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关机
佛曰“六道轮回”一人道,二天道,三畜生道,四饿鬼道,五地狱道,六修罗道。修罗本性善良,因常怀嗔恨之心,执着争斗之志,终非善类,故渐列之为恶道,福如天人,德非天人。
香雾从雕琢莲花的象牙香炉中萦绕开来,弥漫室内。
韩恕双目微闭,慢慢地晃动着的摇椅。这些年来,他渐渐将具体事务放手给两个儿子去做,自己则沉溺于古董书画之中。如今的韩恕早已不见了年轻时的英俊风流,成为一个满头白发,体态肥胖的半百之人。
韩以风默默地坐在沙发上,等待着他的父亲开口说话。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始终只有藤椅摇晃时发出的“咯吱”声,韩恕表情平静,似乎已经睡着了。
韩以风站起身,打算离开。
“你要去哪”韩恕问道。
韩以风诧异“爸爸你没睡着”
“这会功夫你都等不了么”韩恕睁开双眼,望向韩以风,“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忍耐力不够,容易急躁。”
被韩恕批评,韩以风多少有些不服,他并未说什么,只是重新坐回沙发上。
韩恕道“连郑勋专权独断,是个十足的工作狂,一手把持万鸿集团,从来不肯把大事情放给别人干。他这突然一病,万鸿集团人心大乱,那几个大股东各怀鬼胎,斗得不可开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趁此一乱,是我们韩家插手万鸿集团的最好时机。”
“可是连郑勋还有个儿子。”韩以风插嘴道。
“你说连轶”韩恕不屑一顾地摇摇头,“徒有其表的登徒浪子罢了。”
韩以风不料父亲竟对连轶评价如此之低,一思量,便明白了其中原委。
去年,韩恕曾想让小女儿韩嘉如和连轶联姻,以使韩连两家便形成天然的联盟。不料连轶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这门亲事,使得韩嘉如很长一段时间以泪洗面,躲在房中不肯见人。韩恕对两个儿子十分严厉,对女儿却非常溺爱。见韩嘉如伤心,便对连轶的印象也一落千丈。
韩以风道“论才干,连轶还是很”
“不过是个毛头小子罢了。”韩恕挥手打断道,“直到今日,连郑勋还躺在医院昏迷不醒,都找不到他连轶一丝影子。这种儿子有什么用连郑勋聪明一世,偏偏生下个不成器的儿子,指望让连轶执掌万鸿集团,就像指望一根稻草承担千斤重量。”
韩恕说完,摇晃着藤椅,又闭上了双目。
韩以风知道韩恕不愿再说话,起身道“那爸爸,我先出去了。”
韩恕点点头“嗯,去吧。
”
韩以风轻声推开门,正要离开,韩恕又道“对了,听说你最近多了个贴身的仆人”
韩以风一愣“是。”
“我以前要把青栀给你,你不要,说不喜欢有人跟着。怎么现在换了心意”
韩以风迟疑片刻,道“玩一玩罢了。”
“哦,”韩恕道,“你怎么玩我不管,但要记住一点,玩就是玩,不可当真。”
“我知道。”
“知道便好我要休息了,你出去吧。”
韩以风走出房间,径直走向书房。
房门虚掩着,他推门一看,颇为意外地睁大双眼。
原本乱七八糟的房间,已被收拾得整整齐齐,所有物件都分门别类、清晰明了地放置着。
“这家伙效率还挺高的嘛。”韩以风自言自语道,环顾四周,不见纪言身影,“奇怪,他跑哪里去了”
他拿起手机,拨通纪言电话,短暂的停顿之后,手机里传来一个悠缓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在s城的另一个地方,另一个人,也在拨打电话时,再次听到了那一成不变、漠无感情的提示音。
已经是第二天了。
昨天清晨,飞机就到了s城。可是直到现在,也联系不上哥哥。
连希失落地低下头,将手机放回外衣口袋里,望向玻璃窗外的城市夜色,
“小希,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连盈走到连希身边。
连希就像没有听见连盈的话似的,低声道“我给哥哥打电话,还是打不通。”
