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然有人出声,我回头,见不远处站着一位文质彬彬的青年,手中捧着大束的白菊,看样子也是来扫墓的。
他打量我,神色渐渐露出惊喜“请问您,是否是苏瑾生苏先生的公子?”
我不由心生怒意!这些记者为了发掘消息,竟然追到墓地来,真是无良之极!
回他一句“无可奉告”,没再理会,径自离开。走出很远,偶然回头,发现那人竟一直捧着鲜花伫立,遥遥看我离去。
回到公司,我开始尽心尽力准备演唱会。这是我第一场、也会是最后一场演唱会。我希望能以完美之姿回报千千万万喜爱我的歌迷们、回报林逸之对我的厚待。
父亲的流言果然渐渐平息,各色媒体的注意力全都被赵氏兄弟如火如荼的夺嫡大战吸引去,当真如赵东宇所说,赵老先生打算修改遗嘱。
演唱会前一天,裴毅打来电话,声音都是抖的“苏旧,出大事了!”
我吓一跳,脑中竟不由自主闪现赵东宇血流满面的情景。好在他接着说“赵老先生本已决定修改遗嘱,不知怎么,昨晚赵东升鬼迷心窍,竟想用药物谋害老先生,被赵家老二抓个正着!赵老先生一气之下发病,坚持着叫来律师,和赵大断绝父子关系,将赵氏全权交给赵东宇掌管!凌晨时,赵老先生竟离世了!”
大概一口气说得急了,他停下喘着粗气,我唏嘘着应了,也没多说什么。人间悲剧,豪门恩怨,原本就和我们平头百姓相距甚远。
“苏旧!”裴毅急吼吼叫一声。
我只好说“知道了,还有什么?”
他顿了下,期期艾艾“今早,赵东宇忽然宣布解散演艺公司,依眉她……被解约了。”
我这才知道他打电话来的用意,心中颇有些愤然。
这混蛋真是被乔依眉迷昏了头!
“小祖宗!你……再帮我一回。”裴毅一句话说得毫无底气。
我实在没什么兴趣去帮乔依眉,可裴毅的请求却不能不答应“赵东宇那边我没办法。不过如果她愿意,我可以帮着向林逸之说说,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裴毅叹息“好吧,我再劝劝她。”说着就挂了电话。
傍晚时,林逸之带我去赵府吊唁,赵东宇穿一身黑色礼服,神情哀戚,垂首还礼。礼毕,林逸之和赵家老少寒暄,我低头走出大厅,在外头等候。不一刻赵东宇竟跟出来,到我近前低声说“苏旧,你最近小心些。赵东升失踪了。”
我不以为然,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赵东升要回来,最多也是找你赵二报仇,与我有何相干。
这时,有下人来通报,乔依眉小姐要见赵二少。
赵东宇直接说不见,没想乔依眉已从旁侧冲过来,伸手要拉他手臂,赵东宇忙撤身让开,乔依眉就势扑倒在他面前,懊恼忏悔,求他谅解,渐渐泣不成声。这动静着实太大,周围客人即便都是有身份有涵养的,也已有不少人看过来。
赵二颜面尽失,拧眉低斥,乔依眉反哭得更大声。赵东宇不为所动,铁青着脸摆手命人快些请她出去。
乔依眉终于被拉开,哭声渐止。
刚刚放松些,没想这女人突然挣脱两名保安的掌握,猛地回身朝背对着她的赵东宇扑过来,手中竟握一把明晃晃的刀子!
我惊呼“小心!”只数步之遥,想奔过去却已不及。
眼看着赵东宇惊愕回头,发现逼近的乔依眉,已无法躲避,变了脸色。就在这时,有一道人影飞扑到赵二身前,正正挡住了雪亮的刀尖。我几乎能听到锋锐的利器刺入血肉的声音,心口一凉,顿住了脚步。
此时,所有人都惊住了。
乔依眉握刀的手僵硬地停在裴毅胸前,她脸色煞白,慢慢松开五指,突然啊地尖叫出来,嗓音凄厉。一旁的保安这才回神,冲过去扭住她的手臂,有人上前查看裴毅的伤势,止血包扎,拨叫救护车。
我俯身跪在裴毅身侧,丝毫不敢去碰触插在他心口的那把利刃,只能紧握住他的手,颤抖着声音问“感觉怎么样?坚持一下,救护车就来了……”
裴毅朝我咧开嘴,“没……没事……我……”他费力地转动眼珠四下看,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侧身让出空,指了指不远处被保安扶着的乔依眉,她神情呆滞,怔怔看着我们,“瞧,她很好,裴毅你放心。”
裴毅轻轻舒了口气,闭上眼,咳嗽两声,竟喷出血来。我大惊,慌乱地摸出手帕擦拭,可鲜血自他口边汩汩而出,竟不止歇。我两手沾满鲜血,茫然看向四周,“请救救他!救救他!”
