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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娇 第6节

作者:猫大夫 字数:24637 更新:2021-12-18 13:31:10

    杨律吃着药,又点了点头。

    这样子看起来真乖,温顺得像一只绵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程业鑫看杨律的时候,仿佛戴上了滤镜,杨律的冷漠变成了恬静,蒙上了一层柔光。直到,直到杨律在发觉自己被观察后,用锐利的眼神冷冷地回视。

    杨律又一次成功地打碎了那层滤镜,问“看什么”

    程业鑫仓促地笑了笑,否认道“没什么。”

    cha4

    平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甜品站,居然在程业鑫不知道的时候,倒闭了。程业鑫问坐在后座昏昏欲睡的杨律还想不想吃,杨律抱着他,脑袋沉在他的肩上,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我真怕车开着开着,你从后面掉下去。”程业鑫说完,便感到杨律又往他的后背贴近了一些,他的双臂牢牢地环住了他的腰,没有答话。

    正在发烧的杨律呼在程业鑫耳边的全是又潮又热的气,呼得程业鑫的耳朵发痒,连心尖上也发痒。夜里很凉,因着杨律的抱拥,程业鑫一直觉得很暖和,也不知杨律抱着他,会不会同样感到温暖。程业鑫看他非吃红豆派不可,只好慢慢悠悠地把车开回商业区,找到有售红豆派的汉堡店。

    周末的夜晚,汉堡店里的客人很多,外地人、本地人,各地的方言混杂在一起,吵吵嚷嚷。来的路上,杨律趴在程业鑫的背上睡着了,直到程业鑫把他叫醒,他才发现他们来到了汉堡店门前。他揉着惺忪的睡眼,跟着程业鑫走进店内,看到座无虚席的餐厅,听见嘈杂的对话声,心情顿时异常的烦躁。

    程业鑫看他的双眼无神,满脸疲惫,猜想他的心情多半被这用餐环境搅烦了,建议道“你在门外等一等我,我买了吃的外带。我们在路上吃。”

    杨律点头,不耐烦地撇撇嘴,兀自转身走出了餐厅。

    他坐在程业鑫的车上发呆,吃进去的药起了作用,让他总想睡觉。这个时候回去,等回到家里,或许已经十点多了,杨律揉着发热的双眼,开始后悔一开始没有选择去程业鑫的家。

    排队点餐的队伍很长,杨律通过透明的窗和门,只能看见程业鑫高高的身影在队伍里缓缓地向前移动着。他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被程业鑫摸过的脸颊,想到那些不可期的未来,他倒是宁可自己在此时此刻消失,连红豆派也不必吃了。

    他正这么沮丧地想着,程业鑫已经拎着外卖的袋子出来了。杨律惊讶地发现他不但买了红豆派,还买了汉堡和奶茶。

    “没吃晚饭,只吃红豆派可不行。”他把红豆派交给杨律,其余则挂在车上,“拿着暖手吧,小心烫。”谁知,他才将车锁打开,已经闻到了红豆热腾腾的香味。程业鑫错愕地回头,发现杨律居然已经小心翼翼地吃起来了。

    “怎么了”杨律反而奇怪地问。

    能吃东西是好事,程业鑫不忍心打断他,摇摇头,交代道“你吃归吃,记得扶好,别掉下去了。”

    “嗯。”杨律的另一条胳膊抱住他,还把红豆派递到他的嘴边,“赏你。”

    程业鑫噗的一声笑出来,扭头却看见杨律一本正经,便张嘴咬了一口。“唔”热乎乎的红豆烫着了程业鑫的舌尖,他张着嘴巴,呼呼地往里扇风,好不容易吃了进去,忙又一次交代,“这么烫,你小心点吃。”

    杨律紧紧地拽着他的外套,低头吃着他的甜点,似乎根本没有听见程业鑫说了什么。程业鑫对此无可奈何,只好把车开得慢之又慢,等着他把这个红豆派吃完。

    cha4

    吃完了红豆派,杨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这让程业鑫不禁怀疑那个甜点里面是不是掺杂了什么药物。程业鑫在车棚里找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停放电动车,同杨律一起搭乘最近一班轮渡回本岛。

    夜里的风浪不大,平稳的船舱内几乎没有别的乘客。他们坐在靠近栏杆的角落里,对着一望无际、漆黑一片的大海吃汉堡、喝奶茶。杨律生病了没有胃口,而程业鑫也吃过了晚饭,汉堡不足以勾起他们的食欲,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吃一吃,反而不像吃着主食。

    程业鑫看了看杨律张大嘴巴吃汉堡的模样,人似乎比早些时候好了许多。他摸了摸杨律的额头,确认的确没有先前那么烫,心也稍微安了些。“等会儿回到家以后,洗个热水澡,早点儿休息吧。”程业鑫说完,大口地咬了一口汉堡。

    杨律咀嚼着嘴里的汉堡,两眼放空,听完咀嚼的动作停了停。他把嘴里的东西费力地吞咽进去,又咬了一大口汉堡。程业鑫看他既不说话也没有用眼神或动作回应,不知他是不是因为病了才这么没精打采。猜不透杨律的心思,让程业鑫顿时有些泄气。

    程业鑫没了胃口,端起奶茶来喝。他看着手里吃剩的汉堡,突然想起几个月前在汉堡店里遇见杨律的情形。当时哪怕他在跟前可怜巴巴地求救,杨律也视若无睹地离开了,那时的程业鑫根本无法想象,几个月以后他们会肩并肩坐在船上,对着夜色和大海,一起吃汉堡,而且,现在的杨律不但和他说话,还抱过他、亲过他。

    想到这些经历和改变,程业鑫不禁感慨地叹了一声,又忍不住笑了。这一笑,便引起了杨律的注意,他不解地看向程业鑫,那眼神仿佛在对他无缘无故笑出来这件事感到怀疑和嫌弃。程业鑫尴尬地摆摆手,解释说“我想到今年暑假我们在本岛的一家汉堡店里遇见的事了。”

    听罢,杨律脸上的线条变得僵化了,他避开程业鑫闪着笑意的眼睛,低头用吸管捅了捅奶茶里的珍珠。那份记忆现在回想起来,程业鑫觉得既滑稽又富有戏剧性,但杨律的态度让他不明所以,他好奇地问“你还记得吗那天台风登陆,下了很大的雨。”

    “我不记得了。”杨律冷淡地说着,分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程业鑫被他的话堵了一遭,这才领会他沉默的含义。他猜杨律多半是记得的,不过,说不定杨律现在想起当时对他的态度,会有些尴尬程业鑫也学着杨律,用吸管戳着珍珠玩,半晌,他轻声地笑了笑,说“其实那天我是离家出走了。”

