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言没有功夫理会韩以风的挖苦,不耐烦地道“喂,我不是找你说这个的。”
韩以风恢复戏谑的神色“嗯,你找我问苏瑞的事。”
“你知道苏瑞在哪吧。”
韩以风耸耸肩,“我不知道啊,我为什么要知道”
纪言不相信“韩以城是你大哥,他把苏瑞怎么样了你会不知道”
“大哥做的事,我为什么要知道”韩以风一脸散漫地说道,表情几乎可以用“欠扁”来形容,“大哥他生活圈子复杂得很,很多事情从来不让别人知道,我也不例外。”
“你”纪言气得说不出话来。
韩以风挑眉一笑“我什么”
“你在耍我吗”
“我没耍你啊,我确实不知道。不过,”韩以风话锋一转,“要是条件满意,我倒是可以帮你查。”
“条件”纪言问,“什么条件”
看见纪言脸上又紧张又警惕的表情,韩以风忍不住轻笑出声,“放心,不会再是那种事。老实说,我喜欢女人,对男人根本没兴趣。”
纪言面颊一僵。对男人没兴趣还强吻男人真变态
“那你的条件是什么”
“嗯”韩以风靠坐在沙发上,手支起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来。他想东西时眼睛会微微眯起,就像一只漂亮狡猾的狐狸。
半响,韩以风摇摇头,起身。“算了,不想了。”
纪言连忙也跟着站起来,正要说话,韩以风朝他摆摆手,“放心,我会帮你查。”
纪言一步跨到韩以风跟前,急急地抓住韩以风胳臂,“你的条件是什么”
韩以风扫了一眼被纪言紧紧抓住的胳臂,神情下意识地变得严肃。对于在黑暗世界中长大的人来说,被并不熟悉的人抓住身体是危险的。
纪言察觉到韩以风气息的变化,忙松开手。
韩以风沉默片刻,淡淡地道“现在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那那我怎么联系你”
“嗯,这倒是个问题。”韩以风认同地点点头,忽然眯起眼睛笑了,“既然如此,我便勉为其难,让你暂时住在我家好了。”
什,什么
纪言脑袋一空,脚下打个趑趄,差点要直摔向地面。
他不过想要一个联系方式而已,怎么就变成这样了住到韩以风家跟那种心理变态的家伙住在一起有没有搞错
“别想着怎么拒绝,”像是察觉了纪言的心思,韩以风冷漠地威胁道,“如果你还想找到苏瑞。另外,刚才两杯饮料,你还没付账。”
一杯饮料六百块,一杯饮料六百五十块,总共一千二百五十块。
一千二百五十块。
两杯饮料贵得这样离谱,纪言心中直想骂娘。他把前前后后上上下下所有的口袋都掏了个遍,才勉强凑足钱付清帐。看到这狼狈的一幕,韩以风控制不住的大笑起来,甚至在开车回
家的路上,他也有好几次自顾自地笑出声。
“很好笑”纪言阴沉沉地问。
“嗯,很好笑。”
“不够钱付账罢了,有什么好笑”
“事实上,”韩以风笑道,“你是第一个在那家西餐厅付现金的顾客。”
纪言闻言,困惑地睁大双眼。
“那是我家开的西餐厅,我带人去吃自然免费。当然啰,既然你十分愿意买单,我也求之不得”
“韩以风”纪言抓狂,“捉弄我很有意思吗”
“嗯嗯,有意思啊。”韩以风笑着点头,完全无视纪言的愤怒。
找苏瑞。
回s城。
找韩以风。
住进韩以风家。
纪言仰起头,怔怔地看了一阵天花板上精美的吊灯,又低头,怔怔地看了一阵地板上华丽的绒毯,心中涌起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以为绑走苏瑞的“韩公子”是韩以风,不及多想,急匆匆赶回s城。凭着模模糊糊的记忆找到韩以风家,却被警卫拦在门外。等了好几个钟头,就在无望的时候,韩以风出现在自己面前。
然后,两个人居然心平气和地坐在西餐厅里,一边喝饮料一边说话。
再然后,他居然答应了韩以风的要求,住进了韩以风家。
太可怕了
到这时候,纪言才惊觉整件事情的危险性。