赵东宇皱着眉过来,将我拉起,“苏旧,镇定些,救护车马上就到。”
“赵先生,求你救他!我知道你能的!”我捉住他手哀求,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感觉到自己全身都瑟瑟发抖。他叹口气,紧紧拥住我的肩膀,吩咐身旁的人“再催一下。”
救护车的鸣叫声由远及近,医生和护士跳下来,迅速将人抬了上去。我挣脱赵东宇的拥抱,冲上去,保安没拉住我,医生劝阻无效,只得让我挤进担架的角落。
救护车疾驶而去。
经过医生的临时急救,裴毅的血渐渐止住,他慢慢睁开眼,喉中发出急促的喘息声。我忙过去握住他的手,“没事了!裴毅,有医生在!”
他朝我笑,张了张嘴,却没有声音,我偏头将耳朵贴在他唇上,听到他断断续续说“兄弟……帮我照看依眉,她……有了孩子……”
“不!”我大声拒绝,眼睛迅速模糊,“你他妈自己的孩子自己照顾!”
裴毅摇头,嘴角微垂,又缓缓闭上眼。我大叫救人,被医生严厉喝止,让我退到一旁,不许再影响病人情绪!
到了医院,裴毅被推进手术室,我等在门外,忐忑不安。
不多久,林逸之亲自赶来,随他同至的几名花白头发的医生鱼贯进了手术室。他安抚我,说这家医院院长是他相熟的长辈,已请专家会诊,让我放心。
我再三致谢,他笑笑说“君子不夺人之美。其实是赵东宇自己不方便离开,拜托我过来照看。嗯,医药费什么的,都记在赵二少账上了。”
我此时心胆俱伤,无力再去探究赵东宇的善心。林逸之陪我坐在走廊长椅上,等待那扇决定裴毅生死的门开启。
他随口问“以后不唱歌了,你打算做什么?”
“出去看看吧,找个喜欢的地方住下来,做点小生意,总能养活自己。”
他笑笑,似乎对我这个宏图大志很不以为然,停一会儿,换了话题,“赵东宇做事向来狠辣。他解散了赵东升的演艺公司,并声称凡该公司原下属艺人,赵氏坚决封杀,现在已经没有公司愿意签这些歌手了。”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乔依眉会做出这样过激的举动,是赵二断了她的前程。想来肖磊、李毅等人的处境也都极艰难。可此时,即便是为了裴毅,我也已无法向林逸之开口。
周围很安静,我紧紧盯着手术室的门,抑制不住心头的紧张,只得开口说话“裴毅和我兄弟一般,这些年,我最艰难的时候,是他一直陪着我,帮衬我。”
“我明白。”他忽然仰头靠上椅背,深深叹息。
我想他或许想到了自己,想到了陈彼得。每个人于这世上都有这样那样的牵挂,我们所能做的,不过是珍惜身边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终于出来,请我们去了办公室。裴毅的伤在要害部位,手术虽然尚算成功,可病人的状况却极不稳定,什么时候能醒来仍未可知,还需在重症监护室观察。
医生的话让我忧心忡忡。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我看到了无声无息躺在雪白床上的裴毅,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浑身插满管子,安静得可怕。我觉着自己的手又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忙紧握成拳,似乎才生出些支撑自己的力量,“裴毅你这个王八蛋,快些醒来吧!”