    闻言,杨律的心微微地颤了颤,他惊讶地转头,看到程业鑫远眺着大海,脸上的线条轮廓哪怕在晦暗的光线中也格外分明,他淡淡地笑着,眼睛里有光。

    “我爸在我小的时候离家出走了,在我的心里,虽然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可总是不愿意承认。我爸走了以后,我一直和我妈一起生活,派出所的片警知道我们家的困难,常来帮忙,久而久之,他和我妈产生了感情。我也知道这件事,可同样不想承认。”程业鑫抿起嘴唇,发现杨律听得很认真,便继续说,“我们在汉堡店里遇见那天,是我妈告诉我,她打算向我爸提出诉讼离婚。尽管她没有明说,不过我明白,她是想过新的生活了,和那个警察。听说这件事以后我们闹了矛盾,我就离家出走了。后来发生的事情,跟我之前和你说的差不多,雨太大回不了家,我的手机和钱包又被偷了。最后我是被那个警察带回家的,其实我蛮喜欢他。现在想想,幸好你当时没借我钱,否则文叔来找我找不到,我和我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和好。反正在那以后,我再也不想离家出走了。”

    他说完,似乎很没有所谓地耸了耸肩,对杨律咧嘴一笑。杨律眉头紧蹙,又想说他傻了。

    “你呢”程业鑫神色轻松地问,“你有没有离家出走过你家里管得这么严,应该没有过吧。”

    杨律垂下眼帘,良久,说“走过一回。”

    程业鑫着实无法想象离家出走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杨律身上,他惊诧地眨了眨眼,问“后来呢”

    “后来,”杨律同样笑了笑,“后来和你一样,再也不想离家出走了。”

    这是程业鑫第二回看见杨律笑,但是,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杨律的笑看起来并不开心,反而让程业鑫心疼。为什么程业鑫见到他这样笑,自己根本笑不出来了。他蹙着眉,忧愁地看着杨律的眼睛,把他看得也跟着皱眉。杨律的嘴唇微微地动了动,很想告诉他,自己想和他一起离家出走。但这话卡在喉咙,涌不到杨律的嘴边。

    “杨律。”程业鑫突然叫他的名字。

    杨律听得愣了愣,问“什么”

    “我想吻你。”话毕,程业鑫扶住杨律的颈子,倾身吻住了他。

    cha4

    程业鑫把杨律送到家楼下以后,交代他两句记得按时吃药,便离开了。杨律回到家中,换鞋时瞥了一眼视频监控的摄像头,走进屋内忽然发现窗台旁多了一架新的钢琴,不知是何时买回来的。

    洗澡时,杨律又想起了程业鑫的吻。那个吻不轻不重,恰到好处地覆在他的唇上,片刻后离开。杨律从未那么近的看过程业鑫的眼睛,如果不是夜色太暗,杨律竟不知道他的眸子那么深。

    他趴在浴缸边上,嘴唇轻轻地碰了碰自己的手臂,在唇瓣被动挤压的触觉里,亲吻的记忆更加明显。原来亲吻还能够产生这样的记忆,在雾霭沉沉的空间里,杨律忍不住想,程业鑫下一次吻他会是什么时候。

    睡觉前,杨律收到了一条程业鑫发来的信息,问他洗过澡没有,记得早点休息。杨律规规矩矩地回答洗过了,正要睡。

    这消息他发完便后悔了,因为程业鑫很快回复道那就好,晚安。明天见

    周一的清晨,天气晴朗,杨律的身体也好转了许多。虽然身子免不了有一些发虚他为此多加了一件线衫,但脑袋没有前一天晚上那么昏昏沉沉了。杨律起得很早,洗漱完毕立即出门,在走出大楼时遇到了正要到家里做早饭的宋美娟。

    宋美娟看见杨律,脸上有说不出的惊讶,道“小律,这才六点一刻,你现在就去学校了怎么这么早”

    杨律无意与她交谈,说“早餐我到了学校吃,不麻烦你了。”

    “这样”宋美娟心有疑虑地点头。

    杨律稍作迟疑,担心她又在杨准的面前搬弄是非,便随口解释道“我看今天早上的天气不错,想早点儿出门走走。”

    宋美娟听罢恍然大悟,她释然地点头,笑道“今早的天气是不错的。今天是晴天,趁太阳刚升起来时散散步,对身体也好。但你记得吃早餐啊,你身上有钱吗”说毕,她立即掏钱包。

    “我说了,早餐到学校里吃。”杨律冷漠地说。

    她拿钱的动作顿了顿,窘促地笑,依然千叮咛万嘱咐“路上千万小心啊。”

    杨律没有理会她,兀自走了。他来到公交车站,看见排队等着乘车的人,已经料到一路上得有多拥挤。事实没有出乎他的预料,清晨的公交车挤满了乘客。他们当中,有表情麻木的上班族,有睡意朦胧的学生,还有一些出门买菜或晨练的老人。阳光照进车厢里,杨律时不时听见父母和正要上幼儿园的小孩儿聊天,时不时听见工薪青年已经开始用手机联系工作。

    白色的阳光照得外面的街道也变得淡了,杨律看得困了,觉得这画面像是泼上了一层薄薄的牛奶,散发着纯粹的奶香。

    杨律来到学校时,正遇上晨练时间结束,许多学生成群结队地往食堂里涌。他下意识地在这些人当中寻找程业鑫的身影,却忽然听见程业鑫在身后叫“喂。”

    他一愣,回头看见穿着运动服的程业鑫笑望着他,惊讶道“怎么来怎么早”

    “起早了。”他站在阳光下的样子十分耀眼,杨律避开了他的目光和微笑。

    看他这样,程业鑫也变得局促了。他无意义地清了清喉咙,上前摸杨律的额头,问“还烧吗”

    他摇摇头,奇怪地问“你怎么起来参加晨练了”杨律记得程业鑫不知道什么时候说过,他一定得睡到七点二十分才起床,而七点三十分到七点三十五分这五分钟的时间就是他的晨练时间他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宿舍跑到教室,和老师上课的时间同步。

    程业鑫尴尬地笑说“上周五中午起床,没叠被子,扣了分,得起来晨练把分数刷回来。”说完,他看见杨律露出嫌弃的表情,仍笑着,“吃早餐了吗一起吃”

    杨律点了点头。

    因从来没有在学校的食堂里吃过早餐,杨律也想不到要吃些什么。他跟在程业鑫的身边,和他买了一模一样的早餐,一同在食堂里找了空座坐下来慢慢吃。

    杨律的表情是改不了的淡漠,不过在程业鑫看来,比前一晚看见时精神多了。看来药剂师推荐的药都不错,没有蒙骗他。程业鑫满意地点头,一边吃着三明治一边说“年轻就是好,就算发高烧,吃几颗药睡一觉,第二天又活蹦乱跳了。”

    “你才活蹦乱跳。”杨律冷漠地说。

    程业鑫只是随口这么一说,但经杨律否认,他竟不禁在脑海里想象了一番杨律活蹦乱跳的样子。那画面实在超乎他的认知,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杨律一口三明治也没吃,净看他先是说莫名其妙的话,又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厌弃道“你能不能正常点儿”

