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近乎咄咄逼人,徐铎听了更是气的发抖。方端显然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他明明知道他在自己心中的位置。
更何况他要什么有什么,谁敢对他不好?又哪里轮得到徐铎来对他好。
徐铎仰着头,毫不畏惧地直视过去“你真的需要我这样对你吗?”
方端也回望他“我不需要吗?……还是我不配?”
徐铎没见过他那样严肃的表情,像是忍耐着什么,他们就那样近距离地对峙着,沉默了一会他听见方端说——
“徐铎,我真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方端。”
“……”方端松开了摁住他的手,直起身,随意一抽就将那叠刚刚似乎还很难找的资料从那一堆厚厚的文件里轻易地抽了出来,几乎是摔在桌子上,“更新的部分在这里,你拿走吧。”
徐铎看着他的举动,禁不住冷笑一声,立刻拿起“那就这样吧,再见。”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就向外走去,可就在出门的那一刹那,他听见咚的一声闷响。
徐铎诧异的回头,发现方端已经摔在写字台旁边,蜷缩成一团倒在地毯上。
“……方端!”
徐铎手一松,那叠资料哗啦啦地落了半地,可他压根顾不上看,感觉自己手都在发抖,转头冲过去就抱住方端的肩膀,试图将他的上半身直起来靠在自己身上,结果不经意摸到他的额头,发现烫的厉害。
徐铎慌了,一瞬间的恐惧让他大脑一片空白,他颤抖着摸出手机直接就想拨120,可才输入了两个数字就被按住了手——
“你干嘛……?”
徐铎一愣,才发现方端已经清醒了,盯着他,语气仍是虚弱——
“慌什么慌。”
“……”
“短暂性脑缺血就不用叫救护车了。”
“……”
“你扶我到卧室躺着休息一会儿就行了。”
“……”
徐铎想将方端扶起来,可他毕竟高大,徐铎握住他的手也不能轻易将他拉起来,徐铎正琢磨着如何使力,方端突然道——
“你手心全是汗。”
“……我天生的。”徐铎脸一烫,恼羞成怒,立刻皱紧眉头,“你腿上到底有没有力气啊?你也试着自己站一站。”
以前他是不太敢这么和方端说话的,现在不但生气的时候敢和方端呛声,就连小事上也敢命令方端了。
但方端并没有生气,而是很平静地说“我刚刚没有吃几口面就上来取东西,自然没力气。”
“……”徐铎咬牙切齿地把他搀起来,不忘嘱咐道,“走慢点。”
“地上的资料……”
徐铎没想到他还在意这个“你都晕倒了还有心情管资料,直接踩过去就行了,我回头会弄好。”
把方端扶到房里就费了徐铎不少劲,他人瘦但是骨头沉,似乎是真虚弱得厉害,自己不能好好走路,必须靠着徐铎,两个人踉跄了半天才磨蹭到卧室。
徐铎把方端安放在床上,从衣柜里拿了件睡衣,弯腰给他解衬衣纽扣,他低头看到对方垂着眼,睫毛密密一圈,立刻有点别扭于突然的平静,毕竟刚刚他们还在剑拔弩张的吵架。
给方端换了睡衣,让他平躺下,徐铎干巴巴地开了口“面条估计泡软了,不好回锅热,我去给你煮粥,你家有巧克力吗,先吃一块垫一垫。”
“有,在冰箱里,你给我拿上来就行了。”方端仰面躺着,也不看他,“粥你不用煮了,不是急着回家么?不耽误你的时间了。”
徐铎气结“这个时候你还非得这样吗?”
“这个时候是哪个时候?”比起他的激动,方端似乎完全没有情绪波动,冷言冷语道,“你刚刚和我吵完架的时候?”
徐铎被他气的不轻,也不言语,转身就下了楼。
他从冰箱里翻出一板巧克力,又倒了一杯热开水上楼,走到卧室门口,发现方端盯着天花板在发呆。
“来,喝点热水,吃点巧克力。”
方端直起身,一声不吭地端起杯子喝水。
徐铎一边撕开巧克力的外皮和锡纸包装,一边说“药你放在哪里?等喝碗粥再吃。”
方端喝了两口“感觉不严重,就没买药。”
“那家里没有常备药?”
“都放过期了。”
“那都是阿姨准备的,你能知道在哪儿?”
这下方端把杯子往床头柜上一搁,干脆不理他了。
“……”徐铎强忍住皱眉的冲动,把巧克力递过去,“你这是又在发烧又在感冒,还有点低血糖,总之先吃吧,吃完睡一下,等会儿粥好了我叫你。”
说完,他根本不给方端发表意见的时间,就关上灯出了房间。
15
他把米淘净泡着,把冰箱翻了个底朝天才翻出一点生姜,只好又洗了几颗风干的红枣,打算简单做个生姜红枣粥,做完这些他又抱着侥幸心理开始找药。
虽然是方端家的常客,但徐铎也不清楚一些布局陈设,哪个是放药的哪个是放茶叶糖果的根本分不清,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摸了一遍,一无所获之后,徐铎终于决定套上外套出门去买。
幸好只是小病,在便利店就能买到药,可来去也花了二十多分钟,徐铎开了门,却发现方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没开机的电视屏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铎搞不懂他这种自虐似的作对方式到底有什么意思,但觉得自己就在爆发的边缘,他握紧了手中的塑料袋,强压下语气“你怎么又到客厅来了?”
