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东阳的目光对上他,琉璃般的瞳孔闪着暗光,像是有一丝决心被他深藏在眼底。他从始至终都是个善于压制自己情绪的人,从不过分喜悦过分生气,整个人平淡的就像一杯白水。
可就是这种眼神让自己越来越厌恶,想到小司死的时候他或许就是用这种眼神看着小司,冷漠,毫无生气,冷眼看着别人受尽忍辱折磨
手机铃声冷不丁刺耳的传出,于修微诧地看着顾东阳脸上滑过一丝佞笑。
“三缺一。”顾东阳从兜里掏出电话,按下免提,“到齐了。”
电话“兹啦”一声,顾东阳和于修等了半天,才隐约传来声音,只是竟是个女声。
“喂,您好,请问是顾东阳顾先生吗”
顾东阳似乎也有些诧异,拿起手机看了下屏幕,才开腔,“是我,他想搞什么花样”
“抱歉,顾先生。”话筒里的女声依旧保持着不冷不热的语调,“我们黎董说他对您的提议并不感兴趣,他现在有个重要会议要开,让我给您回电话。”
“不感兴趣”顾东阳的目光划过空气,停留在于修脸上,“他真的这么说”
“是的。黎董说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已经与他无关。”
“嗒”一声,电话干脆地挂下,顾东阳轻笑着走近于修,看着他不明喜怒的眼眸,一转幽冷,“听到这样的结束语,难过么”
于修没变脸色,淡淡道,“放了余思茂。”
“于修”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于修猛一转身,余思茂半眯着眼睛看着自己,于修冲过去扶着他的胳膊,“你醒了疼不疼,哪里疼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余思茂一愣,颤颤巍巍地抬起手,碰向他的脸,“你别哭。”勉强微笑让对方放心,却那么苍白无力,“我没事,真的,没事。”
于修吸了吸鼻子,刚想再说什么,手臂突然被大力抓住,双腿还没站起来就被人拖着往外拉,于修瞪大了眼睛,看到余思茂惊怒起来的眼眸朝自己身后瞪,还有他虚弱无力的声音,“你们,放开他”
“哼。”顾东阳鼻息一声冷笑,看了眼旁边的人,“耗子。”
于修被拖着渐渐远离,忽然视线朦胧的看到一根铁棍直直地朝余思茂脑袋砸去
“思茂”
撕心裂肺的痛叫几乎响彻天地,直到身体被丢弃在车库铁门外。
这样呆呆地坐在地上,铁门的冰冷感渗透进了皮肤,却没有心底的寒。如果不是自己当时破口的大叫,也不至于害他落难如此。
都是自己,都是自己,为什么又伤害了一个无辜的人。
什么东西流出了眼眶,滑过脸颊,嗒嗒的滴在地上,一滴,两滴,三滴
无数滴,从头上浇下来,打在地上,溅起了泥土。
一只鞋子踩下来,踩出一个小坑,脏水混合着烂泥溅在于修的身上,一道冰冷的笑声划过头顶,然后消失,接着是踢踢踏踏的四五人经过。
大门“砰”一声关上,还有链条上锁的声音。
碎步声,车子发动声几分钟后彻底消失在耳边,只有扑簌簌的雨,一直下。
半个身体靠铁门支撑着,双腿完全没有站起来的力气,好像也没必要站起来,站起来的话能去哪,他还能去哪,余思茂还在里面,他还等着自己去救他,他现在一定流了好多血,一定很疼,要叫医生
“咚,咚。”手一声一声地敲着铁门,“思茂”
一遍一遍地叫,吵着他,他就不会睡着,“思茂,醒醒”
凄凉的敲门声,没有人应,大雨从头顶一直浇灌,淋湿了整个身子,裤腿里,手上,脚上,全是泥泞。微弱的叫唤声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无力,眼睛慢慢模糊起来,脑海里好像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模糊的笑脸,他张翕着嘴在说什么,可是听不见
终于,累了,没有气力了,依靠着铁门,双手失重般,滑到了地上。
雨雾里,一道慢慢清晰的背影,停在他身边,目光空洞地盯着地上昏迷的人。
什么东西一直滴滴答答的流下来头上也是,脸上也是,是雨吗眼前黑漆漆一片,看不到,伸出手擦了把脸,手指含进嘴里
是咸涩的,这个味道,不是雨,是血
猛然之间,天地骤变,大把的阳光扫进眼底,触目惊心的一片血色
“啊”
于修大叫一声,嗓子几乎嘶哑,身体从什么地方弹坐起来。
“于修哥”