    “唔。”程业鑫好不容易把笑忍住了,才没让三明治从嘴里喷出来,他憋得脸红,过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看罢,杨律不堪忍受地翻了个白眼,不再理他,低头吃自己的早餐。

    程业鑫吃得快,吃完了坐在对面等他。杨律的脸被阳光照着,白得透明、发亮,程业鑫托腮看着他的睫毛在眼底落下薄薄淡淡的影子,好奇地伸出手,挡住光,手指在杨律的额头和脸颊落下影子,他扣了扣手指,那影子仿佛滑到了杨律的睫毛上。

    杨律在余光里发现程业鑫伸着手不知在捣鼓些什么,抬起头,又看见他乐在其中的样子,不禁歪着脑袋端量他。程业鑫看他的表情,分明在想,自己的对面怎么坐了一个傻子。他连忙讪笑着收回手,说“你的病刚好,中午还是别留在教室里了,容易着凉。在寝室里不是有床吗回寝室休息吧。”

    cha4

    尽管名义上是住宿生,但杨律一次也没有回过自己的寝室,就连宿舍楼,他也未曾光临。早上程业鑫向他提议中午回寝室里休息,杨律没有多想便点了头。上午的课间,程业鑫又和其他同学打打闹闹去了,杨律留在座位上看书,忽然想起宋美娟帮他打理寝室恐怕是几个月前的事。

    宿舍制度里有规定,学生上课期间,寝室内的床帘、蚊帐必须收起,被子必须叠放整齐。杨律从没有回去睡过觉,那床铺怕是一如学期初那样,几个月过去,寝室里哪怕再怎样干净,没有床帘罩着,床单和被子上一定免不了留下一些灰尘。如若那样,怎么还能睡觉

    但这个猜想杨律始终留在心里,就算程业鑫和女生乐队那些人嘻嘻哈哈地把周五音乐汇的准备工作计划好了,回来余留一脸兴奋地看向他,他也没有告诉程业鑫。

    吃了午饭,杨律跟着程业鑫一起回寝室,路上听程业鑫说说这个、说说那个,杨律才知道原来他直至此时,还在努力地劝说“女生乐队”改名。知情后,杨律在心里哭笑不得,想着程业鑫这一股子傻劲怎么会这么可爱,偏偏人傻归傻,总乐意不辞辛苦地猜他的心思,而且,总被他猜对了。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开口时,杨律却是不以为意的样子“不是说你们只表演这一次,当是外援吗”

    “哪儿啊”程业鑫说起这个,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说,“下个月圣诞节和元旦不是又要来了吗他们琢磨着,又要在家居服派对上折腾一回”

    “家居服派对”本名不叫“家居服派对”,而叫“睡衣派对”,实质上是圣诞节和元旦其间仅属于学校住宿生的一项文艺汇演。届时,住宿生们会以班级为单位排练节目,为大家准备一台活泼向上有意思的晚会。这台晚会起初因观众们习惯穿着睡衣在宿舍院内观看而得名,后来校方以为不雅,又改成“家居服派对”。然而,官方人员都知道它有一个正经的名字,只不过大家基本上只能等到晚会当天,看见写着晚会名称的横幅才能想起来了。

    听程业鑫的意思,是女生乐队的队长有意让乐队以这个名字长存下去,哪怕里面已经包括了两个男生。杨律问“你答应了吗”

    “喝了她们那么多奶茶,突然拒绝,有点过意不去。”程业鑫烦恼地摇了摇头,嘟哝道,“要是答应了,以后就得继续没休止地排练了。”

    “啊哟我的妈还以为是阿姨又来突袭”赵德生看见有人从寝室外推门而入,吓得几乎从凳子上摔倒,可他看见跟着程业鑫进门的杨律,更瞪大了眼睛,那样子,比看见宿管阿姨还惊骇。

    赵德生上身穿着t恤,下身只着内裤,敞着两条腿坐在书桌前,杨律看他的眼神仿若自己是来者不善,不以为然地走进寝室里,来到自己的床位边。程业鑫带上门,陆雨舟正巧拿着一卷手纸从卫生间里出来,同样光着两条腿,看见杨律,人生生地愣住了。

    寝室里的气氛一时之间变得十分奇怪,没有人说话。陆雨舟默默不语地将要把手纸放回桌上,中途又被赵德生拿过去,后者带着眼神悄声说“借我。”

    他们做着自己的事。陆雨舟爬上床,赵德生则小心翼翼地从精致的包装盒里取出可爱的美少女手办,但他们的目光总悄悄地观察着突然回到寝室里的杨律。

    杨律第一次回寝室,这才知道原来寝室是这个样子,有五个床位,上床下桌,除了独立的那个床位以外,另外四个床位两两间有木柜子搭成的台阶,可以顺着这个台阶爬到床上,而柜子也可以放一些东西。他的床位独立着,靠阳台,床位旁立着一只鞋柜。

    “我操,大中午的,你还来”程业鑫突然吃惊地叫。

    杨律疑惑地回头,发现程业鑫手里夺走了赵德生的那个美少女手办,表情鄙夷。他看看赵德生桌上的手纸、手办的超短裙还有那面可以变换角度的镜子,心里噔地跳了一下,迅速地避开了程业鑫看过来的目光。

    赵德生一脸不耐烦地伸出手,无言地要求程业鑫把他的宝贝奉还。程业鑫啧了一声,瞪他说“杨律中午在寝室,你别乱来啊。”

    闻言,已经躺下的陆雨舟蓦地坐了起来,诈尸的模样同时吓了程业鑫和赵德生一跳。赵德生纠结地看看杨律,问程业鑫“真的假的”

    “他的床位在这里,回来怎么了”程业鑫没收手纸,放回陆雨舟的桌上。

    说话间,顾语瞳从外面拎着一桶已经洗干净的衣服回来了。他看见杨律在寝室里,同样愣了愣,听赵德生说杨律中午要在寝室里休息,又愣了愣。室友们的态度令程业鑫感到无奈,但想到杨律平时待人的态度和他一贯的作风,让旁人这样看待也情有可原,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声。

    “早点儿休息吧,下午还得上课。”程业鑫无意试图活跃寝室里的气氛,此事也不能一蹴而就,索性不了了之。他脱掉外套挂在衣橱外的挂钩上,甩掉了脚上的鞋,又换上拖鞋。

    杨律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床单,果然摸到些许灰尘。他看着沾了灰尘的手掌,微微地努了努嘴巴。

    “怎么了”程业鑫见他站着一动不动,好奇地过来一看,才想起这张床这么长时间没睡,看来是睡不了了。他想了想,说“不介意的话,先和我睡吧。一个中午而已。”

