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串了三四个冷清的胡同,那妇人走到一个斜居的独门小院前停了下,离玉在一旁等着那妇人掏钥匙开锁,一阵夹杂着茉莉香气的热风吹过,离玉抽了抽鼻子,眼角的余光瞥到香气飘过来的那边,半开的院门里一个翠绿的窈窕身影正在轻笑着把一个年纪不小的汉子拉进院子。
正在开锁的妇人似乎也发现了那边的情况,却眼皮都不抬的只开锁推门,离玉跟着妇人身后不声不响的柴禾抗进院子里,只见这院子不大,一间坐北朝南的正房,两边耳房很小,只适合放些杂物,院角一棵石榴树正长得茂密,下面是一溜花架,院子正中放着一个一人高的瓦缸,里面漂着两三片浮萍,下面几尾红艳的凤鱼正各自游得妖娆自在,离玉顺着那妇人的指点,把柴禾卸在了东边的小杂物间了,刚出来,就见那妇人从西房里拿了一瓢清水出来。
“喏,喝口水歇歇脚。”
妇人把水瓢向前一送,离玉一边道谢一边接着水瓢,仰头咕咚咕咚把水喝了下去,那妇人又递过一条湿汗巾,离玉接过,只擦了两三下,眼瞧着一条原本还算干净的汗巾就黑得仿佛刚擦完锅底,离玉嫩脸一红,手里拿着被他弄得黑糊糊的汗巾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
那妇人半侧着脸瞧了离玉两眼,也不着恼,伸手拿过离玉手里的汗巾转身进屋又投干净了拿出来。
离玉有些不好意思的讷讷了两句,接过汗巾又擦了擦脸,这会汗巾虽然没被糊得乌黑可也没好倒哪儿去,那妇人倒也好性子,见离玉擦了几下停下就又拿过汗巾去投,来回三次,离玉原本脏兮兮的小脸渐渐露出了本来的颜色,那妇人一声不响的侧着脸上上下下打量了离玉半天,忽然面露狐疑的一猫腰,一只葱白般的手直取离玉胯间。
离玉被一爪擒龙摸得浑身一抖,嗷的惨叫一声惊跳了起来,脑中瞬时闪现什么中年男子把无知妇女以招工名义骗回家中先奸后杀的新闻介绍,又想起刚才他在院子外面看到的那个女人拉男人的事情,越发认定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保不准一会儿从什么地方跳出个粗壮大汉,给他下个仙人跳,让他不但拿不到钱还要把之前得的那点钱都掏出去。
那妇人一摸之后极为意外的咦了一声,又瞧见离玉白着一张小脸惊疑不定的看着她,头上更是被吓得冒了汗,妇人板着脸三下两下的眨了眨眼,终于绷不住的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离玉又被吓得小跳了一下,可怜兮兮的望着一下子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心里突突跳了几下,开始一点点往后挪,打算要是事情不妙,他就舍了钱先跑。
“瞧你这小样儿”那年轻妇人笑了一阵,终于止住笑,面色潮红的直起身,离玉在妇人几眼打量中忍不住又退了一大步,那妇人桃花眼溢满笑意的又闪了几闪,才从鼻子里执拗的哼出一声,娇声道,“怕是连女人的毛儿都还没沾过吧”
离玉被妇人那满是笑意的桃花眼闪得脸上又升了个温度,心里虽然想说他不但碰过女人,连老婆孩子都有,可却也明白这话要是从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是在扯谎。
妇人见离玉半张着嘴讷讷了半天却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一张白皙的单薄脸皮儿却又可怜兮兮的烧得红里透紫,忍不住心里大乐,本想再逗离玉几下,可眼瞧着离玉那双原本就水汪汪的杏眼被窘得水汽弥漫,如同小动物般可怜兮兮的盯着她连眨都不敢眨,心里一下又变得不忍起来。
“瞧你这样儿”妇人抿嘴笑着上前两步拉住惴惴欲逃的离玉,三步两步把他拉回到院子中间,拿起湿巾对待小孩一般的给他擦起了脖子和耳朵
“原本我还以为是自己发善心拣了个女扮男装的小丫头,却没想到竟是个真小子,瞧你这小子不但脸长的像丫头,连性子都腼腆得经不起人逗”
离玉缩着脖子下意识的躲闪着对方的手,那妇人擦了几擦,见离玉还红着脸闪,就哼笑了一声,光着手啪的赏了离玉一个大脖溜,戳着离玉的脑门低笑道
“说你腼腆你就上脸是不是我这年纪要是再大两岁,恐怕连你这么大的孩子都生得出来,你一毛头小子,还怕我占你的便宜不成”
离玉被打的哎了一声,又听那妇人这么说,就老实起来不再躲,那妇人又拿着汗巾在离玉脸上擦了几擦,见离玉虽不再躲,但却一直半低着头,拿一双黑漉漉的眼好奇的偷觑她。
“看什么看不信我不会占你便宜”妇人半噙着笑瞪了瞪眼,“小鸡贼,既然这么小心眼就自己擦吧”
离玉接住女人扔在他脸上的汗巾,讪讪的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抹着自己的脖子,刚才那妇人的话虽然听着有些奇怪,不过要是真算算,这古代女人一般十三四岁就成亲生子了,这妇人看模样也就二十六七,要是结婚结的早,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也真不是件希奇的事,这么想的话,那刚才那妇人对他也不算调戏只不过他上辈子和妻子是从学生时期谈的恋爱,后来妻子走后他又一心扑在儿子身上,被妻子以外的女人碰上肢以外的部位次数很少。
妇人进了耳房不大会儿的功夫又出了来,把一把散钱塞进离玉手里“哪,好好数数,看看少不少”
离玉望了望粉面含笑的女人,真的低下头不嫌害臊的数起来,那女人见离玉那小气鸡贼的模样却不感生气,只被离玉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又逗得忍不住扑哧笑了声,离玉数对了钱数,高兴的仰头道谢,那妇人瞧着离玉弯起眼笑模笑样的讨喜模样,忍不住伸出尖尖的手指对离玉那张嫩生生的娃娃脸拽了两把,离玉因为手里正攥了钱,心里美得早已把刚才的窘迫忘到了天边去。
那妇人对离玉爱不释手的拉拉衣服,又掸掸裤角,最后还从耳房里拿出两颗煮熟了的红皮儿鸡蛋塞到离玉手里才恋恋不舍的放离玉走。
离玉被拿妇人送出了门,转了个拐角,停下来,拉拉衣服,掸掸裤脚,又数了数手里攥的铜子儿,然后蹲下身,在地上抹了把灰毫不客气的糊在了自己脸上。
