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香茶给我吧,你辛苦了。”
周棠回去自己泡了茶喝,香是香,但总觉得有点不对味。
爱上君王太磨人,不如不爱这什么狗屁理论,他偏要证明给世人看,帝王之爱也有专一的。正如某日听见戏文里唱的
玉笙吹彻风流子,吾辈钟情如此。
洛丞相出使西昭一个月时,周棠封了芝妃为后。
封后大典过后,他越发觉得日子无聊,已经无聊到难以忍受的地步。整夜整夜都在肖想着小夫子的声音和味道,可怜堂堂一个皇帝,饱受禁欲的煎熬。
实在撑不住了,他想到跑去洛府待着,洛平人虽然不在那里,可怎么说那里也是他的家,有他留下的最多的痕迹。
于是周棠厚脸皮地对朝臣说身体有恙,要歇上个把月,事务都交由方太尉代为处理,之后就躲去了丞相府。
方晋一下子成了朝中的顶梁柱,忙得快要抓狂,他现在每天三炷香,就盼着洛平早点回来,救他脱离苦海,否则这日子没法过了。
周棠微服到了丞相府,一进门就见到一幅让他无语的场景。
洛小安光着脚丫满院子跑“呜哇小安要爹爹抱爹爹呜呜呜”
管家跟在后面追“安少爷乖,不要闹了。来,你看这是孙大娘给你带的点心。”
洛小安不理“呜呜呜小安想爹爹了爹爹去哪里了,他不要小安了吗”
管家上气不接下气“安少爷,呼,安少爷别跑了,当心摔着”
“我要爹爹”
“安少爷”
“爹爹快回来爹爹不回来小安就不吃东西了”
“安少爷”管家终于怒了,“你要是再闹的话,我就去喊坏人哥哥来抓你了”
洛小安霎时收声,给吓得脚下一绊,向前扑到一个人的怀里。抬眼一看,小脸都吓白了,扭头求救“管家爷爷我错了我乖乖吃饭,呜呜,你让坏人哥哥回去吧”
管家一见到周棠就跪下去了,他才是被吓坏的那个,哪里还有胆子救他。
周棠轻松制服洛小安的挣扎,抱起他道“我什么时候成了吓唬小孩子的恶人了”
管家不住地抹着脑门上的汗“陛下赎罪。那个,那个是老爷的吩咐,只有这样安少爷才能安分点。”
周棠嫌弃地看着洛小安,拿过管家手上的帕子,粗暴地擦掉了他脸上的鼻涕眼泪。
洛小安给他擦得鼻头通红,但是自始至终没敢吱一声。
周棠让管家把点心留下,带着洛小安进了屋子,亲自喂他吃东西。洛小安战战兢兢地看他一眼,乖乖吃掉了,就是一边吃着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
那可怜样连周棠都受不了了,皱眉道“堂堂男子汉,怎么能随便哭”
洛小安嗫嚅道“可是我想爹爹坏好人哥哥,你带我去找爹爹吧”
你还真有脸啊你刚刚分明想叫我“坏人”吧周棠压了火气,罢了罢了,跟一个小笨蛋计较什么。
“你爹爹只是到别的国家游玩一趟,见过国王就会回来的,我们乖乖等他就好了。”
“他都去了好久了,是不是国王不让爹爹回来”
“不可能吧。”
“爹爹那么厉害,又会当官又会挣钱,人又温柔”
周棠一顿,是啊,他那么好,而且还跟西昭王族沾亲带故的,万一真的不回来的怎么办万一西昭王发神经封他个王爷当怎么办万一他娘也说服不了他怎么办
越想越惊悚,周棠猛地站起,提着洛小安道“走,我们去找你爹爹去”
“噢去找爹爹咯”洛小安高兴起来,吧唧一口亲在周棠脸上。
“你干嘛”周棠给惊到了。
“小安喜欢好人哥哥,爹爹说喜欢就可以亲啊”
“”周棠脸色发黑,“以后不准亲你爹爹听到没有”
洛小安扁了扁嘴不说话,大眼睛里仍然满是喜悦。他现在知道了,这个大哥哥一点也不可怕,就是脾气凶了点,其实是个好人来着。
管家六神无主地送那两人出府,立刻叫来家丁吩咐道“快,去通知方太尉,就说皇上带着安少爷去西昭找老爷了,快”
家丁赶紧跑去报信,此时孙大娘买了菜回来,刚巧撞见那一大一小出去。
