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书走过来,抬腿踹在木板上,木板歪掉,苏唯从上面掉了下来。
还好他反应快,落下的瞬间,凌空一个旋身,稳稳地站在了地上,再用脚勾起即将落地的木板,将它抄在手中,靠着办公桌看向沈玉书。
不愧是国际神偷,苏唯的动作快捷而漂亮,换了别人,一定会为他的身手拍案叫绝,可惜沈玉书看都没看他,拍打落在大衣上的雪花,又取下礼帽跟围巾,走去窗前。
唯一的观众没捧场,苏唯感到无趣,他懒洋洋地收了木板,放去角落里。
沈玉书在他身後提醒道黄瓜片掉了。
苏唯伸手接住了纷纷掉下的苹果片跟黄瓜片,笑道我就知道你喜欢偷看我。
每日一课,我都记住了。
沈玉书脱下大衣,把礼帽和围巾一起挂到了衣架上。
苏唯探头往窗外看看,外面还在下雪,雪不大,但天空灰蒙蒙的,清晨看起来就像是傍晚,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摇摇头,关掉留声机,跑去隔壁洗脸。
我真无法理解,有人在大雪里打太极的心态。
听到隔壁的话声,沈玉书回道我也无法理解一个大男人怕冷怕到企图自杀的程度。
他用铁铲拨了拨火炉里的木炭,又把窗户稍微打开一条缝,让室内空气可以对流,否则继续这样烧下去的话,真的会中毒的。
苏唯擦着脸回来,坐到沈玉书对面的椅子上。
怕冷不是我的错,因为这里没空调……空调就是我们家乡的一种调节室温的工具……不要试图问我家乡在哪里,问了我也不会说的。
沈玉书看了他一眼,去茶水间倒了香片,拿着茶杯跟今天的早报,在办公桌前坐下,开始看报。
看着他的一系列动作,苏唯耸耸肩——虽然沈玉书问了他也不会说,但这不等於他不希望被问到。
至少你问我答也是一种感情交流方式嘛。
不过眼前这位合作夥伴显然不懂要如何跟搭档交流,所以之後的几分钟里,事务所里一片寂静。
苏唯很无聊,他靠着办公桌,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後落在书桌一侧半开的抽屉上。
他拉开抽屉,抽屉里面垫了一些棉花跟纱布,上面堆着很多乾果,小松鼠花生正蜷在乾果当中,懒洋洋地打呼噜。
听到声音,它半睁开眼,警惕地抬起头,发现是苏唯後,它甩了下尾巴,盖住眼睛继续睡。
进入冬季,花生不像以往那样活泼,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昏欲睡。
洛家经营药铺,每天人来人往,再加上长生最近去私塾听课,不方便照顾它,就把它托付给了苏唯跟沈玉书。
反正只要有人食物,住在哪里对花生来说没有太大区别。
我应该跟花生酱一样冬眠的。
看着小松鼠可爱的睡相,苏唯不由长叹道。
沈玉书保持看报纸的姿势,喝了口茶,把茶杯放下,问你就这麽无聊吗?
没有案子,当然无聊了。苏唯嘟囔某人又不让我从事第二职业,第二职业就是……
我懂你的意思,请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解释上,不过要说案子,我记得前天我们还接了一桩捉奸案。
对,但那个案子两个小时就搞定了,最近我们一直都在捉狗捉猫捉奸,捉得我都疲软了。
钱又没少给你。
这不是钱的问题,是精神回报的问题。
距离侦探社第一案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在成功地闯出名号後,这三个月里,他们接手的案子绝对不能说少,但都是很轻松的小案子,有时候苏唯一人出马就搞定了,跟上次的勾魂玉事件简直没法比。
看着外面逐渐变大的雪花,苏唯想起明天就是圣诞节了,时间过得可真快,不知道这里的圣诞节热不热闹。
既然没有案子,不如就专心搞圣诞庆祝吧,他准备做蛋糕跟火鸡,再顺便去哪里弄棵小松树,放在事务所门口装饰下气氛。
冷风吹来,苏唯发现窗户开了条缝,他不满地看看沈玉书,可惜沈玉书没有感应到他的怨念,坐在那里翻报纸,脊背挺得笔直。
苏唯过去把窗户关上,回来时看到沈玉书的茶杯,他突然起了坏心,拿起沈玉书的杯子,坐回座位上品茶。
沈玉书依旧没反应。
苏唯有些无聊,提醒道我用你的杯喝茶了。
这又不是第一次,我习惯了。
这次我是用你喝过的地方喝茶的,间接kiss。
我不在意,沈玉书从报纸里探出头,必要的话,我都不介意跟死屍亲吻。
……
这一回合,苏唯完败。
在之後的几分钟里,事务所里又恢复了最初的寂静,苏唯拨动了一会儿木炭,又转头观察沈玉书,沈玉书把报纸翻去了其他的版面,看来短时间内不会做别的事。
既然没事做,不如去购买晚上的食材。
虽然这样想,可是看看外面鹅毛般的雪花,苏唯又一秒不想动弹了,随手拿过桌上一支毛笔,一手支头,靠在桌上转起笔来。
如果是在现代社会,就算不出门,也有好多娱乐来打发时间,可是在这里,他就连滑手机都做不到。
苏唯抬头看看室内的灯泡。
这里有电源,可是没有适合的插座,无法给手机充电,除非他可以自制插座,虽然手头上的设备有限,但可以试一试,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突然传来的说话声打断了苏唯的胡思乱想,沈玉书终於被他神奇的转笔技术吸引住了,放下报纸,看过来。
毛笔在苏唯手中以各种方式旋转着,华丽得炫人眼目,沈玉书忍不住问这也是小偷必学的课程吗?