他可不想因为这张脸被某个恶霸堵在路上,虽说他不是女娃子,不过他从他那个外甥女那里得到的教育就是,古代社会很可怕,恶霸不但会强抢良家妇女,还会强抢良家妇男,而且似乎尤其喜欢像他现在这个身子这样的没长齐毛的小男娃,所以,安全第一,抹灰很重要。
蚂蚁垒窝
蚂蚁垒窝
拿着卖柴赚来的五十六文钱,离玉回到了三角集贸地,那对农人父子都还没走,看到离玉回来就乐呵呵的把离玉招呼了过去,眼瞧着太阳已快升到正午,老汉问离玉卖完柴禾是不是要回家了,离玉说出自己想买个新瓦罐装米的想法,那老汉想了想,一拍胸脯就把事情包揽了过去。
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里,离玉在那对农人父子的带领下,走遍了整个三角地的边边角角,向每一个那对父子叫得上名字的自由商户都打了招呼,之后便是以几乎比平时便宜一半的价格卖到了他需要的东西,除了一个装米用的新瓦罐,其他还有
大小碗碟三对,竹筷瓷勺个两套,新米三斗,鸡蛋半篮,桑蚕粪的布枕头一个这是那个卖娃娃鞋的老太太一边夸他笑起来可爱一边非要塞给他的,弄得他几乎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脸上的灰掉了。
他白得的东西有芝麻饼三个,糖饼三个,咸水煮的土豆若干个,咸水煮的毛豆若干捧,花生瓜子若干,哄小孩用的米花糖若干把。
有位卖菜的大娘因为要早些回去给家里的娃娃做饭,就把卖剩下的菜全折价卖给了他,跟他说反正这菜也是自家种的,收个两三文也就行了。
综上所述,离玉用了五十文不到的钱得到了分量不比他来时背的那几捆柴禾轻多少的东西,农人老爹让儿子用木轮车帮离玉运了半天的货,一直到分手,农人老爹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跟离玉说他们一般逢个初一十五的进城,要是离玉也在,就过去找他们。
离玉扛着那些沉得压肩的东西,心里美得很,沿着山里的小路一路小跑着进了山,一直跑到快要看见茅屋的地方离玉才放慢了脚步,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今天的收获,再抬起头时离玉已经在心里定下了晚上的菜谱。
毛豆剥皮儿做汤。
那几个煮土豆,捻成泥,混着稀面烙土豆饼。
打三个鸡蛋,单炒。
最后再用热水焯个青菜,清拌。
入了夜。
离玉用剩下的饭菜填了肚子并且在水缸旁收拾完碗筷以后开始仰着头望着黑沉的夜空发呆
今天的土豆饼做了四个,剩下俩。
炒鸡蛋剩下一多半,青菜倒是剩得不多。
虽然喜欢吃素好,可是他总感觉那个人要是再不好好补充补充营养,总有一天会在晚上站屋顶时被大一些的山风刮走。
说到被风刮走
离玉的目光下意识的一挪两挪三挪,挪到屋顶上那条素白的微瘦身影上,停一停,再挪开。
好像总见那人穿那身衣服,好看是好看,可是也不能连着穿一个月也不带换的吧莫非那人跟他一样,只有身上这一身行头这么想来也是,谁家逃命时还能有闲心挑衣服带的,又不是去旅行就算那人穿得爱惜,这衣服也总有脏破的时候吧他们又没钱那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会穿粗布衣服的那种人,绸子的衣服这古代里那种面料好像还挺贵,要做成衣服就更花钱不行不行,他们温饱还没解决呢,就算想买衣服,也得等吃的用的都备得齐全了吧
柴米油盐。
锅碗瓢盆。
唔。
他还得继续努力
离玉在继续努力。
他每隔一天下一次山,卖柴。
那个先河楼的二掌柜显然很吃离玉拍马屁的那一套,每次离玉笑眯眯的围着他多叫几声大老爷,当天的柴禾就会被那人故作慷慨的包揽下来。
先河楼因为是个酒楼,用柴多,可那个二掌柜看着大方,但其实却是个小扣儿,送一担柴,只多给一个大子儿,要是他多送两担,那一个大子儿的赏钱说不定就被那人一边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什么让你赚得太多别人看了该吃味了一边就给昧了回去,所以离玉送了两次就学得精了,每次抗着五六捆的柴禾下山,然后就在邻近城的地方找个隐蔽的地方把柴禾藏起来一半,等到了城里卖光了那些,再跑回来把剩下的柴禾带上,去城里别的地方卖,反正他不惜力气,腿脚又快,一般不到中午就能把从山上带下来的柴禾都卖光。
卖柴禾得来的钱离玉买米买面买蛋买肉,每样东西都买得不多,够吃一两天,每次的钱也都花得刚刚好,基本上留不下做资本积累,之前买过他柴禾的妇人倒是个真正大方的主儿,他隔个五六天就去给她送一担柴去,出来时总能捧回些花生糖,咸瓜子之类的东西。
进了一两次城,离玉的脸皮也越来越学得油滑厚实,见了大一辈儿的爷们就大爷大叔的叫,见了女的,只要不是比他小的,就统一叫声婶儿,现代的那帮老人感叹时总是说什么人心不古,原本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可真在这古代待长了,离玉就发现在这未开化的年代基本上所有人都可以算得上是老实厚道,买东西卖东西一开口就是实价,就算来回砍价也不过是加减一文两文的事儿,再加上这古代的小商户们大多是自产自销,很少有像现代那种中间商吃差价的,卖起东西来就更是凭自己的喜欢,离玉又仗着自己这副皮囊的年岁小,豁得出脸去跟人家依乖卖巧,结果混到最后,买他柴的,都夸他手脚勤快,卖他东西的,也都赞他嘴甜心巧,有什么剩的都便宜他,来来回回过了将近一个月,离玉已经把家里该添置的锅碗瓢盆全都一样一样弄了齐。
虽然离玉一直在像垒窝的蚂蚁一样小心翼翼的积攒下来每一样东西,可因为他总是在心里不自觉的把现在和他过去那个家相比较,所以就总觉得即使他积攒了一点东西可草屋依然简陋得不值一提,别的先不说,只说到现在为止,他家里除了吃饭用的桌子,连个别的像样点的家具都没有不过这古代好像没什么卖成品家具的地方,听说一般乡下要添个什么家具都是把木匠师傅请到家里去,包吃包住几个月,所以乡下的木匠多是游商,人走到哪儿生意就做到哪儿,城里倒是也有木匠铺子一两家,不过全都是小小的,守铺的都是听使唤的小徒弟,铺子里最多也就是卖些桌椅盆桶,再希罕点的就是雕上些小花的梳妆台,跟现代卖家具的商城完全没法比离玉会这么认为其实也是因为见识少,专门卖硬木家具的商铺不是没有,只不过像离玉这样满脸抹的黑漆漆的小穷孩根本进不去人家门。