两天来,连轶一直没有消息,连盈心中也很着急。但面对比她更着急的连希,她必须拿出姐姐的样子来“不用担心的大哥肯定是有事情要做,耽误了。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连希摇摇头,“爸爸生了这么大的病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吗”
连盈一时语塞。的确,连轶应该一下飞机就来医院的。可是他不仅没来医院,而且连人都不知去向
连盈喊道“哎呀,小希你放心啦我已经派人分头去找了s城就这么一点点大,一定能把老哥给揪出来的”
“是吗”
“当然啊”连盈笃定地道。她看了看挂钟,拉起连希的手,“都快十一点了,我们回家吧,明天早上再过来看爸爸。”
连希却挣脱了连盈的手,道“姐姐,你先回去吧。我留在这里看着爸爸。”
连盈劝道“你明天还要上学,还是回家睡觉吧。这里有小丁和护士小姐们守着,没关系的”
连希固执地摇了摇头“这边有床,我在这睡就好。”
夜深了,医院也安静下来。
值班的小护士检查了一遍病房,一切无恙,便坐回护士台旁,百无聊奈地读起了言情小说。不远处的钟表“嘀嗒、嘀嗒”作响,空荡荡的走道里弥漫浓烈的睡意,她上下眼皮控制不住地合上,过了一会儿,又竭尽全力睁开。她翻了一页书,吃力地对抗着睡魔,但很快,上下眼皮又不听话地合上了
“你好,护士小姐”
小护士听到了一个轻缓温润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来自她的梦境,来自梦境里的白马王子。
她陶醉地闭着眼睛,幻想那位声音的主人,轻启双唇,向她诉说小说里那样的,男主人公对女主人说的甜言蜜语
她嘴角勾起一丝甜蜜的微笑,露出倾听的表情。
于是她听到,她的白马王子对她说
“请问连郑勋先生住在哪间病房”
连郑勋小护士糊涂了,连郑勋是谁她绞尽脑汁思索着,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她从梦境回到了现实中。
但此刻出现在她眼前的场景,比梦境更像是梦境。
小护士面前站着两个男人。
两个好看得有些过分的男人。
右边的那人仿佛是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金发、蓝眼、薄唇、白皮肤,灿烂鲜艳得如春天绽放的鲜花。在他左边的男人,穿一身低调的黑色风衣,身材高挑修长。这个男人头发青黑,剪着露出额头的利落发型,显示出一种不加修饰却干净清雅的男性气质。这个男人还有一双漆黑的双眸,很深、很静,像看不到底的深渊。
小护士的心魂被那双眸子深深地吸了进去。
“哎,护士小姐,”旁边的美少年拍了拍失神的小护士,“连郑勋先生住在哪间病房”
小护士回过神来,霎时羞红了双颊。她连忙低下头地翻看住院记录“连郑勋先生在,在1702病房”。说完仓惶地扫了黑色风衣的男子一眼。
黑色风衣的男子礼貌地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我知道了,谢谢。”
小护士的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在前往十七楼的电梯里,格安叹气道“刚刚那个小姑娘被你给迷住了。”
连轶笑而不语。
格安又自顾自说道“你干嘛对谁都笑得那么诱惑”
连轶道
“你这样认为罢了。”
“谁会不这样认为吗”格安勾住连轶脖子,蓝色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闪烁出炙热的火焰,“真要命。真地很想和你做爱”
他的身体紧紧贴着连轶,一双手不老实地滑进连轶衣服里。
连轶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格安的呼吸逐渐急促。在他触摸到连轶肌肤上时,那略微冰凉的感觉就像电流一样击穿了刺他整个身体。他喘着气,头倚靠在连轶肩头,双手越来越激烈地摸索着连轶的身体。
