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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娇 第10节

作者:猫大夫 字数:23800 更新:2021-12-18 13:31:13

    宿舍楼里的晚安曲播至第三首,曲终之后便会熄灯。杨律把湿了的睡裤也晾起来,望着挂满衣服的铁丝,仰着头,举着撑衣杆,将自己的衣服往程业鑫的衣服旁移。

    曲子快结束了,程业鑫坐在床上,迟迟不见杨律从阳台回来,正要放下手中的课外书下床找他,却见杨律推开门,光着腿从外面走进来。程业鑫的心里咯噔了一声,暗忖上回杨律中午来睡觉,还惦念着穿睡裤,怎么这回反而自己没穿他疑惑的同时,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直往杨律那两条白花花的长腿上看,看得心神不宁。

    杨律也发现了程业鑫正看着自己,他淡漠地瞥了程业鑫一眼,迅速地爬上自己的床,掀开被子往里钻。他不知道自己跪着钻进被子时,程业鑫看见那一两秒钟他臀部撅起的动作,浅浅地抽了一口凉气,鼻腔发烫,吓得他急忙举起书遮住脸。

    程业鑫战战兢兢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确认没有血往外流,才悄然地松了一口气。而当他再看向杨律的床铺,寝室里的灯熄灭了。

    分不清究竟是燥热还是困窘,程业鑫冒了一身热汗。他无声无息地吐气,瞄见一旁的手机振动了。程业鑫拿起来一看,发现居然是顾语瞳给他发的信息。他疑惑地看向刚才和他一样倚在床头看书的顾语瞳,点开信息一看,登时瞪圆了双眼。

    顾语瞳原来是诱受,以前真是看不出来。

    此时顾语瞳仍倚着枕头玩手机,注意到程业鑫的怒视,他笑着回视,满眼的不怀好意。程业鑫冲他龇牙咧嘴,抓着手机回复道以后不准看

    在熄灯的寝室里,只剩下程业鑫和顾语瞳两人在黑暗中玩手机,浑然不觉自己脸上的表情在手机屏幕的光照下,有多么阴森和写实。杨律很快发现这两人眉来眼去,奇怪极了,便拿出手机给程业鑫发了一条信息,问你和顾语瞳在干什么

    程业鑫正和顾语瞳互发表情图片,见到突然跳出来的信息,不免讪讪。他抬头,看杨律正远远地望着自己,手机的屏幕光衬得他的目光格外幽深。程业鑫沉了沉气,严肃地回答道没什么,以后在寝室里还是穿条长裤吧,短裤也行。别只穿内裤,光着腿。

    他自己不也是光着腿吗杨律读罢努了努嘴巴,但想了想,挑了一下眉,回说我不。

    程业鑫惊得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走,再看杨律,漠然的表情中分明带着挑衅,看得程业鑫哑然。他眉头紧皱,夸张地说那我会留鼻血的

    杨律暗暗地笑了笑,虽然已经看到程业鑫在远处冲自己用眼神威胁,还是回复说流了再说。

    收到杨律的回复,程业鑫一看,心想完了,杨律学坏了。

    和程业鑫在同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里还有另外三个男生,程业鑫的床铺距离寝室门最近,杨律的床铺则最接近阳台。没有道晚安,仿佛变成了自己不愿意睡,杨律在床上辗转反侧,偶尔凝神听一听寝室里的动静,依稀听见阳台的滴水声。

    原来真的有一个地方,能让他在夜里睡觉,比在家里更加不心安。杨律翻身时,左脚的脚踝碰到了右腿的小腿肚,忽然想起前一晚他和程业鑫一起睡觉时,程业鑫的脚曾在无意间滑过他的脚背,说他的双脚冰凉。

    当时杨律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依稀听到程业鑫问,要不要帮他捂一捂。那好像是梦,好像又不是,杨律不记得了,如果当时自己答应了,对答案的渴求或许不会一直萦绕在杨律的脑子里,扰得他睡不着。

    杨律摸到枕头旁的手机,躲进被窝里给程业鑫发信息,问喂,你睡了吗

    突然的手机振动声在安静的寝室里显得非常响亮,杨律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从被子里探出半边脸,远远地瞄见程业鑫的铺位处传来了一丝光亮。

    过了一会儿,程业鑫的信息传了回来没。

    杨律在干什么

    程业鑫想你。

    读罢,杨律愣住,或许是闷在被子里的缘故,脸闷得发热。他考虑着要怎么回复程业鑫,心底想着,只要现在能和程业鑫在一起,就算整夜不睡觉也没关系。这时,程业鑫又发来了一条信息,给他泼了一盆冷水早点儿睡吧,明早还得上课。

    杨律素来待人冷淡,可是,被程业鑫泼冷水却不是一两回了。但程业鑫永远不自知,杨律暗恼着,咬住嘴唇,简单地回复嗯。

    谁知,他的这条信息才发送成功,还没听见手机的振动声,竟先听见了程业鑫下床的声音。杨律大吃一惊,忙不迭地从床上爬起来,果然看见程业鑫借着手机的屏幕光照明,抹着黑往阳台的方向走来了。

    他一时慌了,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下床,却看见程业鑫对他摆摆手,示意他别下去。杨律忐忑地坐在床上,心跳得出奇的快,看着程业鑫走到自己的床边,又来到他的床头。他趴在床头的栏杆往下看,程业鑫踩在床架低处的那条横杆上,因长得高,身子趴上床头的栏杆,在黑暗里对他笑了笑。

    杨律赧然地抿了抿嘴唇,不知该说什么,而程业鑫揉了揉他的脑袋,在横杆上踮起脚,亲了亲已经懵住的杨律,悄声说“先安心睡吧,晚安。”

    cha7

    周日回到学校时,无论是顾语瞳还是陆雨舟,都没有提起程业鑫在萧柳晴的生日聚会不告而别的事,导致程业鑫也忘了。等到周一的课间与萧柳晴碰面,程业鑫才在乔梦织的提醒下,猛然间想起自己大概有哪里对不起萧柳晴了。

    “没带礼物,说要为小晴唱一首歌弥补,结果咧连歌都没唱完就跑了。”乔梦织鄙夷地扁了扁嘴巴。

    程业鑫确实感到愧疚,因为自己当时只顾着去找杨律了,完全没考虑别的事情,他尴尬地笑,道“当时真是有急事。”

    乔梦织捧着脸望他,挑了挑眉,问“那你要不要补送个礼物”

