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我们的确是为钱办事,但并不等於说有钱,就可以让我们办事。
苏唯笑嘻嘻地说完,拍拍秦淮的肩膀,示意他离开。
这次秦淮没再多说什麽,打量了他一番,然後大踏步走了出去。
苏唯回到会客室,转着手腕,叹道你知不知道,要忍住不拿一个讨厌的人的钱包,是多麽难受的一件事。
没被他的笑话感染,沈玉书说你说他怎麽会这麽快找到我们这里来?
这些读法律的,耳朵跟鼻子可灵了,也就是说虽然全上海有那麽多侦探社,但可以接下这桩案子的只有我们。
这是烫山芋,没人敢接的。
是啊,要不是他太讨厌,看在钱的面子上,我一定会接的。
长生把餐桌收拾了,趴在门上歪着头听他们聊天。
苏唯问你不用上学?
前段时间,长生跟随洛逍遥出去玩时,遇到了端木衡,刚好端木衡的朋友开了家私塾,他就把长生介绍了过去。
长生聪明伶俐,先生很喜欢他,又看在端木衡的面子上,只是象徵性地收了点学费。
被询问,长生摇摇头。
今天是圣诞节,先生放我们假了,我今晚要去听钢琴演奏会。
你……苏唯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小不点,听演奏会?
嗯,票是端木大哥给逍遥的,但逍遥说他太忙,没时间去听音乐,就把票给我了,端木大哥可能会生气。
不是可能,是一定会生气。
苏唯不知道端木衡跟洛逍遥前辈子是不是冤家,自从勾魂玉事件後,端木衡就常去洛家玩,像是进出自己的家,还动不动就去逗弄洛逍遥,搞得洛逍遥烦不胜烦,还曾拜托沈玉书帮忙周旋。
但端木衡没有做什麽过分的事,所以沈玉书也只能象徵性地说说,结果导致恶性循环,端木衡继续变本加厉地找洛逍遥的麻烦,偏偏他还很投洛正夫妇的眼缘,所以洛逍遥即使看他不顺眼,也不得不容忍下去。
总之,这就是一笔糊涂账,说不清谁对谁错。
所以洛逍遥见了端木衡,躲他还来不及呢,怎麽可能陪他去听演奏会?
不过,拒绝端木衡的结果也很糟糕,这样一想,苏唯都有点为小表弟今後的命运感到担心了。
正聊着,外面传来开门声,苏唯说不会又是那位律师先生吧,看来他还是不死心,长生,找个借口把他打发走。
长生往外看了看,又转回来,冲他们摇了摇头。
好像打发不走欸。
为什麽?
因为端木哥哥也来了。
听到端木衡的名字,苏唯看向沈玉书,沈玉书向苏唯一摊手。
我找到那位大律师来委托我们的原因了。
苏唯打了个响指。
啊哈,端木搞的鬼。
随着脚步声的接近,秦淮在端木衡的陪同下,再次出现在会客室的门口。
端木衡穿着灰色毛呢大衣,配格子围巾,手上戴着黑皮手套,他太出色了,一出现就抢走了所有人的风头。
觉察到苏唯跟沈玉书想说什麽,端木衡抢先举起手。
二位二位,先不要忙着拒绝,先听我把话说完。
两人没说话,端木衡的目光又往会客室里瞟瞟。
也许我们可以在室内慢慢聊?
也许不用。苏唯双手交抱在胸前,挡住他们的路,刚才我们已经拒绝了。
有关这件事,我要跟你们说声抱歉,是我向秦先生推荐你们的……
意料之中。
但秦先生并不相信在现今这个社会里,有人肯不为了名利而做事的。
意料之中。
所以我就请他做了个小小的测试。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测试。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测试。
听到旁边有人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了,苏唯忍笑,扳住沈玉书的肩膀。
ok,兄弟,先听他们把话说完。
秦淮说因为这件事牵扯到德波利尼亚克先生……
雅克。
牵扯到雅克的生死,我要慎重对待,刚才已经见识到了两位先生的风骨,我相信端木先生没有推荐错人,在这里还请原谅我刚才的粗鲁行为,也请接受我的委托。
秦淮收起了最初的傲慢,说完,摘下礼帽,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苏唯一向吃软不吃硬,看到他这个样子,没辙了,用目光询问沈玉书。
沈玉书依旧面无表情的模样,但脚步已经撤开了。
进来慢慢说。
四人进了会客室坐下,长生很机灵,看他们要谈公事,他跑去茶水间泡茶,不一会儿,端着茶水送过来。
苏唯心惊胆颤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还好还好,是花茶。
沈玉书对秦淮说我要先听完你的讲述,再决定是否接受委托。
应该的,应该的。
秦淮的高傲气势被彻底打败了,他连声说完,开始谈正事,长生没有打扰他们,乖乖坐在一边翻看沈玉书订的日报。
是这样的,当年我在法国留学时,受雅克的父亲颇多照顾,雅克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虽然我是德波利尼亚克家的顾问律师,但对我来说,雅克更像是我的孩子,他的确有很多糟糕的毛病,但绝对不会做杀人这麽可怕的事。
对父母来说,再糟糕的小孩都是艺术精品,可以理解。
苏唯拿出笔记本,开始做记录。
这就是你委托我们帮他的原因吗?