连轶缓缓地伸出了手,就当他要按住格安手臂时,“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电梯之外,站着一个瘦削的少年。
他似乎刚刚站到电梯之外,表情里仍残留着细微的焦急仓惶。在见到连轶的一刻,他眼睛里爆发出明亮的惊喜,但很快,那份惊喜便被一种复杂深沉的情绪取代。
他看到了哥哥,也看到了哥哥身边的男孩。哥哥和那个男孩的动作好暧昧,暧昧得就像情人。
“小希”连轶有些意外,“你怎么在这”
连希用力一咬唇,压制住心中翻腾而起的情绪,闷声道“哥哥,我一直等你。”
、一个秘密
连郑勋躺在病床之上,鼻子扣着氧气罩,身体插满了线。他还处于昏迷之中,气息沉寂得就像死去。
连轶俯体,静静地看着他的父亲。
这大半年来,他一直住在国外,远离熟悉的圈子,过着近似隐士的生活。他有时会和连盈连希联系,但从来不和连郑勋联系。他对连郑勋的了解,仅仅是在不经意间,瞥见了电视、报纸或者互联网上关于万鸿集团及其董事长连郑勋的新闻。
而最新的一条新闻是万鸿董事长猝发重病,生死未卜股价狂跌。
连希走到连轶身边,低声道“爸爸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虽然现在还没醒来,但医生让我们放心,说爸爸会醒过来的。”
连轶点了点头,朝站在病房门口的黑西服青年说“小丁,这几天辛苦你了。”
小丁连连摇头“大少爷您别这么说,我不辛苦”
连轶轻轻一笑“别硬撑。你帮我把小希送回家,然后你也回家好好睡一觉。你孩子还不大吧,多陪陪他。”
被大少爷如此关心,小丁不禁眼眶发热,感激地道“哎,多谢大少爷。”说完走向连希,却见连希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要留在这儿。”连希倔强地道。
“别孩子气。”
“我没有孩子气我只是想,”连希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只是想待在你身边。”
连轶双眸一静,过了片刻,才慢慢地道“小希,今天晚上,我想一个人在这。”他的声音虽轻,但俨然有了命令的意味。
连轶严肃的神情令连希有些不安。他怕惹连轶生气,轻声道“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待到连希和小丁的脚步声消失在病房外,格安贴在连轶身后低声道“你弟弟很依恋你哦。”
“你也走吧。”连轶头也不抬地说。
“我知道我知道。”格安道,“我是不会耍孩子脾气的,我马上就走”他脚步轻快地冲到门口,正要出门,却又一转身掉头对连轶道“我是绑架了你的,出于对你的信任才不看着你。你可不许跑掉”
时钟指向清晨一点。
病房里黑漆漆的,静悄悄的,连郑勋躺在病床上,连轶坐在病床边,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仿佛要融化在无声无息的夜色里。
连轶想你绝对没想过有今天吧,就在要爬到事业巅峰的时候,突然被病魔狠狠地拉下来
连轶想十一年前,你沉醉于生意场时,有没有想过被绝症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妈妈妈妈手术失
败死在手术台上时你在哪里在陪哪个人,喝哪杯酒,说哪句话
连轶想如今,你也躺在病床上,会不会稍微感受到了妈妈当年所承受的痛苦
连轶想你知道妈妈死时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你知不知道她直到死也在袒护你
连轶的所有愤怒、绝望、悲伤、憎恨,化作激荡思绪在脑海里汹涌翻腾。
十四岁的他,冷傲,沉默,总是孤峭地抿紧双唇;二十五岁的他,随性,散漫,总是温和地露出笑意这个夜晚,十四岁的那个少年,和二十五岁的这个男子,重叠在了一起。
清晨三点,月落星垂。
那些纠缠在连轶脑海和耳畔的激烈声响消失了,一个柔和的,夹杂宽恕与哀伤的女声从黑夜的土壤里悄然生长。
“轶儿,他是你爸爸,你不要恨他,他有他的难处”