在那些可以让他这个一身粗布衣褂的小穷孩儿进去的地方转了几次,离玉终于用他的热忱和厚脸皮和一个小木工铺子的老师傅商量好了买卖以后离玉每次下山的时候多带些木头,让老师傅挑好的收,不算钱,等东西一文两文的攒得多了,老师傅觉得够本了,就把他店里的洗衣盆白换给他
那个木头箍成的盆让离玉之前眼馋了好久,整个木盆有直径一米见圆,桐油漆得锃亮,远远的就可以闻见一股天然的木头原香,离玉怎么也学不会像古人那样把衣服放在石头上用木棒敲着洗衣服,所以自从看到了那个木盆,离玉就已经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一定要把它搬回家,到时不止可以用它来洗衣服,等到有了小孩,洗澡也可以用到它不过小孩
只有两个男的那个小孩想想恐怕不会有
可要是以后那个人娶亲生子了
唔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不怎么愿意往下想了。
也许是他想自己儿子了
起
起
离玉慢吞吞的背着背篓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时间刚过正午,街边的小摊子旁聚满了买吃食的人,离玉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钱袋里还剩下的钱,他已经卖了柴禾,也买好了要带回家的东西,又和老工匠商量好了交换东西的事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所以说如果不适当的奖励一下自己就有点太说不过去了
在卖混沌和卖汤面的摊子前犹豫了好久,精打细算了一阵的离玉终于还是选择了吃花三个大子儿就能吃饱的汤面,混沌一碗虽然比汤面便宜,可东西没汤面给的多,想吃饱的话就得再叫上一笼包子,这样加起来就比吃汤面至少多花二文钱。
走进汤面摊子简陋的草棚里,离玉把背篓放下来,叫了面,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就被端了上来,红油油的老汤配上白白绿绿的面码,最上面还盖着两片切得筋肉分明的酱牛肉。
离玉吸口气,咽口水,埋头开吃。
“小哥,拼个桌可以吗”
正吃着,有人敲了敲桌子,离玉头也没抬的点了点头,小小一张木桌立刻就又坐下了两个人,又隔了一会儿,一壶烧酒两碟小菜和两大碗加肉的热汤面就占了桌子的一多半,离玉低着头一边吃着面一边好奇的瞟了眼坐在对面的两个人,心想这大中午的就喝酒,不是被钱烧的,就是被酒虫烧的。
“钱兄咱们也好久没见了来,咱们边吃边聊,这几天兄弟我虽然有事做不过手头不算宽裕,等赶明儿我干的这份工儿结了,再请你去越阳楼吃席”拼桌的两个人中一个人一边倒酒一边说,离玉偷偷在心里切了一声,心想估计这两位也和他一样是穷苦的大众劳动者,请客都请到汤面摊子这儿来了。
那姓钱的男人客气了几句,乐呵呵的拿起了酒杯,嘴唇刚沾到了杯沿,那钱姓男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忍不住探过身,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问
“李兄,听说你最近正在凤鸣山那边做事,是不是那个凤”
“嘘”李姓男人脸色大变的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那钱姓男人见了也立刻住了嘴,停了停,又忍不住好奇的低问
“难道那家真的就这么被”
李姓男人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终于回过头对问他话的男人重重点了点头,停了会儿,面色沉重却又掩饰不住兴奋的压低声音小声道
“原本我也不信,可是到了那里一看,天啊,那原本阔绰得跟皇帝家一般的院子全烧得只剩下灰啦上上下下那些人死的那叫一个惨啊,还没逃出大门就被人活劈了你说这得有多大的仇才能下这么重的恨手啊咱不过就是跟过去收埋死人的劳力,有些话本不该瞎传,不过,听上面那些人有的在私下里说,这事儿,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人两个人做的,那一家子也不是死人,怎么可能被人杀到头上都不反抗必是有人里应外合搞的再多说句话,这一家子,本来个个都是位高权重的角色啊连前朝换代的事儿都落不下他们,如今又怎么能就这么不声不响的被灭了个通透估计是惹怒了这个”
李姓男人目光闪烁的伸出大拇指向上比了比,那钱姓男人恍然大悟般的哦了一声,又急忙更近的探过身,有模有样的悄声道
“这么说这街头巷尾传的果然是真的了可之前不还传出皇上要给他们家赐婚的消息嘛这官面的事果然不是咱们这平头百姓能明白的不过,这家一完,咱们景国不就塌了一根国柱吗十多年前楚家被人灭门虽然可惜,可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还能再找,这家却是自先古就传下来的侍奉羽神的一族,真被灭了的话难道羽神不会将罪给咱们景国吗”
那李姓男人见钱姓男人一脸惴惴模样,不屑的撇了撇嘴,哼道“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平头百姓见识短连神仙都有个生死,何况是侍奉神仙的凡人这凤家不是还有好几个在外的分家没事吗更何况,你听谁说这凤家一下就被灭绝了的他们家有羽神护佑着即使该死绝也一定会留下根脉”
钱姓男人被李姓男人意有所指的话说得渐渐睁到了眼睛,听到最后,竟然忍不住噌的一下站起身,用惊得有些变调了的声音低喊道
“你是说,还有留下活”
“嘘”那李姓男人吓得脸色大变的一拉钱姓男人的胳膊,把他拽回到长凳上,埋怨的瞪了他一眼,悄声道
“你想害死兄弟不成”
“哎”那钱姓男人也感觉自己太过激动,瘦脸一下涨得通红,连忙一边道歉一边给那李姓男人倒酒,那李姓男人喝了两杯酒,脸色稍齐,终于经不住那钱姓男人的软磨硬泡,又被挑起了道人是非的兴致般的小声道
