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我,极其认真地注意着我神情的变化。
我没有出声,只是很认真地看着他。我意识到他正在要对我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是关于启轩的事。而与此同时我也在认真思考着那个问题的答案。
我对启轩的记忆或许是残缺不全的,但是要说我是不是真的了解他,我觉得答案是肯定的。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了……他喜欢的东西,不喜欢的东西,他的习惯,他的说话时的措辞……一切的一切我都记在心里。我相信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支持他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而他也愿意迁就我,尊重我的意愿,我们之间从来不存在谎言。这样不就够了吗?
启轩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怎么会不知道……
“凌昔……你……”
志彦看着我,欲言又止。他起身把我从床上扶起来,让我靠在枕头上半坐着。
“你从来没有怀疑过陆启轩吗?”
我静静地看着他,并不准备表示什么。
没有。当然没有。
“凌昔,你难道不想知道在你昏迷的这三年来,你姐姐过得怎么样吗?”
姐姐——
我不禁睁大眼睛紧盯着志彦。他知道姐姐的事吗?他怎么会知道姐姐的事呢?
看到我的反应,志彦反而欲言又止,他抬手缕了缕我额前的头发,目光温柔地打在我脸上。
“你姐姐她……”
快说啊,快说啊!
“凌昔啊……要不先……”他伸手去拿那杯热牛奶,想要喂给我喝。
“啊……啊……”
不行不行不行,现在就告诉我!
我一边摇头一边发出声音,胸口又隐隐传来一阵痛楚。
他马上放下牛奶杯,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安抚我。
“你真的要听吗?”
“啊……”我连忙点头。
“那你要保证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啊,凌昔。”
我再次点头。
“嗯……”志彦对我露出温和的笑容,“那,我会告诉你实话,就是那些季明不忍心跟你说,陆启轩又不敢告诉你的实话,你答应我,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可以太激动,好么?”
“啊……”
志彦对我点点头,握着我没有打针的那只手,缓缓开了口。
第18章 第十八章
“其实两年多以前,陆启轩就带你去了美国治疗,当时他选的医院,正好就是我供职的那家医院,所以那时候我就见过你……最初是因为龙先生的关系,我也被调去负责跟进你的治疗,我知道你跟陆启轩的关系,也知道你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一个姐姐。
那时候我就很好奇为什么你姐姐没有跟着一起过来,后来直到陆启轩带着你回国,龙先生才把你们之间的那些的事告诉我,那其中就包括你姐姐的事。”
他看着我,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
“江正明这个名字……你有印象吗,凌昔?”
听到这个名字,我周身打了个寒颤,猛然间想起记忆中的那个声音……那个在黑屋子里,不断嘲笑我的声音……
志彦轻轻地握了握我的手,将我从回忆中拉出来。
“别怕,凌昔。”他温柔地安慰我,“那个人现在已经不会再伤害你了,他这一世都不可能再伤害到你了。
“啊……”
“他已经死了,凌昔。”
诶?
“龙先生跟陆启轩联手杀了他。”
诶?!
志彦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冷静下来。
“那是一个月前的事,不过我要说的是……其实你姐姐,在三年前,或者说是四年前,就已经在为江正明工作了。”他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不禁有些诧异。姐姐怎么会为那个人工作?姐姐不是应该在c城打工吗?
“不信吗?”
我马上点头。
“嗯……具体来讲就是,你姐姐工作的酒吧,其实是江正明手下经营的店,后来他发现你姐姐在那家店里工作后,就破格晋升你姐姐到了他身边。他大概跟你姐姐说了很多关于你跟陆启轩的事吧……”
听他这样说,我又想起四年前我带着启轩去找姐姐时的情形,姐姐那时候对启轩的态度那么差……或许也是因为江正明吧?
“去年我听说,你姐姐去找过你,不过过程好像不是很愉快,你还因为那件事在icu待了好几天。”
“啊……”
怎么会是这样的……
“据龙先生说,陆启轩似乎正是因为那件事才对江正明动了杀机,而且包括你姐姐,他都没有手软。龙先生出手将江正明缠住之后,你姐姐就被以故意伤害罪判了八年的有期徒刑,这可以说完全是陆启轩一手操控的。”
什么?
我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志彦。他应该是开玩笑的吧?启轩怎么会对姐姐做那种事……
“凌昔,你冷静一点仔细想想。我没有骗你。”志彦的神色异常认真,让我不得不静下心来去思考他的话。
“如果你真的了解陆启轩的为人的话,你应该想象得到他的手段。”
不可能,启轩才不会那么做呢——我不停地摇头,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眶滚落。
志彦看着我,苦笑着叹了一口气。
“凌昔……你心底里也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否则为什么要哭啊?”他反问我,我慌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其实他对你姐姐,已经算是留了几分情面的。江正明手底下的其他人,可是全都被灭了口的。”志彦说着,伸手帮我擦眼泪。
“啊……啊啊……”我抬手做出要写字的动作,志彦连忙从一旁的桌子上拿来笔和本。
(启轩现在在哪儿?)