在冰冷无声的黑暗里,这个女人的声音像血红蔷薇刺入他心底。
连轶浑身一震,神色里竟流露出孩子般的仓惶。
这是他母亲离开人世前,抓着他的手,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清晨四点,连轶走出病房,靠着走廊墙壁,点燃一根烟。
烟雾在眼前缭绕。
连轶突然觉得,这些烟雾就像被封印在香烟中的怪兽,火解开了封印,怪兽们便迫不及待地挣脱香烟,推搡着拥挤着逃逸到空气中。
这样想,便觉得这些烟雾纠缠不休的样子格外滑稽。连轶一低头,一撇嘴,自顾自地笑了。
清晨六点,连郑勋突然从昏迷中睁开眼睛。
连轶一夜未睡,一双眼眸被夜色染得更黑了。他就像早已预料到连郑勋会醒来似的,并不惊讶,只是淡淡地道“醒了”站起身,伸手去按呼叫器,“我这就让护士过来。”
“清,清,”模糊不清的声音从氧气罩下面传来,连郑勋有些着急地抬起手,做出阻止的动作。
连轶俯“你说什么”
“清音”
这回,连轶听清楚了这两个字。清音,他母亲的名字。
“对不起”
连轶的神情凝固了,他保持着俯体的姿态,一动未动。
“对不对不起”得不到回应,连郑勋的语气愈发急切。他真的成了一个老人,一个被良心和罪恶感折磨的可怜老人。
连轶皱着眉,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清音我,我错了这些年,我总是,总是想起你”他声音里充满了忏悔者的惶恐卑
微,“还有轶儿,我对不,对不起他”连郑勋越说越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连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伸出手轻轻放在连郑勋斑白的头发上,低声道“我知道了。我不恨你,”
静了静,又道“我和轶儿都不恨你。”
听到宽恕的回应,连郑勋的神色稍稍安定下来。他显得很疲惫,仅有的几乎话,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好好休息吧。”连轶抚摸着他父亲苍老的额头,“一切都过去了。”
早上八点半,连郑勋彻底地醒了过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看见妻子、连盈、连希和小丁都守候房中,见他苏醒,一个个脸上绽放激动欣喜的神色。房间里响起噪杂人声,哭的哭,笑的笑,叫医生的叫医生,喊护士的喊护士。
只有坐在角落里的连轶,始终保持着安静。
连郑勋转动眼球,朝他望去。两人目光交汇的一刻,连郑勋感到有什么东西悄悄地滑入心底。
一个秘密。
没错,是一个秘密。
秘密的内容是什么,好像已经忘了。
、女人如糖
已经是十一月初了吧。十一月初,气候应该凉爽了,可为什么这个地方,还和三伏天的夏日一样,空气里全是潮乎乎的热气
对面这个女人,衣服包裹得这么严实,难道不觉得热吗
纪言不耐烦地想着,一只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扯了扯外衣领子。
四小时前,他随阿水走进这间日式风格的房屋。房屋中央摆放一张矮桌,桌上有一套骨瓷茶具,桌旁地板上搁了几个绘着青色图纹的坐垫。
纪言问道“这是哪你带我来这干什么”
阿水笑而不答,伸手指向坐垫“别急,请先坐下吧。”
纪言只好依言坐下。
阿水在纪言对面坐好,撩起两袖衣服,动作优雅地拿起一只瓷杯,先用开水滚过一道,再端起茶壶向其中斟了一小杯茶,推到纪言跟前“这是今日早晨刚送过来的新茶,这茶十分特别,春天不长叶子,直到秋天才能成熟,经过时间的沉淀,每片叶子里都浸润着秋天醇厚温柔的滋味,请尝一尝”。
纪言抬起眼睛,狐疑地盯着阿水,手仍然垂在桌下,没有碰杯子。
阿水了然一笑,亦给自己斟了一杯,抬起左手遮住端着杯子的右手,仰头一饮而尽。
饮毕,将空了的茶杯放回桌上,笑道:“请喝吧,是十分好的茶。”
纪言还是没有碰那杯水。
阿水笑道“你不信任我呢。”