    此话一出,晒好了衣服走进屋里的顾语瞳停下了脚步,而刚刚躺下的陆雨舟再次诈尸了。程业鑫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问他们“有什么问题”

    两人面面相觑,顾语瞳脱掉裤子丢在书桌上,若无其事地摇头,说“没问题,先同桌后同床,挺好的。”

    杨律听罢心头一敛,又躁又羞,平静的面容下透出几许粉红。程业鑫窘促地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嗯,是挺好的。”话毕,人已经到了顾语瞳的身后,迅速地勾住他的脖子往后勒。

    顾语瞳吓得哇哇大叫,两条逆天的大长腿在地上蹬着,想甩开程业鑫的胳膊又甩不开,险些一口咬下去,和他打起来。

    杨律为这一言不合就瞎闹的场景而皱眉,瞄见赵德生爬上床,他的小腿上长满了茂盛的毛发,大腿的肌肉鼓得很,黑色的内裤包裹着浑圆的臀部,在t恤下若隐若现,而顾语瞳的腿则修长白净许多。平时,杨律从来没有留意过顾语瞳,直到现在才发现他的臀部这么挺翘,而且,腿间那玩意儿哪怕是平常的状态,也能看出尺寸似乎不小。

    为什么他们在寝室里全不穿裤子杨律从来不曾经历男生寝室的集体生活,竟不知他们还有这样的习惯。他没有上过集体的游泳课,每堂课都缺席,直到补考才独自出现在泳池边应考,所以,他很少见到活生生的、和他一样年纪的男生肉体。

    一时之间,杨律如同进入迷阵一般,想到程业鑫稍后说不定也是这样,不禁口干舌燥。他的心里发毛,又惊又怕,还有一丝一缕不能承认的期待,可正在和室友打闹的程业鑫没有察觉。他不会察觉,杨律知道,程业鑫或许从不考虑这些。

    “嗨。”在他们双方终于偃旗息鼓的时候,寝室门再次被推开了,外头探进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刚剪了板寸头的王亮笑盈盈地走进来,“我又来蹭床啦。”

    看见王亮,程业鑫一拍脑袋,才想起还有这茬。陆雨舟在床上撑着脑袋,朝程业鑫挑了挑眉,调侃道“阿鑫,你最近很多桃花嘛”

    “你想绝交还是绝育”程业鑫冷冰冰地威胁。

    听见他的玩笑话,心里本就闹鬼的杨律不免又是暗暗吃惊。可是看见王亮走进寝室里,自然地把卸下来放在程业鑫的书桌上,杨律才意识到这个人所说的“蹭床”和陆雨舟说的“桃花”是什么意思。他是谁杨律看着这个个子娇小、长相可爱的男孩子,在自己没有留意到的时候,已经皱起了眉头。

    cha4

    王亮前一段时间一直忙着他们班的音乐汇,有一阵子没到程业鑫这里来蹭床睡了,导致程业鑫一时忘了他会来,也没有事先和他提过。他正琢磨着怎么和王亮说,王亮已经惊奇地认出了杨律。

    “咦”王亮诧异地眨了眨他的大眼睛,看看杨律,又看看程业鑫,“咦”

    程业鑫见他已经意外得无法组织语言,而陆雨舟和顾语瞳两个人正坐在床上等着看好戏,不由得啧了一声。他尴尬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杨律,连忙揽住王亮的肩膀把他往外面带,不忘拎上他已经卸下的。

    杨律紧紧地盯着程业鑫的手,那么自然而然地搭在那个男生的肩上,脑子里一直充斥着一个问题这个人到底是谁

    “看来胜负已分了。”陆雨舟半开玩笑地对顾语瞳说。

    杨律听了,抬头冷冰冰地瞪了陆雨舟一眼,陆雨舟看罢吃惊地张了张嘴巴,又哭笑不得地看向顾语瞳,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躺了下来。杨律又看向顾语瞳,顾语瞳昔日是学生会长,见多了大风大浪,怎么会怕杨律锐利的目光顾语瞳淡淡地笑了笑,从床上下来,经过杨律的身边时说“先睡吧,那床是你的了。”

    闻言杨律的呼吸一凝,忙转头看向优哉游哉地晃进洗手间上厕所的顾语瞳。他心烦意乱,想着程业鑫怎么还不回来而实际上,程业鑫出门的时间一分钟不到,杨律却疑心他是不是跟着那个男生走了,不会回来了。否则,为什么顾语瞳会那么说

    他们好像都认识那个男生。杨律心事重重地站在寝室里,而顾语瞳从洗手间里出来,又若无其事地经过他的身边,重新爬回床上,倚着枕头看书了。杨律左思右想,想着这么站着等也无济于事,只能遭人话柄,于是顺着那些木柜子搭成的台阶爬上了程业鑫的床。

    杨律平时在家里,必须得穿着长袖的睡衣睡觉才能安心。他没有在程业鑫的床上找到睡衣,只有一件棉质的旧t恤。或许程业鑫真是像其他人一样,光着腿睡觉。杨律呆呆地坐在床上发愁,想要在自己的衣橱里找睡衣,又没有钥匙。

    许是他坐在床上六神无主的时间太长了,他发现顾语瞳正好奇地看着自己。见状,杨律立即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脱掉了自己的牛仔裤,学着其他人那样,弯腰丢往床下的书桌。他头皮发麻,迅速地钻进了被窝里。

    程业鑫把从小的竹马带到寝室外,掩上门,确认里面没有人偷听,才很不好意思地对王亮说“杨律的床很长时间没有打扫,他高烧刚好没两天,中午想在寝室里休息。我让他和我一块儿睡,今天先委屈你,找别的地方吧。”说完,他看王亮因突如其来的消息而发愁,便给他出主意,“你去阿杰那里”

    “我不要,他睡觉打呼。”王亮背上,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程业鑫吃惊地张了张嘴巴“他睡觉打呼”

    王亮连忙捂住嘴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支支吾吾道“我什么也没说。”程业鑫看得哭笑不得,把他的手扯下来。王亮揪着眉头,问“那我以后都不能来蹭你的床了吗”

    “我也不太确定。他平时不住寝室,突然过来,床积了灰睡不了,重新铺床以后应该就能睡了。”程业鑫仔细地忖度着,哪怕如此,如果王亮再来和他一起睡午觉,无论杨律在不在场,都不好,于是决定道,“不过你还是别来了。”

    “啊”王亮已经和他一起睡了一年多的午觉,突然让他找别处安身,他失望极了。

    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见他失望,程业鑫的心里不禁内疚,他沉了沉气,说“到时候再说吧我再想办法。”

    “行了,不要你想办法。”王亮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说,“我自己找地方睡呗,再不然,我在教室里打个盹就行。反正午休的时间也不长。”

    程业鑫抱歉地拍了拍他的肩,说“辛苦辛苦,今年你生日,我送你个抱枕。”

    “你说的。”王亮动了动他机灵的眉毛,笑着摆手,“走了,午安。”