一道清亮的声音出现在身边,于修下意识扭头,丁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系列不带感情的过场式询问,于修平复了情绪,原来只是个梦,对丁子摇了下头,同样淡淡道,“我没事,这是哪”
“医院,是暮哥送你来的,当时你晕倒了。”
直截了当,不等自己问就交代了,于修没有过多的吃惊,像是对这样的答案早已习惯接受。
于修坐了片刻,想从床上下来,却被丁子挡住。“刺啦”一声,金属的硬冷声同时响起。
于修愣了下,只听丁子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你不能离开。”
于修扭头,看到那个熟悉的东西把自己的手腕和床边的扶栏锁在一起。几分钟后,他抬头,眼底有隐忍的怒火,“他锁的”
“不是。”丁子面无表情,像个木偶,“是我。”
于修皱眉。
“暮哥只说叫你好好养病,让我照顾你,在你没好之前不可以离开。”
于修道,“他人呢”
丁子冷静的眼底,忽而滑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于修心中一紧,重复道,“他人呢”
丁子努力保持稳定的声音,最终轻的微抖,“帮你救人。”
、第48章 最终章上
“阳哥,货备齐了。”胡渣男一脸兴奋地拍了拍怀里的手提式保险箱。
顾东阳丢下烟头,一脚踩灭,抬头望了眼漆黑的夜空,顿了顿,忽然对身边的人道,“他去么”
胡渣男似乎愣了会,才恍然,“不清楚,难说,不过我听旗天的手下说,他好像一般都是亲自验货,很少带杨带他去。”
“哦。”顾东阳似有似无的一声轻叹后,凌然迈出脚步,“走吧。”
如果不是今天和旗天交货,如果不是杨悦在旗天身边,顾东阳现在也不会亲自和收货方接手。一个多月了,杨悦再没出现过,也没有一点消息,悄无声息的,好像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
“还没来吗妈的,再去看看”
“彪哥,时间还没到”半空忽然扬起一只大手,“啪”一声砸在对方脑袋上。
“你这头懒猪,叫你去你就去哪这么多废话”
话音刚落,面前传来清晰干脆的几下敲门声,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手的主人一把推开手心的脑袋,“待会放聪明点”
狭小的仓库亮着昏暗的灯,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从外打开,透进了门外的几缕月光,不过转瞬之间,就被门隔断。
王彪看着走进门来的五个人,中间那个衣着一身黑,灯光微弱看不清他的脸,但依稀能知道他是谁。
“哟喝”嘴里嗤笑了下,王彪有了精神,“阳哥还真准时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是不是你混多了经验丰富心里承受能力强啊这种事当然越早结束越好,免得”
顾东阳冷着一张脸,眼珠在眼眶里朝对面搜索了一圈,突然皱起眉头。
“少废话”注意到他表情的胡渣男一口打断,冲对面的人喊,“就你们旗天呢不是说他来吗”
“旗哥有事儿临时改计划了,不过货我们还是照买。”王彪眼睛移向胡渣男手中的保险箱,眼底一丝谨慎,“先让我看看货。”
说着,他朝胡渣男走过去。
胡渣男犹豫地看了眼顾东阳,而顾东阳半垂着头看不到表情,像在思虑什么,刚想开口提醒他,忽听顾东阳警觉的一声低叫,“不好”
同时,头顶的灯泡“兹”一声爆裂,整个房间顿时陷入黑暗。
屋里的人不由地心中一紧,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大门蓦地被一脚踹开,一道洪亮的声音划破空气响彻屋顶。
“不许动,警察全都站好把手举起来放在头顶”
刺眼的亮光同时破门而入,清晰地照亮了所有人。从门口鱼贯而入的一堆人,个个手执短枪,整齐地并排围在四周。
屋子一角,顾东阳偏过了头,待能够适应强光之后,缓缓地把头移向身边。
腰部,被一个坚硬的东西抵住,没用什么力道,只是轻轻地触碰着。
顾东阳的声音不温不火,像是一张白纸,“耗子,你跟了我几年”
“十年。”
“十年”顾东阳似乎吐了口气,“我以为没那么长,原来已经那么长了。”