阿水的笑容令纪言忽然想起了他小时候吃过的一种糖果。糖果的名字已经忘了,只记刚吃时很甜,很快又变得腻,软乎乎地黏在牙齿上,牙根都发软。
纪言不吃甜食,偏偏这个女人,就像一种甜食。
他竭力压制住胸中腻味的感觉,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真是一个不喜欢兜弯子的人呢”阿水笑道,“我只是奉命和你聊聊天罢了。”
“奉命谁的命”
“我的主人。”阿水答道。
这个回答相当于没有回答。纪言皱眉,“谁是你的主人”
“抱歉,这个不能回答你。”阿水微微一笑,“你可以问别的问题。”
“那么,你是谁”
“我是主人雇佣的,”阿水弯着眼睛笑道,“一名杀手。”
杀手纪言心中咯噔一下。
他尚在吃惊之中,听见阿水接着说道“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杀人了,我下面有三位学生,我训练他们,让他们杀人。今天早上你见到的青栀,就是我的一个学生。她是我学生里年纪最小的,今年十六岁。”
纪言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在开一个黑色玩笑,“十六岁杀人”
“我没有开玩笑哦,”阿水察觉了纪言心思,“韩家以黑道起,以黑道生,需要我们这样的人。”
经历了奇异幻想俱乐部的强烈冲击,纪言对整个世界的看法都在改变,阿水说的这些,倒也不致让他不能相信。他回想起数月来混乱的经历,无力地撑住额头,有些绝望地道“好吧,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你想干什么难不成在这里杀掉我”
“我现在真的已经不杀人啦。”阿水笑着摇摇头,“我的主人只是让我和你聊聊天而已。”
女人始终绕来绕去,回避话题,纪言的心情瞬间变得极差。他一掌拍在桌上,没好气地道
“喂,你主人到底是他妈谁啊”
他这愤然一骂,倒令阿水一怔。她无声地瞧了瞧纪言,抬起袖子遮住嘴轻轻笑道“你真可爱你有这样的性格,风少爷才会喜欢你吧。”
“什么意思”
“你可知青栀为何生你的气”阿水不答反问。
“我怎么知道”
“你其实已经猜到了,不是么”
纪言皱了下眉“因为韩以风”
“正是因为风少爷,”阿水道,“青栀一直爱慕风少爷,希望待在风少爷身边。去年老爷曾开口让青栀过去,青栀开心极了,可没想到,风少爷不愿意要青栀。”
“为什么”
“风少爷说我讨厌身边跟着个机器人,还是把她留给大哥吧。”阿水抬起眉毛,模仿韩以风的表情和声调。
纪言想起韩以风平日那副高高在上的臭屁嘴脸,忍不住道“你模仿得还挺像”说到此处,突然察觉到阿水话中的某个词,脑海中电光一闪,话已经脱口而出,“留给大哥你们是韩以城的人”
阿水瞳孔一缩,肩膀向上耸起。
很快,她又放松身体,重新露出柔软的笑意,“哎呀,我不小心说错话了呢。”
阿水虽未明说,但反应显然证实了纪言的猜测。纪言心中的疑惑更重了,他抬起眼睛看向阿水,突然发现她弯弯的眼睛里,多了一丝细微的、锋利的光。
杀意。
纪言心中飞快地擦过这个词。
他生生咽下本欲出口的话,转移话题道“你说和我聊天,聊什么”
那道细微锋利的光消失了。
阿水低下头,又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空气里弥漫淡淡的茶香,室内的温度在升高。
阿水放下杯子,直直地
盯着纪言“我们聊聊你的家庭,如何”
什么
纪言愣住了。
只听见阿水像背书一样说道“你出生在d县,一个经济不太发达,人口也不太多的小县城。你四岁时,有了一个弟弟;十一岁时,父母离婚,弟弟判给母亲,你判给父亲;十六岁时,你发现了你父亲真正的性取向;之后,你就一直努力地想要离开那个小县城”
“够了”纪言脸色难看,“你们调查我”
阿水笑道“那是当然的。韩家不会让任何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跟在风少爷身边。”
“然后你们想做什么”纪言低吼。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家庭的秘密竟会被一个陌生女人含着笑缓缓道出。
