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无涯从罗家搜罗了匹马, 循着车辙痕迹,一路追寻。大半个时辰后, 遥遥望见那马车在前方狂奔了。
太后所言不虚, 公主果然生了异心天无涯愤怒地连连催马竟被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子逃脱,简直耻辱
骏马一声嘶鸣,横立挡住了车子的道。天无涯阴森森地望过去,却愣住了驾车的并不是苏凤竹, 而是獐头鼠目一男子。
“挡什么道,让开”这男子叫嚣。
天无涯直接从马上跳到车辕上, 推开车门,只见车厢里空空如也。
“谁给你的这车子这车上原来那女人呢”天无涯抓着那男子衣襟怒吼。
“这可不是我偷的”那男子辩解“是有个妇人给了我一钱银两, 让我把这车赶到张家集去”
又让那小女子给耍了竟被她这么简单的伎俩耍了天无涯脸上还是一脸死人模样, 手却捏的咯咯响。
此时, 苏凤竹已经搭着去罗家吊唁的人的车子, 到了安城县城。她跟人打听着,一个一个镖局、车马行寻过去, 拿出从天无涯车子上顺出来的户贴和银子投上“奴家的丈夫, 在京城做工, 数月前断了音讯。奴家便和婆婆商量了, 前往京城寻他去。”
数个时辰后,天无涯来到本地最大的一家镖局“这位朋友请了, 在下的大嫂, 名唤苏锦娘。今日说是要跟个镖局前往京城, 却是拉下一样要紧东西在家里, 不知她可曾来过贵号”
账房先生不疑有他,翻翻登记簿子,点头道“是有这么一位大嫂。弊号是明儿个一早有趟子往京城去。这大嫂边说先往城中亲戚家住一宿,明儿个到时候再来。”
到底还是逃不脱我的五指山。天无涯便偷偷摸上了这镖局正堂屋顶,这一夜都没合眼睛,死盯着周围。
眼见得夜色将尽,镖局里复又喧哗。趟子手们吃饭、喂马、装车,开始准备出镖。天无涯也愈发精神地盯着。
然而始终不见苏凤竹身影
“那位苏氏大嫂怎还不来”账房先生对着簿子检点着人和货物,焦急地向外张望着“再等等,她一个女人家孤身在外不容易,咱们便再多等两刻吧。”
糟糕天无涯一个激灵又中了她的计了
此时的苏凤竹,已然坐在另一家镖局的车子里,晃晃悠悠离安城远去了。
昨晚一晚上几乎都没睡,身子已然很累,可就是不敢睡天无涯不会再追上来了吧
突然车子停了下来,前方镖师粗声大嗓地和人说些什么,隐隐听见“女子”“京城”等字眼。
苏凤竹立刻绷直了脊背。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有脚步声冲着她这儿过来,车子门帘被撩起。“大嫂,真真是难为情,”眉目憨厚的镖师头子点头哈腰道“这儿有另一位大嫂,死活要搭车,也是去京城。我们这儿没多余的车了,您看,让她和您坐同一辆车行么车费给您免半。”
苏凤竹长长舒了一口气“当真免半行啊行啊,怎么不行”
然而等那女子上车,苏凤竹瞪圆了眼睛竟有这样巧,这同车者,分明是昨日大闹罗家那刘桂兰
用力眨眨眼睛没看错,那修颀风流的身姿,那轻薄纤巧的嘴唇,那鼻翼有一颗小痣的娇俏鼻子,那细长妩媚的眉眼,那转眸间一股子劲儿劲儿的精气神儿,便是只见一面,也绝不会再忘
“大妹子,你好啊”刘桂兰倒是毫不见外,上来就亲亲热热地跟她拉手。昨儿个的一身孝服已然换了小媳妇一般的梅红色袄裙,抱在怀里的孩儿也不见了,代之以鼓鼓囊囊一大包东西怕是,讹足了罗家银钱,这便脚下抹油开溜了苏凤竹揣度着。
“新裁的,江南那边刚传过来的花色”见苏凤竹眼不错地盯着她,刘桂兰只当她看自己衣裳,美滋滋地扯着衣襟给她细看。清晨的阳光穿过车窗空隙落在她衣裳上,果然绸缎华光流淌。
这阳光同样射进了含冰宫中,照亮周玄的面庞。
他的面庞现下看着比以往更黑一些,是这几日整夜整夜不合眼熬的。
“谁许你进这里来的谁许你碰这儿的东西的”他就黑着这么一张脸,质问面前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儿。
“殿下,妾,妾是看这桌椅上蒙了尘,想擦拭一下”美人儿噬着泪,可怜兮兮地答道。