“顾东阳。”胡渣男紧靠在顾东阳身后,黑暗中动了下手中的手枪,放低声音道,“乖乖的投降,不然我的子弹可比那些警察的不长眼。”
顾东阳移回淡漠的目光,看着对面的几个人被警察扣上手铐带了出去,忽然说,“黎暮成给的你什么好处”
胡渣男似乎怔了一下。
顾东阳又接着说,像是无谓他的答案,“他不但收买了你还拉拢旗天,我还真低估了他。呵,人啊就是善变,一会需要什么,一会缺少什么,一会喜欢什么,一会又不喜欢什么”
“少废话”胡渣男压低声音吼道,手枪用力顶他,“我再最后重复一遍,乖乖的投降,别搞花样”
“喂,你们”
对面走来一个面色硬冷的警察,用眼神指着顾东阳背后的胡渣男,“你,两只手都举起来退后三步”
胡渣男迅速把手枪缩进袖子里,慢慢把手伸过头顶,离开顾东阳三步之远。
“嗒”一声,手铐将两只手锁在了一起。顾东阳低下头,看着灯光中寒光一闪的坚硬物体,不禁一声苦笑。
“笑什么”旁边押着他的警察加重手中的力道,“等会有你受的,现在还笑的出来”
走出压抑狭小的空间,再一次步入浓重的夜色,顾东阳的脚步沉重起来。
就这样轻易的离开吗不做任何反抗那不就是证明自己输了,而他赢了这些警察,他根本不放在眼里,如果现在动手,天又这么黑,以他的身手十有八九完全有能力自保逃走,可是
脚不想动,身体好像也没什么力气。
心里压抑沉郁的,全是难言的情绪,像是失落,被兄弟的出卖吗,又像是失望,被感情的戏谑吗
小司杨悦
或许自己早已没了过多的感情,所以自然而然地习惯曾经拥有过的,所以,在最后一刻,满脑子想的,不是离开,不是逃跑,而是他。
突然,不远处猛一阵骚动,身边的警察顿住了脚步,顾东阳沉思着也停了下来,然而还未等他抬头,猝不及防一声“砰”的枪响滑过耳侧,带着鲜血的味道在面前炸了开来
顾东阳全身一僵,感受着渐渐往下倒的身体,被什么贴着。
“阳哥”
一声微弱的声音在怀中响起,顾东阳只觉得全身僵冷,不敢低下头看。瘫软的坐在地上,感受着身上熟悉的味道,还有汩汩的热流从手指缝中流过。
“阳哥。”杨悦虚弱的唤了一声顾东阳,颤抖着手伸向他的脸颊,他的头抬着,他的眼睛在看天空,在看什么,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是不愿看着自己么
“对不起,我来晚了,不过还好你没事”子弹的镇痛他快支撑不住了,可是他必须说完这句话,手终于可以碰到他的脸,真好。“其实,我一直很羡慕他如果这辈子你都没办法忘记他,那我把这辈子还给你,下辈子,阳哥,下辈子你可不可以先遇到我”
顾东阳目光空洞地望着不知名的地方。
对不起
心底一丝微弱的呼唤,可喊不出嗓子。脸上的手慢慢失去了温度,突然,就滑了下去
下意识地伸手抓住,顾东阳才恍然初醒,猛一低头,已经晚了
他紧闭着的眼睛,已经再也睁不开了,可是为什么他的嘴角还在微笑为什么,自己这样辜负于他,他还对自己付出真心不惜生命
“不许动你给我老实点竟然还敢开枪转过去,抱头蹲下”
猛一脚踢在膝盖窝里,胡渣男一个趔趄单膝跪地,转过去的视线瞥了眼那边血泊里的两人,嘴角滑过一丝气愤与不甘。
正欲抱头蹲下,忽听背后一声惊呼,“喂,你做什啊”
胡渣男来不及回头,身体猛然一震,胸口已经被利刃的弹头射穿,意识停留在惊恐的一刹那,仰面笔直地栽倒地上。
放下手枪,两只手自然地落在腿侧,目光呆滞地往旁边的地上移,直到身体被几个人全力压住,手枪被一个警察夺了回去。
“妈的本事不小啊”对方愤愤地捶了下顾东阳的脑袋,把枪别回自己的腰带,朝旁边一声令下,“给我带回去,看紧点”
“刘队”面前一个警员忽然面露难色,“他不走”
“不走你也不走啊不走你不会拖啊”
“可是他好像在看那个人啊”警员眼神示意地上血泊中那个清秀的男孩,“刚才是在替他报仇吧,我们要不要先把他处理了,你看反正他现在也不反抗。”
刘队似乎犹豫了下,忽听背后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走近。
“刘队。”
低沉又富有威严的声音,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刘队霍然转身,嘴角挂着微笑,“黎老板,你怎么来了”
“我有几句话想和他说,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时间”