    “啊”程业鑫愕然,给女孩子挑礼物非常非常麻烦,他以往每一次给袁素馨和谢沄夏挑礼物,都会想破脑袋,最后还没讨好。幸好程业鑫早上才取了钱打算充饭卡,他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问萧柳晴“要不,我帮你给饭卡充两百块钱吧”

    闻言萧柳晴哭笑不得,又冲乔梦织嫌弃地啧了一声,对程业鑫大大方方地说“她逗你的,还当真了我又不是吃不起饭。那天说是大家聚一聚,开心而已,什么礼物不礼物,算了”

    程业鑫顿时松了一口气他尽管不穷,不过刚才死要面子,放话要给女生充两百元饭钱,心里还是免不了有一点点犹豫和挣扎的。

    不料乔梦织又提议道“家居服派对上不是有自由点唱的小舞台吗到时候,你上去唱歌呗”

    “啊”程业鑫立即把吃惊和犯难脱口而出。

    萧柳晴看他不情愿,自己也尴尬,不耐烦地说“别理她。”她狠狠地瞪了好友一眼,又对程业鑫说,“行了,这儿没你的事了。退下吧”

    程业鑫连忙感激地应了一声“喳”应完灰溜溜地逃掉了。

    “家居服派对”上的自由点唱小舞台,历来比作为主舞台的文艺演出更受学生们欢迎,因为较强的互动性,更能凸显出派对的感觉。学生们平时想唱歌,大可以去k,自然不缺少这么一个点唱的机会,所以基本上出于爱唱歌的原因登上小舞台的人不多。那里反而是恶搞和告白的胜地,不少人利用那样的机会通过点一些稀奇古怪的歌曲坑害朋友,或者唱某些爱情歌曲向喜欢的人表白。总之,当乔梦织提出在小舞台上点唱,程业鑫只产生了纯粹的、不好的预感。所幸萧柳晴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了他。

    学校在周一的晨会上公布了这年的寝室双旦文艺演出时间,大家才恍然想起“家居服派对”原来是这个名字。越是临近年底,关于“家居服派对”的讨论越多,而在程业鑫他们没关心的时候,班上已经准备好了自己的演出节目,每天都在紧锣密鼓地排练中。

    程业鑫翻看着学校官网公布的节目单,噗嗤笑道“居然是相声到时候得看看了。”

    杨律正埋头写字,瞄见他端着手机自言自语,停笔问“家居服派对那天,你要留在学校”

    “大概吧,大家都会留下来玩。”毕竟是住宿生一年一度的盛会,程业鑫理所当然地决定着,可看杨律面露疑惑,不禁问,“你要回家”那天是周六,照杨律往常的习惯,他应该周五就会回家。

    杨律依然很不解,提醒道“但那天是27日。”程业鑫当然知道,他不解地回视着杨律,见状杨律皱眉,直接问“28日不是你的生日吗”

    程业鑫记得28日是自己的生日,可这和“家居服派对”没有冲突,何况哪怕冲突了,又怎么样他对过生日与否并不在意。

    见程业鑫一脸茫然,杨律沉了沉气,继续写字,道“没什么。”

    程业鑫费解极了,不知道杨律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他困惑地看了杨律一会儿,而杨律仿佛当做什么话也没有问过似的,没在意程业鑫的注视。先前他问杨律是不是要给自己过生日时,杨律没有回答,程业鑫如今想想,是不是杨律有什么打算又或者,他根本没有打算,只是希望那天能单独和他在一起罢了。即便如此,那也是28日的事,和27日的“家居服派对”有什么关系程业鑫怎么也想不通,但他能感觉到杨律不太乐意他这个周末留在学校里,便说“其实,那天我不需要表演节目,所以参不参加无所谓。你想去什么地方吗”

    “没有,我要回家。”杨律头也不抬地说。

    程业鑫愣了愣,无奈地应道“哦”

    杨律写得太快,把公式写错了,抓起橡皮擦用力地擦了好一阵子。看见杨律的课桌轻轻晃动,程业鑫问“你非得回家吗”杨律的手顿住,抬头错愕地看向他。

    程业鑫有些累了,气馁地说“我是打算27日我们参加家居服派对以后,28日早上一起回家。那天是离岛元旦活动的第一天,我们还可以去看一看。”

    “你真爱凑热闹。”杨律把橡皮擦放回文具盒里,一边写字一边漠然地说。

    听到这话,程业鑫的心上发堵,撇撇嘴,说“当我没说吧。”

    杨律的笔锋顿了顿,斜眼瞄向程业鑫,发现他已经放弃再与自己沟通,找出课本等着上课了。

    平时,杨律上课时总是认真地听课,而程业鑫偶尔在课堂上给他写字条,让杨律觉得他是个不喜欢认真听课的人。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僵了,杨律在课上几次瞥向程业鑫,发现程业鑫的眼睛始终看着黑板和老师,时不时还会做一点儿笔记,那专注的模样反而让杨律感到不安了。杨律翻开草稿本,往上面写了字,小心翼翼地推往程业鑫的手边,又担心他装作没有看见。

    幸好程业鑫还是低头瞄了一眼,他拿过本子往上面写了字,还给杨律。杨律一看愣住,焦虑地皱起眉他问程业鑫你生气了

    而程业鑫回答没有。简单的两个字,没有标点符号。

    杨律难受地抿起嘴巴,脸颊渐渐地发烫,继续写你生气了。这一次,结尾用的是句号。

    程业鑫看到他重新递过来的草稿本,顿时一怔,再看向杨律,见他眉头紧锁,鼻子也微微地皱着,脸上透着若有似无的殷红,心中大惊。他忙给自己刚才写的那两个字加了语气词和标点符号,还给杨律,疼惜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没有呀”杨律看过他作了修改的句子,又不确信地看向他。程业鑫很确定地用力点头,见杨律激动的情绪稍微缓和,才放心了。杨律合上草稿本,还想问一问程业鑫是不是仍决定在28日早上回离岛,但想到连自己也做不了决定,只能默默地先接受了。

    cha7

    倘若程业鑫周末不回家,那么杨律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和他在周末见面。以往杨准出差,除非是出国,否则短则一天,长则一个星期也会回家了。想到杨准回家以后,查看监控摄像头发现他周日夜晚外出后再没有回去,杨律尚且心存忧惧,更不必提周末还想留宿在外了。如果程业鑫这个周末能回离岛,那么杨律回离岛以后,或许还能找借口出门见上一面,可是如果程业鑫不回家而留在学校里,杨律哪怕不必跟着杨准回离岛,从家里到学校一个来回也得花上小半天,到时候,杨准又要质问他做什么去了。

