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周玄和苏凤竹回到含冰宫,兔儿和苏勉早等急了, 一连串的追问。
周玄便把事情讲与他二人听, 末了道“我爹已命刑部接管此案, 你们娘暂时关进了刑部大牢里, 等定案后再做发落。”
“姐夫可答应了我们, 不能伤她性命的。”兔儿忙道。而苏勉则咬着唇,强忍着羞愤之色。
“放心。”周玄一手一个,拍拍他们肩膀“答应了你们的事情, 姐夫绝不食言。你们和你姐一样, 心软。要是这事儿不处置好,怕是你们一辈子都不得心安了。”
“谢谢姐夫。可姐夫到底准备怎么处置她呢。”兔儿追问。
“我做主了。”苏凤竹走上前来说“她不能留在京城了, 否则她绝对还会继续搅风搅雨的。把她流放北疆。”
“姐,北疆苦寒,又多风沙, 最要紧的是时常有蛮人侵犯。母后她, 母后她这一辈子锦衣玉食,如何能捱的住”苏勉垂首道。
“你还想怎样呢。”苏凤竹疲倦地笑笑“好了, 事情就这样定了, 你们都不必多说了。”
周玄便赶紧把苏凤竹拉进卧室“怎么了媳妇儿,累了来,躺下, 我给你捏捏。”
“原也没什么, 只是凡事一旦牵扯上我娘, 就觉着格外的伤神。”苏凤竹依言躺下。
“马上就结束了, 我想着等把我娘也送回庵子里去。这样就再没人来烦咱们了。”周玄揉着她背道。
“话说起来,你还记着么。”苏凤竹闭上眼睛,柔柔地道“去年咱们刚在一起那时候,你说等今年春天,你要在花园里开两亩地出来,种些青菜豆苗,搭个丝瓜架子,还要养鱼养鸡。唔,现如今,这些都在哪儿呢。”
“哟,可不是么。”周玄笑道“开春那阵不是正好咱们回村儿去了么,后来又叛乱事儿一件接着一件,我哪儿还有功夫去种菜喂鸡。怎地,你想让我弄啊那我明个马上就弄起来。”
“得了吧。”苏凤竹摇头“你心里也明白吧,那样安宁的日子,咱们终究是过不上的。”
“是啊。”周玄也颇为感慨“那时候我刚来宫里,很多事儿都还不懂。我既然是这个身份,便是我自己不去争,别人都会嫌我挡住了路。我必须坐到那个位子上,才能护住你们。”
苏凤竹含笑不语。过了一会儿才道“是呢,那时候你可不老多事儿不懂,什么不知道怎么摆出皇家天威来,不知道怎么把一颗心分给两个人,不知道怎么拿联姻拉拢臣子们,不知道怎么治国理政如今可都知道了吧”
周玄岂会上她的当“那啥该不会的还是不会。也就一件略微会了些。”
“什么啊”苏凤竹懒洋洋地问。
“就怎么和媳妇儿睡觉,略微会了些。”周玄伏到她耳边,故意冲着她耳朵吐气。
“哟。”苏凤竹捂住耳朵,眼波流淌看他“可不才略微会了些么,真真浪费了那许多辰光,你这个大笨蛋。”
“是啊,我笨啊,所以要你这个聪明伶俐的再多多的耗费心力,耐心调教”周玄把脸埋进她肩颈间“反正我这一辈子都赖定你了。”
“可是,现在这样的日子当真是你想要的吗。”苏凤竹在耳鬓厮磨的间隙中捧住他的脸“这些日子,你虽不说我却知道,你在努力追赶傅见省,太辛苦了。”
“有你这么疼我爱我,我哪里会辛苦。”周玄翻身把她压住“知道吗媳妇儿,你身上有灵气,我只要抱一抱你亲一亲你,什么疲累都会烟消云散。更别说狠狠要你,那就和吃了仙丹没两样,神清气爽浑身都是劲儿”
钦安殿里,众人都散尽了,逢太后却还没走。“娘你还有啥事儿吩咐啊”景泰帝问她。
“你们都下去。”逢太后示意宫人们。又皱眉看仍巴着景泰帝不放的刘桂兰“你也下去。”
刘桂兰可怜巴巴地看景泰帝“人家这心肝儿还是扑腾扑腾地在跳”
“滚”逢太后重重一顿拐杖。吓的刘桂兰一溜烟跑不见了影儿。
逢太后这才郑重与景泰帝道“你悄悄吩咐下禁军,卫王府不必看管的那般严实,不必跟看囚犯一样看卫王。”
“咋地你还帮着他事到如今了你还帮着他娘你老糊涂啦还是你唯恨他没弄死桂兰儿啊”景泰帝一听便不干了。
“我不是帮他。”逢太后道“我是帮玄儿,也是帮你。”
“这咋能帮上俄和玄儿”景泰帝没明白。
“你这脑子都给狗吃了”逢太后见他如此迟钝,无奈只得把话挑明“你只想想,看管松散,傅小子会如何”
“那还不和外面通消息耍阴谋”景泰帝脑中灵光一现“甚或是,干脆造反娘,娘你想逼他造反”
“如何是逼他造反。”逢太后从容道“老娘是可惜他的本事,给他个机会,看看他是不是至少对你还有点忠心。他若不反,以后还可再用;他若是反了,那便麻溜儿的收拾干净了,也省的以后再生事端。”