只见大的把包袱让小的背“你是我的小厮,要听话”
小的吃力地驮着包袱“噢”
没走几步,大的又嫌小的走得慢,干脆连人带包袱抱了起来“算了算了,你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我们先去买了马车再说”
孙大娘指着他们对管家小声道“瞧这傻劲,你看看,这两人像不像兄弟”
兄弟管家抻着脖子瞅了瞅,哎好像是有点像。
子染郡主这一玩就是大半个月,洛平在神殿里待了大半个月。
出乎他的意料,西昭的神殿居然比王宫还要大。依山而建,里面供奉着西昭信奉的神明。神殿由国师掌管,神官并不多,只有十来人,但是每日前来祈福求神的百姓很多。
国师告诉洛平“神殿的地下宫殿有三层,第一层放着西昭的宗教中掌管冥界的神明,第二层是西昭王族祖先的灵位,而最下面一层是处置不净之人的监牢。神明和王族的灵位镇着在那里死去的人的魂魄。”
洛平跟着国师了解了不少西昭的文化传说,他终于知道西昭王总是提起的天谴是什么意思,那是前几任国师的预言。
当时的第五代西昭王本是个勤恳治国的好皇帝,辅佐他的是第三任国师。第三任国师是神殿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女子,传说她有一双看透三界世事的青瞳。
西昭王着魔般地迷恋上了这个女子,不惜为她触犯了神殿中的禁忌,烧经书毁神像,以致于那位女国师被逼无奈,将自己关在了地宫第三层,放血自尽,以平息神明的震怒。
后来那一代西昭王莫名发了疯病,药石罔效,不久也辞世了。就从那一天起,每一任国师在扶乩占命时都会得到警示,说西昭将要遭遇天谴。
而到了这一代,原本兴盛的西昭皇族居然凋零到一脉单传,甚至连下一代也是至亲乱伦的结果,这让西昭王颇为惶恐,所以才有向大承“借命”一说。
洛平唏嘘“鬼神之说,原本我不甚相信,现在却能理解,这世上当真无奇不有,所谓命数,可能也是存在的。”
国师笑道“命数当然存在,要不然我岂会见到你这样的人”
洛平眸光微闪“国师是何意”
国师没有急着回答,倒是拿了个罗盘推算起来,半晌,罗盘的指针停了下来。
他说了个日期“丁卯年三月初十。这是你这一生的生辰八字,不是从初生婴孩开始算起的,而是从你自地府重回人间开始算起的,我说得对吗”
洛平心里一凛,丁卯年三月初十,即宣统廿一年的那一天。那天,他重回到翰林院的赏春宴上,见到了幼年的周棠
国师说“我不知你因何而重生,但我知道,命盘可以重来,因缘却不可能重复。你走到了这一步,我们所有人的因缘,都已经不一样了。”
“是吗都不一样了”
“是,包括你所畏惧的那一场死亡。”
洛平从神殿出来时,听说了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大承的君王,抱着个拖着鼻涕的小孩子,寻他来了
现在他们人就在王宫大殿,已经磋商了两个时辰了。
洛平赶忙跑过去,周棠也就算了,拖着鼻涕的孩子是怎么回事
到了大殿门口,他刚巧听见了周棠的总结陈词“总之,只要洛平一日在大承,大承就保西昭平安,一荣共荣,一辱俱辱,可立契约为证。”
他娘亲接腔“展现西昭诚意的时候到了。”
西昭王满面笑容地说“好,好,那就定下契约吧。”
洛平还没反应过来什么事,西昭王的玉玺已经按到了一张羊皮纸上,他匆忙走过去要拿来看“什么契约陛下你在干什么”
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羊皮纸,就被洛小安扑得往后倒去“爹爹”
洛平勉强站稳,抱住他道“小安乖。”眼神仍是责备地望着周棠这是个君王该有的样子吗丢下国事跑过来莽撞行事