“这事其实我也是听上面那些小头目私下里传的,说是那家的人被困在一座楼里,被火烧死了不少人,逃出来的小的也被人用刀剑挑了,原本上面来的人也以为找不到活的了,可谁知道,就是在那堆被烧得跟炭条似的人堆里,发现了一个还有口活气的你说骇不骇人,听说那小子也被烧得连个人模样都快辨不出了,可被救出来以后竟然一天比一天活气足了,听说现在虽然还伤得不能动,可人却分明跟半个好人似的了,你说这还不是有羽神护着”
“真的啊”钱姓男人也跟着长出了一口气,离玉碗里的面已经下去了一半,咕咚灌下一大口面汤,用筷子把那两片薄薄的牛肉拨到一边,留在最后吃,那李姓的男人似乎也说上了瘾,吱的咂摸了口酒,一只脚翘到了桌面上,摇头晃脑道
“要说这凤家,当年也真是神气啊,那邵阳侯年轻时更是个风流俊俏的人物,要不怎么能连君王公主都娶回了家呢不过我听说,那邵阳侯最喜欢的其实还是男色听说他们凤家自古就有独门的采补修养之术,听说他们挑选自小就清秀貌美根骨奇佳的男娃子,养在家里,还教他们高深的拳脚功夫,然后等他们年岁够了,功力也深了,就下药,吃了那药嘿,就只能让人为所欲为,而且嘿嘿,听说还一日不让人为所欲为就不舒坦更有传言说这那凤家教那些男宠的都是些邪功,只要那些男宠更凤家的人做了那事,之后那些男宠身上的功力就被吸到了凤家人的身上,嘎嘎要不然那邵阳侯当年不过二十几岁的年纪,怎么就能凭着一柄长剑杀遍半江无敌手呢我还听说那吃了那药的人不管有多骚却还只认凤家的人,要是被凤家的人玩够了或是玩废了扔了,那最后的下场就只有疯癫而死,所以传闻历代凤家赶出来的男宠都是因为要求男人狂干他,最后被生生做死的那模样想想就叫人嘎嘎嘎嘎”
离玉为了躲那男人的脚气,捧着自己的面碗小心翼翼的转了方面,又喝了口面汤,离玉开始慢吞吞的吃他特地留下来的肉,同桌子的两个男人的话一开了荤,自然而然就开始往该有的方向发展了去,离玉吃完肉又小口小口喝起剩下的面汤,那两个男人已经从相互揣测那凤家的男宠们貌美消魂的滋味变成谈论那红粉楼上的翠儿姑娘和斜街里的柳妹儿哪个身子更软,抱起来更出火。
“咕”
离玉站起身,把碗顶朝天的翻着吞下最后一口面汤,然后放下碗,拿起自己的背篓和扁担,心满意足的擦着嘴往外走。
背着买好的东西回到了山上的草屋,离玉习惯性的四面扫视了一遍,见没有那个男人在的痕迹,心里也习惯性的没有别的想法。
把东西各自放好,离玉又把打水打柴的一干活计全干完了,眼见太阳西斜,就很自觉的又把晚饭做了出来,然后就一个人守着灶台一边搓草绳一边等人。
一直等到夕阳西沉,夜色初胧,没等到人的离玉才微感到有些奇怪的站起了身,走到草屋外去接着等。
那男人虽然经常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可却从来没有入夜不归的时候,虽然那个男人每天晚上高站在夜风里总会给人种缥缈欲飞的错觉,可不知为什么离玉在偷望他时,总会有种那个人仿佛被一个无形的罩子闭锁在了这黑沉沉的夜里,那人似乎是不挣,不想挣,还似乎,是想挣也挣不脱。
承
承
一直守到午夜,离玉终于有些熬不住的趴在木桌上瞌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离玉总感觉自己眼前晃动着某些东西,那些黏稠的红色漫天遍野的跳动,流淌,一股夹杂着腥气的风忽然突的扑到他脸上,那些红色就突然有了生命一般的瞬间向他围拢,眨眼间就把他吞噬了下去。
“呀”离玉惊叫着睁开眼,从凳子上跳起来,惊魂未定的捂着突突狂跳的胸口左右乱望
刚才做的梦好恶心,就好像真的被火烫伤了一样。
四面瞧了瞧,离玉看见自己还是在那个家徒四壁的破草屋里就稍稍松了口气,按在胸口的手不知为什么一时没有放下,又静了会儿,离玉终于发现自己的动作有些奇怪,停了停,离玉狐疑非常的拿开一直捂在胸口上的手,慢吞吞的拉开衣领。
“啪”的一声,一块幽绿的玉环从离玉的衣领里掉出来,落在了地上。
这是玉
还是石头
离玉呆呆的蹲下身,低着脑袋一眨不眨的望着地上的东西,停顿了一下,开始用手指小心的戳它。
刚才掉下来时他明明看着是块玉的呀,怎么这么会儿就变成石头的了还有,他怎么不记得他拣了这么块东西回来瞧那形状倒有点像他儿子吃的多纳圈儿,掂掂分量,不沉也不轻,大概因为到刚才为止都一直在他衣服里的缘故,这东西拿在手里还有些暖暖的感觉咦怎么又像是玉了不对还是像石头古人老说什么玉不琢不成器,他也听说过翡翠什么的东西没刨开前长的就跟块石头似的,莫非,这就是玉石原石
离玉蹲在地上越看越觉得自己猜的没错,虽然他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拣到这石环的,可鉴于这石环极为有可能会非常值钱,所以他干脆就把这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抛到了脑袋后面。
拿着那环一会儿看起来像玉一会又看起来像石头的东西看了好一阵,离玉又开始琢磨起他要怎样才能把这东西变成美玉,再把它卖出大价钱
如果要请人磨原石的话一定需要很多钱,可如果不把它磨出来的话估计也没人会相信这是块宝贝,他小时候语文学的好,课文里那个发现和氏璧的倒霉孩子就因为没人相信他发现的是块美玉,结果被皇帝以为他骗人就剁了他的手脚,这么算来他也不能找个有钱人把这东西虚献真卖,要不然万一碰上不个不识货的,以为他想骗钱,再暴打他一顿就太不值了
想来想去,离玉最后还是决定把这东西留几天,摸实了情况再说。
把石环拿草绳穿起来贴身放进衣服里,离玉抬起头瞧了瞧窗外,发现外面至少已经是二更天了,离玉把桌子上的菜收了收,放进厨房盖上蔑子,然后就半皱起眉站在黑漆漆的院子里发呆。
瞧瞧屋顶,没人,屋里自然更是没人,离玉站在院子里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胸口有些一阵一阵的发紧,就仿佛真在刚才的梦里被那跳动的红色灼伤了一般。
又站了会儿,离玉刚想回到草屋里继续等,却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林木间哗啦大响了一下,离玉惴惴不安的努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但眼前除了黑漆漆的密林外却再也看不见什么。
