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景闻言着实是愣了一下，自己垂下眼帘去。
江城见状心里忍不住地自责了下，但是很快就逼着自己硬起心肠来，只是还没等再开口说句什么，就见面前的小孩儿抬起了脸，巴掌大的脸蛋上漂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明明是因为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敢没什么顾忌。”
这话说得坦然而直率，却让江城傻愣了将近半分钟才回过神来。
——他家阿景不晓得怎么和别人相处，学不会撒娇更不懂示弱，情商低得快要和死海齐平。可就因为这样，所以他的那些小脾气小性子只有自己看得到这是自己的幸运。
自己倒是差点把这份专享这份亲近就这么推出去。
这么说来，情商低的到底是谁啊……江城无奈地苦笑了下，手刚抬了一半，就已经被杜景撅着唇珠躲了开——
“不能再摸了，我妈说了摸头长不高！”
“得了，阿姨说没说在外面放机灵点儿别让人家欺负着你？”
江城嗤笑了一声，手往下落了一分，捏了捏小孩儿的脸颊。
杜景惊“你怎么知道？”
江城无奈地看他一眼，侧身硬是拉了杜景一把，对方没什么防备踉跄了一下蹭进了他怀里。在杜景要恼之前，江城先开口了“走，我带你回家。”
“回家？”杜景傻眼，“江城你这是逃课！”
“都已经最后一节了，我的好班长——”
江城没再给人拒绝的机会，拉着小孩儿大步往楼梯口走。
杜景刚要纠结就被那人无赖地拽走，好学生杜景第一次做点出格的事情，还有些紧张“书、书包——”
“中午放在这儿也不会丢……”
提前了一节课出教室，江城原本想到传达室给年级主任去个电话，让门卫将他们放出去；只是一转眼看见小孩儿紧张兮兮的模样，不由心里活络起旁的心思来。
“翻墙出去吧？”
江城笑眯眯地哄杜景。
“……啊？翻、翻墙吗？”杜景紧张得有点磕巴。
“不翻墙的话，恐怕门卫不会让我们出去。”江城眯了眯眼，笑得好不轻松，“万一被门卫扣下了，恐怕是要叫家长的。”
杜景“那我们要不还是回去吧？”
江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去干吗，继续罚站？历史老师可最喜欢拖堂了；到时候别的班都放课了，路过的时候就见着十一班的班长大人杵在门口站军姿，那你可就成了名了！”
“……”
闻言，杜景皱起来一张小脸。
于是一直墨迹到那墙底下，杜景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我不会爬墙。”
“……阿姨可真是把你当个女娃儿养了。”江城忍不住揶揄他，“小时候净跟小姑娘一起玩娃娃了吧？”
“江城！”
杜景最讨厌别人说他像女孩儿，闻言不由抬起头来恼火地瞪江城，“你爬不爬了？不爬我回去了！”
“好好，我错了成吗？”江城笑着蹲下身去，侧向背对着杜景，拍了拍自己的肩，打趣道，“您挪挪步？”
“这不行……”杜景赧得直摆手。
江城笑吟吟地看着他“阿景再墨迹下去，我们就可以跟着放学的大部队一起出校门了。”
“会弄脏。”
杜景皱着脸犹疑。
“那就你给我洗呗。”
“……那好吧。”杜景当真，点了点头，看一眼约有一米七八的墙头，眼底始终飘着点担心。
江城也没等他继续挣扎，抬手托住了杜景的小腿，在对方的顺从下放在了自己平压的右腿上，“踩着，小心些上去。”
杜景有些紧张地将手按在了墙上，白嫩纤细的手指看起来与灰扑扑的墙面对比明显得很，江城看了一眼之后就转开了视线，保持平衡扶着小孩儿爬上了墙头。
等到杜景稳稳地攀在了墙头上，放松些后也忍不住有些高兴，脸蛋红扑扑的，衬得眼睛黑白分明，剔透着映进去的碎光“江城，你原来是不是总帮江楠他们爬墙逃课，怎么这么熟练？”
江城笑了，站起身来手撑在墙头，脚尖在墙面上轻轻一踩，身形跃起。
“我长这么大，也就你敢踩在我肩上，你问问江楠——”
话音落时，他已经蹲在墙头，笑着转过脸去看杜景，“我让他踩，他敢吗？”
杜景怔然。
便在这时，两人身后兀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你们两个！——就你俩！给我下来！”
原本就失着神的杜景被那突然的吼声吓得身形一颤，脚下不稳，登时就往下栽去。
024
原本就失着神的杜景被那突然的吼声吓得身形一颤，脚下不稳，登时就往下栽去。
江城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尽，就被惊慌取代，甚至没来得及想什么就反射性地猛然伸手把人拉进怀里，跟着跳了下去。
一米七八的墙高根本来不及让他做出太多的反应，江城刚勉强将人护在怀中，肩背部就已经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所幸墙下土质虽然干硬了些，但至少不是水泥地。
只是即便如此，江城依然觉得肩背部传来的疼痛让他眼前有一刹那的发黑，嘴里冒了血腥味，才算是将几乎脱口而出的呻吟压了回去。
这片刻间，杜景已经回神，受了惊似的猛然从他的怀里脱出跪到了一边，伸手过来扶他的时候都抖得颤不成声——
“江城……江、江城……”
小孩儿近在咫尺的尾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江城咬着牙睁开，入目果然是已经有些红了起来的兔子眼。
