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问那么多,照我的意思去做。”
周副官点点头, 去向五姨太回话, 过了片刻之后就又回来了,一脸不解道“我跟五姨太说了, 可她忽然说觉得有些不舒服, 所以今天就不出去了。”周副官顿了顿,又继续道“李先生已经辞了二小姐家庭教师的工作, 他的教案我们需要帮他送过去吗?”
沈韬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过了良久才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周副官一眼,摇摇头道“老周,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到了这个年纪,身边却还是连个女人都没有吗?”
周副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然间一拍脑门,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却不敢说什么。
沈韬见他反应了过来,点点头道“很好,看来你的桃花也近了。”
……
中午吃饭的时候,五姨太推说不舒服没有下楼,几个姨太太叽叽喳喳的在厅里说话,大太太一边跟人讲电话,一边听着她们议论。
“前两日我还见她出门,怎么今儿又不舒服了呢?”佣人们正在摆饭,大太太没有上桌,大家也都不敢先落座,三姨太只继续道“按说她之前就不该出门,毕竟是小产了,也要安安心心做完小月子才行。”
四姨太听了这话眉梢却是挑了起来,往大太太那边扫了一眼,故意提高了声音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说督军要回来了,所以才装出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好让人心疼呢?”
二姨太听了这话只是笑笑,这些拈酸吃醋的事情,她从来都不会放在心上,也就唯有四姨太最近醋劲大了点,她进门有四五年了,也没生下一男半女来,如今花想容刚进门几个月就怀上了,到底让她心里不舒服。
“五姨太就算不装出这幅样子,只怕如今督军的眼里也就她一个而已。”她看不惯四姨太以前张狂的样子,故意说这话戳她的心窝子。
四姨太果真就变了脸色,沈督军如今对她不上心她心里着急,本想借着大太太的威慑压一压五姨太,可谁知大太太压根不管。二姨太是大太太陪嫁过来的丫鬟,跟督军本来就没什么感情,不过给她一个姨太太的身份罢了,如今却也敢在她面前拿大起来了。
至于三姨太,她进门时候三姨太就失宠了,平日里自己也没少给她气受,现在说要同仇敌忾了,好像又说不过去。
四姨太发了一番牢骚也没有人搭理,默默地低下头去,正巧看见大太太挂了电话,委委屈屈的上去问道“督军说了什么时候回来吗?”
大太太瞧她这幅样子觉得好笑,想当初四姨太进门的时候,也是何等的风光,当下里就把三姨太独宠的风头给压了下去,如今也只得乖乖的认命了。
“督军说那边的会还没开完,再过个天总能回来了。”外头的风声紧,但大太太是知道一些的,沈督军并南边的几个军阀,觉着北边政府无能,想要干一番大事业。
可如今兵荒马乱的世道,谁也不想当出头鸟,因此这事情讨论了大半个月也没个结果。
其他两位姨太太听了也不说话,反正督军就算是在府上,也不会去她们房里多一点的。
大太太便问道“二少爷怎么没下来?他今天应该没出门吧?”