周棠痞兮兮地回看他没有你这个做丞相的盯着我,我就没办法治国了,所以要用契约让你跟西昭断绝关系。
这边眉来眼去还没结束,那边又是一声狮吼“什么平儿你什么时候当爹了为娘怎么不知道儿媳妇儿呢”
洛平一时僵在那儿不知该怎么解释,周棠一步跨到洛母身边,附耳道“是他捡的,不过岳母大人,您的儿婿就是朕,这个没跑了。”
咔洛母石化了。
西昭王也来凑热闹“这个娃娃很可爱啊,其实他也算是我们西昭皇族的”
“别打他主意”周棠怒而打断,完全是护着自家弟弟的嘴脸,“他不是洛平亲生的,跟你们西昭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他还是个笨蛋”
“小安不是笨蛋”洛小安趴在洛平怀里,嘴巴一扁。
“陛下怎能这样说他”洛平拍抚着小安,低声斥责。
“哼”周棠不敢对他俩发火,就翻了个白眼给西昭王。
子染锲而不舍“小安是吧,来,奶奶抱。”
洛平扶额“娘”
那一日的西昭王宫,难得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方晋上的香还算灵验,皇上和洛丞相总算在三个月期限内回来了。
这次出使回来,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洛平依旧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周棠依旧是严谨治国的皇帝。
不过洛丞相的两本折子被推了回来,这是以前从没有过的事。皇上对洛丞相的谏言可以说是百依百顺的。
后来方晋出于好奇就问了洛平,那两封折子说的什么。
洛平没有隐瞒“一个是劝他选秀纳妃,一个是我想告老还乡。”
方晋道“前一个他当然不会同意,不提。后一个慕权,你不是一心要当丞相的吗怎么又要告老还乡”
洛平说“两封折子一起递的,他若要纳妃,我为何不辞官呢”
把这句话在心里饶了两圈,方晋总算明白了其中关窍,摇头笑叹“如此威胁我们的皇帝陛下,不愧是老狐狸啊”
因为此事,周棠专门找洛平谈了一次话。
他在案几上铺了一张生宣纸,提笔挥毫写了几个字要洛平来看。洛平上前看了,三个字跃然纸上
平天下。
周棠问他“小夫子,你觉得我写得如何”
洛平道“陛下小时候便可以把天下二字写得极好,如今这三个字更见风骨。早年的那一丝内敛尽去,笔锋锐利果决,气势如虹,进步了。”
“那你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意思自然是平定天下、安乐百姓之意。”
周棠摇了摇头,握着他的手放在宣纸上,一字一顿地指着说“平、天、下,意思是,在我的心里,平第一,天下第二。”
平第一,天下第二。
洛平抬眼看他,撞进了他幽深的眼眸中。
“小夫子,你再写一次我的名字吧。”周棠说,“我最喜欢看你写那两个字,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有资格写下它们。”
洛平接过他硬塞来的笔,刚落笔时竟有些微颤,后来却如行云流水,手腕自如地动了起来。明明那么久没有写过这两个字,可是一点也不生疏。
周棠抱着他的腰说着肉麻兮兮的情话“你担心的事都不会发生,一直到我死都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不是不得已,我也不会纳妃,就算纳妃了,我也不会看他们一眼。”
“陛下,这样不行。”
“为何不行”
“陛下倘若没有子嗣,洛平便是大承的罪人,死后会永不超生。”
“怎么可能这么严重”
“就是这么严重。”