不是,这是上大学时必修的课程。
不会玩转笔,你都不敢说自己上过大学,当年学校还评选过转笔状元,要不是为了保持低调,苏唯一定可以拿下第一名。
听了他的话,沈玉书更惊讶。
你上过大学?
你一定要把吃惊表现得这麽明显吗?我跟你说,我上的学府在国际上都鼎鼎有名的。
是花钱买的学位?
你这样说,实在是太侮辱我的智商了。
沈玉书翻报纸的动作停了下来,盯住一处不做声了。
苏唯站起来,准备收拾一下出门,沈玉书突然从後面叫住他。
苏唯!
干吗?
沈玉书又不做声了,苏唯回过头,笑嘻嘻地说是不是被我的学历震撼到了,决定对我刮目相看了?
不,我只是看到了一则很糟糕的新闻。
沈玉书将报纸推给他。
沈玉书的表情很严肃,苏唯收起了嬉皮笑脸,转回去看报纸。
报纸右下角有一则很短的事件新闻,大致是说在一辆去往河北的火车上发生了命案,一名叫许富的军官与家眷在包厢里被枪杀,随身带的金银细软也被洗劫一空,警方怀疑是谋财害命,现正在加强搜索,争取尽快破案。
时逢乱世,这类抢劫事件层出不穷,所以报社也没有做特别详细的报道,新闻排在很不起眼的地方,看上去像是为了填补空白,才临时排版上去的。
如果报道里没有提到被害人的姓名,大概沈玉书也会忽略过去。
是许富跟吴媚。
苏唯看完报纸,对沈玉书说没想到当初你一语成谶了,我们跟吴媚真的是後会无期。
吴媚就是勾魂玉案件中的委托人,许富是她的情夫,跟她勾结作案,苏唯和沈玉书帮她找回金条後,才发现她真正想要的是藏在皮箱夹层里的定东陵墓的机关图。
吴媚跟许富会出现在去河北的火车上,一定是与陵墓有关,却不知出於什麽原因,遭人暗杀。
不知道他们後来有没有发现那张机关图是假的。
应该没有,一是他们没想到我们会猜到秘密,二是那张伪造的地图可以以假乱真……看来想要财宝的人很多,有人不希望他们捷足先得。
也可能是有人也知道了这个秘密,想从他们那里搜到机关图,事後又杀人灭口。
说到这里,苏唯有点担心。
真正的机关图在他们手里,那就难保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他跟沈玉书倒不用担心,就怕洛叔一家人跟长生会受连累。
说到这个,那张纸你放去哪里了?他问道。
沈玉书的目光扫过墙上挂的营业证书,苏唯立刻领悟了——因为这种藏东西的方式很常见。
证书镶在镜框里。
很多人都喜欢将隐私物品夹在镜框後面,他们以为这种方式很保险,但以苏唯的经验来看,这样做非常危险。
沈玉书说我是故意的。那不是属於我们的东西,但又不能损坏,我放在那里,假如有人盗走了,也就随他吧。
沈玉书一定不知道那一小张图纸有多麽贵重,不过这样的做法是最好的,因为苏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机关图。
真是个鸡肋啊。
苏唯坐在办公桌上,双手交抱在胸前,说我突然有点希望端木盗走它,这样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那个藏宝的地方一定很大,所以才会有这麽多人为之疯狂。
苏唯看了沈玉书一眼,很想说——如果你知道是定东陵的话,就会明白大家疯狂一点都不奇怪了。
你说,那些人会不会顺藤摸瓜,找到我们这里来?
应该不会,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们两个人,只要我们不说……
沈玉书半路把话停住了,因为他想到了第三个人——端木衡。
端木应该也不会,如果他想要财宝,当然希望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苏唯这样说是安慰沈玉书,同时也是安慰他自己。
沈玉书说我会留意他的,既然吴媚跟许富出事了,就代表这件事还没完结,我们也要小心。
嗯。
宁静的气氛被打破了,吴媚遇害彷佛水面上泛起涟漪,流淌出不稳定的气息,让苏唯跟沈玉书无法再回到以往平和的生活里。
最後还是苏唯打破了寂静,交代道你这个乌鸦嘴,今後记得不要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