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提醒让那两人同时看过来,见到是他,方晋的脸色一僵,识相地拜别。洛平收好墨宝,躬身行礼。
周棠去扶他,神色气恼“说了不必,你我不是君臣。”
洛平没有说什么,将他迎进书房,似乎真的不把他当回事了。研好墨摊开纸,便开始临摹起颜老的字。
周棠看了他的侧脸一会儿,说道“小夫子,你可知道朝廷里的人是怎样看你的”
洛平兀自走笔“无非是奸佞权奴一类,仔细想来,说得也不算错。”
周棠蹙眉“你不是那样的人。”
洛平看向他,莞尔道“陛下觉得我不是那样的人,我便不是,旁人说些什么,原本就无关紧要。”
周棠见他笑,心里一动,走到他身后弯下身来,手臂环住他的腰“是他们该死,我不会让他们一直这样对你的。”
洛平微微僵了一下,一个笔画写颤了。
周棠温热的气息扰得他无法专心,只得放下笔墨“陛下,你可以改变疆土、朝政、法典,却不能改变人心。”
“我能。”周棠说,“我知道你是那么优秀的人,你值得他们所有人的敬重。我会想办法的,堵住他们的胡言乱语。”
洛平叹了口气“说到这个,仲离都被你封为太尉了,你什么时候升我的官”
周棠笑道“你让那些人喊你丞相,就这么想做大官那时候早点来找我就是了。”
洛平摇头“那便又是厚着脸皮去讨官做了,王爷不是看不起这样的我吗我就想,不如效仿诸葛先生,等着有人三顾茅庐。”
“你还想让我三顾做梦吧你,不会让你有机会让我顾了,你要一直待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好啊,那你就封我做丞相吧。”
周棠在他耳边吹气,端起皇帝的架子说“不如让你做太监总管吧,只需要伺候朕我一个。”
洛平咳了一声“其实臣不在乎官职大小,只要能为皇上分忧,就算只是翰林小侍诏之位亦觉足矣。”
“那是你做过的最小的官了吧,你放心,朕才不会像周衡那么小气。”周棠说着就开始上下其手,拉着他往里间休息用的床榻上带。
洛平自知反抗无用,也就随他去了。
事后周棠悠闲地缓着呼吸,怀抱着洛平,用手顺着他汗湿的长发“你是我的小夫子,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洛平的声音有些疲倦,不过意志很坚定“那就封我做丞相吧。”
周棠手上顿了顿,突然又不满意了“洛平你是为了做丞相才肯跟我上床的吗”
洛平不答,心里却是透亮登基这么些日子,周棠愣是没动他的官职,就是在等他求他。这个孩子,越来越会把握他的老师了。
次日在朝堂上,洛平一心等着擢升,不料另一件事掀起了轩然大波。
叛军。
周棠的皇位果然做得不安稳,有人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号起义,抓住的无非就是“周棠不是正统继承人”的把柄。
对于此事,周棠冷笑道“是妓女还要立牌坊,正好,朕就来告诉他,谁才是天道”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三遍荣华不如你。
、第六十章 叛军疑
洛平还是没有捞到丞相之位。
周棠封他做了文渊阁大学士,洛平淡淡看了他一眼,领旨谢恩。
文渊阁大学士,这是个纯粹的文职,有名望却没有实权。
于是朝中讽刺洛平的声音更加大胆嚣张,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们说,洛慕权聪明反被聪明误,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屁颠颠地写了诏书又如何周家的皇帝已经不敢再信任他这样的人了,否则说不好哪一天他又跟别人合谋篡了自己的位。因此,封个大官是可以,但干预朝政的事,还是算了吧。
自认为摸清了皇上意图的杨易、杜文观和张方志三人,根本不把洛平放在眼里,甚至在洛平提出科举改革策略之时,纷纷上书提出了反对意见。
周棠没有回应他们只言片语,一些有眼色的官员已经发现苗头不太对。果然,不久这三人就因种种理由或贬谪或罢官。