“风少爷对你的态度,的确有不同寻常之处。”阿水仿佛没有听到纪言的质问,依旧自说自话,“韩家太特别,他身为少爷,每个人都会畏惧他、讨好他,不会有人敢得罪他,所以你的行为才会给他留下了十分新鲜的印象。不过没想到的是,风少爷对你的兴趣持续了这么久,这简直要超出“有兴趣”的界限了。”
阿水的声音像一块块甜得发腻的糖果。
飘满茶香的房间渐渐变得很热,纪言后背冒出层层热汗,把衣服都湿透了。
奇怪,已经是十一月初了,温度应该不高才对,怎么这个地方跟三伏天一样热
纪言感到一团火焰在身体里燃烧。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不耐烦地扯开外套、
“见鬼,这地方怎么这么热”
阿水笑而不语。
纪言心中涌起一阵躁闷不安“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视线渐渐模糊。
他见到桌对面的女人嗡动着两瓣漂亮的红唇。
周遭越来越热。
那红唇里的声音变成无数糖,暖呼呼地黏在纪言耳朵里,牙齿里,嗓子里。
“我的主人想验证一下,风少爷对你的兴趣究竟有多少。”
纪言倒在一片令人窒息的热浪中,睁着眼睛,试图寻找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思维变得好慢、好慢
身体变得好热、好热
头脑停摆了,理智消失了。
一种无法控制的欲望,从体内蜿蜒而出。
、难言的梦
格安刚走出医院,便看见了停在大门口的纯黑色路虎揽胜。
两个墨镜男匆匆走下车。其中一人用流利的英文对格安说道“格安少爷您好,大少爷一听您来了s城,马上派我们过来接您,请您上车”
格安苦着脸叹息一声,用一口流利的汉语回答道“唉,这么快就被姐夫给抓到了。”
格安上面有六个姐姐,身为惟一的男性,他从小就接受着比六个姐姐更为严格残酷的训练,也被寄托着继承洛林家族产业的重望。尤其是格安的四姐凯瑟琳,因系同母所生,十分自觉且自愿地担负起了管教格安的任务。
格安这次从欧洲跑到中国,是瞒着他四姐的。
他心想四姐势力再大,一时也伸不到中国来,这次肯定能在外头玩个痛快,高兴过头,忽略了一个最基本的事实他姐姐在欧洲,姐夫却在s城。
姐姐找不到他,可以让姐夫找到他。
格安横躺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翻看杂志。
他翻了一会儿,疲惫地打了个呵欠,眼睛瞟到站在不远处的和服女人身上。
女人注意到格安探寻的目光,朝他微微一笑。
格安问道“你叫什么”
女人笑着答道“你叫我阿水便好。”
“你是日本人吧”
“是的,”女人点点头,“但是很久没回日本了。”
“哦,”格安低头翻着杂志,一边翻一边说,“我以前听人提过,有一个叫做糖的女杀手,长得很漂亮,手法也很漂亮,综合技术估计能排进世界杀手名册前五名。不过不知怎么回事,”格安耸耸肩,“糖活跃了一段时间后,忽然就沉寂了。有人说她被杀死了,有人说她赚够钱金盆洗手了。我那时对糖好奇得厉害,超级希望能亲眼见上一面。”
他翻完了整本杂志,一甩手扔到沙发上,若有所思地望向女人“没想到,竟然会在姐夫家里见到你呢,糖。”
阿水弯起月牙儿般的双眼,盈盈笑道“你真是好眼力。”一顿,又道,“不过,我现在是阿水,那个糖五年前就死去了。”
“哦,为什么”格安撑起下巴,好奇地眨着漂亮的蓝眼睛。
“五年前,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爱上了那个本该被我杀死的人。”阿水说道,“糖化了,变成水,不能再杀人了。”
“呀”格安惊呼,“你该不会是爱上我姐夫了吧”
阿水默默一笑。
格安吐吐舌头“这要被我四姐知道,非杀了你不可。”他想起他那位性格狂躁诡
异的四姐,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你不知道,我那位四姐真的非常可怕,虽然他是我姐姐,但我十分能够理解姐夫不愿意和我四姐在一起的心情”