    杨律现在连自己周末能不能见到程业鑫还是个问题,只能暗暗地盼望程业鑫的行程之于他能够方便一些,哪里还能要求他做什么万一程业鑫回了家,到时候他自己却不能出门,岂不是闹得双方的心里都不舒服吗而杨律又不能向程业鑫说明,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以前下午放学以后规规矩矩地回家,对杨律来说已经是一件麻木的事,然而现在他已经没有办法麻木了。想到放学回去以后可能会见到出差回来的杨准,杨律从下午最后一节课开始,心情就变得十分糟糕。上午和程业鑫闹了一些不愉快,之后似乎化解了,程业鑫没有放在心上,无论是一起吃午饭还是回寝室午休,他一直照顾着杨律的情绪。杨律确信他没有生自己的气,又隐约地感觉到程业鑫仍有些介怀,很想说点好话讨程业鑫的欢心,偏偏自己的心情又差得很,怎样也提不起劲来。

    两人看似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下午,到了体育锻炼的时间,程业鑫问杨律要不要一起去跑步。杨律的脸上才露出一点点不情愿,程业鑫便不再坚持,和他的朋友们离开了。杨律留在教室里,一个人心不在焉地翻书,或许因为心事太重,他的胃变得不太舒服,几度想吐。杨准如果发现他周日夜不归宿,会怎么样他光是想到这个,胃里便绞痛得厉害,总不能顺利地呼吸。

    杨律趴在课桌上,紧闭着眼睛,努力地调整和放松自己的情绪。出了一身冷汗后,他缓过来一些,放学的铃声却响起来了。他该回家了。

    下楼以前,杨律特意到厕所里照了照镜子。见到镜中那张惨白泛灰的脸,为免程业鑫担心,杨律没有和他道别,直接离开了学校。

    杨准出差以前,同样没有和杨律道别。杨律又想起了自己躲在衣橱里的那两天,衣服布料的味道、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还有门的背后,不知究竟存在或是不存在的祸源,关于这些的记忆抽光了杨律身上的温度。傍晚的阳光透过公交车的玻璃窗照在杨律的身上,他感觉不到一丝丝的温暖。这是他最熟悉的冬天。

    途中他收到了程业鑫发给他的信息,问他是不是已经回家了。只不过一个简单的问题,却让杨律既愧疚又难过。他真想自己能够在程业鑫的身边,哪怕什么都不做也好,只要他在身边就行。杨律简单地回了一个“嗯”字,总想着,自己上午让程业鑫不开心了。他真希望自己能够像程业鑫那样,说那些轻易就能让人开心的话,好让程业鑫高兴,让程业鑫不仅仅是不生气而已。但他不会,他连说话都不会,连最简单的陪伴都做不到。

    杨律走进电梯时,已经感到浑身乏力。他毫无胃口可言,心想自己多半吃不下晚饭了,可是,如果遇到最糟糕的状况,他怕也没有机会吃晚饭。早在周日离开家以前,杨律已经想到自己回来时可能要面对什么事情,看着电梯一层一层地往上升,杨律索性什么都不再想了。

    家里有灯光,看来杨准已经回来了,杨律走进家门,正要低头换鞋,却惊讶地发现门边多了一双复古板鞋。杨律从麻木之中唤醒一点点的清醒,心中不禁疑惑,这不是杨准的鞋,看尺寸反倒和自己的差不多。看鞋子的款式分明是不久前出的新款,一般是年轻人才会购买,难道家里来客人了而且,是年轻的男客

    “回来了”杨准不知何时走到玄关,不咸不淡地问。

    杨律听见声音,吓得整个人弹了一下,抬头面对杨准,迅速地恢复了平静。他的平静是过分的,如同死寂,点了头,沉默着换鞋。

    “宋嫂已经做好了晚餐,你等会儿自己去吃吧。”杨准转身,留话道,“我去画室了。”

    闻言杨律不禁一愣,迟疑片刻,才疑惑地抬起头望向杨准的背影。

    这一切和他预想中的大不相同,令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庆幸或者应该更加警惕。他快步地往楼上走,在楼梯口停了停,对着画室的方向杵了很久,终是觉得还是别自找麻烦,转身回房。

    不料,杨律才多走了两步路,走到客用浴室的门口,便见门从里面打开了。杨律此时才想起家里或许还有客人这一事,再次被吓了一大跳。团团的雾气从浴室里涌出来,分明是有人才在里面洗过澡,杨律错愕,只见一个身材和自己一般颀长清癯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浑身上下只有下半身裹着一张浴巾。

    他看见愣住的杨律,眉峰微微一挑,眸子上模糊的水汽渐渐散去的同时,单薄的嘴唇扬起一道神秘的弧,用似乎淡漠又似乎傲慢的语气问候道“你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角色本来要晚一点才出来,但是突然想到他还有别的用处,先拖出来加戏了。

    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关于这个角色的介绍,卡在这个销魂的地方呢因为

    因为我还没有想到他叫什么名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cha7

    面对这明明在别人的家里,却端着莫名自信的态度,杨律不禁对他的身份产生了怀疑。怀疑没有在杨律的脸上流露,他淡漠地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回应他的问候,兀自经过他的面前走回自己的房间。

    杨律回房间后换了身衣服,下楼吃饭。家里十分安静,似是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往时杨准独自在画室中画画,也是这么安静,杨律习以为常。尽管对那位突然出现在家里的陌生人,杨律下意识地产生了防范的心态,但只要他不再来寻杨律说话套近乎,杨律只打算当他不存在。

    和平常一样,杨律吃过晚饭,把碗筷全留在桌上,回房以后再也没有出来。杨准没有找过他,他算是睡了一个比较安稳的觉,只不过因为心里惦念着程业鑫,他一大早便醒了。

    走出房门,屋子里静悄悄,没有人的声响,杨律奇怪地望向走廊的尽头,趁着这片平静还没有被打破,他匆匆忙忙地下楼。在玄关换鞋时,杨律讶异地发现那双复古板鞋还在,也就是说,那个人在家里过夜了。

    杨律的心里充满了疑惑,转念一想,又觉得与自己无关,背上立即出门了。

    冬天,太阳升起来的时间比较晚,杨律到学校时天还蒙蒙亮,只隐约可见一缕曙光从天际的尽头散开。因为天气冷,在操场上跑操的人不多,杨律在操场旁边张望了一阵子,没有见到程业鑫的身影,困惑地离开了。