众位朝臣不禁摇头“果然是圣心难测啊,皇上对洛平,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啊。”
周棠的态度,其实是这样的
“文渊阁距离皇宫最近,我可以随时来看你啊,而且召你进宫也很方便。”
洛平“”
“小夫子你生气了”
“臣不敢。”
他说得冷淡,周棠赶忙收起了嘻皮笑脸“小夫子你听我说,我让你待在这个位置是有长远打算的。”
“是吗不知陛下作何打算”洛平确实不理解周棠这样做的用意,明明上一世的此时,他很干脆地就让自己做了丞相。
周棠正色道“我会让你当上丞相,但不是现在。现在朝中的势力太不稳定,你在这些旧臣心目中的名声也不大好。与其让你上位之后受他们的气,不如先培植出一批自己的门生,到时候会轻松很多。”
洛平有些怔忡,他没有想到周棠居然会为他考虑这么多。当年他刚做丞相之时,的确受了不少怨气,直到朝臣完全换血,才稍微减轻一点压力。
“我不想让你太过劳累了,你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我要让你一面掌权,一面享福。”周棠邀功似的说,“而且,我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拜托你。”
“什么事”洛平这么问了,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数。
“我要你帮我编一部书。”周棠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它要囊括古往今来有关大承的一切,历史、洲志、文学、丹青、哲理、宗教我要让我所拥有的这些,即使在我死后,依然能让后世之人铭记。小夫子,它将是一部能让你我的名字名垂青史的典籍”
“承天通鉴。”洛平喃喃道。
“嗯”周棠愣了一下,“对你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就叫承天通鉴”
“好,”洛平说,“我会为你编撰出这部书来。”
周棠的这份野心他很清楚。
上一世,直到被囚禁于无赦牢中,他都还在完善这部典籍。那时候他万念俱灰,这部书几乎成了他生存的唯一支柱。
如今他依然对这部书有着很深很复杂的感情。至少,他能在活着的时候给周棠留下一样有意义的东西,比他在判官那里见到的那几页自己的人生,要厚重得多。
自从周棠把承天通鉴的任务布置下来,整个文渊阁乃至翰林院都忙得不可开交。洛平作为主编,经常忙到无暇回府休息,几乎是在文渊阁里安了家。
说起来这也算周棠的用意之一,洛平住在文渊阁,他便有很多机会见他,只可惜,有关叛军的消息接二连三地放到他面前,他自己也是焦头烂额。这时候他就会想,当皇帝似乎也没有那么好。
那些叛军多是打着先皇旧部的旗号,口口声声说要扶持三王爷四王爷,总之明目张胆地雇佣军挑事端,弄得当地民怨四起。
正当他们自我膨胀之时,三王爷周朴和四王爷周柯同时呈书殿前,表明自己绝无反意,与叛军撇清一切关系,并声称拥护周棠,主张对冒用他们之命的人绝不姑息。
这无疑是给叛军们当头一棒他们造反了能怎样自己做皇帝周家岂会放过他可此时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上。
周棠把军事调度权交由方晋方太尉,命他严惩叛军。不过当看到南边突现的一支叛军时,他震怒之余也略有犹豫。
那是一支名为“安世军”的部队,据传言,他们的领头人是承景帝,周衡。
方晋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此事怎么处理”
周棠斟酌良久,搁下了这份军报。
他可以逼周朴和周柯表态,却不能触及到周衡。最关键的是,那个所谓的周衡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曾苦口婆心劝他放过周衡的小夫子又该如何自处
周棠没有回答方晋的问题,而是起身道“你退下吧,朕要去一趟文渊阁。”
方晋退出殿外,目送皇帝的车撵向文渊阁行去,戚然叹道“慕权啊,何苦来哉”
周棠驾临之时,洛平正忙着校对一本乐史。