微凉的夜风带着一阵说不出是什么的感觉扑到离玉脸上,让他不自觉的又想起自己刚才那个满是黏稠颜色的梦,微微打了个寒战,离玉被定住般的傻站在院子里。
渐渐的,夜风里那种让人发冷的东西越聚越浓,离玉睁圆了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远处那沙沙作响的林木,慢慢的,一条素白的影出现在院子外,离玉顿了顿,忽然面露惊喜的跑上去拉开篱门
“你回来啦,吃饭了吗要不要先喝点水我晚上做的是冬瓜和笋白,你要吃的话我就赶快回去热一下”
一股带着铁锈味道的腥气顺着夜风扑到他的脸上,离玉被胸口上突然生起的灼痛弄得下意识的停顿了一下脚步,几乎是在同一刻,一柄染血的长剑笔直的插进离玉脚前的泥土里。
离玉被吓得倒退了一步,睁圆了眼望着自己脚上被划开布面的鞋子,死盯了半天,才确认自己的脚指头还都在原位。
发怔的抬起头,离玉讷讷的疑问全被男人那张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和黑眸里的冷然逼得卡回了喉咙里,楚华容一瞬不瞬的望着面前少年那张微白的脸,青白的唇边渐渐冷凝起一丝狠戾的笑
他中了计。
白日里他跟了这小奸贼下山,结果居然听到了凤家还有余孽的消息,他溯本寻源的去找,却落入了别人早已布下的套子里。
人,确实是有,也确实还被吊着一口气,不过那个只剩下一口的炭棍儿般的人却是引他入瓮的饵就算不经他的手,那已被烧成一团的小人儿恐怕也活不了太久,他跟了那个狂妄的男人十年,这十年间凤家的一切那个男人都对他不避不讳,所以许多凤家一般的族人不知道的事情他却都件件了如执掌
凤家有块世代守护的宝玉名为百世轮回,那百世轮回本是历代家长的护身之物,相传乃是上天恩赐下来的宝物,从初代侍奉羽神的神鉴那里流传下来的,可护凤家家主百世平安,即使遇难也可凭借那宝玉的神力化险为夷。
不过那百世轮回的神力却会根据守护的人不同而效力时强时弱,小可驱邪去病,大可活死人而生白骨,若是一代的族长死了,这个东西就会不知不觉的出现在同辈或者下一辈中血统最纯正的那个人身上,基本上都以嫡传嫡,只有那个男人那一辈是个例外。
那凤邵阳本只是凤家五子,上一代的族长刚死,他就秒杀了两个哥哥,听说他正要杀第三个时突然发现自己身上光芒大现,百世轮回瞬现,剩下来的那两个三子四子怕极了他的狠戾毒辣,连争都不敢争的跪地奉他为尊,这才留下了那两人的性命,听说那两人之后也被他以其他理由赶出了凤家族地,另去他处谋生。
他还是从那男人身边听说那宝物其实一生只可护饲主三次,三次用过即使家主未死那宝物也不再发挥神力,所以往代的凤家族长人人对那物都奉若至宝,通常在天寿消尽之时那物还光彩依然神力未尽,但那个男人却说凤家历代虽看似享尽天命,但其实若比起一般的殷实之家却是短命,所以与其留着这白得的东西白白浪费掉,还不如痛快的用了它也因如此,那男人才更加不忌天理伦常,妄视君道法纲
凤邵阳的神佑他曾见过两次,一次是在他楚家被灭门之日,想他楚家三代将门,他父亲当日舍死一击本已把那凤邵阳银枪灌胸,自己虽也被凤邵阳手中的长剑砍下一臂失血而亡但总以为这是两败俱伤的最好结局,却没想到那男人不过在床上躺了两日便完好如初,他曾在床帷之间仔细看过那男人的胸口,确实有一道星状伤痕,但却淡如春痕。
还有一次,是在两年前那男人奉旨入京侍神,他没把他带去,两月之后他见那男人虽平安回来但印堂郁紫,分明是毒入骨髓的症状,可那男人日日呕血,呕了三个月又奇迹般的恢复如初,他便知道这又是那块护主的神物起了作用,
一般人很少能有机会见到凤家的百世轮回,可他却在床帷受辱间无数次的见过那让人情不自禁的心生畏惧却又极绚丽异常的东西,那狂妄自大的男人最喜欢整夜整夜的折磨毁辱他,情欲纵横到及至时便对他不讳不避,所以他才有机会在偶尔从昏沉中挣扎出来后以最近的距离观察那个东西,就算是自小见过无数珍宝的他也很难找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那宝物的华贵,那物粗看不过是一块绮丽至极的火玉,但却每每在你不经意间突然迸发出绚烂的色彩,仿佛鸾凤浴火浑然天成,每当他从一个昏迷挣扎出却又进入另一个昏迷之时,他总会对着眼前那绚烂眩目的火色不停在心底喃喃
他要那男人死,所以,他要忍耐。
他要那男人死,所以,他要忍
他忍辱十年,其实也是因为一直忌惮这那物,舍死忘生两败俱伤之技他在这十年中有无数次机会可以使出,可他不想像他父亲那样,拼尽了性命却只换来那人蔑然一笑,他楚家只剩他一人,所以,他决不能死而不得其所
十年十年十年
他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了那物光彩殆灭,在那物光彩瞬熄的那日,那个男人压跨在他身上,拿着那块火玉若有所思,他只咬牙硬承着那人凶猛无度的驱骑,那人原本只一味的猛攻,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承受不住昏死过去的时候,却突然感觉身后的男人俯下身,湿滑的舌肆虐的吮过他的耳轮,然后就听见那个男人暧昧冷笑着轻声低喃道
“容儿你看你等的日子,也快到了是不是”
转
转
他在那一瞬间被从未有过的恐惧攥紧了心脏
他知道了那个男人知道他的计划了
内心的恐惧身体连带着一起惊恐的紧缩,那个男人被夹的唔了一声,忽然加大力量更凶猛的在他身上垦拓,他被攻得神智一阵一阵飞离,一直到最后他神智不清的软泥般的瘫倒在床沿上,牙关依然格格打颤的在心里狂喊杀了他,一定要赶快杀了这个男人太可怕了不,他不能害怕他一定能杀了他一定能
凤家专横天下已久,所以除了他,自然还有别人在等着这凤邵阳密宝失去效果的那天,自那天被男人吓了一跳之后,他虽然更坚决了杀那男人的决心,但也更清楚若只有他,成功的机会恐怕不会很大,所以他才更咬紧了牙关让自己隐忍起来,之后他又雌伏了整整两年,才等到了这么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有人里应外合想要杀凤邵阳夺凤家大权,而他就顺水推舟。凤邵阳小觑了他,那些人也小觑了他,那些人绝对不会想到,他竟然能借外力仅凭一人便几乎灭了凤家一门凤氏本是百年的望族,又一直兼着景国神侍的官职,如今一下死得人丁凋零自然不是谁想抹平就能抹平的事,可笑的是那些本就是参与者的人却还要摆出一副要查出真凶,给天下百姓一个交代的正义模样。