“殿下还不如反了算了”傅见省被软禁这事儿震惊朝野,很快,这样的声音便频频出现在他的府邸中。
“住嘴”傅见省怒喝。
“我偏要说,就是陛下知道了,我也不怕”现下说这话的是一个五大三粗的鲁莽汉子“别人不知道,我,陈二胖,那是一路跟着殿下你还有陛下走过来的。我什么没看见想当初,在禹城那土地庙里,陛下收了殿下你当义子,说是义子,待你和个奴仆也差不离整日里打发你去给他弄吃的弄喝的,稍有不顺心非打即骂。后来,他染上瘟疫病的快死了,大伙儿把他赶了出去,还是你不离不弃,不怕给他过了那病,没日没夜地照料他,求爷爷告奶奶地给他求药,这才救活了他。起事之后就更不必说了,哪次你不是冲锋在前,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才给他打下了江山,有了今日如今他倒好,他婆娘和个前朝余孽串通一气胡言乱语一番,他就想治你的罪哼,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嫌你挡了他亲儿子的道了呢这样的皇帝,谁能信服不反还真等着他来杀么”
座中还有数人,都是傅见省的心腹爱将。听了这话众人沉默不语,也有和这陈二胖一样,不加掩饰,面露愤慨赞许的。
“不必多言,陛下一定会还我一个公道。”傅见省端茶送客“今日这话,我只当没听过。”
众人散去,傅见省却到他们坐席中,把用过的茶碗一个个翻看过,果然就在一个茶碗下发现一个小小纸折。
傅见省正看着,管家隔着门禀报“大公主殿下来了。”
她来作甚傅见省赶紧收起东西,把人迎入。
“我来是想和你说,你不要太过担心。”周嫣开门见山地道“我觉着你也没做错什么,我会帮你和爹说情,让他赶紧把这事儿了解。”
“我差点占了大姐的身份,大姐就一点不生气”傅见省试探道。
“你为国为民、为我爹,立下那般大功劳,我这当女儿的没什么可回报你的,若是当真可以把这身份让给你,我极愿意的。”周嫣真挚地道。
“你娘说我要杀她,你也不介意”傅见省又问。
“嗐,刘桂兰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周嫣摆手“退一万步说,她那性子,再好的人也会让她逼的想杀人”
“可文夫人”傅见省还待说,而周嫣直接打断了他“我弟媳都不肯见她,可见她也不是个好东西,她的话也不可信”
“大姐”傅见省难得的,感觉一股股暖流充斥心田。
“哎你既然叫我一声大姐,我就把你当我弟弟看。”周嫣踮脚拍拍他肩膀“不要瞎想,安心在府里休息几天就没事儿了。”
周嫣走了。傅见省便一个人呆在书房里发愣。手指间,之前收到的密信又被折成小小一束,翻来覆去的玩弄。
直到管家又来禀报“王爷叫把枚氏关起来,可她寻死觅活地求见王爷,奴婢们实在没法子”
“告诉她,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便是一尸两命也随便她。”傅见省冷漠地道。
管家低声应了一声,转身欲走。然傅见省又想起一事,忙唤住他“罢了,我去见她一面。”
“王爷,王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妾妾到底哪里做错了”枚冷一见傅见省,哀哀哭泣着,扶着肚子跪倒在他脚下其实她肚子也没多显怀。
“不必再假模假样了,你和文氏串通一气算计本王,本王早就知道。”傅见省看也不看她,坐到一边椅子上“本王告诉过你,本王最受不了两件事,一是别人染指本王的东西,二是欺骗算计本王。”
“殿下这是说什么妾何曾算计殿下”枚冷已经约莫猜出事情原委,但还心怀侥幸,准备把一切都推在不知情上。
然傅见省说出的话让她如遭雷击“我大腿上的那道疤痕,是接生婆子弄伤的这事儿,我只管告诉过你可惜,我是骗你的,这根本就和接生婆子没关系。”
枚冷的脸色变作煞白“原来,殿下从一开始就防范着我,殿下从来就没信过我”
“哼,你不过就是个玩意儿罢了,”傅见省伸手捏住她下巴“也配我说个信字”
巨大的耻辱感让枚冷瘫软在地,干呕连连。此时此刻她才察觉,她对傅见省,并非一点真感情也没有。