经过上一世的摸爬滚打,他对编撰承天通鉴很是得心应手。那时候走过的弯路,如今全都可以避免,这使得他的进度出奇地快,而且几乎没有错漏,这让那些抱着挑剔心态来看待他的老学究们都不得不服。
周棠照例检视了一番编撰工作,照例大大夸奖了一番,照例提出要与洛学士私下谈谈。
洛平却从这些“照例”中看出些许不同来。
他抬头看了眼周棠,对上那双严肃深沉的眸子,心下恍然这次不是来捣乱胡闹的,恐怕,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果然,进了内室周棠便道“南州有支叛军,竟然用死人的名头来造反,小夫子,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笑”
洛平道“陛下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周棠看着他“我接到军报,说是周衡在南州起兵,意图卷土重来。”
洛平不动声色“陛下来找我,是想问我那人是真是假吗”
周棠道“小夫子,放走那人的是你,说他不会起兵的也是你,你想要保他,我不曾违逆你的意思,所以这时候我只有来问你了,如果那是周衡,你还要袒护他吗”
洛平直视着他回答“陛下,你是一国之君,在臣的心里,你也是唯一的天子。有人要反你,无论是谁,你都可以一网打尽,不用询问臣的意思。”
周棠展颜笑了“小夫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果然还是最在乎我的”说着就要去抱他,被洛平让开了。
“陛下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臣就先去做事了。”
“慢着慢着,”周棠连忙喊住他,“其实不管那人是不是周棠,我都没有打算像对待其他叛军那样将他们一网打尽。”
洛平疑惑“为什么”
“因为小夫子你一心想让我摆脱弑亲的骂名,我不想辜负你的期望。尽管我们对外都称周衡死于宁王手中,可世人都说是我杀了他,那么这次就让我证明给他们看,我对周衡没有丝毫愧疚,我可以坦然面对他。如果那真的是周衡,我就尽力劝降他,如果是假的,我就替我侄子报这个冒名顶替的仇。”
洛平难掩吃惊,他的小棠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长成了一个懂得权衡和掌控人心的君王。他不再是那个意气用事的少年了,他对他的依赖,也会越来越少了吧。
洛平定了定心神“既然陛下早有决断,又何必来问我。”
周棠喜滋滋地扒在他耳边“那不一样,比起应对之策,我更在乎小夫子的态度啊。要是你还要替他求情,我就,我就要拿戒尺打你屁股”
“”
“小夫子,我看许公子小说里的那些夫子们都会那一个戒尺教导学生的,为什么你不这样好像你从没有教训过我。”
“陛下很优秀也很听话,没必要教训。还有,陛下当以国事为重,不要再读许公子的小说了。”哪有学生嚷着要夫子抽的
“那我赏你一把戒尺吧,以后我要是做皇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准许你用它来教训我,可以抽我的屁股,抽疼了也不怪你。”周棠完全没听进洛平的话。
“臣没有这方面的兴趣。”
洛平继续编撰着通鉴,假装没有注意到盯梢自己的暗卫。
周棠亲自去南州惩治“周衡”率领的叛军,还不忘留下一支暗卫护着洛平,顺便,看他有没有私下接触什么人的意思。
周棠觉得,洛平那么笃定地让他去剿灭叛军,很可能是因为确定那不是周衡,那么真正的周衡在哪里小夫子和他还有来往吗这些都是皇帝陛下十分在意的事。
这种不信任,洛平倒是习以为常了,他要监视就让他监视吧,反正他与周衡已经很久没有联系过了。除了知道他还在那座禅院,对他的近况一无所知。
周衡没有原谅他,他也没有脸面出现在他面前。
于是周棠行军中收到的汇报中,只描述了洛大学士编书的认真与艰辛,与方太尉偶尔互相登门拜访,出门买茶时巧遇张尚书的女儿,被廷廷缠着说要讨两首情诗,找许公子要了两本小说做编书参考,在墨香书院收了两名门生,吃烤鸭时吃到烤鸭西施多给的一只鸭腿之类的事情。