不单单如此,还有就是这个案子牵扯的范围跟背景都太复杂,别说巡捕房的人不敢调查,就连公董局的那些董事们都很头痛。
有多复杂,难道复杂过上次的军阀被杀案?
面对苏唯的疑问,端木衡点了点头。
沈玉书冷笑道所以你就把这个麻烦丢给我们了。
端木衡堆起微笑。
这个案子很棘手,我相信整个上海滩如果连你们都不敢接的话,那就没人敢接了。
一顶大高帽子戴过来,就算知道端木衡言过其实,苏唯还是听得很满足,他虚心求教。
是因为罪犯牵扯到洋人身上,才会棘手吗?
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还牵扯到了警察厅的人。
你的意思是那个女人……
不错,那个女人叫胡君梅,是淞沪警察厅财务处处长孙涵的妻子,而雅克的叔叔弗兰克德波利尼亚克先生是公董局的董事之一,所以现在案子变得很难办,霞飞路巡捕房根本撑不住,公董局那边已经派了警务处的人去协助查案,但老德波利尼亚克先生……
看了苏唯跟沈玉书一眼,端木衡说弗兰克还是希望有更加值得信赖的人帮忙调查此案,我就跟他推荐了你们。
苏唯在指间华丽地转着笔。
哈,一边是政府机关要员,一边是法租界的大亨,难怪你们hold不住了。
端木衡微微挑眉。
沈玉书解释道他的意思是你们掌控不住,两边都得罪不起,就把麻烦推给我们了。
我想身为局外人,你们调查起来更方便,至於在调查过程中所需要的证件跟程序,我会提前都安排好,你们只管查案就行了。
苏唯看向沈玉书,这个案子他很有兴趣跟,现在就看沈玉书的想法了。
沈玉书稍微沉吟,突然问秦淮。
雅克是什麽血型?
秦淮被问了个猝不及防,愣了一下,才说ab型,怎麽了?
死者指甲里的血液鉴定是ab型。
秦淮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个案子我决定跟了。
秦淮的脸色更难看了,因为他有点跟不上沈玉书的思维速度了。
我搭档的意思是——案子我们接了,但我们要做的是找出真相,很可能这个真相不如你的预期,即使这样,你还是要委托吗?
要!我相信雅克不会杀人,所以请两位先生务必帮忙,有需要我协助的地方,也请直说无妨。
对於雅克跟胡君梅的交往关系,你知道多少?
我完全不知道,他们年轻人的事也不会跟我说,不过法国人风流多情,外面有一两个情人,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公董局里的那些董事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还经常相互之间炫耀攀比。
雅克为什麽来上海?
那孩子品行不差,不过没什麽远大志向,是个花花公子,两年前他父亲过世後,就更没人管他了,他在法国玩够了,就跑到了这里,他叔叔在这里经营贸易商行,又是公董局的董事,养他一个闲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他有说什麽时候回国吗?
没有,他做事很随心所欲,今天还说要长居,明天说不定就突发奇想,要回去了,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唉……
大致情况我了解了,有关案子的部分,我想由雅克自己来讲述更好。
沈玉书看向端木衡,端木衡说没问题,我会先跟霞飞路巡捕房打好招呼,安排你们会面。
这是预付的酬劳,那就静候二位的佳音了。
秦淮从皮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信封,放到了茶几上,苏唯观察着它的厚度,盘算里面的金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