“不告而进别人家,这和小偷儿有什么两样。”周玄指门“出去,下次再这样我就真叫人抓贼了。”
美人儿以前也是官家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话。顿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抹着泪出去了。
周玄舒了一口气。看见美人儿的帕子还在桌子上,拎起嫌弃地扔出门去。看看那被擦过的桌子,自己抓着衣服袖子重新擦过他和媳妇儿的卧室,如何能存在别的女人的痕迹。
擦完了桌子,周旭一时没了事儿做,只在卧室里来回徘徊。卧室里一切都还保持着苏凤竹离去时的模样妆台上她惯使的脂粉在,榻几上她用药后清口吃了一瓣的橘子在,床上他们日日一起盖的被子也在 甚至空气中还残留着那属于她的甜美气息,却唯独不见了她。
周玄在床上坐下,伸手探向被子里。被子凌乱被掀开,仿佛片刻之前还有个娇娇软软的人儿躺在里面。
然而被子里冷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周玄慢慢收回了手,握成了拳。
他的目光转向了她的枕头旁边。那里那只粗陋的牡丹银簪不见了。如若不是发现这个,周玄那时几乎就真以为,她弃他而去了。
如果苏凤竹当真不愿意留在他身旁,周玄也不会勉强的。
可是发现这簪子不见了,让周玄心里重新燃起火苗她若是真是弃他而去,不会万千珍宝一毫不取,偏偏只带了这簪子走。
带着这簪子,她就还是他媳妇儿。因此周玄花言巧语哄了他爹,让他爹找人他知道,正面求他爹的话,他爹定不会想凤竹回来。只能迂回着来。
可是已经是第三日上了,这许多精兵强将,怎就不管用呢。连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自己的媳妇儿,还是自己去,才能找到。周玄等不及了。
打定了主意,周玄立刻去找他爹,指天画地装出一副要把苏凤竹撕碎的气样,让他爹允了他亲自指挥禁军找人。
景泰帝正在陈夫人玉华宫中。等他们说完之后,陈夫人拉住周玄,心疼地嘘寒问暖“我怎看着,这人都瘦了一圈真真是,好不让人心疼坐下坐下”强按了周玄坐下,又唤“圆儿,圆儿咱们小厨房里不是坐着鸽子汤么,给你哥哥舀一碗来。”
“多谢夫人美意,我吃饱了”周玄哪里有心思吃东西。
“哎呀,你妹妹亲手熬的,是你妹妹的心意” 陈夫人嗔道。
周玄只得勉强按捺了,等顾圆儿把汤送来,他三口并两口吃了个干净“吃好了,谢过夫人,谢过妹妹。”说着把那衣袖照嘴上一抹。
“啊呀呀,这圆儿,快,快把你帕子给哥哥擦擦,快”苏夫人忙道。
顾圆儿早在心里不屑他这粗鲁举止了。闻言扭身就走“不在身边儿,我去找找。”
“不必了不必了,我告辞了。”周玄说着大步走了。
“也把那鸽子汤给朕来一碗啊”被冷落了的景泰帝不满地道。
陈夫人忙亲自去舀了汤,侍奉着景泰帝喝。又与景泰帝道“看来这一遭,大殿下是真恶了那苏凤竹。”
“可不么,换哪个男人能忍。”景泰帝咽下一口汤道。
陈夫人眨眨眼睛“以妾之见,还是趁着这空当,赶紧给大殿下娶了正妃是正经。免得他又迷恋上别个妖女。”
“唉,王雪川那闺女是不行了,”景泰帝叹息“别儿个,朕一时半会还没想好。”
“妾倒有个念头,还请陛下恕妾冒昧。”陈夫人说到正题上了“陛下你看,圆儿这才不过比玄儿小四岁,脾气品性你都是知道的,她和玄儿若是亲上加亲,岂不是好”
“唔,圆儿和玄儿”景泰帝眼睛扫了她一眼,手中的汤勺便放下了“朕怕圆儿未必肯。”
“她小人家,哪里有什么肯不肯的,还不是全凭父母作主。”陈夫人拾起汤勺给他喂到唇边。
景泰帝喝下这勺汤,展颜露出一个慈祥笑意“朕是玄儿的爹,也是圆儿的爹。朕不能让圆儿受委屈。你还是先问过圆儿,若圆儿愿意再说吧。”
“不好,不好我才不要嫁那村夫娘你这是想什么呢你就不能想女儿点好么”岂料陈夫人和顾圆儿一说,顾圆儿便如炮仗般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