周棠当即下令行军提速。
京城太不安稳了,他要赶紧回去盯着小夫子才行
南面战事频频传来捷报,那支军队果然是冒用了景帝的名号。
天子率领王师浩浩荡荡降临南州之时,领头之人已被吓破了胆子。那人找了个与周衡年纪和相貌相仿的少年,以替天行道之名征兵征粮。
皇帝斥责他假冒景帝,为一己私欲欺君造反,当场将其斩杀。但对于那名少年和其余参与此事的将领、百姓,他都不予追究,甚至下旨对刚经历过洪涝灾害的南州发放补助。
他说“皇侄虽非朕所杀,却是因朕救护不力而死,朕只能竭尽全力善待他的百姓,才能赎罪万一。”
这一场平乱中,周棠十足的仁君表现,感动了大承天下的百姓。
原本犹豫着要不要为这位争议颇大的君王效力的傲骨文人们,也都坚定了赴京赶考报效朝廷的决心。
与此同时,各地叛军也都在朝廷的镇压之下逐渐偃旗息鼓。
就在周棠拔营回朝之时,大承的中元节即将到来,这是夺位战事初歇之后,百姓们过上的第一个安宁祥和的节日。
在大承,这个节日有一个传统习俗放河灯。而在秣城这个最繁华富饶的城池之中,这一习俗又被会玩闹的文人雅士们变成了一场全城同乐的游戏。
周棠高兴地想着,这是他第一次好好地过这个节,一定要小夫子陪他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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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遍荣华不如你。
、第六十一章 河灯节
每年中元节,秣城的秦水河上便会举办一场盛会。
想要祈愿的人们,除了自己在岸边放河灯以外,还可以前往秦水中央的一艘官船上,花钱购得一只漂亮的河灯,并在一条香烛和艾条围成的华丽河道中放下自己的河灯。
河灯在放入水中前会依序挂上号牌,而在河道两侧的宾客可以花十文钱,告诉船家自己想要的河灯编号,请他帮自己打捞上来。
由于这些河灯都出自名家之手,单是外表就很有收藏价值,加上常有闺中小姐寄情于灯,谁捞到这样的河灯便是一种缘分,所以每年都会有许多人在此花大把的银子捞河灯。
据说高祖时期,一位布衣青年便是在中元节的河灯会中捞上了公主放下的河灯,最终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还有传说讲到,某个失意的小官吏将自己的理想抱负写于河灯之中,谁承想让当朝丞相捞了上来,而且大为赞赏,很快将其举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到后来,一些热恋中的情侣也会在这里玩游戏,将不太好意思说出口的话写在河灯中,然后互相告知自己河灯的编号,打捞上来后,也算是两人间甜蜜的定情信物。
今年的河灯会格外热闹,秣城纷纷扰扰折腾了好久,现在终于安定下来,远征的将士们也都归来了,大家都有许多思愁念想想要抒发,于是河道上的船夫们忙得快要转起来,小舟上放满了顾客要的河灯,再一并带回岸上去。
周棠是中元节当夜率军归来的,进城后他立刻撇开士兵和护卫们,独自策马来到秦水河边,长舒一口气“总算赶上了。”
夜色朦胧,他一身戎装风尘仆仆,可是难掩那股英气和威严,出现后立即吸引了众多女子的眼光。他显然是来挑选河灯的,许多官家女儿都在肖想着,自己放下的河灯若是能被这位年轻将军捞起,说不定又是一段才子佳人的美谈。
周棠呆望着那条烛影摇曳的河道,里面缓缓飘浮着上百盏形态各异的河灯,有小楼阁,有芙蓉花,有飞鸟走兽,看得人眼花缭乱。
他唇角带笑,眼波中漾着旖旎水光,招手唤来一位刚靠岸的船家。
路过官船时时间还很早,洛平想起上一世放下的河灯,里面写的什么他已记不清了,似乎是些忧国忧民的酸句子,还有一些对皇上的祈愿。
他不由得停下脚步,心想,若是这回他也放下一盏河灯,不知编号是否还会一样
想到此处,他信步走上官船,随手选了一盏河灯,写了几句话进去,递给船工。
忙碌的船工看都没看一眼,挂上个小号牌就丢进河中,报给他一个数“二十七”