韩以风是权倾s城的黑帮势力的小公子,是曾经把他逼得无路可逃的人。他居然就这样冒冒失失地找韩以风了如果韩以风记仇,不放过他呢可能把他打得体无完肤,甚至把他杀了,扔到黄浦江喂鱼
在此刻之前,纪言压根没有进行过仔细思考,所有冲动的行为完全凭借一种直觉。直觉告诉他韩以风不会是个很坏的人。
但是,思考是恐惧的源泉。当纪言坐在豪华柔软的大床上,听着墙壁上的挂钟嘀嗒作响时,纷繁复杂的思绪钻进脑海,渐渐动摇了直觉的力量。
让我住进来不会是圈套吧
不会是想如何慢慢折磨我吧
靠,主动送上门,不是正合他意
“我到底在做些什么啊”纪言无力地撑住额头,喃喃自语道,“万一把自己搭进去,还怎么找那个小鬼”
纪言正独自苦恼时,门响了,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恭谨地站在门口“先生,晚饭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一路上,中年男人走在前面,不发一语。
偌大的房子空空荡荡,纪言总觉得该说些
什么打破沉默,“那个,您怎么称呼”
“在下姓刘。”
“您在这儿上班”
“在下是这的管家。”
纪言第一次见到从事“管家”职业的人,忍不住有些好奇,“管家是不是什么都得会做比如做饭洗衣整理房间”
“那些事情由下面的佣人做。在下负责管理所有佣人,并且安排好少爷的生活。”
纪言“切”了一声,不屑道“韩以风多大啊,被这么多人照顾。”
管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向纪言。
“先生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吧。”
纪言一愣,“嗯,不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合适的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坦白说,这儿像另外一个世界,不亲眼见到的话,完全想象不来。”
“不想拥有吗”
“啊”纪言不明所以。
“少爷有时候会带一些和您年纪相仿的朋友回来。他们走进这幢房子时,眼神里充满了渴望得到这种生活的欲望。先生您呢您不想拥有这样的生活吗”
纪言后脊陡寒。管家的话,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被诅咒的黑暗城堡,“您是说”
管家默默地看着纪言。
“这房子闹鬼”
一瞬间,纪言仿佛看到管家石头般的五官裂开一条缝。
“您的理解真特别。”管家朝纪言微鞠一躬,“很荣幸听到这样的解释。”
纪言被管家过度的礼貌弄得手足无措“哎,您别这样”
管家指着眼前的房间“纪先生,餐厅到了。”
看着眼前的餐厅,纪言不由得瞪大双眼。柔和的灯光从一朵朵慢慢旋转的花苞状灯罩中射出来,在浅紫色的玻璃桌面上流动。地毯和墙壁上描绘细密繁复的花纹,就像古老的欧洲童话。纪言有些恍惚地坐到餐桌旁。管家掀开盖在食物上罩子,香味扑进纪言鼻中,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纪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
管家伸手摆放餐具,纪言忙道“我自己来就行。”
“您不必客气,这是在下的分内事。”
“还是让我自己来吧。”纪言的语气几近央求,“您比我大很多吧。被长辈服侍,我很不好意思。”
管家停下动作,“既然如此,在下先告退了。”
“您去吧,不用管我。”
“少爷到本家去了,今晚不会回来。您有任何需要的,请不要客气,直接吩咐在下和佣人们就行。”
