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还是轻敌了啊。
你好像还忘了摘假发。
沈玉书歪头查看苏唯的头发,这动作带了点孩子气,放在他身上感觉很不协调。
苏唯噗嗤笑了,用这种口气质问别人,好像不太礼貌。
有人会对小偷讲礼貌吗?
那不叫小偷,叫侠盗。
苏唯伸出食指在眼前摆了摆,却换来沈玉书不屑的哼声。
他只好耸耸肩,放弃了解释,说头发是真的,我只是染了墨水。
别有新意。
谢谢,不过真相是我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
苏唯没有被当场抓包的慌乱反应,他举止谦恭,脸上堆着笑容,却因笑得太完美而流於世故,让沈玉书联想到了狐狸。
苏唯的长相很出众,不过与其说是英俊,倒不如说是秀美,一些男伶都未必美得过他,但他眉宇间又有股英气,让人不敢僭越,这跟浪迹坊间的那些拆白党注1大不相同。
所以明知他的笑是做出来的,沈玉书还是不得不承认这样的笑颜很容易讨人欢心,让人卸下心防。
至少身边这个孩子就被他骗到了,不像最初那麽小心翼翼,仰着头来回看他们,像是在猜想他们是不是朋友。
看来面对狡猾的狐狸,这种聊天是没办法逼他吐实话的。
沈玉书有几分佩服苏唯的镇定,也在瞬间想好了对策。
相逢不如偶遇,既然我们一见如故,不如我做东,请兄台喝上一杯?顿了顿,沈玉书又追加道也许到时你就想好卖身的价码了。
这、这怎麽好意思呢?苏唯摸着下巴,很见外地说我们还不是很熟,让您破费,实在是让人过意不去啊。
兄台何必客气?你偷我钱包的时候可没有半点过意不去,还是……你不敢?
沈玉书绵里藏针,苏唯跟他四目相对,忽然笑了,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那这孩子……
他看向站在旁边的小毛头,沈玉书的表情稍微舒缓,放轻语调问孩子,饿了吗?
他不饿就不会偷人家的饼乾了。
苏唯笑嘻嘻地解释,沈玉书看着孩子,没理他。
小孩用力点头,又摸摸肚子,小声说我两天没吃东西了……花生也是……
跟我来。
沈玉书上前牵住孩子的手,小孩的手脏兮兮的,他却完全没在意,苏唯看在眼中,眉头挑了挑。
小孩被沈玉书的动作吓了一跳,在弄懂这是要带自己吃饭後,他的眼睛亮了,脆生生地说谢谢哥哥!
哥哥?
沈玉书微微皱眉。
他看看自己,虽然他还没有成家,但这个年纪被叫哥哥还是有点怪,不过感觉不坏,这证明他看起来很年轻。
孩子误会了他的反应,深怕他生气,不请自己吃东西,立刻改了口,连声说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这里没大爷,叫哥哥就好了,苏唯走在他们面前,说啊对了,也叫我哥哥,我可不想当大爷。
唔……两个都是哥哥……
孩子仰头左右看看他们,有点迷糊,但为了顺利吃到饭,他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沈玉书回到自己刚才用餐的餐厅,侍应生看到脏兮兮的小孩还有他肩上的小松鼠,立即跑了过来。
没等他开口,苏唯先将一枚大洋亮到了他的面前。
这够不够让你闭嘴?
侍应生二话不说,接过大洋,嘴巴闭得紧紧的,生怕再被要回去。
挑几个你们的招牌菜跟点心送过来,还有……苏唯看看小松鼠,问孩子,你的小宠物喜欢吃什麽?
小宠物?
沈玉书突然间没听懂,倒是小孩反应快,说花生瓜子它都吃的。
那就花生瓜子板栗核桃什麽的都各上一份。
苏唯交代完,摆手让侍应生下去了,沈玉书回到原来的座位上,他先前画的人物图像还摆在那里,没有人动过。
他先带小孩去洗了手,回来後发现苏唯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那几张画稿翻看,嘴里还赞叹连声。
啧啧,画得挺不错的,这要是放在现代,虽称不上价值连城,但也算有些收藏价值了。
你说什麽?
喔,我是说这麽好的东西,可惜拿不回去。
应该说偷不回去吧?
沈玉书坐下来,故意说这是我为了寻找小偷画的,信手涂鸦,不值钱。
这张有点像我喔。
苏唯拿起其中一幅画。
纸上的人物戴着黑框眼镜,留着胡须,跟他刚才的变装几乎相同,这让他对沈玉书的想像力多了几分佩服,笑嘻嘻地问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可以,反正我已经找到贼了。
先生,你说话可以不要总带刺吗?