二姨忙回道“他刚刚同我说要出去,就不跟我们一起吃午饭了,晚上也迟一点回来。”
大太太听了皱了皱眉心,又道“还当他懂事不出去瞎混了,看来还是老样子。”
一众人上了桌,大太太又抬起头对二姨太道“前几天交代你物色人选的事情,先放一放吧,老爷那边似乎有别的安排。”
方才沈督军跟大太太通了电话,说是南边三省的曹督军有个独生女儿,正是双十年华,曹家也正在为她的婚事动脑筋,想借着姻亲的关系,扩大自己的势力。
大太太顿时就明白了过来,若是沈家能和曹家联姻,那沈家的势力,就不止是这华东六省了。
……
沈韬穿好西装,套上一件黑色呢子大衣,拿了衣架上的礼帽带好,打开书房门的时候,就瞧见花想容站在门口。
督军府的房子很大,但二楼只住了他一个人,平常连打扫房间的女佣也很少过来。
花想容病了一场,越发弱柳扶风一样的瘦削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沈韬,将身上披着的披肩紧了紧,柔声开口道“二少爷既然知道了,能不能饶了我这一回。”
沈韬侧过头,视线微微扫了花想容一眼,他是不喜欢笨女人的,虽然这条定律对许妙芸例外,但对于其他女人,却是百分百适用的。
“五姨太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不过父亲过几天就要回申城了,五姨太还是好好把身体养好最重要,至于其他的事情,最好不用再去想了。”
他前世看着这个蠢女人死在父亲沈崇的枪下,不是同情,只是微微有些遗憾而已。
花想容仍旧看着他,想了想却又不放心道“那李先生……”她不光是个蠢女人,还是一个痴女人。
“李先生现在已经不是督军府的家庭教师了,他怎样,与五姨太无关,也与督军府无关。”这件事情目前还没有别人知道,沈韬也不想再纠缠计较,毕竟是两条人命。
花想容松了一口气,想要再说什么,沈韬已经从她面前擦身过去。她呆呆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想着如果当初她是给他做妾的,兴许这些事情也就都不会发生了。
可这世上哪里就有什么如果,这样的男人,她便是多看了一眼,都觉得自己是在痴心妄想。
……
许家将李明泉教书的课堂设在了外院的一处小会客厅里。三个姑娘一同和李先生上课,李先生平常周四周五在学校里有课,因此只上周一到周三,并周六这四天的课。
许妙芸因为有前世的基础,学起来很快,李明泉在许长栋跟前夸了她几回,直说这是他遇上过的最聪明的学生。许妙芸心虚,毕竟她有前世的基础,倒像是在作弊一样。
二房的两姐妹学起来却困难多了,洋文对于她们来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一门功课,算学又很考研头脑,整日里学的愁眉苦脸的。
韩氏每每瞧见许妙芸游刃有余,而两个女儿怨声载道,就恨不得揪着她们的耳朵,让她们把书本吃下去。还是老太太看不过去了,说念书这东西是要天分的,让韩氏不用这样着急上火的。
上回让裁缝新做的衣裳也已经送来了,一家人都在老太太的房里坐着。那日沈韬深夜拜访的事情老太太也知道,私下里拉着许妙芸细细盘问了几句,知道她把人给回绝了,心里也放心了几分。
然而许妙芸最近却有些提不起精神,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冯氏只当她那次病过之后没有好好调养,见她如今功课也跟得上了,想让她好好休息几日,她却只是不肯。
吴氏自然也是瞧出了小姑子这几日的不同的,但她也不敢多嘴说什么,以吴德宝的条件要跟沈韬打擂台,确实是鸡蛋碰石头,不是对手。因此她只打了电话和吴德宝私下通了气,让他这几日先别过来,省得热脸贴了冷屁股,两人越发闹的不愉快。反正等吴有财从南京回来,两家的事情总归是会有个说法的。
“太太快过来看看,你只说这颜色太艳的,如今做成了衣裳,瞧着倒是一点儿不艳,正衬肤色呢!”
吴氏将上次替冯氏选的衣裳挑了出来,送到她跟前看了,冯氏拘谨,瞧着这鲜亮的颜色倒也喜欢,就是不敢直说而已。老太太见她脸露出笑来,笑着道“阿芬,带着你婆婆到里间试一试,不穿上怎么知道好不好?”
吴氏自是笑着推了冯氏进去,老太太抬起头,看见许妙芸正微拧着眉心,一言不发的坐着。
老太太叹了一口气,知道现在年轻人事情多,况且她私下里又问了冯氏,冯氏也说若论品貌,那沈韬当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人选了,只是许家并不想高攀这门亲事。
袖口上的血迹,想来想去也只有可能是从沈韬身上沾到的。那日他接伞的时候微微迟疑了片刻,俊朗的眉心拧成川字,一向挺拔的身体竟有些颤抖,手是从下腹处挪开了,才过来接的伞。
她不知道他受伤了,还狠狠的踩了他一脚,又推了他一把,这几日听许长栋说他一直在督军府没有出门,想来是在养伤?