    他依稀记得程业鑫昨天和几个因为寝室卫生不达标而被扣分的同学约好,早上要一起跑操补上生活分,怎么没见着人是已经跑完了离开,还是根本没来杨律杵在食堂的门口,想了想,拨通了程业鑫的电话。

    经过几声漫长的等待,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程业鑫慵懒的声音,迷糊地问“喂”

    听这声音分明没有是睡醒,杨律微微错愕,没说话。电话里有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像是程业鑫从床上爬起来,再说话时声音也清楚了很多“怎么了”

    杨律听不出这语气是冰冷还是平常,总之,没有他想听见的体贴和热切,他努了努嘴巴,想到先前两人确实算是不欢而散,又觉得自己这样的要求苛刻了些。他试着放轻了声音,也调整了语气,说“我到学校了。早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了带过去。”

    闻言,程业鑫在电话里沉默了。杨律不解地皱眉,想着既然程业鑫说过没生气,自己刚才说的话听起来应该也算客气,怎么程业鑫还是没有表现出开心呢他记得,程业鑫明明很爱笑,很容易就开心的。

    杨律忐忑地等了一会儿,突然听见程业鑫在电话里激动地说“你先在食堂吃着,我马上过去”

    “哎”杨律还没来得及问他吃什么,他已经兴冲冲地挂断了电话。

    cha7

    杨律总共也没有和程业鑫一起吃过几次早餐,尤其是在学校的食堂里。来到食堂的窗户前,杨律来来回回地走,迟迟想不到该买什么作为早餐。买些什么呢杨律记得,程业鑫吃过三明治,也吃过虾饼和鲜肉香菇包,于是他把这几样全买了,还有豆浆、果汁和牛奶,也放进选购的餐盘里。

    排队结账时,杨律想,万一程业鑫不喜欢喝纯牛奶怎么办他又离开了队伍,从自选货架上拿了一包酸奶。给他结账的食堂大妈看见这一盘的食物,光是饮料就有四样,不禁瞪圆了眼睛。杨律没有理会她异样的眼光,端着餐盘离开,找了一个靠窗户的角落坐下。他看看手表,又看看窗外,太阳不知何时完全地升起,阳光比先前灿烂了许多,洒在餐桌上,丰盛的早餐因金色的阳光而显得格外新鲜美味。

    杨律想了想,又记起程业鑫好像说过食堂里自制的蛋挞好吃,于是将留在座位上占座,前往烘培食品的窗口买了半打蛋挞。路过售卖面线糊的窗户,杨律看人不多,便排进队伍里,买了一碗面线糊。

    面对着摆满整张餐桌的早餐,杨律估摸着,买了这么多,总该有一样是程业鑫喜欢吃的,不会有错。他放心地点点头,东张西望了片刻,终于看见程业鑫背着跑向食堂。

    隔着玻璃窗,程业鑫看见那满满一桌的早餐,顿时呆住了。再看向坐在里面的杨律,忍不住笑出来,又怕这笑让杨律觉得自己在笑话他,忙掩住了嘴巴。杨律不明所以,在窗内对他招手,程业鑫连忙点头,走进食堂往杨律占的餐桌跑过去。

    “怎么买了这么多”程业鑫走近一看,仍为这顿早餐的种类和数量而震惊,这满满的一桌,别说只有他们两个人,再多两个人也能吃饱。

    杨律看他似乎一点也不惊喜,反而是惊吓居多,撇撇嘴,说“我不知道你想吃什么,所以都买了。”谁让程业鑫那么快就挂断了电话

    话虽如此,但也不需要每一样的量都这么足吧。程业鑫卸下,凑到那一屉包子前闻了闻香味,心里失笑,说“我不挑食,如果不知道我想吃什么,随便买就可以了。”

    杨律理所当然地说“我是随便买的。”

    闻言,程业鑫彻底哑然了。看杨律的表情,一本正经,恐怕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夸张。这毕竟是杨律难得的心意,程业鑫如果在这个节骨眼还说他铺张浪费,实在不识相了。道理虽是如此,但程业鑫还是禁不住感到好笑杨律平时确实聪明,可偶尔认真地犯傻的模样,真是让程业鑫不知道如何是好。

    “知道啦。”程业鑫做了一个深呼吸,开始琢磨怎么尽最大的努力接受这一桌的心意,又忍不住斜睨他,调侃道,“霸道总裁。”

    杨律当然也明白这么一桌早餐对两人来说确实多了些,不过谁让他不知道程业鑫喜欢吃什么以后他得再仔细观察观察,这样哪怕程业鑫忘了交代,他也能买对。杨律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错误,耸耸肩,问“那你开心吗”

    程业鑫张嘴正要吃一口三明治,闻之怔了怔,望向杨律等待的目光,不知怎么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揉了一下。他清了清喉咙,放下三明治,对他招招手“你坐这边来。”

    杨律起身走到程业鑫的身边坐下,不解地转头。突然,程业鑫捧住他的脸,使劲地揉起来,杨律先是懵住,反应过来时,脸已经被他揉得又疼又辣了。他不满地皱眉,程业鑫竟然仍将他当做布偶一般揉脸,更令杨律惊怒。

    程业鑫揉了半天,末了捏着他的脸颊,感慨道“总裁大人,你怎么这么可爱”

    杨律再也不堪忍受,撇开他的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抓起包子自顾自地吃起来。

    cha7

    “总裁”这个外号,程业鑫在上午时不时地叫了杨律两节课,最终,杨律在大课间时又听见程业鑫这样叫自己,他冷冷地斜眼瞥他,淡淡地说“你再敢叫一次试试。”

    程业鑫自然不敢再逗他,心里却道,这副模样、这种句式,更像霸道总裁了。

    下午的课上完以后,学生们照旧该外出锻炼身体。程业鑫望见外面的天灰蒙蒙一片,丝毫没有上午万里阳光的清爽感,人不禁也懒了,打算留在教室里自习。谁知他才把试卷集翻出来,却瞥见杨律已经开始收拾。他讶然道“要请假回家了”

    “不是,不想等会儿回来再收拾罢了。”杨律拉上的拉链,转头看向一脸疑惑的程业鑫,问,“去跑步吗”