“他?你还想找他吗?即便这样……”志彦显得有些迟疑。
(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他……”志彦看着我,眼中满是困惑,“他现在正跟龙先生在纽约……商量如何分配从江正明那里掠夺来的财产,可能还要几天,才能回去吧……”
回去?
我不禁有些疑惑,不应该是回来吗?启轩不是应该直接来找我的吗?为什么……
(……………………我现在在哪儿?)
志彦长叹了一口气,低下头,用手支撑着自己的额头,许久,才又抬头看向我。
“凌昔,跟我一起好不好?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们什么都不会缺。你不应该跟陆启轩那样的人在一起……你根本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他对待敌人的手段——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相信他那样一个外表温润儒雅的人,会做出那样的事。你知道他是怎么杀江正明的吗?他先是派人把他绑在车里,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叫人用金属粉碎机把那辆车压成了方块。江正明临死前的惨叫声,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他凑上前,紧紧抱住我颤抖不止的身体,柔声道“我会保护你的,凌昔。我可以带你去美国,或者欧洲,只要是你喜欢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去。不要在留在那种魔鬼身边了,你不应该跟那种人在一起……”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他,他所说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太突然了。我不相信启轩会做出那种事,他会亲手将姐姐送入监狱?他会杀人?我不知道,也不敢确信。志彦的话听起来那么真实可信,但是我却宁愿他什么都没有说,一切都恢复到最初的样子,就只有启轩跟我,我们两个,过平静的生活……
“凌昔,答应我好不好,我会好好待你的。”
志彦异常深情地看着我,一瞬间我甚至在他脸上看到了启轩的影子……
(我想睡一会儿。)
许久,我缓缓写出这几个字。
“啊……好……”志彦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用手抹了抹脸,很快又对我露出微笑,起身扶着我让我平躺下来,接着又帮我盖好被子。
“好好休息,凌昔。”
他没有再继续追问我,而是坐在床边,静静地看吊瓶里越来越少的药水一滴一滴的往下滴。
小屋里的时间仿佛静止。我闭上眼睛,极力催眠自己,试图忘记刚刚听到的一切。不久,我睡着了,梦里梦见启轩抱着我,在一间装满了玩具的屋子里,启轩手里拿着那只小黄狗,在我耳边轻声细语。
要是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就好了……
我沉沉地想。
天亮了,阳光撒在我脸上,我床边的吊瓶已经不见了,只剩下手背上的一条白色胶布。志彦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对我露出他一贯的爽朗笑容。
“早上好。”
他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声音中带着疲惫。
“啊……”我微微发出声音回复他,脑中还在不断的回想起梦里的情景。
“凌昔,精神一下,我带你去洗漱。”
说着,他轻轻地揉了揉我的眼睛,又把我从床上抱起来。我的头倚着他的胸口,视线所及之处正好看到自己的双手。我的手……总觉得有点不一样了,是哪里……我思索着,将双手抬起来举到眼前——对了,我右手手指上一直带着的那个小方块不见了。是被志彦摘下去了吗?他是什么时候摘下去的……
志彦很快注意到了我的举动。
“在找那个监测器吗?”他问我。
“啊……”
“那个啊……出院的时候我帮你摘下来了……呃……”他解释着,欲言又止。
我抬头望向他,他却只是对我无奈地笑了一下,便不再开口了。他把我放在浴室里事先准备好的轮椅上,接着又跪在地上帮我刷牙,洗脸,接着是换尿布。我几乎已经习惯了被他这样照顾,虽然我的手能动,但是他也从没要求让我自己做这些。整个过程中他一言不发,或许他还在想昨天的事吧?
想到这儿,志彦的那些话仿佛又回荡在我耳边,让我瞬间从梦境中回到现实。我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只觉得无比沉重。当志彦把我抱回床上时,我又向他要了纸和笔。有些事一旦认定了就追不回,所以无论如何,至少在确定一件事之前,我想尽可能的确保自己能够做出公平的论断。
(关于启轩……你说的是真的吗?)
写完,我抬起头注视着他,甚至带着些哀求的意味。至少这件事,至少眼前的这个人,我希望是能够信任的。
志彦看着我,叹了口气,从刚刚开始就略带忧郁的神色一直没有变。
“我不会对你说谎的,凌昔。”他一字一句道。
(有什么能让我确信的证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