呵
他们既然找上他,自然也就知道他和凤家的仇有多深,他们想用他来做替罪羔羊,就用凤家还有生还者的消息设下饵来诱他上当,以他的功夫本来不会让那些人的暗算得逞,错只错在他被那个活死人身上带的火玉分了心神,才让那些人得了手
虽然遭了暗算,但他依然做了他想做的事,那些暗算他的人也被他杀得一个不留,那块火玉若是带在那狂妄男人身上估计还会让他忌惮,但只瞧那火玉在那活死人身上半明半暗的光彩和那人过了这么久依然奄奄一息的模样,他就知道这凤家余下的人丁里恐怕再也找不出力量更足的人来了,如此,凤家便真是完了,而他楚家的仇
“别”
离玉面色惨白的向后一躲,甚甚勉强的躲过那迎面而来的穿心一剑,明明心里有满腹的疑问,最后却不知为什么只能化为无声在嘴边徘徊。
楚华容白着脸,冷笑的一步步逼近那满脸惊疑的少年,如今,这凤家该死的人就只剩下这小奸贼了就只剩下他了
“为”离玉被面前男人那满身的杀气吓得一步步往后退,怎么也想不通那人为什么要拿着剑吓唬他。
剑光又闪,离玉心惊胆战的缩着肩膀往旁一挪,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肩头的衣服被寒光划破,原本就已经僵硬了的腿肚子开始变得棉花一般的发软难道,难道不是要吓唬他,而是,而是真的要
空气血的腥气愈浓,离玉又退了几步,哆嗦的望着提着剑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的男人,楚华容一瞬不瞬的看着面前被吓得似乎连躲都不会躲的少年,举起剑,原本清晰的视线却渐渐仿佛被雾气笼住一般变得模糊一片。
“”
离玉直愣愣的望着那向自己举起来的剑,剑光从下而上,带起一串如雨般细碎的水滴,离玉被那带着腥味的水滴淋了满头满脑,下意识的用手擦擦,沾到手上的却是满手骇人的鲜红。
“你受伤了”离玉脸上变色的扑向那举起了剑,但身子却摇摇欲坠的男人,想要扶住他,但下一秒却被那个手中长剑从举到拄的男人一脚踢了开。
“滚开”
离玉被踢得横飞出去,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终于算是停了下来,楚华容一口气岔,身子发软的扑通一下拄剑跪地上。
离玉被踢得胸口一阵一阵的发疼发烫,在地上岔着音的咳了半天才终于攒足了力气,抖抖索索的从地上爬起来,一点一点挪向那个脸色惨白中透出青紫的男人。
“你的伤你的伤”
离玉白着脸指着男人肩膀和腰侧,那里的红色正在用一种很快的速度渲染开,楚华容半跪着的晃了晃,紧攥着剑的手渐渐发软的快要松了开去,离玉一步一抖的挪到男人身前,手指颤巍巍的碰到男人的肩膀,目光已经被那几乎打湿了男人整个后背的鲜红颜色骇得再也转动不了方向。
楚华容摇摇欲坠的低着头,在手指失去最后一分力气之前凝住力,把手里的剑向着身旁那声抽气的发出方向送了过去,他听到身旁少年低低的啊了一声,随后他的指尖一软,长剑已哐铛一声掉在了地上。
身边仿佛有人屏息般的静了须臾,他强撑着凝住最后一分力,在地上摸索着想要拾起剑,在他手指碰到剑柄的那一瞬,他听到耳边少年的呼吸突然急促了一声,随后那一直仿佛被魇住的少年突然豁出命一般的狂奔了出去。
逃
凤家只剩下你一个该死的人你逃得掉
楚华容面色惨白的冷笑着斜倒在了地上,眼前已只剩下一片白茫雾色。
从衣服里摸索出一个玉瓶,倒在地上的男人抖索着打开,把那带着奇异香味的药丸一口吃了下去。
那些人还知道对他用毒
可吃了那凤家的药,这世上还有哪种毒能毒得倒他
那个狂妄的男人如果地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他给他的药对他凤家的淫毒效果只是暂时,但对其他百毒却是举手可解
那个小奸贼果然还是按奈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他若真有胆量,就该趁他现在功力尽散的时候杀了他但他却禁不住他的试探跑了
呵
这天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要他还活着,凤家该死的人就没有人能逃的掉,只要他还活着,这世上,就没有人能逃得掉
折
折
离玉在黑沉沉的夜里拼命的向前跑,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树枝上蹿跃的,好像是在他因为跑得太快而第三次被树根绊倒之后因为摔得很重他现在浑身都还疼得厉害,不过上了树以后他发现在树上跳比他在树下跑要快很多,至少不用来回绕的躲那些长得乱七八糟的树根和杂草。
每跃起一次离玉都感觉胸口以下有一个地方有些涨痛,刚开始的感觉就好像一口气灌下半罐子可乐之后又打不出嗝,后来渐渐的那口气硬邦邦的在肚子里凝成了球,离玉只感觉自己每跳一次距离都越来越远,落下时耳边呼呼的生风,手脚不停的被落下时踩到的或是攀到的树枝扎得生疼,仿佛坐凌霄飞车般的大起大落让他的心越跳越快,咚咚的心跳声渐渐连灌进耳朵里的风声都盖了过去,他本该害怕,可脑子里却总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几乎整个被血浸红了的白衣,每想一次他的心就禁不住刺痛的紧缩一次,那心上的刺痛,让他把本该有的害怕全都忘到脑后了。
远方,黑乎乎的城墙已逐渐显露出形状,渐渐连呼吸都已经省略的离玉直奔着城门狂奔,快要到近前时离玉才发现城门还是紧闭的,还容他多想,他已奔到了城门边上,原本还以为自己会躲闪不及的撞到城门上,却没想到就在他闭眼的功夫,他下意识的脚下用力一点,整个人已轻飘飘的飞起来,直梆梆从三米多高的城墙上跃了过去。
咚的一声,离玉一口气没接上来硬生生的从半空掉到了地上,街道一旁的宅子里响起一阵穷凶极恶的狗叫,吓得原本趴在地上龇牙的离玉连忙慌张的爬起来,惊慌的四下望了望,勉强辨认出一个方向的拐着腿跑出去。
黑漆漆的街上除了打更的人和窝在买卖人家门栏下避风的乞丐以外再也见不到别的人,离玉一瘸一拐的在狭窄的胡同之间乱蹿,摸了几个胡同,终于找到了那个他只在白天来过的院子。在紧闭的院门外只犹豫了一瞬,离玉终于豁出去的趴在门上,一边小声叫一边手上用力的砸起门