    杨律居然要参加体育锻炼了听罢,程业鑫险些反应不过来。杨律这一整天是怎么了既给他买早餐,又要去跑步,而且上午的课间杨律要去打水,还问程业鑫要不要帮他带彼时程业鑫立即撇下了正聊得热火朝天的朋友,拎着水杯和杨律一起去装饮用水了。莫非他受了什么打击程业鑫在心里狐疑,又想到昨天他们似乎闹了一点小小的、莫名其妙的不愉快,说不定杨律惦念着那件事,才有意地讨好自己。思及此,程业鑫又忍不住在心里说杨律傻了。

    不过,杨律的身体素质的确差,按照常见的情况,男生应该会比爸爸长得高才对,但杨老师的个头还是比杨律要高一些,归根究底,恐怕是杨律很少锻炼身体的缘故。如果不是有良好的基因,程业鑫暗想杨律这么静态的生活方式,想要长成现在一米八几的身高,根本不可能。尽管程业鑫认为杨律根本没有必要讨好自己,不过想到上回杨律只不过从家里跑到公交车站也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觉得杨律确实应该好好地锻炼锻炼身体了。

    “去”程业鑫起身,将外套甩到了肩上。

    冬天是大家集体变得懒惰的季节,阴沉的天气让很多同学选择在室内锻炼身体,操场上跑步和踢球的人不多。两人在塑胶跑道的内圈跑着,起初杨律跑得很快,着实让程业鑫讶异,可是他这劲头只维持了不到四百米的距离,很快脚步便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这点运动量对程业鑫来说只是起步,发觉杨律渐渐地减慢了速度,便在一旁陪着。没过多久,他听见身边吃力的喘气声,再看一看,杨律已经开始口鼻共用大口大口地呼吸了。

    别说跑步,杨律平时连疾步行走的机会也很少,突然间跑起来,哪怕一开始的速度很快,但维持不了很长时间。一圈下来,杨律连腿都难以抬起来,更毋庸提继续奔跑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肺部仿佛紧缩一般难以工作。程业鑫跟着他停下脚步,看他喘得连站也站不直了,关切地说“你不常跑,先别跑这么多。休息休息吧。”话毕,见杨律就势要往草坪上倒,程业鑫忙不迭地拉住他,“先别坐,再走一段。不能突然停下来。”

    杨律只顾着喘气,连唾液也咽不下去,鼻梁和气管都是冷的,喉咙里全是血腥味。他只想在地上躺一会儿,却被程业鑫拉住了,又累又急,气恼地嚷“我走不动了”

    “走不动也得再走一走。”程业鑫攥着他的胳膊,硬拖着他往前走。

    杨律被他拖着、拽着,既愤恼又委屈,望着程业鑫的背,很想跳上去让他背着自己走,奈何他连跳上去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的双腿发软,只觉得这条路没有尽头,想着自己就不应该心血来潮要和程业鑫一起跑步。好不容易又走了两百米,程业鑫终于松开他,说“好了,可以坐”没等他把话说完,杨律已经倒在一旁的草坪上,摊着胳膊和腿,睡成了一个大字型。

    程业鑫在一旁看得哑然无语,很想告诉杨律,他们跑的距离还不足程业鑫平时一个人跑的一半。但是见到杨律已经嘴唇发白,这样的想法程业鑫只能在心里说一说了。他在杨律的身边坐下,瞧见杨律躺得一动不动,又气又怜,只能无奈地摇头。

    不知道究竟躺了多长时间,杨律终于能够平稳地呼吸,他睁开双眼,看到灰色的天空在头顶上旋转,眼前又有很多密密麻麻的星星,头昏目眩,他赶紧又合上了双眼。

    “睡着了”程业鑫看杨律的呼吸已经恢复平静,但人还是无声无息地躺着,便推了推他的肩,“天这么冷,躺这儿会感冒,快起来吧”

    杨律刚才被他拖着走了一路,心中早有怨气,现在能够躺下来休息了,背上虽然有些凉,但他一点儿也不乐意爬起来走路。他仍旧一动不动地躺着,也没有睁眼。这时,程业鑫伸出手指试了试他的鼻息,夸张地惊叫道“天啊没有呼吸了杨律,你快醒醒”他推着杨律的肩,“我要不要做人工呼吸啊”

    闻言,杨律烦不胜烦,睁开眼睛含怒冷眼看程业鑫。程业鑫嘿嘿地讪笑,仿佛在卖傻,见状杨律又不客气地剜了他一眼,不耐烦地坐起来。

    “走吧,”程业鑫起身,对他伸手,“我们到那边去坐。”

    杨律没起来,也没抓住他的手,而是淡漠地望着他,问“人工呼吸呢”

    程业鑫一愣,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们,便蹲下来亲了杨律一下,亲完抓住他的手,把人拉了起来。

    cha7

    那双鞋还在。

    杨律站在家门口,盯着这双复古板鞋,不知为何,心底没来由地有一丝丝慌乱,仿佛是一种没有凭据的、不详的预感。揣着这缕不确定的疑惑,杨律换了鞋,钥匙串轻轻地放在鞋柜上,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天色没有彻底地暗下来,没有开灯的家里光线暗淡。杨律往里走,正要径直上楼,忽然看见杨准和那个人在客厅里。他的心猛地跳了一下,望着那个裸着身体坐在钢琴上的人,他的呼吸不可避免地变得急促了。

    杨准看到杨律站在身后,又回头往画布上继续施以颜料,不咸不淡地说“回来了”

    “嗯。”杨律匆匆地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

    原本靠着墙面放置的钢琴换了方向,面向有着宽敞落地窗户的阳台,那人赤身裸体坐在钢琴的顶盖上,背对画家,颈项修长,双肩瘦削而平直,两片肩胛骨往后凹着,若是生出一双翅膀,便是要展翅而翔的大天使。他腰部的线条很紧,隐约可见浅浅的腰窝,臀部浑圆紧绷,坐在光滑的顶盖上,那片黑漆也倒影着白肉暧昧的色泽。

    那人回头,嘴角挂着冷漠又妩媚的微笑,透着一种难以分辨出性别的魅。他的笑是给杨律的,杨律难以理解这抹笑的含义,漠然转身。他稍作迟疑,又回过身来问“宋嫂来做饭了吗”只当那个模特不存在一般。

    杨准画着他的新作,没有回头,说“她晚些时候过来。你要是饿了,厨房里有下午剩的披萨,你也可以叫外卖。”

    他沉迷于创作时,很少在意别的事情。杨律落的轻松,往楼上走,听到杨准提醒他的模特“把头转回去,保持刚才的姿势。”

