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了吗？”
启轩轻声问我，脸色看起来比我还要糟糕。
“啊……”
启轩帮我擦了擦前额的汗渍，又让我枕着他的腿在后座上躺下来。
“睡一会儿吧，马上就到家了。”他柔声道。
我闭上眼睛。
坐在前座的司机把车子开的很稳，一路上几乎没有颠簸。车子停稳之后，启轩将毯子裹到我身上，把我抱了出去。
晨间的空气有些凉，我倚着启轩的胳膊，抬起头环视四周。
那是一栋精致的三层别墅，最近一次来这里，对我而言仿佛已是上一世的事。那大概是七年前，启轩第一次带着我回家，那天他妈妈正好也在，而我慌张到讲不出话，整整一下午都躲在启轩的房间里不敢出去。那个房子里的东西，我一件都不敢碰，我甚至不敢去坐他家里的床，就好像我的衣服太脏，根本不配去坐那样的床单一样。后来启轩就搬出来跟我一起租了间五十平米的小房间，住在城市边缘的一个破旧小区里。
想起这些，我的眼眶又湿润了。
“凌昔，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启轩慌忙低下头问我。
我摇摇头，眼泪却仍然止不住。
我想起那间五十平米的小屋，那间屋只有几件简单的家具，床是启轩买的，桌子是我从旧物市场上搬回来的，还有衣柜，那间屋本来有一个旧衣柜，但是启轩一定要把它换掉，所以我们又去家具店买了新的，我付一半的钱，他付一半的钱。后来我们又一替一月的交房租，那时候启轩会特意把车停在公司的停车场而跑去跟我一起挤公交，然后穿成工人的模样跟我一起去员工食堂吃饭……
而现在来到这里，仿佛一切又重新开始了。如果能回到七年前，那该有多好……
过去的记忆潮水般涌入我的脑中，我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只好把脸埋在启轩胸前，不想让他看到。
启轩几乎是用最快的速度带我进了屋，抱着我坐在他房间的床上柔声安慰我。而等我终于止住了哭，床边的白色床头柜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餐。启轩端着粥一口一口地喂我，我已经感觉不到饿，但仍然尽最大的努力去吃那些东西。
“慢点吃啊，凌昔……呛到就不好了。”他这样说着，冲我温柔地笑了一下。
而只要能令到他的笑，对我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我欠他的东西即便用尽一生也还不完，所以如果能够令到他开心，那么我愿意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去达成这个目的。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晨间，睁开眼，启轩就坐在我床边温柔地注视着我。我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脸颊，他却直接将我抱了起来，吻向我的嘴。
“呃…啊……”
“怎么了，凌昔，你不想要吗？”他停下来看着我。
我马上摇头，脸上泛起一阵微红。
“这才对嘛～”启轩笑了一下，又吻了上来。
他用手托着我的背部和后颈，舌头在我的嘴里缓缓地搅动。我努力想要伸手抱住他，但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也还是不够，我的手只能微微碰到他的衣服，然后就再没有力气维持抬起的态势了。
注意到我的动作，启轩愣了一下，放开我，小心地把我放回到床上，接着又帮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胳膊。
“凌昔，你能试着动一下腿部吗？”
他这样问我，我点点头。他把目光投到我的腿上。
我努力感知着自己双腿双脚的存在，大概是过了好几分钟，我终于让脚趾微微地颤动了一下，而那种微小的颤动在视觉上几乎辨识不到。启轩看看我的腿，又看看我。显然他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动作”，神色已然变得有些失落，他抚了抚我的额头，试图安慰我。
“别担心，凌昔，以后会好的。”
我又点点头。
其实我到还真的不是特别迫切的想要行走，我已经习惯了卧床的日子，心底里有些希望自己可以一辈子就这样待在家里，被启轩保护着。我其实有些畏惧外面的世界，外面的好多东西我都没见过，城市也在这短短的几年间变到我认不出，就好像周遭的一切都往前迈进了好多步而我还停留在原地。而这样的变化，我不想要。
之后启轩又抱着我去洗漱，喂我吃饭。我开始有些提不起兴致。
“凌昔，怎么不高兴？”
吃过饭后，启轩给我拿来纸和笔，柔声问我。
（如果……我以后都走不了路的话……）
我的字还没有写完，启轩已经将我拿着笔的手从纸面上拿起来握在手里。
“凌昔，一定能治好的。你现在只是身体太弱了，等到你体质好一点了，我就带你一起去做复健的项目，我会一直陪着你，等你好了，我们就一起去旅行，你不是一直都想去旅行嘛？”
启轩恳切地看着我，而我却很难露出跟他一样满怀希望的笑容。我摇了摇头，他把我的手放下，让我继续写字。
（那为什么……我的手已经恢复正常，腿却还不能动？如果只是身体弱的话，腿应该跟手一样都可以活动，只是没有力气，但是现在……）
看到我的字，启轩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是不是……你跟志彦都知道为什么我的腿不能动？）我继续往下写，（你们两个都没有让我练习过活动腿部，如果能动的话，为什么没有让我练习呢？）
“凌昔……”启轩看着我，眼睛突然变得湿润，他好像正在回想着什么，好像想到了好多，但却又对我摇了摇头，把那些话都噎了回去。