“婶子,婶子是我婶子”
叮叮咚咚的砸了一通,原本静悄悄的院子里终于响起了悉悉梭梭的声音,停了会儿,一个女声有些迟疑不耐的在院门里低语道
“时候晚了,真想来明天再说吧”
离玉趴在门上又叫了几声婶子,那院里的女人一时没认出是谁的没做声,离玉急得恨不得像跃城门那样一口气翻墙过去,可又怕惊着了里面的人事情会变得不好办,只能在院门外急得提溜乱转的念叨,院门里又静了会儿,忽然隐隐亮起了灯,离玉一下看到希望般的扑到门上低叫了一声,木门咕咚一声从里面落了锁,一条窈窕清秀的人影提着灯小心翼翼的露出半个脸,离玉一看见那半披着碎花长服的女人,原本一直噎在嗓子里的硬块不知怎地就突然蓦地顶了上来。
提着灯的女人在看清离玉之后也仿佛被吓了一跳,离玉张张嘴,还没说话,那提等的女人已一把摸上他的脸,口里小声惊叫道
“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呢,原来真是你这三更半夜的你是怎么跑到我这儿来的你家不是在城外吗你这灰仆仆的样子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
“药呜药”离玉拼命抹着脸上那乱七八糟不停往外跑的眼泪,嘴里呜呜的嘟囔着他拼命跑进城来要找的东西,女人惊疑不定的一边给眼前的少年擦眼泪,一边问
“要你想要什么”
“呜是药治伤的药”离玉擦擦泪,抬起头抓住女人的衣袖含糊不清的说,女人愣了愣,忽然发现什么般的指着离玉的手臂低叫了一声
“你的手怎么了谁伤的你”
离玉低下头望了望自己手臂上原本都已经被他忘到脑后的伤口,那条被剑划出来的口子从肩膀一直长长的划到了手肘,虽然疼不过因为伤口不深所以早已定了痂。
匆匆的瞥了自己的伤口一眼,离玉抬起头摇了摇头,抓着女人的衣袖胡乱摇了摇,急声道
“没事,我的伤没事,是我家少爷”
女人望着离玉脏兮兮的小脸皱了皱眉,忽然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问“你来的时候可被什么人看到过”
“没,没有。”离玉拼命摇着头,他进了城以后几乎就是出自本能的躲开所有可能看见他的人,那女人见四面确实没有别人,就忽然一把把离玉拽进了院子,飞快的反手关上了院门。“跟婶子说实话,”那女人把离玉拉离了院门几步,神色不定的压低声音问,“这城里边前半夜闹乱贼,有没有你们的事儿”
离玉不明所以的摇头,那女人上下打量了离玉几眼,眉眼间的神色稍稍缓了缓,离玉还要张嘴再说,却被那女人先一步按住了嘴。
稍稍想了想,女人低声道
“我且不管那乱贼与你有没有关系,咱俩也算认识了些时候,我也知道阿离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如今你既然叫我声婶子,又三更半夜的过来找我,婶子也就不能眼睁睁的把你丢出院门去不管你闲话就不多说了,我问你答,你家可是有人伤了,想要药”
“”离玉抽着鼻子点了点头,那女人低下眼想了想,抬眼对着离玉说了声在这儿等着,自己就转身拿着灯进了屋,离玉惴惴的站在院子里等了会儿,只听见屋子里悉悉梭梭的响了半天,又过了会儿,两条人影歪歪扭扭的结伴走了出来,离玉看见惊了惊,还没来得及躲就被女人的一个手势给止了住,女人一手扶着那衣衫凌乱的男人往外走,一手把一条干净帕子扔给了离玉。
“红,呃,红红,不是说呃不是说今晚我就不回去了吗”
满身酸臭酒气的男人迷迷糊糊的闭着眼,摇摇晃晃的被女人连拖带拉的拽出了门外,被叫做红红的女人一面让示意离玉把脸擦干净,一边对被她拽出门的男人冷笑道
“让你住若是被你家的病老虎知道了,明天一早还不打上我门来更何况你现在是醉了,只要你那猪脑子有三分醒,就算我真让你住,你敢吗”
“敢我有什么不敢的”男人醉醺醺的晃了晃脑袋,结结巴巴的拉长声音大声道,女人冷哼了一声,把男人扶到街角就突然松开了手,男人哎了一声,跌跌撞撞的扶着墙滑倒在地上。
女人一面示意让离玉把院门带上,一边弯下腰在男人还没穿好的衣服里一阵乱摸,男人醉醺醺的窝在地上,被摸得一阵发痒,一只手按住女人伸进他怀里的手,不怀好意的笑问道
“嘿红,红红你摸我做什么”
“呸,你当老娘爱摸那身蠢猪肉”女人冷哼着一把抽出被男人按住的手,顺手带出男人怀里的钱袋,那男人似乎略有所觉的睁了睁眼,女人插腰轻啐道
“看什么看,你当嫖你娘是不要钱的你若舍不得,以后也别想再登老娘的门”
那男人嘿嘿的昏笑了一声,摇头晃脑的仿佛想再说点什么,但一张嘴,一个酒嗝打出来,人往墙边一歪,竟然鼾睡了过去,红姑又哼了一声,解恨般的用脚把男人往墙角又踢了踢,回过头向着远远的站在一边的少年招了招手,转头前行。
离玉跟着红姑转弯抹角的穿了几条窄窄的胡同,来到一条不大的斜街上,那条街的转头远远的挑着几盏灯笼,斜对的街角居然还有一个混沌摊子正起着火,红姑望了那隐隐有人语声传来的几个院子,带着离玉又拐了个弯儿,来到后街的一个小门前,用力敲起来。
不大会儿的功夫,那面小门后面响起悉悉梭梭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一张清秀的小脸出现在门后。
“呦,我还当来了哪位熟客呢,原来是红姑娘,”那笑起来透出丝媚气的少年一见到女人,咯咯笑了起来,红姑掐着腰拧了那少年粉白的脸颊一下,低问道
“你师傅在不”
“红姑娘来得巧,”那少年嘻嘻笑着,点了点头,“我师傅应的原本是柳大人的通宵堂会,结果刚开了场,唱了只玉梨春就被一帮官爷冲进场搅了乱,说是城里闹了乱贼,那柳大人被唬得脸青,连原本要留我家师傅的事儿都给唬忘了,结果我们也只得拿了比应好的少了将近一半的银子回了来,师傅到现在还气得胸疼,睡不下呢”
红姑听了笑呵呵的扭腰进门,离玉在后面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那一身嫩葱般清缎水褂的少年一边跟着红姑往里走,一边悄悄的上下打量了打量跟在后面的离玉,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般的捂着嘴噗嗤笑了声,一双带了些媚气的眼瞟着离玉低声笑道