“小夫子你是在太没情调了”周棠烦躁地说,“我以为只有那个西昭王才会担心这种事子嗣什么的,只要是周家的孩子不就行了”
“陛下说得对。”洛平忽然笑了,似乎他早就在等这句话,“那就请让臣去为您物色一个小太子回来吧。”
“”周棠在他后颈狠狠咬了一口,“你敢算计我”
“嘶,陛下,一言九鼎。”
“好吧,一言九鼎,可是洛卿你就要负责解决侍寝的问题了。”周棠摆出仗势欺人的皇帝嘴脸,扯开他的衣襟,“你要是能给朕生一个小皇子,那是最好的。”
“唔那陛下还是让臣告老还乡吧。”
关于子嗣的问题,洛平其实早就考察过。
老四出海去了,一去好几年,别说子嗣了,根本找不到他人。
老五花天酒地了一辈子,终于定心了,可是不知道那人是谁。只听说为了追那个相好,他跑到道观里修行去了。
老三和老六各有子女,但他们心里对秣城极有阴影,都不愿回京,只愿偏安一隅。
只剩下一个人。
那人如今和妻子在秣城里开了北郊酒肆的分店,生意红火,只是老板本人很少在人前露面。他膝下有一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儿六岁,活泼俏丽,儿子四岁,聪明伶俐。
洛平找到他们,与他们说明了情况。
那人先是有些犹豫,不过后来还是答应了。
他说“禅院的大师与我说过不少禅理,往日里那些看不开的如今也都看开了。他是个好皇帝,我比不上,但是”他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也许我的孩子能比得过。”
洛平说“你放心,他不会像你一样被关在那个金铸的牢笼里,他是你们的孩子,自然要成长在你们身边,只是仍要接受宫里的那套教导,不知可否由我来教”
“咦洛大哥你亲自教”
“是啊,这样一来,我便是正经的太子少师了啊。”
“哈,你这个官迷,何时才会知足啊”
酒盏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知足
没有什么不知足的了吧,这一生。
周棠立了太子,对外称是皇长孙流落民间的遗腹子。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牵涉其中的人也都不愿重提了,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没人敢有异议。甚至有不明真相的人说,这是皇帝仁慈,不求让自己的子嗣继位,反倒要让大承皇位回归,可见那时候他果然不是有心篡位的。
朝阳宫里整日都很热闹。
洛平教导着洛小安和周珉两个小家伙,这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洛小安无心念书,不过意外地精于驯兽,猫啊狗啊鸟啊獾啊都是手到擒来,包括难驯的马匹,不出一个时辰就跟他亲得不得了。
秋猎时周棠猎到一只虎,囚在了宫里,闹了好几天不得安生,结果洛小安好奇跑去看了眼,竟然就把它驯服了,甚至可以在御花园遛遛它,后来周棠干脆把那虎赏给了洛小安。
再说周珉。
周珉说白了还是个奶娃娃,才刚刚四岁,话都说不利索,最爱干的事就是窝在洛平的怀里啃他手指头,抱着就不肯松口。
周棠来看到了,硬生生要把他掰开,结果周珉哭得震天响,洛平哄了好久才好些。
就在洛平抱着他转身准备喂点水时,他扭过头,一改刚才楚楚可怜的样子,一边打嗝一边冲着周棠做鬼脸,气得周棠要抓狂。
不过这孩子也实在太聪明,学什么都快得不得了,教了他三个月,都能背唐诗三百首了,自己还时不时能编个打油的句子出来。
然后他在洛平面前永远是一副讨喜可爱的模样,在周棠面前就是个捣蛋鬼,可以说他把“装可怜”和“耍无赖”的技能发挥到了极致,标准的两面派。