黎暮成深沉的眼眸盯在顾东阳身上,他现在就像一头失去光彩的豹子,脆弱的不堪一击。
刘队答应了,把几个警员带到了一边,留下足够的空间给他们。
“你想过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吗”
黎暮成鼻息间发出一声轻笑,这个计划他已经筹备了一月之久,自从自己从警局释放,自从容博替自己,蹲了监牢。
顾东阳的栽赃陷害抓不到证据,黎暮成没有获得释放的批准,他被警局拘留着等着自己的律师过来,然而律师没来,容博来了。几个小时后,黎暮成被释放了,理由很简单,罪犯已经交代了一切,也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他的罪证。
黎暮成出了警局,回到公司,看到于修,当时的他满脑子只有容博,看到于修看自己冷漠的表情让他心寒,往事如洪水猛兽,压得他心情沉闷。赶走了他,扔掉了一直以来纠缠不清的过去,他一心只想弄清事实,然后把陷害他的人,毫不留情地除掉。
他叫来了丁子,丁子是容博的手下,却一直跟随着自己,随叫随到,又像是自己的小弟。容博之前混黑道的,虽然现在洗白了做着正经生意,但也难免不赚点黑钱,所以他对顾东阳在自己的地盘运送毒品睁只眼闭只眼,直到那天顾东阳起了心思,一个人强大起来就会不知满足,或许也可以说,他是在以别的方法填补自己寂寥的心。
看着对面那具拷着手铐的尸体被拖进警车,黎暮成心中没有一丝波动,胡渣男的死虽不是意料之中,但也不在意料之外,以顾东阳乖戾的性格必当以牙还牙。虽然黎暮成一心想他死,不过现在的他,贩毒还杀了人,就算现在不死,也必老死在监狱里。
“我真庆幸一个人身边,可以有一个相伴你的人。”黎暮成幽暗的眼眸,闪着一丝邪佞的笑意,“那样就可以猜猜,他哪一天会爱上你,或许哪一天,就会背叛你。”
夜色中,顾东阳的背影漆黑一片,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地上的人,毫无生气,忽然,他开了口,声音清冷,“最怕的就是,那个人一直在你身边,你却发现他看的是别人。”
黎暮成眼神凌然,话锋一转,“他在哪”
“你指谁”顾东阳假意反问。
“不在车库,你把他带哪了”
“哦原来没死”顾东阳淡漠的视线仰望着夜空,“不过现在就说不定了”
“你”
黎暮成大步一跨,一拳砸在他的侧脸,顾东阳站着没有躲开,挨了一拳趔趄了下,偏着头轻笑了一声,然后轻飘飘的吐了几个字,“龙潭码头。”
、第49章 最终章下
“我在这等你。”
于修动了动胳膊,带动了床边的手铐“砰砰”直响,对着旁边的人头也没抬地说,“解开它。”
在知道余思茂并没有死的时候,于修心里的确松了口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头压抑的感觉不减分毫,反而有越发加剧的倾向。
忽然想到了邵泽丘,想到了小司,于修心中一凛,猛地抬头对丁子大吼,“黎暮成他根本不是去救人的放开我”
龙潭码头。
一道劲风刮过,卷起地上的滚滚尘土。
一个显眼的小仓库,推开大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半坐着一个人影,一动不动的。
黎暮成找了开关打开灯,然后慢慢走上前,低头看了他片刻,一脚踢在他的小腿上。
人影微微动弹了一下,接着缓慢地抬起头,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人后似乎愣了愣,声音虚弱嘶哑,“怎么是你”
黎暮成沉默地盯着他,深邃的眼眸仿佛无尽的深渊,泛着幽幽的光芒。他现在并没有其他心思和这个算得上陌生的男人废话,视线扫了周围一圈,最后落在不远处一把锈迹斑斑的短斧上。
他朝短斧走,余思茂虚弱的目光也随着他的走动落在短斧上。
“于修呢”
看着他拿起短斧朝自己走来,余思茂平静的眼眸对上他冷漠的视线。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那灯光中的刀光一闪,在余思茂的脚边稳然下落。
“嘣”的一声,手脚上的绳子断裂,余思茂动了动手腕,微微抬眸,“谢谢。”
黎暮成一声不吭,把短斧丢到一边,刚一转身,忽听背后,余思茂的方向传来一声细微的嘀响。
只是下意识的,黎暮成猛地扭头大喊,“别动”