    “午安。”程业鑫也冲他挥挥手。

    望着王亮远走的背影,程业鑫寻思着得给他买一个舒服的抱枕赔罪。这么想着,他回到寝室里,关门以后发现所有人都回到了床上,包括杨律。看见杨律丢在书桌上的牛仔裤,程业鑫愣了愣,再抬头望向床铺,却看见杨律面对着墙壁侧卧着,不知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cha4

    听见有人走上台阶的动静,杨律蓦地坐起来,看见程业鑫正站在台阶上脱裤子,两人都愣了愣,顷刻间全脸红了。程业鑫尴尬地轻咳一声,把脱下的牛仔裤丢往书桌,恰好落在杨律的牛仔裤上,他嘟哝了一声“好的不学。”净学陆雨舟诈尸。

    杨律同样尴尬地在被子里缩起腿,小声地问“你有睡裤吗”

    那是一样不常出现在程业鑫概念里的东西,听罢他怔了一下,含糊地说“现在还没有。”说完看杨律不明所以,进一步解释,“平时得天再冷一点,才会找出来穿。我给你找。”

    “不用了。”再纠结下去,午休时间过了大半,杨律摇摇头,“就这么睡吧。”

    “你先睡,我得把早上的衣服洗了。”程业鑫早晨跑步时出了一身汗,回来换过一次衣服。

    杨律来不及叫住他,已见他走下台阶,光着腿往洗漱台走去。他先是来不及叫,后来,不愿叫了。

    第一次看见程业鑫完全裸露着自己的双腿,杨律的心顿时收得很紧,再松不开似的,连呼吸也变得刻意。大概是夏天刚过的缘故,程业鑫的小腿上还留着晒出来的痕迹,显得薄薄的腿部肌肉十分健康有力,他的大腿也细,皮肤偏白,膝盖窝很浅。

    看着程业鑫的脚踝还有肌腱,杨律觉得自己的耳朵正在发热。他好几次想移开自己的眼睛,却移不开。程业鑫的双腿笔直、修长,虽然看起来很瘦,却带着健康的生命力。他弯下腰洗衣服时,杨律看清了他被内裤包括着的臀部,背上陡然生出了一些热汗。杨律紧咬着牙关,口腔里不知何时分泌出过多的唾液,他唯有不动声色地往下咽。

    没过多久,程业鑫洗好了衣服,拿着撑衣杆把衣服挂到天花板的铁丝上。他的t恤因为拉直的腰身而往上提,杨律盯着他露出来的后腰,那有些窄,白皙的皮肤包裹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流畅的线条往下延伸,提起饱满的弧度,滑进黑色的内裤里。

    杨律在程业鑫转身走回来时,下意识地收起双腿,微微肿胀的部位令他有几分不自在。他正苦恼着如何在程业鑫上床以前平静下来,却发现对面的顾语瞳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也不知望了多长时间。顷刻间,杨律冒了一身的冷汗,他迅速地避开了顾语瞳探究的目光,重新躺下来。

    “还不睡”程业鑫在床下问。杨律听得一怔,正要转身,先听见顾语瞳回答说“正要睡。”

    原来程业鑫的话不是问自己,杨律闭上双眼,努力地平复自己的心情。很快,他感觉到床架微微的震动,那是程业鑫沿着台阶走上来,坐到床尾。杨律用力地闭着眼睛,太用力,眉心有些发酸,他意识到程业鑫已经掀开被子躺在自己的身旁,他轻微地、缓缓地吐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放松一些。

    突然,程业鑫的手轻微地滑过他的臀部,惊得杨律立即翻过身来,动静之大吓了程业鑫一大跳。

    程业鑫刚才只是躺下时,手背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身体,并未注意自己碰到了哪里。看见杨律瞪得大大的眼睛,琉璃般的眸子里溢着浅浅的水光,程业鑫的心里咯噔了一声,小心地问“怎么了”

    杨律怔了怔,这才明白程业鑫根本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到底还是他自己太小题大做了,杨律在心里暗自恼怒着,又怕面对程业鑫躺着,他的手又要不经意间碰到更紧要的地方,连忙把身子往后贴着墙壁,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程业鑫着实猜不透他哪来这么大的动静,现在看他的眼神甚至充满了警惕,仿佛自己会将他怎么样似的。在程业鑫的心里,啼笑皆非、无可奈何、莫名其妙,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反应成一丝微妙的委屈,小声地问“这么排斥我”

    不是。杨律很害怕,现在这件寝室里有五个人,午休的时间很短,他猜其他人都没有睡熟,尤其是已经发现端倪的顾语瞳。他很担心,担心再这么下去,他会忍不住贴近程业鑫,亲吻他,甚至做点别的事。

    想着想着,杨律也露出了委屈的神情,用更小、更轻的声音问“不能放床帘吗”这样,起码不会有人看见这么慌张的他。

    听罢程业鑫愣住,这才反应过来杨律正在躲什么他在躲他自己。程业鑫因而心跳如雷,可是,寝室里从来没有人在中午放下床帘,如果偏偏在这时把床帘放下来,那么简直是欲盖弥彰。他为难地摇摇头,见杨律眉头紧蹙,便转身面对他,从被子里伸出手。

    杨律犹豫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握上去。程业鑫扣住他的指间,将他的手拉回被窝里,闭上眼睛,轻缓地说“睡吧,午安。”

    怎么能够安心呢看着他心安理得地闭上双眼,杨律不禁感到沮丧。程业鑫的身体很暖,他来到被窝里不久,整个被窝被烘得热热的,杨律想,若是抱上去,或许能汲取不少的温暖,但是,若是真的抱上去,恐怕自己想要得到的就不只是温暖而已了。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他们躺在一个被窝里,程业鑫为什么能够这么平静他什么也不会想,什么也不会想要吗说到底,在他们这段看似正在交往的关系里,会想入非非的只有他自己而已。杨律悲哀地发现,确实,他和程业鑫之间,会浮想联翩的只有从很早以前就已经懂得如何靠想象满足欲望的自己,哪怕他不想要那些欲望。以至于当真正的渴望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才会这么求不得、不能求。

    他怎么会喜欢上这么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男孩子杨律想,自己大概是疯了。

    cha4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以为已经睡了很久的杨律依旧没有听见起床的铃声。他仿佛做了梦,其实没有,他的梦太清晰,全合乎他的安排,全是他想象出来的程业鑫。杨律没能睡着,满脑子都是程业鑫。

    杨律睁开双眼,静静地看着程业鑫熟睡的面庞,仔细地屏住呼吸凑近了些,打量他几不可见的毛孔和细细长长的睫毛,他的眉毛不浓也不淡,非常英气漂亮。他就躺在他的身旁,对身边的窥视浑然不觉,安静得像个婴孩,杨律缓缓地从枕头上往下滑一些,看着他好看的唇形,一时大脑缺氧,似乎要晕厥。