所以周棠每天都很煎熬。
他心里酸啊,小夫子明明是他一个人的小夫子,可是现在
罢了罢了,跟奶娃娃和小笨蛋吃醋太不值了,至少小夫子晚上还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他们还有一辈子慢慢耗呢。
大判官手里有着两本命簿,其中一本正在燃烧着,直到变为灰烬。而另一本正在逐渐加厚,隐隐闪着白光。
这两本都是承宣帝周棠的命簿。
烧掉的那一本中记述着永远不会有人再知道的事情。
比如当年周棠知道有人要陷害洛平,却苦于找不到线索,只能将洛平暂时关押大理寺。
后来他查到那人与西昭王族有关,并且因为洛平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王储地位,铁了心要杀洛平。于是周棠将计就计,佯装被洛平的身世彻底激怒,把他关进了无赦牢。
却不料那人在路上行刺,害他险些就要失去他。
这让他更加小心,无赦牢是当时他能想到的最安全、最受他控制的地方,他想把事情了结之后亲自接洛平回宫,谁承想他还没到,那人竟倒在了雪地里,心神俱灭,连一句告别都来不及说。
那日的雪出奇地大,他见到他时,洛平的身体已经被覆上了一层薄雪,无论多么紧的拥抱,也暖不了他僵硬的身体。
看着他手里握着的那只瓷碗,周棠就觉得自己的心也被冻住了。
头七过去,没有人倾听他的忏悔,碗里的莲花败了。
周棠杀了西昭的奉德王子,杀了襄妃,但没有杀襄妃的孩子。
因为他总是想着,这个孩子身上至少有一点点血脉,是和洛平一样的。
那一世,西昭亡了,大承也没有了正统的子嗣传承。
身为大承的开国皇帝,自己的王朝和子孙混到这步田地,大判官终究有些不甘心。幸而现在都扭转了过来,那人总算没有让他失望。
大判官取了另外一本命簿翻看,上面写着洛慕权,一生三部著作少年愁,承天通鉴,最后一本,是唯一没有现世的一本,名叫两世莲华万愿休。
大承朝征和五年。真央殿。隆冬。
天空阴沉沉的,云层上似乎有很重的东西要压下来。
洛平抿了一口清茶,寸寸莲香沁入心脾。他走到殿门前,仰头看天,天光把他的瞳孔映成了苍茫的灰色。
周棠合上手里的闲书,来到他身边,自然而然地替他暖手“小夫子,你说许公子的这本书是喜是悲呢”
洛平想了想说“无喜无悲,难得他写了本好书。”
“怎么个好法”
“最后一句好。”洛平轻声念着,“霜天晓月催人老,宴尽时,总相恼。”
谁都想要圆满的人生,只是盛宴将尽,总会有些离骚。
取了那杯茶,洛平把它淋在雪地上。
周棠问“小夫子,你在干什么”
洛平唇畔漾开一抹极淡的笑“在祭雪。”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闲言碎语
万字章节大结局,洒家这辈子直了:3
番外一 离骚微小说合集
第一幕
洛丞相出门踩到狗屎摔了一跤,没来得及换衣服就被皇上召见。皇上见他一身狼狈,骂道“怎么又把自己弄成这样”洛丞相很委屈“回皇上,是狗屎的错,不是臣的错。”“那上次掉水池里呢”“是台阶的错,不是臣的错。”“还有上次从床上滚下去呢”“那是皇上您招臣侍寝的错。”
第二幕
皇上“洛卿,怎么样才能让你安安分分地待在朕的身边呢”洛平“只要皇上封臣做更大的官就可以了,比如现今丞相之位空缺”玉指轻点龙案“不如让你做太监总管吧,只需要伺候朕一个。”洛平擦汗“其实臣不在乎官职大小,只要能为皇上分忧,翰林小侍诏之位已觉足矣。”
第三幕
皇上深夜微服至丞相府,被告知丞相外出。等到子时,洛平一身酒气粉香归来。“哪里快活去了”“南安王世子邀臣赏灯。”“他又让你办什么事”“世子让臣在选妃一事上为其妹美言几句。”“选妃”皇上怒极反笑,“好,那朕就听听你的美言”洛平斟酌半晌“屁股大,好生养。”