“苏旧,这里交给医生吧,我们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林逸之手搭上我肩,“我让助理在这里守着。很晚了,先回去休息吧。”
夜果然已经深了。
我咬牙跟随他离开。演唱会需要极好的体力和精力,我必须好好休息。
第二天的演唱会很成功,公司落力为我邀请了歌坛“三王一后”助阵,不断掀起高潮。我看到了贵宾席上的于震和小麦,他俩和所有歌迷一起,拼命挥动着手中的荧光棒,大声陪着我歌唱。
当最后一位神秘嘉宾出场的时候,惊呼声四起。
作为知名幕后音乐人,陈彼得向来神秘,托林逸之的福,今日让喜爱他的粉丝们得见庐山真面目,可陈彼得接下来的一句表白更令全场震惊。
“一首‘我愿意’送给我此生最爱的人——林逸之。”
他仰起头微微一笑,开口唱道
“思念是一种很玄的东西,如影随形,无声又无息出没在心底,转眼吞没我在寂寞里,我无力抗拒特别是夜里。想你到无法呼吸,恨不能立即朝你奔去,大声地告诉你……我愿意为你忘记我姓名,就算多一秒停留在你怀里,失去世界也不可惜。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我愿意为你被放逐天际。只要你真心拿爱与我回应,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什么都愿意,什么都愿意为你……”
没有一点配乐,完全清唱的一首歌,细腻、纯粹、和着陈彼得性感的低音,有一种令人心碎的温暖和沧桑。
歌声止歇,陈彼得朝台下深深一躬,自嘲说“我做错了事,大家帮我劝劝逸之、你们的林天王,请他原谅我。”
短暂的沉默之后,满场的欢呼声骤然响起“林天王!林天王!”我差点乐了,陈彼得的深情演绎,成功策反了林逸之的歌迷,大众的接受度真是令人吃惊。
“怎么,连结婚戒指都没有,让我怎么原谅你?”
一句懒洋洋的询问,让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刚刚走上台的林逸之身上。他一身白色西装,双手插在裤袋里,笑容肆意。陈彼得凝视着缓步走近的人,神情有些僵硬。我知道他必定是没准备婚戒的,忙上前圆场,恭送祝福,直至两人甜蜜携手下了台。
这一幕着实让所有人大跌眼镜,演唱会也到了尾声。
我适时宣布退休的决定,全场再次轰动,挽留的声音一浪多过一浪,有许多歌迷哭着冲上台和我拥抱,给予我深深的祝福。
在几乎将我淹没的鲜花的簇拥中,我不由落泪。
演唱会结束,又与歌迷会精英一一告别,再在庆功宴上露个脸,天已经晚了。我很是疲惫,正抖擞精神打算去看望裴毅,林逸之却让我立刻去公司,有要紧的事要处理。打电话问过留守医院的助理,知道裴毅尚未醒来,我也就先不急着赶去。
可没想到的是,之后的数个小时,彻底改变了我的余生。
第32章 第章
回到公司,秘书直接带我进会客室。房中只有两人,林逸之正与一位斯文的年轻人亲密交谈,看起来有些面熟。
见我进去,林逸之站起身说“苏旧,来见见林先生。”
我淡淡点头,年轻人朝我伸出手“我是林白,苏炳文老先生律师的助理。我们在苏锦生先生墓地见过的。”
我与他握手,有些茫然,倒是想起,那天这人确实曾询问我的身份,却被我当作狗仔冷落。
林逸之拍拍我肩,笑说“苏炳文苏老先生是苏锦生的父亲,你的祖父。林白先生身份已确认无误。他前几日知道消息,是专程从国外赶回来的。苏旧,恭喜你!”
听到这消息,多少有些震惊。我向林白致歉,他偏头微笑“我去听了演唱会,很感人,很喜欢。”
“您见笑了。”
他摇头“不,今天第一次让我感受到音乐的魔力,果真是爱情无界。”
我想他是指演唱会最后林逸之与陈彼得牵手的一幕,难得这人没有什么成见。
重新坐定,林白从文件包中取出一叠资料摊开,抽出一张发黄的照片递给我“苏老先生的照片不多,这是唯一一张全家福。”
我认出了父亲、母亲,他们都很年轻,怀抱小婴儿,互相依偎站在威严的老人身后,还有一位并排坐着的中年妇人,微微笑着,大约就是我祖母吧。照片中多人虽然素未谋面,但能看到这样和和乐乐一家人,心中仍觉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