“嗯嗯,谢谢。”纪言饿得不行
,飞快地扒拉着饭菜,一点形象也没有地大吃起来。
、哭脸笑脸
深夜十二点半,车灯光照亮别墅大门。管家走上前,问道“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待在那儿没意思,就回来了。”韩以风走进房间,脱下风衣递给管家。忽然想起什么,又道“那家伙睡了吗”
“纪先生十点就睡了。”
“呵,真是健康的生活作息。”韩以风朝楼上走去。
“对了,少爷。”
“还有什么事”
“您这次带回了一位不错的朋友。”
韩以风脚步一顿,回过头,看向站在楼梯下方的管家,“你眼光何时这么不准了”
“是吗”管家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好渴。
纪言抿了抿唇,试图摆脱掉口腔里的干涩感,但越是压抑,就越觉得口干舌燥。挣扎半天,纪言终于放弃抵抗,伸手摸开台灯,拿起杯子喝了几口水。
迷迷糊糊间,眼底瞥见一抹身影。
什么东西
纪言揉了揉眼睛,凝神看去,后脊一凉,睡意顿时被吓得烟消云散。
“我靠大半夜的你在房间里干什么”纪言失控地大喊出声。
韩以风完全不理会纪言的质问。他一派悠闲地走向纪言。
纪言脑海里回忆起半年前那个惊心动魄的晚上,身子一缩,紧张往后靠了靠“你干什么”
韩以风默不做声地逼近。
“喂喂韩以风”
话音未落,下巴被一双有力的手捏住。
纪言被迫仰起头,迎向韩以风审视的目光。半响,韩以风从嗓子里不屑地“哼”了一声,懒懒地道,“不管怎么看,都很一般。”他坐到床边摇椅上,摇晃着椅子,迷惑地蹙起眉,“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纪言一头雾水“做到什么”
“据我所知,连轶是个相当冷静的人,”韩以风道,“但在你的事情上,他表现得很不寻常呢。”
听到“连轶”两个字,纪言内心涌起一阵莫名的焦躁。“我说过了,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现在是现在,之前是之前,之前你们是有关系的。”韩以风不依不饶,“你凭什么能吸引连轶”
这家伙怎么这样死缠烂打纪言一腔怒火无处发泄,闷声说道,“你说够了吧”
“你们上过床么”
韩以风面不改色的一句话,变成劈向纪言头顶的闪电。
纪言瞬间石化。
看见纪言震惊得呆掉的脸,韩以风讶异地挑眉,“不会吧,没上过床那他跟我赌”
“你问够了没有。”纪言濒临崩溃。
“这世界上令人费解的事情还真多,算了。”韩以风自言自语道,从摇椅上站起来。
走到门口,韩以风又道“哦,对了,你要找的苏瑞,的确在我大哥那。”
纪言一听,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跳下床,追到韩以风身后,“苏瑞怎
么样了”
“得罪了我大哥,能怎么样。真是愚蠢,被甩了就该乖乖走人,竟然还想报复我大哥他不被我大哥整死才怪。”
纪言道“你大哥这么狠苏瑞不是他以前喜欢的人吗”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大哥从来没喜欢过他。不,确切的说,是我大哥从来没喜欢过任何人。他身边的情人都只是玩具而已。”
纪言愈发不安起来“你大哥究竟把苏瑞怎么样了”
“想知道”
“当然啊。”纪言急切地道。
“我可以带你去看一看”
“你说的,一言为定”
韩以风瞥一眼纪言,“不要答应得这么痛快。算我发回善心,奉劝你一句。什么人做什么事,你没有足够的实力,就不该妄想做英雄。”
纪言一怔,道“都到这种时候了,不可能袖手旁观吧。”
“哼,希望你明天之后还能这样说。”韩以风走出房间。
时间已是晚上两点半。
因为韩以风的一番话,纪言失眠了。他双手交叉枕住头,盯着天花板发呆。