洛平一愣,哑然失笑当真与上一世是一样的编号,这两场命运真是太奇妙了,有时让他觉得是完全重合的,有时又好像是分道扬镳的。
周棠鬼使神差地报给船夫一个数字。
那是小夫子在烧糊涂的时候在他耳边叨叨的,他自己也觉得很奇怪,居然对这个事记得这么清楚。
他知道自己挺傻的,就算小夫子说的不是胡话,那盏灯恐怕也是以前放过的,这次的编号必然不同了吧。可他就是报了这么一个数,然后紧张兮兮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船夫递给他一只河灯,说是第二十七盏已经漂了老远啦,快到河道尽头了他才找到。
那是盏再普通不过的荷花灯,没有丝毫特别的地方。
周棠翻看了一下号牌,确实是“二十七号”。
他心说多半是哪个没眼光的穷酸鬼,就买个这模样的河灯,还指望能有什么贵人看中它捞它上来
他已经没报多大希望了,估计小夫子还在文渊阁里忙活着,根本没有空来这边玩乐吧。
沮丧地想着,他取出河灯中的笺子。
瞬间,他僵住了。
那张纸上赫然就是小夫子的笔迹,而且有着小夫子一贯的简练风格
此生棠棣开荼蘼。
三遍荣华不如你。
匪报兮,永以为好兮。
祭往生
周棠看得指尖轻颤,脆弱的纸张簌簌作响。
他回过神来,赶忙把这张笺子收进怀里,这时候再看那盏荷花灯,顿时觉得清丽脱俗,高贵典雅,绝非凡品,比其他那些花里胡哨却没有内涵的好太多了
除去最后那行“祭往生”周棠认为这三个字大概是随意的落款什么的,不重要也不需要深究,前面几句分明就是小夫子写给他的情书
这样都能让他找到,说明他和小夫子的缘分,是天意啊
周棠跨上马就往洛府赶去。既然小夫子出来放河灯了,那文渊阁今日定是放假了他想赶快见到他
周棠进洛府时,洛平已经熄灯入睡了。
他挥退了诚惶诚恐的仆人,坐到洛平榻边。
屋里太暗,他只听见平缓的呼吸,看不清洛平的脸。想了想,他点燃了那盏河灯中的余蜡,就着微弱的光端详自家小夫子。
小夫子的眼下有一片阴影,想是日夜劳累,睡眠不足。
周棠本来想好好与小夫子缠绵一夜的想法,就因为这张疲倦的脸烟消云散了。他恋恋不舍地抚摸着洛平的眼角和面颊,觉得心里满足得都要化掉了。
他吩咐仆役打水让他沐浴,洗去一身尘土汗水之后,他蹑手蹑脚地爬进了洛平的被窝。
洛平到底被这动静惊醒了,初时一惊,待感受到熟悉的温暖,他慢慢放松身体。他还没有醒透,说话有些含混“陛下荣归,可看见百姓点的河灯了”
周棠对着他白皙的颈项,情不自禁地吻上去“嗯,看见了。我还看见第二十七盏的荷花灯,里面有一封写给我的情书。”
“陛下英武,定然有很多”洛平忽然完全清醒了,“第二十七盏”
周棠献宝似的把那张笺子与河灯拿给他看,洛平默然无语。
他没有想到周棠会捞起自己的灯,这也太凑巧了。
周棠看出他的疑惑,笑道“你忘了你在越州时与我提过二十七这个数字的,不过依我看,还是缘分做得主。”
洛平心下叹息当真是天命啊。
周棠望着他有些怔愣的侧脸,耍无赖道“小夫子,让我抱抱你吧。”
洛平一僵。
“我知道你很累了,不会胡闹的,我就想抱抱你。”
洛平没有说话,周棠就当他默认了,伸臂把他揽进自己怀里。
不一会儿,周棠就把脸贴到洛平耳边,一边轻轻舔着他的耳垂,一边用手指头在他肚子上画着圈“小夫子,从小我就觉得,你身上好香啊”
洛平长叹一口气“陛下,想做就做吧,你这样,臣也睡不着。”
周棠一听这话立刻翻到他身上,眼里晶亮晶亮的“小夫子,就一次,我保证。”
事实证明,即使是一言九鼎的君王,在床上说的话也完全不能算数。
洛平算是累晕过去的,不过睡得很香甜,时常紧蹙的眉头都舒展开来了。
周棠痴痴望着他的睡脸,自得地想,小夫子是喜欢他的,可是太害羞了,以后河灯节必须年年办,还要办得越来越红火,这样他的小夫子的心意,就会漂到他心里来了。
这一夜外面在狂欢,而仅有他们两人的世界里,是狂欢后一场安宁的美梦。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一日为相。
、第六十二章 洛小安
征和三年,新年初至。
街上燃放着火红的烟花爆竹,孩童撒了欢地玩闹,手里的冰糖葫芦掉了一颗在雪地上,砸出红色的凹坑。