    因为睡着了,程业鑫的手放松了许多,但依然扣着杨律的指间。杨律小心翼翼地曲起自己的双腿,膝盖碰触在程业鑫温暖的大腿上,不知是因为体温或是皮肤上光滑的触觉,让杨律的心里激起一片涟漪,脸渐渐烧起来。

    他扣了扣他们交握的手指,程业鑫没有发觉。杨律谨慎地半仰起身,将寝室里的其他人都看了一番,确认他们都睡着以后,迅速地、轻微地吻在程业鑫的嘴唇上。只一吻,却不够,杨律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如同做贼一般心虚,很快又如同强盗一般无畏,凑近再度覆上程业鑫的唇,停在那里,鬼迷心窍地轻轻吮了吮他的下唇,连双膝也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腿上更近地贴过去。

    程业鑫在睡梦中被惊醒,睁开双眼,感觉到杨律香香软软的气息留在自己的唇畔,心脏一时不可抑制地狂跳起来。杨律同样心跳如雷,他忐忑地抿起嘴唇,又忍不住低头轻轻地舔了舔唇上程业鑫的味道。看着他唇瓣间若隐若现的舌尖,程业鑫的心跳得慌了神,俄顷,他抬起被汗染湿的手指贴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杨律睁着透明的眸子看他,在他的手放下时,再次小心地靠近他。

    忽然,在被子里,程业鑫将他揽进了怀里。明明程业鑫已经示意不要出声,杨律还是惊得险些叫出来他没有叫出来,程业鑫用吻封住了他的嘴巴。

    cha4

    程业鑫的吻很轻,淡淡地落在杨律的嘴唇上,他们缓缓地、无声地碰触着对方的唇,偶尔贪婪地将吻停留在唇瓣上。他呼出的气息也很轻,像是微风落在花瓣上的小心翼翼,连一片脆弱的花瓣也不会因此而凋落,杨律好几次想要将舌尖伸进他的嘴巴里,偷偷地尝一尝里面的滋味,可是却不敢,因着他感觉到程业鑫并无此意。

    杨律迷迷糊糊地想,或许这就是程业鑫。他的心里尽管隐藏着两分贪不得的无奈,也因为这个温柔缱绻的吻,有了八分的富足。杨律后来睡着了,睡得很深,直到程业鑫在床下把他叫醒。

    他睡意迷瞪地坐在床上,头有些晕和疼,不解地望着程业鑫。已经穿好衣服的程业鑫笑说“快起床,懒猪。上课要迟到了。”

    “哦,”杨律过了两秒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睡在寝室里,而其他人已经先离开了,“哦”他很久没有睡得那么深,竟然连要上课都不记得了。杨律连忙掀开被子,见到程业鑫已经把他的牛仔裤放在床尾,便捞过来套进去。

    杨律刚睡醒犯迷糊的样子特别可爱,那副平常冰冷无情的脸面还没有端出来,像个小孩子。程业鑫见他忙着洗脸和穿鞋,忍不住嘴角挂笑。可惜,等杨律把鞋穿好,披上外套,已经恢复了常态。他抓过程业鑫帮他拎着的,背上后见程业鑫一动不动,却在莫名其妙地笑,问“犯什么傻要迟到了。”

    “哦”程业鑫应了他,两人急急忙忙地往教室赶了。

    下午的体育锻炼时间,程业鑫去操场跑了两圈,本要直接回教室自习,却被顾语瞳他们拉住,一起去篮球场打了半个小时篮球。

    他回到教室,发现王亮不知何时晃悠到他们班门口,此时正就着走廊的栏杆写作业。程业鑫从后门往教室里望了望,疑惑地晃到王亮身边,小声地打招呼“喂。”

    “啊呀”王亮大吃一惊,整个人惊得弹了一下。

    程业鑫也被他这反应吓了一跳,忙扶住他的胳膊,好笑地问“你没事吧在这儿干什么”

    王亮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端起新鲜的数学习题纸,说“八仙不会做,特来向大师请教。”

    “我”程业鑫指着自己的鼻子。

    他古怪地皱眉,反问“不然呢”

    学校的数学组每天会给学生发一张数学练习题,题量一般是八道,包含已学数学内容的各类知识点,故称“八仙”。体育锻炼开始前,程业鑫也拿到了新的八仙题,不过他看也没看便去跑步了。“你站这儿怎么写这地方还西晒,进教室里写呗。”程业鑫看看自己脏兮兮的双手,“我先去洗个手,回来一起写。”

    王亮连连点头,不好意思地笑说“刚才害羞嘛阿瞳他们都不在,我不认识剩下的人,贸贸然地进去太怪了。”

    “你害羞”程业鑫不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反而被王亮瞪了一眼,他乐道,“没事儿,阿瞳就坐在后门边的位置,他的同桌也不在,你进去坐吧。我先去洗手。”

    尽管下午第二节课结束以后,杨律基本不参加体育锻炼,但程业鑫几乎每天都会坚持跑步遇到社团活动或音乐汇除外。留在教室里自习的学生比较少,杨律图着这份安静,一个人写八仙题。

    从这个学期开始,八仙题似乎越来越难了,杨律常常无法独立地完成八道题。老师对这张练习题没有硬性要求,有不少学生选择不写,而杨律却为自己写不完而暗自焦虑。幸好和程业鑫同桌以后,他总是喜欢主动地给杨律讲题目,所以杨律尽管不能独立完成,最终也都能通过程业鑫的提示写完。

    杨律留下了三道不会写的题目,看了看手表,听见程业鑫的脚步声,立即往练习题上盖了一张英语作文纸,回头等着他坐回自己的身边,没想到他却用湿淋淋的双手翻出自己的习题纸和草稿本,拿上了文具盒。

    “我坐后面去。”程业鑫看他正在写英语作文,问,“八仙题写完了吗”

    为什么要往后面坐杨律奇怪地回头,又看见了那个中午出现过的男孩子,此时他正坐在顾语瞳的座位上,埋头写着字。看罢杨律不易察觉地皱眉,回答说“写完了。”

    “那晚些时候我们对一下答案,我现在去写。”程业鑫笑了笑,拿上他的学习用品往后头去了。

    程业鑫刚刚离开,杨律马上把英语作文纸拿开,连同那张没写完的习题纸夹进英语书中,拿出没看完的法文小说继续看,再不想理会他们是怎么回事。

    cha4

    心里虽然拿定主意懒得管程业鑫是怎么回事,实际上却不可能,杨律一时间不太认得自己从小就会的法语单词,反而在一分钟内反反复复地看了几遍手表。

    顾语瞳的座位距离他们不远,中间只隔着一张课桌,现在那张课桌没坐着人,显得程业鑫和那个男生交谈的声音尤为刺耳。明明教室里还有别的同学正在谈天,但杨律只听见了他们的交谈。程业鑫正向那个男生讲解着习题纸上的题目,杨律拿出习题纸看了看,发现程业鑫对那道题目的讲解和自己演算的方式有所出入,更是烦不胜烦。