“什么人做什么事”
韩以风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
虽然逞强对韩以风说自己会帮到底,但也许自己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连自己的生活都一团糟的人,又有什么资格去帮别人呢。
空虚、无力、烦闷、孤独的感觉潮水般涌向纪言,灯火闪烁的房间逐渐异化成一只庞大的怪兽,长大倾盆大口,瞬间吞噬了一切。
眼前出现了一个色彩炫目的巨大立方体。
纪言有些惊奇,没想到怪兽肚子里竟有这样一个世界。他沿立方体的边缘慢慢走动,六个面上隐隐透出摇晃阴影。一开始,他以为那些阴影是光穿过自己身体留下的影子,但凑近了才意识到,那些阴影来自立方体之外。
人,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纪言突然感到恐惧,往后连连退去,又不可避免地撞到立方体的另一面上。他急急想逃,可却不断碰壁立方体是封闭的,纪言无路可逃。
“各位亲爱的观众朋友晚上好”一个分不清性别的尖锐声音响起,“欢迎来到怪兽马戏团”
纪言心中一阵慌张,伸出手用力捂住耳朵。但那声音愈发清晰地刺入耳中,“接下来,将是马戏团举世无双,精彩绝伦的演出各位观众朋友跟我来”
“不要,不要,”纪言嘴中下意识地泻出这样几个字眼。他竭力想要逃避,却发现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强大的力量推搡着往前走。
“不要我不去”纪言惊骇地大喊起来。
“既然来了,可不能退出哦。”一个头戴笑脸面具的人出现在纪言面前。
“我不属于这,让我走”纪言挣扎着,嘶声喊道。
“当你来到这时,你就
属于这了。”又一个人出现在纪言面前,这个人头戴哭脸面具。
“不,让我走”纪言大喊,“让我走”
笑脸人和哭脸人对望一眼,弯下腰,以同样的动作,拉开一道血红色的帷幕。
“演出正式开始”
灯光次第闪耀,舞台白光一片。
纪言捂住脸,紧紧闭上双眼。但他很快就绝望地发现,即使闭上双眼,所有事物依然清清楚楚地呈现于眼前。
“第一个节目饕餮”
一个身形庞大、肥肉乱颤的胖子张腿坐在舞台中央。数十人从两侧跑出来,将盛放食物的银盘摆满胖子周围。胖子挥手掀掉离其中一个餐盘的盖子,抓起里面的烤全羊,张开血盆大口咀嚼。很快,他就把整只烤全羊塞入肚中。但他好像完全没吃东西一般,又开始吃另一个餐盘里的食物。他不断蠕动嘴巴,食物残渣和汁液顺着牙齿缝隙和嘴角流下,堆满肥肉的双手上沾满脏物。餐盘一个一个变空,直到剩下最后一个。
胖子飞快地打开餐罩,同一瞬间,纪言震惊地大喊道“不”
餐盘里蜷缩着一只小猫。
活着的小猫。
胖子面无表情地抓起小猫。纪言想冲上台制止胖子,身体却被紧紧箍住,动弹不得。
小猫睁大无辜的双眼,“喵喵”叫唤着,胖子视若无睹,张大嘴巴,将小猫塞入黝黑的口腔里。胖子咕噜一声将小猫吞下肚,焦躁地擦掉满嘴血渍,挥舞拳头,戾声咆哮道“不够不够”
纪言双腿发软,喉结动了动,竟不能发出声音。
“不够下次再吃饕餮表演到此结束”
笑脸人和哭脸人再次登场,将帷幕先拉上。片刻之后,帷幕重新拉开。
“第二个节目暴怒”
舞台上,胖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岁左右年纪的小孩。卷曲的短发、白皙的肌肤、圆圆的脸蛋,可爱又乖巧。小孩巡视一番四周,就像表演话剧般,慢吞吞说道,“我是路维德希家族的小少爷,是父亲母亲的掌上明珠。我拥有无数恭顺的仆人,我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如果有谁胆敢惹我生气,哪怕是无心之失,哼,我也会让他尝到最可怕的苦头。”这番冷酷乖戾的话语从一个天真漂亮的小孩嘴里说出来,显得诡异莫名。小孩仰起头,骄傲地舞台上来回踱步,一个老仆人模样的人端着水盆走过来。他脚步蹒跚,一不小心,将水泼在了小孩裤腿上。