孩子舍不得,伸手要去捡,被大人拉住“掉地上的就不要了,脏不脏”于是孩子只能咬着手指头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路边一团小小的人影迅速窜了过去,黑手抓起那块包裹着糖葫芦的雪就往嘴里塞,塞满整张嘴之后艰难地咀嚼着,像是吃着什么人间美味。
“噗噗噗”小乞丐吐出嘴里的山楂核,意犹未尽地咂嘴。
一双毛边锦靴出现在他面前,他抬头去看,冷不防被阳光晃了眼,忙用手去捂眼睛。感觉到那人似乎蹲下来遮住了日头,他才慢慢张开手指。
眼前是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掌,手掌的主人说“走吧,我带你去吃糖葫芦。”
小乞丐歪着头,鼻涕滑过嘴角拖到了下巴。
他不认识这个人,可是这个人的声音很好听,眼睛也很温柔,而且,还说要给他吃糖葫芦反正,不像是坏人。
小乞丐又回头看了看,确定那人是在对自己说话,于是战战兢兢地开口“甜、甜甜的糖糖好吃”说着他伸出沾着糖浆的小黑手,想去碰那人的手心,犹豫了一下,改去抓那人的袖口。
那人丝毫没有嫌弃的样子,笑着牵起他的手,往卖糖葫芦的大爷那里走去,给他买了两串,就把这孩子领回了家。
洛府的家丁看见自家老爷带回一个小乞丐,茫然问道“老爷,这是”
洛平道“以后他就是我的养子,名字叫洛小安。”
家丁躬身道“是,小的知道了,老爷,安少爷,快进屋吧,风大了。”
洛平拉了拉专心舔糖葫芦小乞丐“小安,进来吧,到家了。”
周棠看完官员们贺新的折子,略有些烦躁。
什么册后纳妃选秀女,趁着日子喜庆,那些人又把这些话翻了出来。
唠唠叨叨了三年,每次都被他以朝政未稳、不谈家事为由回绝。那些老臣也就算了,刚选拔的几个年轻官员也这样明里暗里地劝,快要让他烦死。
娶老婆娶那么多老婆有什么好
看看他父皇吧,女人一堆子嗣一堆,处心积虑了大半辈子,结果皇位还是没能妥善交给自己最疼爱的皇孙。
他知道,那些官员不过是想把自家女眷往宫里送,也好让自己在朝中站得更稳当,可在他看来,什么样的女人都入不了眼,分明一个都比不上他的小夫子。
想到这里,他唤来暗卫首领,呷了口茶问道“今天他气色如何都做了些什么”
暗卫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自然知道皇帝陛下问的是谁。陛下政事繁忙,那位大人亦是公务缠身,自从两人少有时间私下见面,陛下便时常派他们掌握那位大人的衣食住行。
暗卫恭敬答道“洛大人精神不错,今日出门散心,捡了个孩子回府。”
“哦,捡了个孩子。”周棠猛地一愣,拍案而起,“捡孩子哪里来的孩子”
“陛、陛下”暗卫吓了一跳,慌忙回答,“是路上遇见的小乞丐,洛大人大约是看他可怜,就带回去了。”
“他说了些什么没有”
“回陛下,洛大人好像说,要收那孩子做养子。”
周棠怒极“好,好,大过年的不过来陪着朕,说是通鉴正编写到紧要关头分不开身。亏得朕在这里成天为他操心,他倒是悠哉,白捡个儿子回家养谁准他养儿子了”
说着他扔下一干折子,大步走出真央殿,回寝宫生了好一会儿闷气,几次叫人去传洛平,又半道上把人叫回来,弄得传令太监一头雾水。
最后他终于放下面子,换了衣服就要去洛府。
暗卫偷偷抹了把汗,他还是没想明白,皇上何至于发这么大的火人家洛大人发善心捡个孩子怎么了皇上居然比上次听闻洛大人出入烟花柳巷还要震怒,这到底算怎么回事儿
洛平嘱咐家仆给小乞丐洗澡,没想到闹得整个后院鸡犬不宁,洛平给吵得无奈,最后只得亲自过去安抚。
大老远的,就看见小乞丐光着瘦骨嶙峋的小身板往木桶外面翻,两个家仆都拽不住。
洛平走过去,挥退使劲拉扯他的家仆,见到小孩惊骇的眼神,轻轻拍抚他的后背道“乖,洗完澡给你吃好吃的。”
小孩一见是他,立刻不闹腾了,小声说“好多水掉下去会淹死,怕”
洛平看了眼木桶,心下了然。这桶对于小孩子来说确实有些深了,这孩子甚至站不到桶底,难怪这么害怕。
想了想,洛平捋起袖子,伸手架着他的咯吱窝,柔声道“别怕,不会掉下去的,你看,我会扶着你。”
感觉到那双温暖的手臂护着自己,小孩整个人抱了上来,搂着洛平脖子死活不肯松手。洛平莞尔,笑着揉揉他的头发“好了好了,马上就洗好了。”