    程业鑫平时写一张数学习题纸用不到四十分钟,可杨律看着一个小时快过去了,他竟然还没写完,而那个人也没走。再这么下去,放学铃声就会响起,杨律得回家了。他烦躁地开始收拾,偏偏宋美娟在这时给他发了信息,说自己已在校门口等着接他回家。杨律恍然想起这日是家长接送日,很多学生的家长会在放学以后来到学校门口接自己的孩子。

    他一刻也不能迟,只能闷闷不乐地把自己的习题纸和数学课本放进里。因着心里焦躁郁郁的缘故,杨律不再生程业鑫的气了,如此小题大做太没意思,他甚至连那个人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暗自生气实在滑稽。

    杨律往后移动椅子,起身前惊讶地看见那个男生从窗台前走过,他怔了怔,回头发现程业鑫已经回到了座位上。

    “要回家了”程业鑫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他早已习惯杨律不带表情的脸,对他的不快浑然不觉,自然地摸了摸他的额头,关心道,“病大概全好了吧”

    杨律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冰冰地看着他。

    整个下午,程业鑫好几次想向杨律提起寝室床位的事,可杨律要么在看书,要么在写作业,程业鑫总找不到机会打扰他。本想体育锻炼回来以后和他说,偏偏王亮来找他,程业鑫一时又忘了。如今看杨律要回家,程业鑫赶忙想和他说起,但话到嘴边,又不禁变得更谨慎了。他抿了抿嘴巴,小心地试探道“以后还住在寝室里吗”

    什么意思杨律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那个人坐过的座位,现在那里空着。他皱着眉头,极慎重、极怀疑地看向程业鑫。

    程业鑫被他这怀疑嫌疑犯似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窘促地笑了笑,进一步解释说“是这样,要是你以后还住在寝室里,就得把你的床单和被套这些都洗一下”

    听罢,杨律生生地愣了一下,将眉头皱得更紧了。程业鑫怕极了他这个样子,又无法一下子猜出他在想些什么。他想着自己所说的话并无特殊和过错,也不知道为什么杨律的表情会变得这么古怪。程业鑫的肩膀沮丧地垮下来,虚着身子,下巴敲在桌面上,叹气道“别不说话啊”

    看着他满脸无辜的样子,杨律的心里发堵。他垂着眼帘,半晌,冷冰冰地问“你每天都和那个人一起睡”现在天气凉了,人尚且光着腿,换做是夏天,岂不是连上衣也不穿,躺在一起吗想到这个,杨律缓缓地往胸口沉了口气,脸色更加难看了。

    程业鑫听罢一个激灵,直起身子,不解地眨了眨眼睛,却见杨律的表情越发冰冷。“哎、哎”程业鑫哑然,连忙解释说,“虽然是这么一回事,可也不是那回事嘛”

    杨律把放在桌上,一声不吭地坐着,看也不看程业鑫一眼。程业鑫苦恼地打量他,如实说“我打发他以后回教室午休了。”说完,他看杨律还是没有动静,心里暗叫不妙。想着杨律平时独来独往习惯了,没有朋友,人也冷漠得很,所以听说他和别的人无顾无忌地一起睡午觉,才会这么介意吧,而且,程业鑫想起他和杨律一起睡午觉时发生的事,不由得想杨律会不会觉得他和别人也那样呢思及此,程业鑫打了一个寒颤,冤得心里积了几丈雪。

    程业鑫环视了周围一番,思来想去,找出草稿本往上面写了一行字,摆给连脸也不愿转向他的杨律看。杨律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草稿本,心里登时咯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努了一下嘴巴。

    那行字写着我当然也很想和你一起睡。

    cha4

    程业鑫仔细地观察着杨律脸上细微的表情,确认他已经消气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拿回草稿本继续写道不过你自己有床位,如果我们老睡在一起,影响不太好,对吧

    杨律斜睨着他,看他写完余下半句话,没好气地撇了撇嘴。他当然知道不可能如此,只不过他在心底养了小虫子,啃咬着他的聪明罢了。纵然杨律很好奇那个男生究竟是程业鑫怎样的好朋友,彼此之间才会那么亲密,不过现在他不想再继续谈论那个男生,一来那显得自己特别小气,二来既然程业鑫已经说得这么明确,那么杨律追究他们的关系反而没有意义了他没那份心情。

    看着摆在面前的草稿本,杨律想了想,又看了看殷殷切切地等着自己回应的程业鑫,从他的手中接过笔,在前半句下面画了一道下划线,引到自己要写的句子前,写道是这回事还是那回事

    程业鑫凑近杨律,眼看着这些字一个接一个地从杨律的笔下写出来,脑袋顿时短路了。他万万没有预料杨律会说出这么暧昧的话,想到自己和杨律同时指的“那回事”,程业鑫哑然地张了张嘴巴,顿觉浑身燥热,脸烧得要焦了一般。

    “哎”程业鑫的脸重新贴回了桌面上,背对着杨律,窘得说不出话来。为什么为什么杨律也会说这种玩笑话这不是男生之间平日里互相调戏玩闹才会说的话吗程业鑫的脑子里频频地喊“我的天”,可是认真地想起来,内心的羞恼过去以后,却似是心脏被猫爪子轻轻地挠了痒,隔着胸口,程业鑫连痒都抓不到。

    杨律从来没有见过程业鑫这么面红耳赤的样子,他背对着自己,耳朵红得透明,连后颈也透着似被开水烫过的鲜红色。他用笔把自己写过的句子划掉,划着划着,脸也不禁红了。

    放学的铃声响了起来,教室里本就不多的学生跟着接二连三地离开了。杨律不想走,又留不得,左右看看没有人注意他们,便伸手揉了揉程业鑫红通通的耳朵。

    程业鑫吓得整个人弹了一下,直起身紧张地盯着他。见状,杨律不悦地蹙眉,而程业鑫看了他的反应,马上又平静下来了。他欲言又止,末了无奈地白了杨律一眼。

    大概在程业鑫的心里,他才应该是那个什么也不知道的人。杨律这样想着,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说“我想自己洗那些东西。”他枕着双臂趴在桌面上,望着程业鑫,“但我不会洗。”

    程业鑫料想得到杨律在家里是个养尊处优的少爷,不会做家务活很正常,他不在乎地笑说“没关系,宿舍楼里有洗衣机,我等会儿回去帮你把床上那些东西都洗干净晾好。这两天是晴天,晚上有风,明天中午一定能干,到时候你就能睡了。”

    虽然如此,杨律却不知自己到底会不会再回寝室午休。衣橱和抽屉的钥匙全在宋美娟那里,如果问她拿钥匙,杨准就会知道他回寝室休息的事。他静静地望着程业鑫,而程业鑫不明所以地回视他,俄顷,疑惑地微笑。杨律摇摇头,直起身子,将抱在怀里,说“谢谢。”