小孩怒目圆瞪“你这个该死的下贱奴隶”他生气地大喊道,从腰后抽出鞭子,狠狠打在老仆人身上,“竟敢弄湿我最漂亮的衣服”老奴仆被打得瑟缩在地上,枝桠般枯瘦的身子不住颤抖。小孩越打表情越狂躁,越打下手越狠毒,到最后,小孩变成一个可怕的、发
狂的疯子,扯着嗓子大吼一声,残忍地挥下沾满血的皮鞭,重重打在老奴仆头发稀疏斑白的脑袋上。黑色脑浆混着红色血液溢到地上,老奴身子触电般一抖,彻底停止了动弹。
小孩脸色涨得通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跨过老奴仆的尸体,骄傲地挺起胸膛“我是路德维希家族的小少爷,谁胆敢惹我生气,哼,我会让他尝到最可怕的苦头”
嗡
纪言感觉全身的血液冲上头顶。他勉强抓住身边的扶杆,心里不断地呐喊道够了,够了我不要再看了,快停下来
可是,他一动也不能动,完全无法逃脱这令人颤栗的恐怖演出
“第三个节目色欲”
尖锐的声音划破空气,血红色帷幕被再次拉开。
一瞬间,纪言的血液凝固了,心脏停止跳动。
这一次,舞台上出现的,是苏瑞。
、黄昏噩梦
舞台中央,苏瑞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双手双脚被固定于床两侧的铁链绑住。轻柔模糊的淡紫色灯光洒在苏瑞脸上和身上,将他衬托得妖冶迷人。
三个赤裸上半身的男人慢慢走向苏瑞。看着眼前尤物,男人眼中流露出疯狂、变态的欲望之色,他们围床而坐,痴痴笑着,抚摸苏瑞的身体。
“快一点快一点不要婆婆妈妈的”纪言听到其他人的声嘶力竭地喊道。
苏瑞的身体激起了男人们更深更浓的欲望。男人们喘着粗气,一把扯下裤子,掏出下面的玩意。其中两人把苏瑞架起来,一人在前一人在后,抱住苏瑞的臀部,把高高挺立的欲望用力插入苏瑞体中。
“啊啊啊”
苏瑞仰起头,痛苦地哀嚎一声,脸色如掉落枝头的枯叶般的憔悴。
“搞什么搞,再用点力啊搞死他搞死那个妖精”
“哈哈,真带劲,真想上去一起干
“”
纪言胸口涌起强烈的恶心感,好像吞下了无数只苍蝇。
到底是哪些人能够喊出这么肮脏龌龊的话语
到底是哪些人不,他们不能算人。他们连畜生都不算
“够了。”
纪言突然开口说道。
韩以风侧头看向纪言。从进入奇异幻想俱乐部之后,纪言始终不发一语,直到苏瑞被凌辱得昏死过去,纪言才第低低地吐出这个词。
奇异幻想俱乐部一个为满足阴暗、卑劣、无厌的人性而产生的俱乐部,不受任何法律和道德的制裁。它是地底下的“黑暗王国”。俱乐部会不定期组织演出活动,参与者必须收到邀请函,才能获得演出地点的详细信息,并获得入场资格。
许多人听说俱乐部的演出超越伦理纲常,难得一见,不惜砸下重金,只为求一封邀请函。一些人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在俱乐部度过了一个狂热的、放肆的、撕毁世界的夜晚,会像吸食了海洛因一般,沉溺其中,难以再回到正常的世界和秩序中去。他们总是渴望再回到俱乐部中去,在“奇异幻想”中度过余生哪怕这意味着倾家荡产、妻离子散。
当然,每件事情都有例外。
“全部都很愚蠢。”
韩以风记得,韩以城如此评价俱乐部的演出。
那天,韩以风和韩以城接到邀请函,邀请他们参加奇异幻想俱乐部的特别活动。一晚上的表演夸张刺激,观众们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嚎叫。活动结束后,韩以风沿地下通道走到地面之上,感受到吹拂的夜风,
胃里涌起一阵压抑不住的难受,蹲到路边狂吐不已。