    那是杨准的新模特。杨律回到房间里,心不在焉地换上家居服。许是那人的相貌太具侵略性的缘故,他的那抹笑,在杨律的脑海里一时间挥之不去。

    杨律本以为杨准有了新的模特,自己也能偷来片刻安神,可是,那个人、那架钢琴,还有在他的身后作画的杨准,这些东西加起来,足可以搅乱杨律的心神。他紧紧地闭上双眼,让记忆中诡异的体验从脑海里抹去,安慰自己,这不过是一种巧合。

    他有些饿了,不知宋嫂来做饭了没有。杨律忍着饥饿,把课后作业写完,打定主意下楼随便吃点东西便再也不离开房间。

    当杨律下楼,画家和模特已经不在客厅里,只剩下那架钢琴静静地放在原处。杨律往厨房走,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轻柔的声音,那声音说“小律,到妈妈这里来。”

    杨律的脚步生生地停住了,他惶恐地回头看向那架钢琴。阳台的窗户外吹进了一些风,风轻轻地吹拂着亚麻质感的窗帘,窗帘在钢琴旁徐徐地飘动。在昏暗的光线中,薄薄的夜色如梦似幻,杨律恍惚之间仿佛看见一个裸体的女子坐在钢琴上,长发如瀑,娇背如雪,背对着自己,回首冲他温柔地笑。

    他恐惧地晃了晃脑袋,将幻觉连同记忆一起驱走,快步走进厨房。

    cha7

    杨律把厨房里的灯调至最亮,低头,只能看见一小片影子。他打开餐桌上的披萨盒子,里面剩着三片牛肉海鲜披萨,这是杨准偏爱的口味。

    肚子虽然很饿,但杨律没有胃口,他把披萨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拿出手机打开外卖软件,在搜索框里输入了“温馨沙茶面”五个字。软件搜索出一个结果,不但不在配送范围,而且正在休息。

    披萨加热好了,杨律取出来放在一旁,没有马上吃,而是给程业鑫发了一条信息,问你不在家的时候,沙茶面店不送外卖

    他撕下一片披萨,一边吃一边等回复,过了一会儿,系统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接着程业鑫的回复便弹出屏幕没有消息声。程业鑫说嗯,没有人送嘛。想吃沙茶面了

    披萨有些干了,加上杨律本没有食欲,吃起来味同嚼蜡。他努了努嘴巴,回道不是。

    很快,程业鑫回复想见外卖小哥

    杨律读罢这条信息,挑了一下眉,嘴角无意识地勾起一抹笑,写道想吃。他的手指停在发送键上,犹豫片刻,还是觉得不妥,便把这两个字删去,重新写了新的内容发送少自恋了。

    消息发送完毕,杨律正要吃完手中的最后一口披萨,余光里瞥见那个模特走进厨房里,看他的眼神中充满了讶异。笑容很快从杨律的脸上褪得一干二净,他面无表情地吃完披萨,找出一只玻璃杯盛水。

    “原来,你会笑。”他走过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杨律,很随意地打开柜子,同样拿出一只玻璃杯盛水。

    杨律垂着眼帘,端起水杯喝水,不予理会。

    模特撕下另一片披萨,倚靠在流理台旁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似乎毫不在意杨律的冷漠,像是聊天一般问“你在市中上学上几年级了”

    杨律回家时还穿着校服,大概是那个时候被这个人认出来了。他喝完水,洗了洗杯子,放回原处。

    “我叫邓昭诃,是海大的学生。你呢你叫什么”他笑着问。

    杨律转眸淡漠地看着他脸上的笑,不作理睬,兀自离开了。

    如果那个人要继续留下来,抑或说,继续做杨准的模特,那么杨准以后是不是不需要他一直留在家里了杨律尽管对那个人毫无兴趣,也不想知道关于他的来龙去脉,可是想到他或许能给自己带来一些轻松,又忍不住有些动摇了。

    可是,那个人真的能够一直担任杨准的模特,满足他各种各样的要求吗杨律对此疑虑重重,但他转念又想,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问题。他只要杨准不再关注着自己,就够了。

    杨律不再饿了。他回房洗了澡,倚在床上一边和程业鑫发消息聊天,一边看闲书。因想着杨准画的那幅新作里没有自己,杨律偷得片刻轻松。

    程业鑫正在上晚自习,不能很快地回复杨律的信息。有时候杨律需要等一等,时间或长或短,最终程业鑫说班上要做一个临时的数学小测,杨律只好结束了这段漫无目的的交谈。

    他倒在床上昏昏欲睡,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闻声他立即坐起来,警惕地问“谁”

    “小律,晚饭做好了。”宋美娟在门外说,“还做了酒酿圆子,下楼来尝一尝吧”

    这个时候才做好晚饭杨律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到的,他犹豫了一会儿,最后打开房门,低头看见宋美娟面色愀然,心中不免暗暗地惊讶。可他不会出言关心,当做没有看到。

    来到餐厅,杨律发现餐桌上只摆了他一个人的碗筷,而几道菜也集中摆放在那副碗筷前。杨准和那个人呢杨律不禁困惑。

    这时,宋美娟说“杨先生他们出去了。”

    出去了杨律疑惑地皱了皱眉,因吃过披萨,对桌上的食物提不起兴趣,便问“酒酿丸子呢”

    “我给你盛。”宋美娟听罢忙利落地找出空碗给杨律盛甜品,摆放在餐桌上,为杨律拉开椅子,小心又殷切地说,“刚煮好,有些烫,你吃的时候吹一吹。”

    酒酿丸子散发着甜美的酒香,杨律搅拌着碗中的甜品,慵懒的情绪更放松了一些。他托着腮,心不在焉地搅拌着,瞥见宋美娟仍站在一旁,仿佛随时等候着他的吩咐。杨律想了想,问“这个难做吗”

    “什么”宋美娟先是不解,意识到杨律问的是酒酿丸子,便道,“不难,很简单的。一会儿就做好了。”说完她安闲地微微一笑,等着杨律品尝。

    杨律撇撇嘴,无意再追问她怎么做,舀起一勺丸子吹了吹气,吃进肚子里,身子似乎也暖了一些。

    宋美娟的双手交握在身前,来回地摩挲着手心手背,半晌,她按捺不住,恭谨地探问“小律,那个模特,你知道是谁吗”

    杨律正要吃第二口,闻之动作停了停,将勺里的丸子倒回碗中,淡淡地说“不知道。”