家仆们赶紧趁此机会替小少爷擦皂角洗身体,小孩搂得太紧,洛平边哄着边让他稍微松松手,他也算听话。不一会儿洗好了,洛平的身上已湿了一大片。
给他换上干净的衣裳,干燥的头发梳顺了,那孩子看上去倒也标致,就是干瘦了些。
坐在饭桌上,小孩伸手要去抓饭菜,被洛平制止了。
洛平要他坐端正了看着自己,听完训话才可以吃饭“听好了,以后你的名字叫洛小安,是我的儿子,你要叫我爹爹,明白了吗”
小孩盯着糖醋排骨吸口水,点头表示明白了。他指指自己“洛、小、安”然后眼巴巴看向洛平,“爹爹,小安想吃肉”
洛平神色严肃“不可以用手抓,来,跟着爹爹学,用筷子夹,夹不起来不许吃。”
洛小安老老实实地拿筷子,小手纠结了半天,夹起一块排骨又掉了,再夹再掉。洛平耐心地演示,一遍又一遍矫正他的姿势,直到他把一块排骨夹进自己嘴巴里。
“唔唔唔”洛小安急吼吼地吃着,生怕别人跟他抢的样子。
洛平叹息,夹了两块肉到他碗里“小安不用急,慢慢吃,都是你的。”
洛小安正埋头苦吃,嘴巴里包的满满的,闻言抬起头来,艰难地用筷子夹了一块排骨放到洛平碗里“小安的,还有爹爹的。”
洛平笑着夸奖“好孩子。”
这日晚饭吃得早,饭后外面飘起了雪,小安晃着脚坐在洛平身边看他写字,不敢插嘴打扰。忽一阵寒风吹进来,他裹着小袄子打了个寒颤。
洛平问道“冷么”
小安摇了摇头。
洛平放下笔,捏了捏他的手,一片冰凉,随即吩咐家仆在书房里添上一个火盆。他自己不怎么畏寒,小孩子可吃不消。
火盆慢慢烧着,屋子里渐渐暖和起来,小安昏昏欲睡,脑袋一点一点地就要撞桌子。洛平听见轻微的一声“咚”,转头看见小安眼泪汪汪地捂着头,忍俊不禁。
“去床上睡吧。”他说。
小安还是摇头,挪了挪屁股与他挨得更近了。洛平见他执拗,便也不强求,继续写着关于丹青名家肖正元的初稿。
小安忽然说“爹爹,字好看。”
“小安也想写吗”
“嗯,想。”
洛平笑了笑,把他抱坐在自己膝上,手把手教他写字。
初时小安兴奋地盯着墨水画出的笔迹看,没写几个字就失了兴致,后来倚在洛平身上又打起了盹。
周棠进来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洛平宠溺地抱着个孩子,手把手教他习字,孩子紧紧偎在他怀里,半梦半醒,一脸幸福。
周棠看不下去了“洛平你对你儿子还真好啊”
洛平似是料到他会来,搁下笔墨,轻轻推醒了小安,起身相迎“微臣拜见陛下,陛下快请坐吧。”
小安看看对面凶神恶煞的人,拽着洛平的衣袖一脸茫然。
周棠一撩锦袍落座,斜眼瞥见屋里的火盆,道“你不是不怕冷么,怎么,怕儿子冻着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孩子,你这就养起来了”
周棠心里那把闷火越烧越旺。他就是看不得洛平对别人好,尤其是小孩子洛平是他一个人的小夫子,别人凭什么来霸占
还有刚刚小夫子怎么回事,抱着他手把手地教写字他都没有过这种待遇
最可恨的就是这个死小孩居然窝在小夫子怀里睡觉,还抓着小夫子的衣袖,做什么装可怜吗这招他早就玩腻了
气得狠了,周棠口不择言的毛病又犯了“洛卿要是寂寞了无聊了,大可以到宫里来找朕,在外面随便捡个乞丐算什么你就这么清闲吗还是说你想再养大一个学生,改日好篡了我的位”
“微臣不敢。陛下,这孩子不是随便捡的,说起来,他与陛下也有点瓜葛。”
“嗯”周棠一肚子的火气被噎住了,“怎么回事他是谁”
“他是年前被陛下斩于午门的郑詹士的私生子,郑詹士的家眷子嗣该充军的充军,该流放的流放,本来是没什么人在京城了,可独独漏了这个长在市井的私生子。”洛平细细道来,“前几日臣去勾栏街查访过此事,这孩子确为郑詹士与一名官妓所生,那官妓得知郑詹士获罪,因怕受牵连,早已离开京城了,只留下这个儿子。”
周棠回想起这档子事,冷哼一声“原来你去那烟花柳巷是为这件事。既如此,那这孩子也断不可留在京城了,找到其母一并流放才是。”
“陛下,郑詹士获罪,微臣也起过推波助澜的作用,其实心中有愧。如今这孩子的母亲不知远走何处,要找起来实在不易,臣以为,得饶人处且饶人吧,这孩子本也没什么错,他压根就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更何况”