“三丫头……三丫头?”冯氏已经换了衣裳出来,老太太见许妙芸依旧动都不动,便喊了她几声。
许妙芸稍稍愣了片刻,瞧见冯氏已经从里间出来,急忙就站了起来,捏着帕子道“母亲,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沈韬哎哟,事情好像有转机了哟?
亲妈苏你就想的美吧……我还没折腾够呢2333
沈韬妈呀,你是打算给我三刀六洞吗
☆、第31章 031
从许家到鸿运楼并不远, 坐黄包车也不过就一刻钟的时间。许妙芸稍稍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打电话约了洪诗雨一起出来。
她只是想去打探消息的, 可一个人去听戏,未免有些太奇怪的。
好在洪诗雨是花子君的铁杆戏迷,可以说是随叫随到,两人说好了在鸿运楼会和。
花子君一周只有两场戏, 正好今天是周日,唱的是《木兰从军》。花木兰是女扮男装,他却是男扮女装。
洪诗雨怕许妙芸等急了, 让家里的车送了过来, 早早就在二楼订下了包间来,看见许妙芸进门,还带着几分气愤道“我原是想要正对着戏台的那一间的,只可惜被人包下了, 却又不来, 白白浪费了这样好的位置。”
许妙芸当然知道包下那间房的是谁,鸿运楼的包间还在一日, 想必沈韬对花子君的心思也应该是没了断的。可这样还来招惹自己, 当真不知道是按了什么心思!
许妙芸一想到这些,方才冒出来的那一股子担忧劲儿顿时就没了, 心下暗暗唾弃起自己, 真是闲着没事干,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就是,不来看还包着场子, 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兔爷儿吗?”许妙芸吐槽了沈韬一句,可偏偏心里还觉得没有解恨,这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一个人呢!
洪诗雨听了捂着嘴笑起来,外面已经准备开戏了,咿咿呀呀的丝竹声传了进来“他是少帅嘛,自然不在意的,总不能当真娶个大男人回家,等以后成婚生子了,这些也不过就是他风流帐上的一小笔而已。”
是呢!以沈韬这个身份,玩什么不能玩呢?别说男人女人,便是听二哥说过的暹罗国的人妖,他也玩得起!
那种内疚的心思渐渐就淡去了,许妙芸干脆坐下来认认真真的听戏,洪诗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同她道“以前这里的花木兰是花老板的师姐唱的,我也听过几回,总觉得没有花老板唱得好,可她很招人喜欢,没有嫁人之前,这鸿运楼的客人也是天天爆满的。”
许妙芸低着头想了片刻,将今生和前世的事情略顺了顺,抬起头问道“花老板的师姐是不是嫁给了沈督军做五姨太的那个?”
“可不就是她。”洪诗雨点了点头,回想半年前的事情,略略蹙了蹙眉心道“那时候听说她不愿意,可这申城除了洋人和日本人,沈督军能把谁放在眼里,最后还是乖乖嫁了。”洪诗雨瞧着谨小慎微的,但这些小道八卦消息倒是知道的不少。
她说完了只略略叹了一口气,想起自己被家里逼着出去相亲,眉梢都皱了起来。
“我同家里说了,我也要和你们一样去上女学堂去,我母亲不答应,我父亲倒是随我,说要是我能考上,就让我去,可我现下也没有个先生,要怎样复习?”