    “杨先生以往从不会带模特回来,”宋美娟仍摩挲着自己的双手,焦虑地说,“而且,那模特要住在这儿了。”

    杨律吃惊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宋美娟。

    宋美娟的脸上写满了焦躁和怨怼,絮絮地念叨着“杨先生让我给那个人收拾了一间房,就在你的房间隔壁。我不太乐意,毕竟那间房是后来才隔出来的,隔音效果不好,我担心他吵着你学习和休息。但没有办法,除那间房以外,只有书房和画室了。”

    杨准居然让那个人住进家里来了看来,他们的关系比杨律预想中的要亲密得多。杨律眉头紧皱,想到刚才那个人在厨房里的举止,分明没有将自己当做客人看待。

    他和杨准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杨律仔细一想,那个人自称是海大的学生,说明他一直住在本地,不会是杨准借由出差的机会从外地带回来的,他们说不定在更早的时候已经认识了。但如果杨准早已找到了新的模特,为什么还要求他当模特

    在杨律对这个人的身份以及他和杨准真正的关系感到惊疑时,宋美娟依然不满地絮叨着“怎么能让一个外人住进家里呢而且那个模特,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一个大男人,学女人化什么妆”

    cha7

    隔壁的那个房间最初作为杨律的琴房被分出来,杨律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在里面练琴,而杨准偶尔会在那里画画。杨律的父母离婚以后,杨准买下了离岛的那套别墅,原本放在那个房间里的三角钢琴搬了过去,房间空了出来,虽摆有一张床,作出客房的模样,但从没有用处。

    杨律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突然造访自己家的人会在转眼间搬进家里,今后住在同一屋檐下,不可避免地相互遇见。而且杨准以后会安排他做什么呢这个家尽管让杨律感到十分压抑,但忽然间毫无征兆地出现一个新的住客,也没有打破这种压抑的气氛,反而让杨律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无所适从的拘束感。

    吃完了夜间的甜品,杨律回房,不关心宋美娟什么时候离开。杨准他们外出已经有一段时间,他们还会不会回来不知道为什么,杨律本能地在那个模特的身上觉察出危险的气息,又不能平白无故地判断正确与否。他换了睡衣,倚在床上看书,等至深夜,突然听见隔壁的关门声。

    杨律警惕地坐直了身体,凝神听隔壁的动静。这道隔断墙虽薄,可不至于一点点动静也会穿透,杨律等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别的声响,只确认刚才进门的人没有再出去。他沉吟良久,最终拿定主意,放下书离开房间。

    画室没有关门,走廊上透出一缕昏黄的灯光。杨律走过去,看到杨准坐在里面削铅笔,他的身旁放着一幅画,画上正是傍晚杨律在客厅见到的画面裸体的青年坐在钢琴上,背脊挺直,双肩后压,透出一种拘谨的紧张感。

    “他在某些方面的可塑性,比你要好一些。”杨准出声打断了杨律的观察,将削好的铅笔放进铅笔盒里,又拿起另一支继续削,问,“什么事”

    杨律抿了抿嘴唇,谨慎地说“我想到学校住。”

    闻言,杨准抬头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不在意地问“晚上吗”

    他的疑问让杨律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表达出了问题,脑子里快速地搜索着能够表达得更加清楚的语句。

    “为什么”杨准没等他回答,又抬起头,“他住进家里,你不高兴了如果是这样,我可以马上让他走。”

    “不是。”那个人搬进家里,确实让杨律感到不舒服,可是他觉得杨准所言和他真正的感觉完全不是一个意思,连忙解释道,“最近天气冷了,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总吹风,吹得很不舒服。而且,功课变重了,我想留在学校里上晚自习,如果那样,放学后回家就太晚了,不如直接住在学校里。”

    杨准放下手中的小刀和铅笔,远远地端看着儿子,不为所动地说“去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今年比去年暖和一些吧”

    那只是杨律编出来的借口,他意识到杨准已经看出来了,心中畏惧,紧张地抿起双唇。

    “在家里也可以自习,不是吗小诃在学校里的成绩很优秀,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请教他。”说到这里,杨准温和地微微一笑。

    杨律为计划的破灭而烦躁,更为那个人神秘的身份而警觉和不安。对危险的警觉最终打败了对邓昭诃的不关心,他不得不慎重地问“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闻言,杨准挑眉,继而满意地微笑,说“原来,你在意。”

    “不是,我只是问一问。”杨律急忙否认,可看杨准的表情,分明已经认定了那才是事实,他强忍着心里的烦躁,低声道,“毕竟他住在家里。”

    杨准起身,走到杨律的面前,体贴地整理着他的衣领,温热的手顺着衣领熨在杨律的胸口,又翻过手背,在衣领间那片雪白的皮肤上轻轻地滑过,轻声道“放心,无论他是谁,都不会影响我对你的爱。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最重要。”他的手掌覆在杨律的心口,享受地闭上双眼,轻叹着,“小律,你的心跳得真快,像是小鹿的脚步。你见过小鹿吗”

    杨律在他睁开眼睛的同时,往后退了一步,惶然地避免与那双带笑的眼睛对视。

    “我看不出住在学校里能有什么好”杨准放下停留在半空中的手,重新坐回画前削铅笔,“谁给你洗衣服、叠被子呢还是住在家里吧。”

    杨律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半晌,机械地说“我回房了。”

    作者有话要说

    chater 7完毕我继续去细化后面的大纲啦明天不更新

    然后,大家是不是对这个模特充满了好奇呢嗯,需要剧透吗

    需要呀那么我来无责任地小小剧透一下,比起小律,这个模特会和小程更熟悉一丢丢呢因为小律简直除了小程以外,不和任何人熟啊

    不知不觉写成了悬疑不

    关于小律的妈妈,我觉得已经离开的人不需要再补充太多的设定了。在前文提过一个信息,她是那种离开以后会拿杨爸爸的画去卖了换钱的人啊,我觉得有这个信息就能脑补出她大概的轮廓了觉得自己错过这条信息的小天使可以再回去找一找噗

    趁剧情还适合卖萌请容我滚来滚去

    cha8

    中午,杨律回到寝室内,想着周日洗的衣服应该干了,得收起来。不料,等他拿着撑衣杆来到阳台,却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不在了。杨律疑惑地将撑衣杆放回原处,换鞋时往床上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衣服不但收回来了,而且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床上。