在韩以风的身旁,韩以城身板笔直,站得纹丝不动。他漫无目的地望向远处,像是一切都索然无味般,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虽然韩以风深知韩以城的个性,但看到苏瑞被这样玩弄,仍忍不住心惊。
苏瑞最大的错误,是爱上了韩以城,并且以为韩以城也爱他。所以当韩以城抛弃他时,他不能接受事实。苏瑞偷偷打开韩以城的收藏室,毁掉了收藏室里的大半标本。
苏瑞的任性妄为,无非想证明一些东西,比如韩以城还是爱他的,不会真的为难他;比如韩以城会感受到,苏瑞痛苦难过的心情。但苏瑞彻彻底底的错了,错得付出人生的代价。
对苏瑞千恩万宠,并不意味着韩以城就爱苏瑞。对韩以城来说,苏瑞只是个随手可得,又随手可扔的玩具。一只玩具如果企图反抗它的主人,那么结局只会是毁灭。
令韩以风不安的是,即便是去毁灭一个人,韩以城也充满着生意人的精明与冷酷三百万,将苏瑞卖给了奇异幻想俱乐部。
纪言握紧拳头,颤声道“走吧。”
韩以风扫他一眼“这就看不下去了演出还长着呢。”
纪言置若罔闻,自顾自地朝大门口走去。韩以风追上前,抓住纪言手腕,“怎么,被吓坏了”
纪言神情恍惚,什么话也不说。他双手推开门,走到弥漫暗红色灯光的狭窄通道里。
有几个人迎面走来,看见韩以风,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其中一个棕色头发的人走上前,道“今儿个吹的什么风,把韩少爷吹来了”视线落向纪言,一愣,笑道“还带了位朋友呢给我们介绍一下”
“你们来晚了。”韩以风却岔开话题,“你们想看的节目已经演完了。”
“唉,真遗憾,好不容易拿到邀请函。”几个人纷纷遗憾地摇头,“我们可是听说你哥把他卖给了俱乐部,才特意过来瞧热闹的。”
听到这里,纪言的身体微微动了动。
韩以风见状,对那几人道“我还有事,不多说,先走了。”说罢一把抓住纪言的手,匆匆离开。
待纪言和韩以风走后,那褐发的人问同伴道“韩以风什么时候喜欢男人了”
“没听说他连女人都很挑剔。”
“我看那小子也不像太普通了。不过韩以风怎么会牵他的手呢”褐发人一副又嫉妒又不甘心的表情。
“哪普通啊”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那男生很吸引人啊”
说话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少年,五官精致漂亮,一时竟分不清性别。因为个子不高,又带着鸭舌帽,所以刚才并未被韩以风注意到如果韩以风注意到,一定会大吃一惊。
此刻,少年抬起头,由衷赞美道,“以风哥眼光好厉害。”
褐发人冷哼一声,嘲讽道“不会吧,这就是你们英国人的审美”
少年笑道“吸引人不一定靠美貌啊。”
“难道你想跟我说心灵美拜托,那都是丑人们用来安慰自己的话罢了。”
“你不懂。”少年一耸肩,摇头。
纪言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毁灭。
他看见地面裂开一条条深黑的缝隙,看见所有草木被风吹得被连根拔起,看见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轰然坍塌,看见人群惊恐奔逃,却被无边无际的尘埃吞噬。
仿佛被利刃劈裂为两半,整个城市在纪言眼前迅速死去。在无边无际的墓地上,什么东西,曾经十分熟悉的东西,悄然出现在昏黄色的尘沙中。
一间房子。
一间五十多平米的小房子。
老式的木制家具,夕阳的昏黄日光,一切都熟悉得刺痛双眼。
那是他的家。
他曾经的家。
灯光打开,明亮得足以照清楚每个人脸上的每丝皱纹、每个毛孔、每个细节、每个神情。
父亲和母亲在争吵,无休无止的争吵。