    “不客气。”程业鑫捏了捏他的脸,“笑一个。”

    杨律怔了一下,对着程业鑫的笑脸,他的嘴角微微扬了扬,似乎牵扯到程业鑫捏过的那片皮肤,上面留着对程业鑫手指的记忆。

    这笑看起来虽然有几分刻意,不过程业鑫还是夸张地捂住心口,感慨道“值了”

    闻言,杨律讶然无语,这才佯怒剜了他一眼,又被他的幼稚和做作气得笑出来。

    cha4

    从下午放学到晚自习开始的时间很短,只有五十分钟。程业鑫往常吃完饭,回到寝室拖拖拉拉一阵子,基本上除了能洗个澡以外,做不了别的事情。但这天他记着得帮杨律清洗床单和被套,所以连晚饭也吃得十分简单。

    回到寝室里,程业鑫脱了鞋子爬到杨律的床上,迅速地拆掉他的床单、被套和枕头套,揉做一团,一股脑地抱下来。他只顾着做这件事,下地以后穿上拖鞋,才发现赵德生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自己,讷讷地问“阿鑫,你干什么呢”

    “没什么,帮杨律把这些给洗了。”程业鑫趿着拖鞋往阳台走,把怀里抱着的东西放进自己的水桶里。

    赵德生奇得奔至阳台,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帮他洗”

    他夸张的反应着实令程业鑫不耐烦,想着杨律床上的东西积灰了,以后如果回寝室睡觉,在那之前当然得把这些东西洗一遍,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但他也知道杨律在其他同学心目中留下了怎样的印象。杨律太不合群了,以至于有一个人与他亲近,也成为非常罕见的事情。

    杨律以后可怎么办程业鑫在心里为他唉声叹气,表面上却露出对赵德生的不满,说“因为他没有时间,也不会用楼里的洗衣机洗衣服,所以我帮他的忙。很奇怪吗”

    赵德生的表情变得深沉,为难地点了点头,说“很奇怪。”

    唉,杨律以后要怎么办程业鑫又一次在心里叹息,硬是换了话题,问“阿瞳他们呢”

    “阿舟还没回来,阿瞳在楼下洗衣服,你下楼应该能遇见他。”赵德生狐疑地打量着程业鑫,回到书桌旁继续看漫画,嘀咕道,“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又是一起睡又是洗床单的。”说完,他被自己的话吓了一跳,抬头看向程业鑫,诧异地眨了眨眼睛。

    程业鑫懒得和他废话,从存钱罐里倒出三枚硬币,拎着洗衣粉和水桶下楼了。

    男生洗衣服的频率比较低,一是因为衣服少,二是因为懒,他们要么把几天的衣服积攒在一起洗,要么潦草地把当天的衣服用手洗一洗,用不到洗衣机。程业鑫来到男生的洗衣房,在一排等待工作的洗衣机里找了一台最干净的,把水桶里的东西全倒进去。

    洗衣房里正在工作的还有三台洗衣机,旁边摆放着三只空水桶,程业鑫认出了其中一只是顾语瞳的,但他不知道上哪里去了,但洗衣服的人多半不会在洗衣房里等待,那样太浪费时间。程业鑫倒了洗衣粉,往投币机里投放洗衣费用,将程序设定清楚,最终洗衣机计算出清洗时间为一个小时。

    “喂。”程业鑫将洗衣粉的袋子放进空水桶里,听见声音回头,看见陆雨舟神神秘秘地趴在门边上。顾语瞳出现在陆雨舟的身后,嫌弃地往他的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把他推进洗衣房里,然后兀自走到洗衣机前查看自己的衣服洗好了没有。

    程业鑫察觉到陆雨舟的表情又贱又神秘,警惕地问“干什么”

    陆雨舟前后左右看了看,如做贼一般确认四周人员已清空,小声道“我刚刚在楼上听阿德说你帮杨律洗床单,你俩真好上了”

    “什么”陆雨舟的样子实在让程业鑫不爽,他故意侧过耳朵,假装没有听清。

    看他面露不满,陆雨舟顿时放心许多,他摆摆手表示自己开了个玩笑,转身往外走了。“哎,你等会儿。”程业鑫连忙拉住他,问,“你刚刚为什么是那种表情”

    陆雨舟眨巴了两下眼睛,顿时呼吸凝结,继而大声喊道“不是吧什么时候好上的”

    室友一个两个全是大惊小怪的嘴脸,让程业鑫的心里恨得牙痒痒,想着杨律平时做人到底有多失败,才被他们这样另眼看待。程业鑫为杨律干着急,面对朋友的问题,他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

    顾语瞳的衣服洗好了,他打开洗衣机的盖子,相对陆雨舟而言平静许多,问“正在交往吗”

    被他这么一问,程业鑫不禁愣了愣。一时之间,程业鑫突然变得不确定了。怎样才算开始交往像电视里那样互相表白,或者向对方说“请做我的男朋友”吗这些他和杨律都没有。但他们接吻了,这已经是交往了吗他已经是杨律的男朋友了吗

    顾语瞳看程业鑫半天没回答,奇怪地皱了皱眉。他蹲在地上,把洗好的衣服从滚筒里捞出来,丢进水桶里,说“杨律他喜欢你。”

    闻言,程业鑫吃了一惊。他原以为自己和杨律的事情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可是为什么顾语瞳却是一副早已了然于心的样子程业鑫问“你怎么知道”

    “我看见的。”顾语瞳起身,问,“所以,你们正在交往吗你喜欢他吗”

    面对两个朋友等待的目光,尤其是陆雨舟紧张兮兮的样子,程业鑫沉了沉气,说“我喜欢他。”

    陆雨舟听了倒抽一口凉气,怔怔地看向顾语瞳,见他并不惊讶,不由得又愣了一下,惊奇地眨了眨眼睛。

    顾语瞳耸肩道“但是,你对他的喜欢和他对你的喜欢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程业鑫烦透了顾语瞳这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不堪忍受地问“你怎么又知道了”

    他努了努嘴巴,表示这是一件显而易见的事,说“因为我看见了。”

    “哎,你究竟看见什么了”从程业鑫回寝室拆被套起,三个室友的态度接连惹毛了他,“我只想把这堆东西洗干净,怎么就这么难”

    顾语瞳平静地解释道“我看见他看你的眼神。我敢说,你一定没发现他用那种眼神看过你。”

    听顾语瞳越说越玄乎,语气和态度似乎比自己更了解杨律似的,程业鑫更心烦了,问“哪种眼神”

    “阿鑫,你到底行不行啊”陆雨舟在一旁听得一知半解,故作聪明地拍他的肩,“别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程业鑫啧了一声,不客气地瞪他,说“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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