    不需多想,杨律便能猜到是谁干的。他不以为意地努了努嘴巴,却难掩心底那点儿得意和喜悦。没过一会儿,程业鑫从外面拎着水壶回来,杨律走上前去,正想说两句夸奖和感谢的话,谁知程业鑫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水壶以后招招手,示意杨律跟他出去。

    杨律莫名其妙,跟在程业鑫的身后,一路走到走廊的尽头。瞧程业鑫这郑重其事的模样,杨律着实猜想不到他有什么重要的话和自己说。

    免得等会儿程业鑫说了什么让自己生气的话,杨律先一步把值得高兴的事情说了“谢谢你帮我把衣服收下来,还叠好了。”

    闻言,程业鑫丝毫没有感到高兴,反而插着腰,沉了沉气,凝重地说“以后不能帮你做这些了。”

    嗯杨律眨了眨眼睛,心想难道程业鑫就为了说这件事才如此深沉杨律一方面想着大可不必,另一方面又忍不住想,为什么不能帮他做这些事了

    “昨天叠衣服的时候,我被他们损了。”程业鑫说到这里,垂下胳膊,叹气道,“其实收衣服这点小事也没什么,不过大家住在一起,总被说也不大好。而且你自己收衣服,也可以锻炼锻炼生活能力,对吗”

    杨律越听越觉得蹊跷,不禁皱眉,面对程业鑫一脸真诚的模样,他忍不住冷冷地提醒“是你自己要收的。”

    呃。经杨律这么一说,程业鑫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确实如此。他在自己收衣服的时候,顺便看了看杨律的衣服,见到已经干了,便一起收回来。他自己平时很少叠衣服,但杨律的衣服不能散乱地放在床上,否则被宿管阿姨检查了,杨律得扣生活分。既然收回来了便叠起来,程业鑫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现在他回头再想一想,杨律的确没有要求他做这些事。

    杨律撇撇嘴,不耐烦地说“我正要回来收衣服,看到你已经叠好放在我的床上了。”

    对于自己一厢情愿主动完成的事情,反倒来提醒杨律以后得自己做,程业鑫也为自己这连贯又离谱的逻辑感到无语,只能呵呵地干笑。

    面对他的干笑,杨律挑眉道“我让你做了”程业鑫听完更加语塞了,杨律接着说“而且,那天我不是自己洗了衣服吗”他哪有所有的事情都丢给程业鑫做

    他说完兴致全无,受不了地白了程业鑫一眼,转身走了。见状,程业鑫忙不迭地跟上去,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哄劝道“呃,我错了我错了。圣上息怒。”

    程业鑫本是好意,杨律感谢他还来不及,当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不过,他的思路实在让杨律感到无语罢了。杨律斜睨着他,问“他们怎么说你了”

    “也没怎么说,酸呗”程业鑫双手一摊,看杨律仍等着他说真话,便道,“说我惯着老婆。”

    闻言,杨律的眉尾轻微地动了动。程业鑫很不好意思,摸着后脑勺傻笑。

    杨律的嘴巴微微一努,问“那你以后不惯了”

    “嗯”程业鑫眨巴两下眼睛,为难地说,“疼你当然是分内的事。不过,我不太情愿他们这样称呼你。”

    杨律本以为像程业鑫这样有点大男子主义的男生,会挺喜欢听见别人这样称呼自己的男朋友。他意外地问“为什么”

    程业鑫耸肩,表示无关紧要,但说“当人老婆要做的事情很多,可辛苦了,像我妈就是。你不用那么辛苦。”

    这话听起来虽然宠溺又温暖,不过杨律心想,如果能自己做些什么抑或是为程业鑫做些什么,算不上辛苦,他也希望自己能做一些“分内的事”。何况,和程业鑫待在一块儿,对杨律来说已经是一件让他感到很轻松的事情了。

    cha8

    那个人住进家里以后,宋美娟的情绪变得波动了许多。杨律有几次注意到她在做家务的过程中宣泄情绪,比如将熨斗重重地熨在那个人的衬衫上,又比如从来不摆放那人脱在玄关的凌乱的鞋。

    实际上,那个人不常到家里来。杨律从不在吃晚饭时见到他,他们家的餐桌旁还是只坐着他和杨准两个人。每当这时,宋美娟的心情会很好,亲切又热情地向杨律介绍自己新学的菜肴,讲述它们的营养成分。杨律无心听,神情总是冷漠,宋美娟说着说着会有所收敛,而杨准偶尔会打断她的话。有一次,杨律瞥见她因被杨准指责,红了眼睛。

    杨律无意打听那个人的背景,他不问,杨准也不说。一周下来,杨律除了邓昭诃坐在钢琴上当模特那天见到他以外,只见过他一次。当时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与杨准一起品尝一瓶刚开的葡萄酒,还主动地邀请杨律喝。彼时杨准出声打断了他,说杨律的年纪小,不能喝酒。

    邓昭诃抿嘴一笑,意味深长地说“不小了,该长的都长了,该想到的也想到了。小律,你在学校里交女朋友了吗”他顿了顿,睨了杨准一眼,改口道,“交男朋友了吗”

    杨律本就对他没有好感,闻言更是心生厌恶。他淡淡地看了邓昭诃一眼,又看向若有所思的杨准,说“我先上楼了。”

    自从父母离婚以后,杨律和杨准之间几乎不存在任何有效的实质性交流。除了对画画的要求和想法以外,杨准从不向杨律谈起其他工作上的事项,工作以外的生活也不会提;杨律之于杨准更不必说除非有需求,否则他从不主动地和杨准说话。近来他主动和杨准说话的次数变多了,因为他开始源源不断地产生需求,那都是一些看似不重要的事,却关乎程业鑫。

    而这个杨准的新模特,似乎已经从杨准那里听说了一些事,关于杨律,关于杨律和杨准。杨律不知道一般的画家和模特之间应该有怎样的关系,他猜想,现在这两人的关系说不定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关系。

    想到邓昭诃问自己有没有男朋友以前看杨准的眼神,杨律的心底发毛,是否杨准已经把那些事告诉他了他又说了多少呢

    周五放学,程业鑫被他的朋友们缠着,最终决定周六留校参加“家居服派对”。他在众人散去以后,问正在收拾打算回家的杨律“真的不留下来玩吗”

    杨律的目光闪烁,不太确定地低下头,指尖轻轻地刮着的拉链。

    “那你明天回不回离岛”程业鑫又问。杨律不知道,他抱歉地摇了摇头。程业鑫看得纳闷,沉吟片刻,打定主意,说“你明天如果回去,告诉我一声。明晚派对结束以后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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