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的黑裤挂在腿裆,摇摇欲坠。
“阿哥”
他喊,怀里垂死的美人,不是夜莺,又是谁。
06朱砂
那是一种与死亡不相衬的美丽,因苍白卸去所有修饰,反而真实。
像塞落满嘴新鲜的杨梅,嚼不开,又来不及咽下,只得往外找出路,夜莺的唇上,挂着涔涔红浆。
余夜昇三步踱过来,掰他的嘴。
里头黏腻腥滑,血rou一片。
血水滚下来,弄脏余夜昇的手,他敛眉,方罗帕一时无从找起,想来是昨夜倒错,不知丢到哪里。
“张嘴”满手血腥,余夜昇暴虐地撬夜莺的牙。
一截断掉的调羹柄血淋淋的掉出来,余夜昇心惊,他藏了这样锋利的东西,竟然用来对付自己。
“阿三”余夜昇连叫了好几声,才把阿三的魂从夜莺身上拽回来,“去叫车”余夜昇突然不高兴阿三看夜莺的眼神,不是厌恨,远比厌恨更焦灼,说不清是什么。
连带他也一起恨上怀里奄奄一息的夜莺,为他轻而易举地让自家兄弟沦为蠢货,为他临到濒死还要带着一副美丽的皮相,到他面前晃一晃,留下点印象。
干脆弄死他罢,余夜昇想,成全他,毁了他,一了百了,一笔勾销。
“哥阿哥”夜莺张嘴,含糊不清叫了一声。
余夜昇懵了,一只透着死气的手,冰凉凉攀到他的面上,夜莺用看前世情人的眼光,shi润的,倔强的,长久把他凝望“阿哥”他艰涩呜咽,“疼我疼”
人人喊他阿哥,余夜昇却在夜莺单调的重复中听出爱恨痴缠。
“知道疼,为什么还做傻事”
夜莺不答,尤似弥留之际,恋恋不舍“阿哥,我冷,你抱抱我,抱抱我”
“哥,我要死了,我的枕头底下封了十二块银元,干净的,你去取来吧。”
“哥,埋我的时候,不要cao席,cao席有虫,咬人,疼”
“哥,我不想走,我走了,你怎么办谁来陪你”
一声“阿哥”,剪刀一般剖开一肚坏心肠,黑心又搏动。
这会儿他倒不鄙夷污脏腥臭了,由得夜莺将血做胭脂,染红他一身青白的长袍“你不会死的。”他好似活阎王,能断生死,“我不叫你死,你就不会死。”
人是余夜昇亲自抱到车上的,阿三过来接手,他没让。出门,直奔山东路麦家圈最好的西医医院。到底没死成,养足半个月,又是莺声婉转的一只伶俐小鸟。
夜莺能说话后,余夜昇来看过两次,一句没提当日的事,只当他真的死过一回,重获新生。
出院那天,恰逢文明先生段岚峯过世一月,他是知名人,演员,新影帝,演过小玩意和乱世惊鸿,满街的瑶台玉凤和寿客,都是痴心人对他的惦念。
一队穿青蓝布衣黑长裙的少女捧着花经过,走得看不见影了,夜莺还在扒窗张望。
“你也喜欢段岚峯”余夜昇问他。
像是被喜欢两个字惊了,夜莺低下头“知道,有客赏过两张大光明的戏票,演的杨春雪,可惜是晚上”一个昼伏夜出吃腿子饭的,哪有闲时光。
他露出难过的表情,嘴唇抿成一道缝,余夜昇瞧见不喜欢,便要拿话刺他“以后都不用可惜了,他死了”
夜莺放在膝盖头上的手,缩成一小团“听说他是被别人乱刀砍死的”
余夜昇抓他的手,冰凉,颤抖“怕了”
“昇爷不怕”
“你们那条街上,怎么称呼我的。”杀人魔王余夜昇,手里过的人命还少么。
夜莺猛的抬头,面颊上薄红,看着像怕,又胆大包天“昇爷相信因果轮回,天理昭昭吗”
他这副虎视眈眈的模样倒是少见,余夜昇觉得新鲜,偏过头看他“骗骗你们胆小的,要真有,我早该死了千千万万次了。”
夜莺提手来拦余夜昇的嘴,不叫他说完,睫毛下黑釉一般的眼睛浑浑带了露气,水光滟潋“别说那字。”
软糯糯的指尖摁在唇峰上,一丝丝痒,沁骨头的酥。
真情也罢,假意也好,余夜昇揪下他的手,似吻非吻地搁在唇边摩挲“就算真的有,该我的命,千刀万剐,我也等着。”
夜莺抽不回手,只得把头扭开。
车子开过兰心大戏院,乱世惊鸿的电影早已下映,海报仍高挂戏院上。
已故影帝段岚峯端正英俊的笑容,历久弥新,宛若永生。