格安正说着,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了。
钟声再次勾起了格安的睡意,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问道“姐夫在干什么呢他还要多久过来”
“还是请先休息吧。”阿水道,“我想主人他,今晚无法抽时间过来了。”
房间里没有点灯,大屏幕上播放着晃动的画面。
黑暗中的韩以城听到裙裾细微的声响,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格安睡了”
“是的,他很累,一倒床上便睡着了。”阿水说道,眼睛凝视着坐在椅子上的男人。
五年了,从微微的青涩到现在的成熟,这个男人的脸,她总是看不够。
韩以城漠无表情地盯着屏幕。
屏幕上出现了一间房子,房子里有一张洁白的床,而床上,两个浑身赤裸的男性激烈地纠缠在一起。
一个长相十分俊美,身材修长健康,另一个则只算清秀,虽然热切地配合着,每个动作却都显示出相当程度的迟钝和青涩。
阿水低声道“看样子,风少爷动情了。”
屏幕忽明忽暗的光打在韩以城脸上。他没有说话,亦没有什么表情。
阿水跪到韩以城身旁,一双手搁在他腿上,来回摩挲着。
“请让我陪伴你吧。”阿水乞求道,手灵敏地伸进了韩以城大腿之间。
衣服摩擦衣服,肌肤接触肌肤,喘息碰撞喘息。
纪言的呼吸变得急促沉重,电闪雷鸣般的快感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刺激得他一阵又一阵发抖。浑身发热,越来越热,欲望在下腹炸裂管不了那么多了。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腿中直抵心脏,紧接着,那刺痛里逃逸出难以言喻的巅峰快感。
他听见一串淫靡的从嘴里溢出来。是谁的声音
那刺痛越来越激烈,那快感也越来越激烈。
纪言快要虚脱,他坐在一片柔软的地方,紧紧抱住另外一个人。他的指甲深深地嵌进那人肌肤里,一道道的血痕被刮刻下来,留在那人浅蜜色的背上。
纪言睁开水雾迷蒙的眼睛,恍惚中,看见了那人俊美的面庞。
次日下午。
在纪言醒来,但还未睁开眼睛的一段时间里,他一动不动躺在床上,心里不断地冒出四个字。
一、场、春、梦
没错,他做了一个真实得令人发指的春梦。
更令人的发指的是,他的做爱对象,竟然是个男人。
男人纪言的头快要炸开了。他怎么会梦到和一个男人做那种事情
而且那个男人、那个男人还是一个他十分熟悉的男人
天啊
纪言内心波涛起伏,羞愧震惊的情绪充斥胸膛,令他完全不敢睁开眼睛面对现实。
就在纪言闭着眼睛脑海里做激烈思想斗争之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他什么时候能醒”
这是韩以风的声音。
纪言这时候真想远远地、远远地躲开这个声音。
“药力很强,可能还要两三个小时才能醒。”另外一个人说道,听语气似乎是医生,“这个药功能虽强,效力散了之后倒也不会对身体留下伤害。”
“那他”韩以城语言又止。
“哦,那个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需要躺在床上静养一段时间。这期间,需要坚持吃药,而且绝对不能发生性行为。”
他说什么
纪言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们在讲什么谁需要在床上静养一段时间,谁需要坚持吃药,谁绝对不能发生性行为
“嗯。”韩以风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时,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
“喂,”仍然是韩以风的声音,“嗯,我知道了,爸爸。我这就回来。”
片刻之后,纪言听到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