余思茂一怔,僵立的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即使黎暮成不喊,他也已经警觉危险的降临。现在的他只感觉双脚发麻,全身的细胞似乎都绷直了神经全部汇集在他的右脚底。
“别动。”黎暮成再次重复,只是这次声音很轻,他的人也已经走到了余思茂面前。
余思茂的额头渐渐冒出冷汗,“你走。”他对黎暮成说,即使保持着冷静,可声音还是在半空中发抖,“快走,你快离开。”
黎暮成没理会,自顾蹲,看了看他脚下踩的微型炸弹,忽然说,“等会我数三,你就跑开。”
余思茂一怔,“你说什么”
黎暮成抬头,“压力感应炸弹,踩住了不松开就不会爆炸。”
余思茂接下他的话,“你的意思是,你来踩让我离开”
黎暮成点了下头,就专心看着他的脚下,“这种炸弹爆炸延迟率很短,只有三秒,不过三秒足够我们交换位置,只要配合好。”
“不行。”余思茂一口打断他,他自认和黎暮成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欠下他这么大一个恩情。
“他在仁德医院。”黎暮成忽然轻声说。
余思茂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而黎暮成又接着继续道,声音安安静静的,丝毫没有紧张或是害怕,却让人莫名觉得凄凉。
“他在那里等你。他发了烧,昨天下雨淋了很久,不知道现在醒没醒,他以为你死了,所以你现在赶快回去,这里我来。”
黎暮成拍了拍他的脚,声音恢复了严肃,“脚别崩的太紧,放松一点,等会”
“为什么”余思茂呆愣地打断他。
为什么
黎暮成顿了顿,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在看到他哭的时候,心里很难受。
“说不出来。”黎暮成的声音淡淡的,却无比苍白,“如果死了能让他记住我,不是也挺好。”
“你不是说不放开它就不会爆炸吗”余思茂几乎震惊,忽然道,“我踩着,你去报警叫拆弹专家,这样我们两人都不会死。”
黎暮成眼珠忽然一紧,盯着他的脚低喝道,“你的脚放松一点”
余思茂只是下意识往上缩了缩,却不料脚下一个力道突然把自己撞开,身体失去重心倒在地上,余思茂几乎不敢相信,黎暮成就这样代替了自己,踩住了那个炸弹。
“你以为它真的只要踩着就不会爆炸吗”黎暮成微带笑意的声音,在这个死寂一般的空间里显得苍白摄人,“踩着,只是不加速爆炸的时间,计时器被设置了静音,现在估计时间所剩不多了,你走吧。”
看着他僵硬着屈起单腿,小心翼翼地坐在旁边的一根木棍上,余思茂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
“把你手机给我。”黎暮成坐好,眼睛朝余思茂望,手也伸了过去。
余思茂浑然不觉地盯着他。
“把你手机给我”
余思茂身体一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掏出手机放在他手上,他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似的,看着别人自寻死路。
“出去。”黎暮成低头不看对方一眼,自顾打开解锁键。
余思茂突然想起了于修,还有黎暮成说的那句如果死了能让他记住我,不是也挺好,突然有种莫名的伤感,心里像被利刃刺穿,刀绞似的疼痛起来。
余思茂不再说什么,他转身,落魄似的朝外走。
背后,亮着昏暗的灯光,空气里很安静,只能听到“嘀嘀嗒嗒”的按键声,响了十一下。
于修仰躺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胸口莫名的一阵心悸,就好像看到当时余思茂被人一棍砸了下去。
“滴滴”,手机铃声响起。
于修转过脑袋,拿下柜子上的手机,是陌生的号码,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它的这一刻脑海里印出了余思茂的影子,下意识地摁下接听键,凑到耳边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思茂”