第四幕
身侧床榻已空,皇帝蓦然睁眼,只见那人在轩窗边拥衣而坐,竟是在练字。他走过去,洛平听见动静,回首而笑“记得吗,当初教你习字,自己的名字你不学,偏要先学江山二字。”他点头,那人依然笑着“那时江山对你是忌讳,如今江山已在你御笔之下,可你的名字反倒成了忌讳。” 待续
第五幕
接上幕洛平说“你是个青出于蓝的学生,你把江山二字写得那样好,我这个做夫子的,却只能尽力写好这两个字。”周棠,他的名字。皇帝心中感动,他是万民的皇上,只有在这人的笔下,他才是周棠。“还有这几个字。”洛平接着写下欠洛平贰仟伍佰两白银。“皇上,请盖玺印。”
第六幕
皇上“洛卿,朕是你最得意的学生吧”洛平“不,陛下是臣教得最失败的学生。”“为什么”“那时候臣教您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教您尊师重道、心无旁骛,如今您却是反着来的躲着淑女压着臣。”“”“皇上,臣知错了,求您轻点儿。”
第七幕
“洛卿啊洛卿,谁是最有威严的帝王”“当然是皇上您。”“谁是最得民心的贤君”“当然是皇上您。”“谁是当今风流倜傥第一人”“当然是皇上您。”“谁是洛丞相你的意中人”“翠云楼”“答错的话,这几天都别想上朝了。”“”
第八幕
丞相说退了敌国使臣,皇上有赏“洛卿你想要什么”“回皇上,臣斗胆向您讨一位美人。”皇上微怔“你要美人好,朕答应你。”当晚洛平回房领赏,刚进门却落进一个结实的怀抱,耳边是暗藏愠怒的轻笑“洛卿,朕可算是美人”洛平“皇上,臣要的美人是送给敌国君王的。”
第九幕
丞相说要告老还乡。皇上“洛卿才刚过而立之年,告什么老”丞相“臣身有陈疾,国事繁重,已然力不从心了。”“朕不让你做那些事就是。”“陛下若无其他理由,臣还是请陛下批了罢。”“慢着”“陛下”“洛卿还未给朕生个龙子。”“陛下还是让臣还乡吧。”
第十幕
贺中秋洛小安掰了一块月饼“爹爹,吃”洛平含笑张嘴,门口进来一个内侍“丞相大人皇上说他吃月饼噎着了,要您去喂”洛平看看怀里乖巧的小安,对比那个任性的不知节制的皇帝主子,恨道“噎死算了。”周棠现身怒道“小夫子,你不喂我我就罢你的官”“陛下尝尝这块莲蓉的。”
番外二 许复笔下未完书上
第一幕
许复,字子昀。
说起他的名和字,大概没几个人认得,但若是说起他的另一个名号,恐怕整个大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就连当今圣上和当朝丞相都拜读过他的作品。
没错,他就是著名戏曲小说家许公子。
坊间很多人说自己是看许公子的小说长大的,他们常常会从箱底拿出一本残破的书来,然后对着书中的情节遥想起自己的青葱岁月。
市面上流传着将近一百多本许公子的作品,但其实,只有十六本是真正出自他的手,其余的大多是些无良小说家仿冒的,明眼人一下就能分辨出来哪本是他的真作。
传闻中,许公子是个受过情伤的忧郁男子,年近不惑,却因痴心而不娶,独自守着一方竹苑,洗笔填词,将自己的情意尽付于书墨间,这才写就了那么多感人肺腑的故事来。
然而,真正认得他的人见到的是
“哎哟我的好姐姐,你就给我腾一间厢房出来吧。”斯文白皙的书生赖在地上,死死抱着一个女人的大腿哀求道,“翠儿姐我求求你了,我只有在你这胭脂坊里才有文思”
翠儿柳眉倒竖“呿放手老娘这里是妓院,妓院不是你的书房你快改改你那个烂毛病,哪有人听着到处翻云覆雨的声音还能文思如泉涌的,哎许复你就不会起反应吗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