“狗要吃饭,刚才在叫。”
徐铎四下看了一眼,发现狗在窝里睡觉。
“……”
方端可能也觉得底气不足,他又重复了一遍“它刚才在叫。”
徐铎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并且震惊于自己的冷静与克制“狗粮放在哪儿,我给它拿,你现在上楼去吧,楼下比较冷。”
方端突然冒出一句“你刚刚去哪儿了?”
徐铎把塑料袋往茶几上一放“买药。”
“……”
“你不是说你家药都过期了?”徐铎一面卸围巾,一面说,“我就看着买了点治感冒、发烧、胃疼、喉咙疼之类的,随便救救急。”
方端盯着他放在茶几上的那个袋子,不说话,表情高深莫测。
“上楼吧,等粥好了我叫你。”
徐铎脱掉外套,走进厨房,才听见背后响起方端的脚步声,并且渐行渐远,就把精力集中在煮粥上。
虽然他会做饭,也做的很像样,但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能对付两口,反而吃的不好。如果是自己生病了,应该会非常简单的喝点热水,可方端病了,他倒真产生一种要格外小心翼翼对待的感觉。
煮好粥装在碗里,徐铎把药拿着一并端上去,轻手轻脚的开了门,发现方端已经睡着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叫醒他——
“方端?”
方端迷迷糊糊的应着,不太清醒,任徐铎摆布着喂了半碗粥,然后贴上退烧贴,又喝了一点药,倒下之后他又很快睡着了。
徐铎关了台灯,坐在床边上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很想伸手摸摸他的头发,但是最后还是忍住了。
当晚徐铎睡在客房,半夜他听见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他起了床发现还在下,并且还挺大。
但他依然去早市买了一些菜和一只鸡,回来开始准备煲汤,正煲到一半,方端下来了。
狗到底认识主人,先是叫了两声,不知道是在撒娇还是在邀宠,然后立刻围在他脚边求抱,方端只好把它捞起来放在怀里,走进了厨房。
他清醒着,徐铎就不好凑过去和他肢体接触试他的温度,于是问“还烧吗?”
“好了。”方端回答的很快,但声线依然是哑的,不知道是真话假话。
徐铎看见他,知道再问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又丝毫不想提有关昨天的任何事,只好很平淡的说“你先坐一会儿,我给你弄个西多士。”
“今天不用上班吗?”
“我跟所里请了假。”徐铎避开了方端的眼神,没有去看他的表情。
方端听了,也不再接话,而是从善如流地去客厅坐着去了。
两个人静悄悄的,除了徐铎做饭发出的一点声响,什么动静也没有。徐铎心里苦笑,他甚至有点怀念少年时代的相处,彼此看不顺眼大声讲出來,打上一架也就好了,之后该怎么做朋友还是怎么做朋友。
而不像现在这样,分明已经吵的不可开交过,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维持表面的和平。
不过也是,上学的时候再有冲突也是小问题,现在他和方端之间横着一条巨大的鸿沟,谁也无法跨过。
微波牛奶够钟的铃声惊醒了沉思的徐铎,他把西多士装进碟子里,连同牛奶一起,放到饭桌上叫方端吃早饭。
方端放下狗,走到桌前坐下,突然问他“汤要煲多久?”
徐铎愣了愣“你急着喝吗?起码一个小时。”
“我要出门。”
徐铎本来要往厨房走,听他这么说,站住不动了“下着雨你去哪儿?如果是上班的话,今天就请个假吧。”
“不上班。”方端完全没有动桌上的早餐,只是看着徐铎,“我要去孟江的墓地。”
“……”
“并且我想你和我一起去。”
徐铎一震,心里咯噔一下,脊背上的汗毛噼里啪啦地似乎全竖起来了,他很快背过身“我不去。”
然后他就听见方端的语气,本来就不热络,勉强还算礼貌,现在仿佛一下子冷了下来“为什么不去?是你见不得他还是我见不得他?”
“……”
徐铎的沉默让气氛一下子更加尴尬,幸好他看不见自己的背后,依然感觉对方似乎是在用近乎愤怒的眼神看自己“在你眼里我有那么见不得他吗?”
徐铎握紧了拳头,好半天才说“今天又不是他的忌日。”
方端“嗯”了一声,但却话风一转“谁规定的就忌日能去?”
徐铎当然扭不过他,他这么说了就是板上钉钉,于是徐铎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这种默许之后,他进厨房收拾案板,方端很快就吃完东西把餐具端了进来,然后无视徐铎回头往客厅走,徐铎听他上了楼,应该是去换衣服,心里一沉。
如果不是考虑到各种原因,徐铎真的觉得自己会在刚刚他说要去哪儿的那一刹那上去揍他。
方端果然上去就是为了换衣服,两个人收拾好上了车,徐铎坐在位置上慢吞吞地寄安全带,无意义地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