07恩爱
照例十五,红灯高升。
破天荒,余夜昇没有来花街。
帐幔里伸出一只纤弱的白胳膊,玉兰般娇嫩的手指把床帘子绞出暧昧的褶皱,须臾,被男人筋骨分明的大手捉获,拖回帐中。
缎面的锦被上,浅浅留下手臂掠过的痕迹,似一池被撩拨的月光。
夜莺一丝`不挂,躺在余夜昇的身下,咯咯咯笑。
“痒”他笑着扭腰,躲余夜昇心怀不轨的手,可腿还牢牢挂在余夜昇的后腰,任他发泄似的拱自己的身子。
“叫你犯sao”狠狠一下,夜莺便笑不出了,面上扭曲着,细腰拱成一弯浮桥,向后扬长脖颈。
余夜昇像被精怪迷惑心神,低头去叼他嫣红的ru晕“你这副sao样,接过多少客”
夜莺身子一抖,突然僵硬,目光呆滞又有些哀怨,是被伤了心,又不懂辩解的傻模样“你是我头一个客。”他可怜地说。
哪怕明知道他博同情,余夜昇的心也被熨帖了。男人总是这样,喜欢风情万种,喜欢不谙世事,喜欢贞洁烈女,更爱风sao小娘,最好是话本里守得一身清白,只甘愿为伊衣带渐宽终不悔才好。
可他偏要他说“瞎讲,你跳楼那晚身上剥得精光,和别人在房间里做什么”
“唔”夜莺伸了手来勾他手臂,缠住了,就把脸埋在余夜昇臂弯,轻声嘶气,“是妈妈啊妈妈要我和啊别”
真是和别人有过,余夜昇突然抠进夜莺shi软的后`xue,搅动指头作恶“说,要你怎么样”
“要我我陪一个胖子,说他啊他愿意花50块银元,睡我一晚上”
一块银元可以请上两客西餐,逛二十次公园,在百乐门舞厅的弹簧地板上搂一个漂亮的舞小姐跳一夜狐步华尔兹,却拿来换一个男人一晚上,何其大方。
余夜昇心里不痛快,停在夜莺身体深处,动作慢下来“那我睡了你这么久,一个铜板都没花,岂不是白嫖”
夜莺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伸手环抱余夜昇的肩膀,猫似的舔他汗shi的鬓角“你不是”他像与情郎表白,同爱人诉衷肠,“同你,是我心甘情愿”
余夜昇脑袋里嗡嗡炸开,炭火在腹中烧“小妖精”黏哒哒的指头拔出来,他又凶猛地攻进去,每一下都捣得极深极重,“没尝过男人,就学会这些勾`引男人的本事”
夜莺不说话,搂他搂得越乎紧,仿佛余夜昇是他溺水前抓住的一根稻cao“啊昇爷昇爷”高高低低的,余夜昇觉得自己也快被他磨人的情喘逼疯。
余夜昇将一身力气都用在夜莺身上,夜莺被他颠得整个人都开始哆嗦,面孔涨得血红,像是初次承欢,痛苦又快活的娘子。
“叫哥”从不吻别人,余夜昇搂着夜莺,没命地亲,“叫啊”
夜莺应是快承受不住了,红艳艳的檀口,鱼一样的张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迷乱至极的无声,艳得好像一场定格的浮世春`梦。
余夜昇低吼,放纵地出了。
事后,夜莺陪他躺了一会儿,披了一身单薄的罩衫下床,取来暖瓶倒热水,乖巧地伺候他擦洗。余夜昇眯眼,看他轻柔的手势,低顺的眉眼,真有几分像他新纳的姨太。
于是他也学了男人家的体贴“改天让老六上街,扯两匹好点的布料,给你裁几身新衣裳。”
夜莺抬头,先愣了愣,然后又甜甜笑了笑“嗳。”
天真听话的情人,总是令男人舒心的良药。余夜昇想,留他在身边当个宠物养,未必不妥帖。
夜莺伺候他穿衣,先是亵裤,长裤,长衫,用手掸直了,拉得挺括,再来布袜,布鞋,缠得一丝不苟,金链怀表和礼帽,山清水秀,夜莺就像伺候自己男人一样伺候他。
余夜昇身上清爽心里舒坦,便有了无限的耐心“晚上回来路过骆驼摊,给你带柴爿馄饨。”
临出门,夜莺叫住他“昇爷”
他敛眉,挑眼回望,白蝶一样的手指,翩跹地落到了肩上。
夜莺摘下一根头发,嘴唇微噘,轻轻贴过他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