“……没事了。”江城不着痕迹地用左手撑着地面坐起身来，一起身时牵动肩膀处的肌肉，痛觉神经都几近抽搐，他皱了下眉又很快平复，抬头冲着杜景笑道，“别一副哭唧唧的女孩儿样，多大了你？”
“……”
杜景红着眼睛咬着嘴唇看着江城的肩膀，越看眼里的泪越多，嫣红的唇都被他咬得发白而不自知。
“你可别这样……”江城有些无奈地伸出手来，只是刚过了一半的距离，他就瞥见了手掌大鱼际位置处成片渗出的血珠，于是刚抬到半空的手又被他无奈地收了回去，“我在军区里让那帮兵痞练得跟进了集中营似的，比这惨得多，你要是真心疼，不如过来亲我两下？”
本就是玩笑逗趣的话，只是江城没想到，话音落下去两三秒，红着眼睛的小孩儿就双手撑着地面，趴过身来亲在了他的嘴角上。
江城傻了。
坐在地上一身草屑泥灰，肩背上浸着点点的血迹或是黑黑的污迹，总是一副淡定自若八风不动的笑模样的江三少此时呆得跟只木鸡似的，像是伸手戳一下就能直挺挺地倒回去一样。
杜景直起身来本是羞恼，见着江城这副从未有过的呆模样又忍不住带着眼里的泪花笑了“你傻了么江城。”
回过神来的江城眼底泛起藏不住的笑意“我还疼，阿景再亲亲就好了。”
只是这边话音还没落地，墙那头就响起了刚才那个把杜景惊了一下的声音——
“你们两个敢逃课的混小子没事儿吧？！摔没摔着？！”
江城挑眉，站起身来拉着杜景离开这片居民区“回我家。”
……
回到家里的时候，南老教授还不在家，原本小心翼翼还带点紧张的杜景在打开门发现没人后，似乎很是长舒了一口气。
江城被他的模样逗得想发笑，却忍住了，只装作无意地道“我平常是和外公住一起，家里没有其他人。昨天外公去g市参加一个学术前沿讲座，估计要今天晚上才会回来——这情况不少见。”
“那你中午都吃什么？”
杜景失神了一下之后立刻抓到了江城的潜台词。
“外卖吧，虽然总是凉的，还难吃，”江城无奈，“谁让我自己不会做饭。”
杜景皱了眉，犹豫了几秒之后开口“如果……如果你外公以后不在家，我来给你做饭吧？”
“原来阿景还会做饭吗？”
江城一脸惊讶，似乎前几天没有巧合地从杜妈那儿知道这个事情似的。
倒是没让他白费苦心——之前在出租车上就提前给家里雇的保姆阿姨发消息，告诉她不要做午饭立刻离开家里。
于是只觉得这个小区里的别墅里面跟外面一样漂亮干净得很，没觉得缺了个家政或是保姆的杜景就单纯地相信了江城经常迫不得已依靠外卖度日的谎言。
见杜景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江城丝毫没有身为欺骗方该有的羞耻心，笑得阳光灿烂“看来我以后有口福了。”
“……”杜景恍然不知这个“以后”里包含着某人多少的心思和潜台词。
而这边江城已经往自己的卧房走去，“……材料都在冰箱里，厨房就交给阿景了。”
“哦，好。”杜景依言往厨房走去。
他的身后，往卧房走去的江城几乎瞬间就收敛了故作的轻松随意，连眉头也拧起来。
几分钟后，褪了上衣的江城站在落地镜前，无奈地打量着镜中青紫了一片、带着血肿起来的肩头。依这个情况来看，至少一个月他是不用去校篮球队训练了。倒是还好之前因为校篮球队训练，没有参加校运动会的项目，否则杜班长恐怕又要操心替补了。
尝试着慢慢活动肩关节，江城微微蹙着眉忍住了痛感对神经的刺激，判断受伤的部位和程度。
大概是专注和疼痛的缘故，江城并没有察觉到门外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江城，你家的蚝油和料酒——”门被推开，然后话音戛然而止，杜景僵立在门外，瞳孔轻轻地放大了一下。
忍了一路只是不想被发现的江城几乎已经不想回头，只是顿了片刻之后，还是带着有些无奈的苦笑转回来“只是看起来比较……”
接下去的话音在见到杜景的神情时已然无以为继，视线里杜景难过而无措地往前走了几步，到了江城面前，伸出手去想碰他肿起来的肩胛，又僵在那儿，然后杜景垂下头去。
“对不起……”小孩儿低了头，声音似乎是有些哽咽，语调里压抑着几乎溢出的难过，“对不起江城……”
“本来不疼的。”江城抬起左手来揉了揉小孩儿的呆毛，“你要是真哭了我肯定会疼。”
杜景闻言，咬着牙把难受的感觉憋回去，只是还是低着头不肯迎视江城的目光“我需要料酒和、和蚝油，没有在厨房找到……你等一下，我、我做完饭过来……给你上药。”
“所有的调味料都在厨房的壁橱里，阿景在那儿就找得到。”
明知道杜景是难受得厉害，江城自然不会在这时候逼着他抬起脸来，只装作听不出那话音里明显的哭腔，看着小孩儿低头走了出去。
于是玻璃门被拉上，抽烟机在厨房里响了起来。而南老教授回到家里顺着隐约的声音望向厨房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看起来身形娇小的男孩儿围着条保姆常穿的围裙红着兔子似的眼睛在厨房里洗菜做饭。
南老教授第一反应，就是他的好外孙不知从哪儿欺压了个童工回来，于是当时就把眉皱起来了。
只是再垂眸看了几眼，南老教授却凭借着极善的记忆力记了起来——这不是秉城刚转学那会儿，坐在他旁边的那个白净的小男孩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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