许复委屈道“我都听了这么多年了好吗,都能听声辨人了,哪个姐姐怎么个哼法我全知道,要还能起反应才怪了。”
身为一个老鸨都脸红了,翠儿抬脚踹他“好你个白眼狼都怪我们平时太惯着你了滚有多远滚多远,别耽误老娘做生意”
许复急了“别,别啊。翠儿姐,我知道你最近生意好,就让我再待一个晚上可好就一个晚上,让我把开篇写完了就行”
“你给我”
“我跟你换我想法子帮你揽生意怎么样”
听到许复这么说,翠儿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你小子又有什么鬼点子了”
还别说,她家胭脂坊能做成柳巷里名气最大的楼子,有一大半功劳要算在许复头上。到底是小说家,肚子里有数不清的有趣玩意儿。他想的花招总能挑起恩客们的兴致,胭脂坊的歌舞啊,游戏啊,点心的花样啊,花魁的评选啊,都是他在幕后出谋划策,恩客们在这儿找到的乐子比别家多,生意自然好。
“翠儿姐你先答应给我腾间厢房出来,我再告诉你。”许复讨价还价。
“”翠儿思量片刻,觉得不能为小利而舍大利,终于还是妥协了,“好吧好吧,我让人给你腾去,你快说吧。”
许复嘿嘿一笑,从地上爬起来,凑到她耳边说“是这样的,让每个姑娘准备一张浣花笺,然后”
第二幕
一曲绮袖歌舞拉开了胭脂坊今晚的序幕,前来寻欢的恩客进门后发现,歌舞台上垂挂下数十根丝线,每根丝线上绑着一块木牌。
某个华服公子好奇道“这是要做什么”
挽他进来的鲤儿巧笑倩兮“一会儿你就知道了。”随即旋身从那名公子身边跳开,只留下一句“要认得奴家哦”,就躲进帷幕,不知到哪里去了。
一时间所有姑娘都消失到幕后,恩客们面面相觑。
片刻后,姑娘们又从幕后走了出来,与方才不同的是,她们都穿上了一模一样的衣服,连头饰也是一水儿的银簪子,脸上覆着面纱,乍一看根本分不出来谁是谁。
“这是要”恩客们仍旧摸不着头脑。
姑娘们站好了队伍,翠儿这才走了出来向大家说明
“听说秣城有个河灯节,有缘人可凭借河灯相知相识,配成眷侣。今日我胭脂坊效仿其法,以笺纸做媒,让大家玩个游戏。同时也向各位客官证明一下,我胭脂坊的姑娘可不是徒有其表的,她们不仅能歌善舞,更是写得一手好字句。
“待会儿姑娘们将把自己写好的浣花笺粘在木牌上,笺纸正面是词句,反面是姑娘的名字,各位客官就请上台来挑选自己中意的句子,挑中了哪个,揭下笺纸念出背后的名字,今晚就与那位姑娘共度良宵。”
公子哥们都觉得挺有意思,但台下也有大老粗起哄“老子不认字”
翠儿一甩帕子笑道“不认字也没关系,你总认得自己老相好的身材体态吧,看着谁眼熟,就选谁贴的笺纸好了嘛。”
“哈哈,那成,那成”
于是游戏开始了。姑娘们纷纷从袖口中拿出自己的浣花笺,挨个儿上台贴上。十色的笺纸上书有八行蝇头小字,看着极是旖旎。
鲤儿把笺纸贴好后,特地旋了半个舞步,才回到帷幕后。那是她刚刚离开那位锦衣公子时跳的舞步,算是一点小小的作弊。
今晚她招呼进来的那位公子虽是生面孔,但一看就是个贵人,她可不想错失良机。只希望那人能认得出她来。
鲤儿有点紧张地攥了攥衣袖,忽然愣住了。
嗯这是什么
她从右边袖口中扯出了一张浣花笺。
这是啊这是她的浣花笺,那贴上去的那张是谁的啊
想明白后,鲤儿顿时欲哭无泪了。
先前她为了写出更好的诗句,跑去向许复请教。许复随手写了一首让她用,她按着自己的风格改了几句,为了区分自己和许复的,她还给许复那张署了他的名字。
结果她匆忙上台,粗心大意之下,居然把许复的错贴了上去。也就是说,今晚没人会念出她的名字了,因为那张笺纸的背后,是许复的名字
第三幕
周杭自到了青州以来,撒了欢地到处玩。对于他这样一个不求长进只求快活的王爷来说,秣城就是个金子做的牢笼,而青州就是个水做的温柔乡。