洛平垂首看了看洛小安,叹道“更何况,他还是个痴儿,什么都不懂,更不会对陛下您有什么不利。所以臣斗胆,还请陛下放过他吧。”
周棠讶然“他他是个痴子”看着挺有灵气的啊。
洛平道“他确实是个痴儿,现如今已是七岁了,却连话也说不利索。陛下七岁的时候,都已经出口成章了。”
暗里被小夫子夸了一句,周棠的自尊心稍稍得到了满足他才不会跟一个傻子计较。但是“说来说去你就是想要把他留在自己身边吧不管怎么说他是罪臣之子,这样于理不合,我不同意。就算不去找他娘,也要把他送出去给别人养去”
“陛下,微臣已收他做养子,从此他与郑家就没有半点牵扯了,现在他名叫洛小安,不过是我从路边捡回来的一名小乞丐而已。微臣一生只尽忠陛下,恐怕也不会娶妻生子,还请陛下不要为难微臣的儿子了,就当赏给微臣的恩典,好让微臣身边有个孩子解解闷。”
洛平说得恳切,跪地陈情,周棠本想回他“有什么闷我给你解就是了”,然而转念一想却是惘然。他是君王,不可能终日陪在洛平身边,洛平也不会接受由一个皇帝来向他尽孝。
今时不同往日,他们不再是荷塘边的师生了。他给得了洛平荣华富贵,却给不了他一天的时间,偎在他身边,听他说故事了。
周棠心内苦涩,忙去扶他起来,半晌道“小夫子你这是逼我,罢了罢了,随便你吧。只两点你要记住了,一,这孩子的身世不可张扬,二,你与他是父子,可不许有什么嗯乱伦的事情。”
洛平无可奈何“陛下想到哪里去了”
话未说完,周棠已烦躁地上前抱住他,当着洛小安的面咬起了他的耳朵啃起了他的脖子“你做他爹是不要紧,但你还是我一个人的小夫子。”
颈间丝丝抽痛,洛平不禁低吟一声,顿时有些尴尬。正想要推开,还没有所动作,周棠居然“嗷”地大叫出来。
洛平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只见周棠抹开袖口瞪着手臂上一圈牙印,掐着洛小安的肩膀恨恨道“你小子找死你知道我是谁么你敢咬我你竟敢咬我”
洛小安在他手里扑腾着道“爹爹痛放开爹爹坏人放开爹爹”
书房里一阵吵闹,洛平扶额,不知如何是好。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有趣得很周棠已经很久没有和人玩闹过了吧,这孩子痴是痴了点,却是很好的孩子,没有心机,不贪功利,宛如赤子。
闹完了,周棠把洛小安捆了个结结实实,扔给家仆带去卧房睡觉,随后问洛平“你一直说最近忙着编通鉴,年假都没放几天,现在弄得怎么样了”
洛平回道“大致编好了,归类与誊写工作都已完毕,今后若有补充,直接加进去就好,陛下明日便可验收了。”
周棠很满意“那好,待我阅过,若是合格了,定要大大地赏你。”
洛平道“陛下,臣的愿望您是知道的,臣想要做丞相。”
周棠抚摸着他的唇“丞相之位空缺三年,是时候把它填补上了。小夫子你再贿赂我一下,我就把这个官位卖给你,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预告
小安你记住,他是我们的靠山,唯一的靠山。
、第六十三章 帝相和
“小夫子你再贿赂我一下,我就把这个官位卖给你,好不好”
洛平抿了抿唇“陛下带头买卖官职,不怕上行下效,兴起朝中不正之风吗”
周棠厚着脸皮道“这是我作为皇帝的特权,谁敢效仿,谁敢有异议”
洛平拉住那只往里衣探去的毛手“陛下有这样的想法可不行,为君者”
周棠凑上去堵住他要说的话,辗转深吻了一会儿,直到感觉洛平身体放软,才松开他道“最怕你这时候说些不解风情的话,这都有十来天没好好独处了,你都不想我吗”
“”洛平被他磨得无言。
他面色浅红,气息微乱,分明也动了情,周棠硬忍着自己的念想,手臂圈在洛平的腰上揉捏,声音隐隐透着委屈“小夫子,做皇帝没有做你的学生快活。”
“陛下不要孩子气”洛平看着他染上情欲的眼,心神不自主地陷了进去,这个人把他的心攥在手里,攥了两世了,私心上他也希望他只是小棠而不是帝王,但怎么可能呢
叹了口气,洛平执起周棠的手臂,在那圈牙印附近轻抚“不疼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