“我爹爹已经给我请了个先生了,每周上四天的课,你若是真的想考女校,改日我去同伯母说,让她放你来我家上课,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学,也学得快一些。”
比起整日里对着二房那两个,许妙芸还是跟喜欢和洪诗雨在一起。
洪诗雨心下高兴,点头称是,只瞧见下面大厅里一个披着浅灰色呢子大衣,里面穿紧身旗袍的女人从楼梯口上来。她拉了拉许妙芸的袖子,朝她使了一个眼色道“那就是花老板的师姐,你见过没有?”
许妙芸顺着洪诗雨的视线看过去,见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正从楼梯上款款而来。她大约是久病初愈,有那么点不胜娇弱的病态,虽然化了浓妆,但依然难掩脸色中的苍白。
许妙芸暗暗算了算日子,离她小产住院,满打满算也不过才一个月而已,原该在家好好休息休息的,却不知为何跑了出来。
想起她前世的遭遇来,许妙芸难免感叹,虽是个绝色,可惜太过薄命了些。
花想容是督军府的五姨太,自然能进沈韬包的包间。她进了房间却没有开窗听戏,过了片刻中场休息,许妙芸瞧见花子君也上了楼,进了同一个包间。
前世花想容被沈督军一枪打死,那是因为她怀了别人的孩子,这一世花想容肚子里的孩子虽没了,可那奸夫却未必也不存在。
许妙芸想到这里,再想一想方才进门的花子君,后背吓出一身冷汗来。他们是师姐弟,必定感情深厚,两人之间会不会有些别的什么呢?只怪她前世从不听戏,后来也不知道花子君这人究竟怎样了。
可勾搭沈督军的女人,这毕竟是要丧命的,许妙芸越想就越奇怪,前世他没听说沈韬喜欢过戏子,可偏这辈子却有了瓜葛,说不定是这花子君想借着接近沈韬,好和五姨太保持联系?
那这样那天他说要洗清罪孽那一说,好像也能说的过去了,毕竟勾引有夫之妇,这却又是另一段罪状了。
许妙芸越想越担心,她虽然和那花子君也不过数面之缘,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他若是在这事情上头走错了,岂不是白搭进去一条人命?
许妙芸想了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转头对洪诗雨道“我瞧见花老板来了,我正有事找他,去寻他打个招呼。”
洪诗雨闻言脸色涨得通红的,支支吾吾道“啊……你要找他打招呼吗?他似乎平常不怎么和人说话?”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来鸿运楼听戏,就是他的客人,他总不可能连见都不见?”
“你真的要过去吗?”洪诗雨仍旧有些不好意思。
“你若不想去,那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着。”许妙芸说着,推门出去。
……
包间里因关着窗,灯光有些暗淡,花想容坐在靠窗的角落里,看见花子君进来,焦急的站起来。跟在花子君身后的随侍见了,关上门,自觉在门外守着。
花子君尚未卸妆,只把盔头卸了,见了花想容这模样,稍稍拧眉喊了她一声师姐。
花想容便红了眼眶,又像是怕把妆容弄乱了,急忙伸手擦了擦眼睑上的泪痕,强笑道“我没事,督军府里的太太姨太太人都很好,下人也很尽心。”
花子君见她这般,脸色稍稍平静,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既然这样,师姐就该把那人忘了。”
花想容闻言一滞,期期艾艾的看着花子君,将身上的披肩拢了拢,咬唇道“我同你不一样,你从小就是这般冷淡的性子,师傅打你,你也只管受着,从来没有半句怨言,我却怕疼怕苦,更怕这辈子只能唱戏,没个依靠……”
她说着便停了下来,从随身带着的小手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塞到花子君的手中道“我现在见不到他,你帮我给他传个信,好歹趁着沈督军还没回来,再见最后一面。”
花子君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任由花想容在他跟前哭得梨花带雨,没有回话。
“这位小姐,花班主正在里面和客人说话呢!”
门外传来随侍的声音,花子君打开门,看见许妙芸站在门口。她比往日妆扮的似乎随意一些,脸上略施粉黛,一双杏眼明亮清澈,虽然被随侍拦住了,但依旧是大大方方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