四处游玩到了这座名叫烟桥的小镇,没什么特色风景也没什么特色小吃,起初周杭还觉得有点无聊,后来听说这里有全青州最著名的“柳巷”,便兴致勃勃地趁着夜色去了。
柳巷里到处是妓院梨园,他人生地不熟,就挑了一处看起来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往里钻,一抬头,就见三个大字胭脂坊。
被一个娇俏的姑娘挽进去,一看那歌舞台上的阵势他就怔住了。凭他多年游戏花丛的经验来看,这地方绝对非比寻常,看来是来对了
不过,这里终归是个俗地,那个浣花笺的游戏,谁给的钱多,谁就可以上去先选。周杭虽然不愁钱,但他这一趟玩乐下来,钱袋里剩得也不多了。加上他一介王爷流连风月场所毕竟不好,不想太惹人注意,便没有去争做那第一个上台选择的。
前面几个纨绔子弟装模作样地选了张笺纸品读一番,之后便牵走了一位姑娘。周杭冷哼一声,什么“好诗好诗”,尽是敷衍,看他们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是私底下通过气了,完全埋没了这游戏的乐趣。
轮到周杭时,花魁早给牵走了,不过他一点也不在乎,什么样的花魁他没见过,他就是单纯想玩玩这个游戏罢了。都说字如其人,他倒想试试自己见字猜人的功夫如何。
剩下的二十来个笺纸中,几乎都是些风花雪月的陈词滥调,并不是不好,只是没有什么让周杭眼前一亮的东西。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下台时,目光忽然定在了挂在边缘的一张笺纸上。他一眼就看出,这张与其他的是不一样的。
笺纸上的字隽秀之中多了几分飘逸,一撇一捺都带着柔和的劲道,不张扬,却很出挑,在一群散发着脂粉气的笺纸林中显得格外干净纯粹
倚楼望月月如钩,
钩不住,少年眸。
折柳寻芳何处有,
有旧梦,化离愁。
铅华洗尽,
陌路天涯难回首,
谁人敢,
自许风流。
周杭看着最后一句,唇角勾了起来。好一个豁达傲然的女子,她既问了“谁人敢”,他便应了她的质问,“自许风流”
伸手揭下那张浣花笺,翻到背面,周杭念道“许、复。”
帷幕后面没有反应。
周杭抬高声音“许复姑娘,可否现身一见”
依然没有反应。
周杭又喊了一声“许复姑娘”
人群开始骚动,翠儿听见动静走了出来“谁选到了谁”
周杭耐心地说“许复。”
翠儿一怔,失声叫道“谁许复怎么会是许复”
此时楼上传来哒哒哒哒的脚步声,只见一个青衫书生探头出来,有些担忧地问“翠儿姐,你叫我出什么事了吗”
“”短暂的沉默后,胭脂坊里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他选了一位龟公”
“我不是龟公”许复积极辩解。
“”周杭仍在震惊之中,他发现,自己好像玩过火了。
第四幕
许复搞清楚状况之后,撒腿就要跑回房,被翠儿拎回来放到周杭面前说“这位客官,不好意思,按照游戏规则,你选的人就是他,你看你是要还是不要呢”
“翠儿姐你不能这样对唔”许复的声音被无情地遏制在翠儿的纤纤玉手下。
周杭思量再三“如果不要的话,退钱吗”
翠儿充分展露了奸商的嘴脸“客官,你支付的费用是参与游戏的费用,游戏中是你自己选择了他,与我们无关,当然是不退钱的。”
周杭看着许复精彩纷呈的脸色,忽然又想接着玩下去了,于是他故作懊恼说“不退钱那我还是要吧,虽然是个男人,只好将就点了。”
于是周杭把许复领进了房,就是许复准备挑灯夜战新作的那间厢房。
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