会这样感觉,大概是因为你心虚吧。
两人都面带笑容,言语中却明枪暗箭。
小孩听不懂,乖乖坐在一边不说话,还好侍应生及时将茶点送来,苏唯暂时停止跟沈玉书较量,主动为大家斟上茶,做了请用的手势。
沈玉书冷眼旁观,见他举手投足有礼而自然,愈发怀疑他是那种更高等级的拆白党。
他道了谢,端起茶杯慢慢品茶,孩子那边早就饿了,在得到许可後,抓起饼乾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小松鼠也跳到了桌子上,两只爪子抓着一颗瓜子快速地啃,一边啃一边左看右看,生怕食物被抢走。
主菜很快就端上了桌,沈玉书也投桃报李,率先夹了一筷子竹笋肉放到苏唯碗里。
兄台贵姓?
苏唯,苏唯堂堂正正地回了他的真名,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唯我独尊的唯。
唯我独尊?还真敢夸口。
看着苏唯用右手灵活地夹菜,沈玉书揣测他究竟是不是左撇子,颌首敷衍道好名字。
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沈玉书。沈园的沈,玉版灵书的玉书。
苏唯不知道沈园坐落在绍兴,是宋代着名的园林,他只好不懂装懂地点头,呵呵笑道好名字,好名字。
不知兄台从哪里来。
从来的地方来。
到哪里去。
到去的地方去。
沈玉书问得快捷,苏唯回得随意,看到沈玉书眼眸微眯,他想这家伙现在心里一定有无数只草泥马在狂奔——靠,耍老子啊,用这种烂台词来混。
好吧,这些台词的确是他从电视剧里借来的,看来还挺好用的,至少轻易应付了沈玉书的问话。
苏唯忍住笑,也夹了一块东坡肉递过去,说先生请用。
沈玉书用筷子挡开了,太腻,不喜欢。
你可以吃瘦的那边。
瘦的那边被你的筷子碰过了。
被筷子夹到就这麽多话,这人是有洁癖吧?
苏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沈玉书不想吃,他就偏希望他吃,换了个方向,硬要将肉放去他碗里,沈玉书继续阻挡,两人的筷子在饭桌上你来我往地撞了半天,肉滑了出去,落到了孩子的碗里。
小孩正在低头吃饭,没注意到两人的争执,还以为是特意夹给他的,道了声谢,拿起另一个盘子里的蒸馍,将肉夹进去吃了起来。
两个大人对望一眼,同时停下了手,相同的判断浮上脑海——这孩子绝对不是流浪儿。
孩子洗过脸後,露出了原来的模样。
他五官精致,皮肤白嫩,如果再换套像样的衣服,说他是富家小公子,也不会有人怀疑,而且孩子虽然吃得又急又快,但吃相很斯文,可见他有接受过良好的家教,不是出身底层社会的人。
苏唯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重新倒了茶给他,问你叫什麽名字?
长生。听了他们刚才的对答,孩子也学着说长生不老的长生。
姓什麽?
嗯……不知道,就记得爷爷这样叫我。
爷爷在哪里?
他不见了。
不见了?
是的,爷爷很凶,不过他会带我去吃好吃的,还给我穿漂亮衣服,後来他带我去一个很大的宅院里,说我以後都会住在那里,等我睡觉醒来,爷爷就不见了,我跑出来找爷爷,谁知被宅院的人发现了,他们很凶地说抓到我就打断我的腿,我躲在一个大柜子里不敢出声,等我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在船上了。
那你除了爷爷之外,还有别的亲人吗?
以前的事我都不记得了,我就记得一醒来,就看到爷爷,他还给我喝一种很难喝很难喝的药,我不想喝,可是不喝就要饿肚子。
长生的话说得还算有条理,苏唯跟沈玉书大致都听懂了。
这孩子应该是被人贩子拐卖出来的,还怕他记得以前的事,不断给他灌药。
孩子口中的大户人家多半是风月场所,还好他逃了出来,又刚好藏在货柜里,才会被装上船,奇怪的是小孩说话字正腔圆,不像是广州那边的口音,无法猜测他的家乡是哪里。
那你的小宠物又是怎麽回事啊?
你说花生?它是我在船上认识的,我们住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食物也一起吃,它很聪明的,非常非常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