黎暮成的手指僵硬了一下,片刻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大脑好像全被他那一声思茂占据,酸楚的可悲的想法在脑海里横冲直撞。
对方似乎意识到自己叫错了,又“喂”了一声。
黎暮成握着手机,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温柔一点,他微微张嘴,喊了一声,“小修。”
于修心中一抖,似乎又不敢肯定地叫了一声,“黎暮成”
“是我。”黎暮成无力的笑了笑,抬起视线看着空荡荡的狭小的破旧屋子,幻想着脑海里他的影子出现在眼前,“你烧退了么有没有感觉好一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你的身体很脆弱,淋一点雨吹一点冷风都要伤风感冒,还要记得吃好一点,泡面那种东西最伤胃伤身了,以后别再吃了。一直都知道你会唱歌,但是从没有听你唱过,我也没什么音乐细胞,不过真的很想听听,我还听说你会弹吉他”
“你在说什么”
对方似乎已经不耐烦,打断了自己的唠叨,黎暮成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以前从来不会说的话,现在说了,不仅自己习惯不了,别人自然也习惯不了。
“没什么。”黎暮成空洞地看着不知名的方向,那里好像印出了无数个画面,是他们的曾经,“突然很怀念你叫的那声暮成哥,你可不可以再叫我一声”
对方沉默了许久,这边黎暮成还在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自己的时间在一分一秒的结束,可他宁愿这样和他空白的交流,只希望他的下一句话,是自己所期待的。
“余思茂呢”
对方一句不安的疑问,轻而易举地打碎了自己脆弱的心防。
“你有没有对他做什么”
声音里的怀疑和惊慌让黎暮成心生嫉恨,语气也莫名加重,“如果他死了,你会怎么样”
对方像是震惊中,一时间沉默无言,黎暮成看不到他的表情,忽然想到一个很傻的问题,或许这辈子都实现不了,“到底要怎样,你才会爱我”
对方沉默了几分钟,黎暮成也安静地等了他几分钟。
头顶的灯光忽明忽暗,然后是电话里他的轻声细语,“除非,你死。”
“啪”一声,电话挂断。
这一刻心脏几乎停止跳动,全身的感官仿佛不是自己的,手机贴着耳朵,贴着脖子,慢慢滑到了腿边,听筒里还不断传出“嘟嘟”的忙音声,显得那么惨白无力。
脚好像麻木了,黎暮成苦笑了一会,收回淡漠的视线,看着自己的脚底,忽然动了一动。
“嘭”的一声巨响,几乎震破天地
余思茂猛得转头,就看到对面滚滚的热流窜满了天际,血红的光点亮了整片夜空
一个月之后。
深冬。
余思茂停下车,匆匆下车想去给副驾驶开门,走到那边对方已经自己开门下了车。
“我帮你拿。”余思茂伸手去接他手里的东西。
“没事。”于修拢了拢怀里白油纸包着的鲜花,径直往前走。
一个月了,他已经来了这里三次,每次都是这么一束花,每次都留给自己这样一个背影。
余思茂站在他身后,忽然一阵惆怅,“我在这里等你”
于修突然顿住,思绪仿佛穿越时空回到了从前。
“那想好去哪了么”
“真的你愿意”
“想去哪儿先换衣服吧,我去给你拿衣服”
“我在这等你。”
脑中灌满了他的话语,霸道的,愤怒的,温柔的,在每一根神经里游荡。
“思茂。”于修背对着余思茂,忽然淡淡地说,“谢谢。再见。”
然后继续默默地往前走。
走过了一段不长的小路,两边的草堆越来越稀少,直到消失。
于修停了下来,看着眼前那块大石碑,石碑上那个熟悉的人。
看了一会,他弯下腰,把鲜花稳稳地摆在石碑前,视线停留在花上没一会,他再次抬起头,看着那张黑白照片上,那个一脸不苟言笑的面孔。
没有笑容,那么熟悉,他很少笑,大多数都是板着面孔。突然有点后悔,没有记住他笑的模样,他对自己应该笑过无数次,可是自己从来没有好好地,认真地看过一次。
手慢慢伸向他,想再触摸一次,“对不起”
苍白的手指滑过他的脸颊,阳光直射在他的手上,反射出一圈银光,那是他无名指上的那只铂金尾戒,“暮成哥”
作者有话要说艾玛终于完结了好累
如遇炸弹神马的完全不要追究啊,可能世界上宇宙上没有这类型的,但你们就行行好当是顾东阳发明的吧。
这辈子无法相爱相杀,结局只能如此了。
谢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