纪书缩在房间里看书,默默不语的看书。
纪言怔怔盯着地上摔碎的模型,四分五裂的模型。
结束吧。
纪言在心里一遍遍喊道。
还没吵够吗不累吗结束吧。
纪言制作的模型被摔碎的第二天,父亲和母亲离婚了。母亲收拾好东西,拉着纪书离开时,甚至没有再看纪言一眼。
小房子里不再有争吵声。每天都很安静,安静得就像万事万物已经死去。
再后来,纪言初中毕业,他很自然地提出读住宿高中的要求,父亲纪振林没有反对。
住宿高中,大家一起学习,一起生活。纪言渐渐忘记了家中的孤独、回忆的难过。
“我家就在这附近呢。”一天傍晚,纪言和几个同班男生翻出学校围墙,跑到外面打游戏。几个高中生肚子饿了跑出网吧吃饭时,竟不知不觉竟走到了纪言家附近。
纪言心血来潮,热情地邀请道“干脆晚上在我家吃饭吧”
他的同伴担心地说“我们是违反校规跑出
来的哎,你爸爸看到了不会生气吗”
“我爸才不计较这些。”纪言笃定地道,“他看到我带同学回来,还会很高兴呢。”
“哇,真是个开明的爸爸”“就是啊,我爸可死板了要是我爸也这样就好了”“纪言你好幸福”
同学羡慕的话语令纪言有些飘飘然。他带领着同学们快步走到家门口,边掏钥匙开门边愉快地大喊道,“爸,我带几个同学回来吃饭”
话音未落,纪言嘴巴张大,声音戛然而止。
他一双浅棕色的眼睛赫然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话说得那么大,结果还是被吓得连话都说不来了。”
夜色下,韩以风边往前走边挖苦纪言。
纪言默默地走在韩以风身后,始终不发一语。
韩以风忍不住回过头“喂,你傻了吗”神情一愣,忽然意识到一路上,自己竟始终拉着纪言的手。
纪言手指修长,肌肤冰凉,掌心渗出微微汗珠。
韩以风有些不自在地松开手,哼了一声,扭过头“昨天晚上还一副无所不能的样子”
纪言脸色苍白得吓人。
韩以风轻蔑地一笑“我记得你脾气很大,怎么现在乖乖的。”
纪言还是不说话,像中了邪般。
韩以风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地打量纪言。忖度之中,纪言转身。
“你去哪”韩以风问道。
纪言没有回答。他像漂浮在空气中,一步一步,都仿佛要跌倒。
“怎么,放弃了不打算见义勇为了”
韩以风问道。
纪言只是孤独地往前走。
韩以风眼神里渐渐露出失望与厌倦之色。
“搞半天,放弃得这样快。”
韩以风把手插入口袋,也转过身,慢慢地朝前走去。
“啧,还浪费我一大笔钱去弄邀请函。”
九月夜晚的清风徐徐吹在韩以风面颊和发梢上。韩以风打了一个哈欠,自言自语道“真是一点兴致也没有算了,回去睡觉吧。”
其实,纪言根本没有听韩以风说话,也根本听不见韩以风说话。
他周遭闹哄哄的,整只耳朵灼灼生疼。声音的潮水铺天盖地的淹没了他。
是啊真吵啊。
纪言怔怔伫立在家门口,盯着屋中场景的一瞬间,他耳边爆发出刺耳、恐怖的怪叫声。
同学们害怕得飞快逃走,狭窄的楼道里响起急促慌张的脚步声。整栋楼都在剧烈震动,
哐当、哐当。
纪言依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连心情也非常平静。
他甚至还微微抬起头,慢慢地、用力地,望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表。
时钟指向六点一刻,夕阳之光泽在秒针处留下细长幽暗的阴影。
突然间
脑海里响起“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冲向头顶。这响声贯穿整个身体,耳膜震破,五脏六腑全被搅碎。
纪言痛苦地、绝望地地意识到,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