“凌昔……你会好起来的，一定治得好的。”
（治疗……我的腿吗？）
我反问道。我不喜欢现在他说话的方式，他好像在瞒着我什么。他明明知道会被我看出来，但却宁愿这样瞒下去。
（为什么不说？）
（我想知道，启轩。）
启轩伸手抚了抚我的脸颊，他眼中包含着泪水，但却仍然对我摇了摇头。
“凌昔，你不记得了吗？”
“……啊…………”
什么？他为什么要怎么问？
“凌昔，其实……”他欲言又止。
“啊…啊……”
快说啊，快告诉我！
“其实……”启轩看起来十分犹豫，但是在我的迫切注视下，他最终还是开了口。
“凌昔，你还记得……事件发生那年的年份吗？”
（……2007年？）
“嗯，对。”启轩点点头。他接着长叹了一口气，我看得出他有些就紧张——他居然会在我面前紧张……
“凌昔啊……其实，你……”他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后面的句子说出来。
“你在医院昏迷了三年，但是之后……之后的时间……凌昔，你觉得从恢复意识到现在，一共过了多长时间呢？”
（……半年？）
我有些迟疑，但是想想看，这个时间应该是不会有太多出入的。
“半年……吗……”启轩看着我写在纸上的字，神情几乎悲伤到了极点，我忍不住放下笔去握住他的手。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我的心也在隐隐作痛。
“凌昔……”启轩一把将我搂到了怀里，紧紧地抱住我。
“凌昔，我答应你，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我会带你去治病，你相信我，好不好？”
他突然这样问。
“啊……”
我以肯定的语气回应。他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多愁善感……这跟时间有关系吗？这半年来难道还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还是说……
启轩松开我，看向我目光却愈发的悲伤了。
他仍然在犹豫——
“啊…啊……”
我出声催促他。
快说啊，都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
“凌昔……我告诉你，你不要怕啊。”启轩看着我的神情变得温柔起来，他握着我的手，缓缓开了口。
“其实时间不是半年，凌昔……是一年零五个月。”
？！
我睁大了眼睛，困惑地看向他。
“但是……这两年间有好多事你都不记得了。”启轩紧握着我的手，继续往下说，“其实不是没有做过针对恢复行走能力的复健，那时候我带你练习了一个月，但是却一点进展也没有。后来我又请了几个国外的脑外科专家过来给你做检查，后来发现其实病根一直在脑部，剩余没有消散的淤血压迫了身体很大一部分负责控制运动的神经，才导致你现在只能活动双手和头部……还有记忆障碍的问题，每次你生病都会发作。你之所以不记得这件事，还有我们之所以不去要求你，其实都是因为怕再次出现那样的问题。那时候你每天都因为那些被迫的活动而被搞得很累，结果最后发起了高烧，还得了肺炎……医生用了将近三个月才控制住你的病情，但你醒来之后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生病，那是最严重的一次。后来我们才渐渐发现每次你生病，都会忘记一些事，有时候只是一些不关紧要的小事，但是有时候，也会忘记将近几个月的记忆。其实……凌昔，你在关志彦那里一共住了两个月……但是关志彦说你期间发了一次很严重的高烧，结果只记得最后十几天的事……”
“……”
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启轩到底在说什么啊？这种事怎么可能……
我会忘记那么多的事？
不可能，除了完全苏醒前半年的记忆还没有恢复，我的记忆应该都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大概是看到了我惶然无措的神情，启轩又紧张了起来。
“凌昔，你别这样啊……凌昔，看着我，你看着我。”
他突然对我命令道。
我抬起头，发现他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决。
“凌昔，你的病会好的。我问过很多医生了，只要等你的体质恢复到正常水平，记忆障碍的发作率就会降低，你大脑里的淤血也会慢慢消散，现在的你比起五年前已经恢复了太多太多了，那时候你甚至不能自主呼吸，但现在你已经能听得懂我说的话，能给我回应。所以如果那时候你能做到，现在一定会做得更好！”
（但是……万一淤血没有消散，万一我忘记了更多事呢？）
我无望地看向他，仍然没有从刚刚震惊的情绪中恢复过来。
失去记忆这件事并不可怕，但可怕的是我居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将近一年的记忆！
“有我在啊，凌昔……”启轩的神色柔和了下来，他温柔地把我抱住，在我耳边坚定道“我刚刚不是说过了嘛，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忘记的事，我都会记下来。刚才明明答应了会相信我，现在怎么又变卦了呢？”
我不禁哑然。
说得也是啊……对我而言，不是有启轩就够了嘛……只要相信启轩就行了。
这一次，我牟足了力气，抬起手环抱住启轩的背。
感觉到了我手上的力量，启轩对我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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