围在他身边,渴求他的情感。他将有趣的留下,直到感到无趣了,又利落决断地离开。在他的处世之道中,他一直是主导者、控制者。

    直到遇到纪言。

    初遇时,纪言在他眼中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人。住在纪言家,不过因为纪言远离自己的生活圈子,他可以在纪言这儿得到一段安静的时光。他虽然经常对纪言开暧昧的玩笑,但并未往“性”的方向考虑,与他交往过的情人们比起来,纪言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差得太远。

    但是,什么时候,目光开始不自觉地停留在纪言身上呢什么时候,纪言的一个电话都会让他嘴角扬起笑意呢又是什么时候,纪言会让他失神、失态、甚至失控呢

    他不喜欢这种变化。他宁愿在事情发展到更进一步,以致他无法掌控前,及时抽身退出,保全一直以来的生活状态。他的确这样做了,那个晚上,当纪言拒绝他时,他想,刚好,他也不想再继续下去。

    他离开s城,去了一个欧洲小镇。

    这一待就是大半年。在他已经忘掉纪言的存在时,家里打来电话,告诉他连郑勋生病住院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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