“本王恨不得把你剥皮抽筋,以解本王心头之恨。”而傅见省还在说,一字一字如刀剑剜着她的心“不用指望你肚子里那块肉,让你这样的人生下本王的血脉,本王觉着恶心。”
与生俱来的高傲让枚冷恨不得立时与他同归于尽。然腹中的这块血肉,却让她不得不低头“孩子是无辜的,求殿下,求殿下留下他,待妾生下他,妾立刻以死谢罪”
“哼,留下他又如何,留他一人在这世上受罪么。”傅见省低低嘲讽一句,目光却有一瞬动摇。“我便给你个机会。有一件事,你须如实回答我。”他又道。
“殿下请说。”枚冷啜泣道。
“文氏执掌虞朝国政之时,有人在暗中为她出谋划策,那是谁”傅见省问道。
他这话一说,枚冷眼中便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她果然知道傅见省一把捏住她喉咙“到底是谁说”
“这事儿她做的机密,妾也是通过种种蛛丝马迹,自己推断出来的,不敢保证就一定是真的。”枚冷喘息着道“许是苏凤竹。”
傅见省不可置信地松开了手。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谁都不见,干坐着直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唤来自己的一个亲信侍卫,让他把几封信送出府外去。
眼下这非常时刻,府邸被禁军重重包围,也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故而送信也得极小心。明着送自然是不行的,暗地里飞檐走壁出府去送,也不保险谁知道这府周围藏了多少高手呢必须偷着送才行信卷成小小的卷儿。厨房负责采买的老林,那是极可靠的人。把信卷仔细插入发髻中,再包上头巾,从外面看是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只管如平日一般,担着买菜筐子出府,到了外面自有人来与他接头昨日收到那封密信里已经约好了接头方式
天明了又暗,暗了又明。老林来来往往府内府外,菜筐满了又空空了又满。而傅见省的部属,也一步步完成。
又一个黑夜到来。书房没有点灯。傅见省在黑暗中穿着好自己最爱的铠甲。马上就是三更,三更之时,他杀出府去,府外自有人接应。他一露面,位于城里城外各处的部属便开始行动,杀向皇宫。
铠甲的最后一个搭扣合拢,傅见省再无犹豫,拿起宝剑,推门而去。
灯火俱息的庭院中,如霜皎洁月光下,盈盈站着一个人,拦住他的去路。
“王妃”傅见省皱眉。他再没有想到她会冒出来。
“殿下。”裴妃优雅一福“我打理这王府许多年,这王府上下,再没有事能瞒过我。”
“你都知道了你来阻拦我”傅见省逼近她。
“我只是为逢春而来。”裴妃从容道“殿下饱尝丧亲之苦,又如何忍心让逢春亦如此。”
“放肆”傅见省怒道“你敢咒我死”
“殿下心中比我更明白,”裴妃道“殿下的赢面比陛下小。殿下素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如何现下竟一反常态更勿论现下事态,并没有到非如此做不可的地步。”
“让开。”傅见省不想与她多费口水。
“除非殿下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裴妃不躲不闪。
傅见省伸手把她推开。
然裴妃敏捷地又挡到他身前。
“你当真要断了这夫妻情分。”傅见省阴沉沉道。
“是殿下要断了这夫妻情分。”裴妃答道。
傅见省听到三更的梆子已遥遥响起。时辰已至,如果再让裴氏这么纠缠下去,闹出动静来少不得引来看守禁军坏了自己大计。他决然拔出佩剑,架在裴妃颈上“你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那殿下便动手吧。”裴妃淡然道。
傅见省手一动,漂亮地抖了一个让人眼花缭乱的剑花。这却是迷惑人的,实则是使剑柄砸向裴妃脖颈,想把她砸昏。
然还未触及裴妃,却见裴妃嘴一张,一口血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