“这深更半夜的红姑到我们这小地方来干什么总不会是要给我添个弟弟吧师傅前两天好不容易才同意带我串戏出场子,你要是送个抢我饭碗的来,我可不依呢”
“小骚皮,你当你这是什么好地方,人人都爱往这跑”红姑似笑非笑的又拧了少年粉嫩的脸一把,三步两步的拐进院子,正要从木阶上楼,一个低柔微哑的轻笑突然从楼上响起
“这喜鹊三更半夜还在喳喳叫,我还当是哪位贵客迎门呢,原来是红姑娘。”
离玉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只见一个一身水澈兰裳的男人正依着楼含笑站着,红姑见了那男人,笑着叫了声“兰老板。”那原本眉目嬉笑的少年竟也收敛了浮态,老老实实的垂手站了,低低叫了声“师傅。”
“红姑娘别客气咱家这院子虽然没明着挂灯,可任谁却也知道戏子院就算是半个风尘场,咱家哪里当得上让红姑娘喊咱一声老板啊”
那兰衣男人半笑着走下楼,举手投足间都有种说不出的雅致和流畅,离玉看着男人含笑的眼,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衣服又有血又有土,即使现在是夜里别人看不太清楚,但他依然不想让别人注意到,所以就下意识低下头,往红姑身后挪了挪,男人不在意般的瞥了离玉一眼,红姑等那男人走下楼,笑了笑,从衣服里掏出刚才从那醉汉身上摸出来的钱袋,直接把钱袋放到了男人手里。
“呦,这是怎么说的”那男人掂了掂手里的钱袋,柔笑着又把眼移到一边的离玉身上,笑问道,“大家也算是一个行当里的,莫非红姑娘也要来捧捧场咱家的生意么”
“真要碰兰老板您的生意又怎么可能只拿出这点儿银子”红姑弯眼笑道,停了停,接着道,“今天来不过是为了向兰老板买些东西,这行当里最听说兰老板的伤药好,我们这边救急,还望兰老板施施援手。”
“”男人闻言没说话,低下头想了想,一双眼又瞟向红姑身后的离玉,又停了停,抬眼笑道
“既是红姑娘亲自上门,这面子自然是要给的。”
红姑见那男人转手把钱袋给了一旁的青衣少年,心里暗自松了口气,那青衣少年接过钱袋,下意识的拿在手里一掂,忽然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伤药红姑娘用这么多钱来伤药,怕是得买回去一斤两斤吧难不成是哪家的姑娘小子倒霉,被做得血崩了”
“一天不撕你那贱嘴你就心里难受是不是”男人似笑非笑的白了那青衣少年一眼,少年吐吐舌头,一溜烟的跑到楼后,红姑神态自若的笑了笑,那男人也低头一笑,然后忽然上前了两步,一把拉起离玉的手,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了离玉几圈,柔声笑道
“其实我心里也奇怪着呢,这位小哥真是好相貌,不知是这行当里哪位当家新收的弟弟,真叫人羡慕的很呢。”
“兰老板也觉得我这兄弟面相好吧”红姑不避讳的也低笑道,离玉又下意识的往红姑身旁挪了挪,那兰老板只当他羞,依然紧拉着离玉的手含笑的左右打量。
不大会儿的功夫那青衣少年拿着东西又一溜烟的跑了回来,见那男人拉着离玉的手不放,就撅撅嘴,低哼了一声道
“红姑娘,我就说你把这小哥带进来一定会招我师傅喜欢,你看现在,要是以后我师傅赶我走,我就去你家吃饭”
“兰老板若真不要你,你姐姐我肯定要,”红姑嬉笑着拿过少年手里方正的纸包,又顺手轻轻拧了拧少年粉白的小脸,“你红姐姐最喜欢口嫩的美貌少年。”
“嘻”青衣少年被哄得眉间平了纹路,转头道,“红姑娘一定要不诓我,我为了你可是把我师傅收的伤药差不多都拿出来啦,赶明儿个若我犯错被师傅打了屁股,就只能到红姑娘哪去疗伤了。”
“赶明儿你要犯了错,我不打你屁股,只打折你的腿,看你怎么爬到红姑娘哪儿去。”男人似笑非笑的看了那青衣少年一眼,又转头对着离玉说
“我这儿的药都是好东西,回去以后找个干净坛子放着,封好口三年五载都药力不退,这药对见血的伤效果最强,不过就是药力霸道些,若是身子弱的,用的时候就混些寻常治伤用的药末,要不然恐怕会受不住痛。”
离玉低着头轻轻点头应下来,那男人瞧着离玉的样子又是一笑,拉着离玉的手又揉了几揉才松开来,红姑向那男人道了谢,又调笑了几句别的告辞离开。
离玉跟着女人往回走了几条胡同,那女人忽然停下身望着离玉问道
“你是怎么进城来的”
离玉犹豫了一下,回答“城北墙下有一个狗洞,我从那里钻进来”
“你既然能连夜赶进城来就一定能趁夜再赶出城去,我就不送你了,等你有了空再来给我报平安吧。”红姑一边说一边把药包塞进离玉手里,离玉点点头,虽然心里对隐瞒这个对他一直不问不讳的婶子感觉有些愧疚,可也下意识的明白自己来时那高来高走的功夫不是能随便透漏给人的,若是真有别的什么事,这帮了他的人知道的越少,反而越安全,红姑大约也是明白这点,所以才一直不多寻问。
疗伤
疗伤
虽然在回去的路上浑身疼得有点厉害,可离玉依然一路跑得飞快,进山之时天边已蒙蒙有些曙光显现,有了微光照路离玉反而不敢像天黑时那般在树上跃走,开始时还三下两下蹿到树干上想试试,结果因为四周看得比夜里时清楚,离玉站在树顶只感觉两腿发颤,最后只能下了树,在地上和树枝之间蹿跳飞奔。
赶回草屋时,院子里已经没了那人的踪影,离玉看了心里安了安,原本他一直害怕等他跑回来会看到那人还倒在屋外,那情景他只要想想就会觉得胸口仿佛被线勒住一样紧得发疼。
进了院子,原本一直急冲冲的离玉忽然莫名的有一丝迟疑,停下来站了站,离玉终于鼓起勇气般的走进草屋,草屋里弥漫着一种铜臭味的腥气,离玉心里原本的那丝淡淡的迟疑一下就被这股血腥气冲得干干净净。
顺着血味愈浓的方向走过去,离玉放轻脚步慢慢走近那人的阁间,一只脚刚迈进房门,离玉就被那屋里地上的斑斑血迹惊得停了下来,屋里,那人歪着身子靠在凉硬的竹塌上,原本静闭着的眼在离玉走进屋里的那一瞬猛地睁了开。
四目相对。
两相无言。
离玉望着对面那人那张灰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感觉心里仿佛正架着一只煎锅,细细的火点在锅下,锅里的油不滚,但却把锅里的那颗心煎得吱吱的响,又痒又疼。
楚华容一瞬不瞬的望着面前的少年,灰白的脸,木然。
离玉望了望脚下已经干透了的斑斑血迹,喉咙里干干的咽了咽,终于慢慢的一步步走向那人,然后一声不响的伸出手扶住那人又沉又冷的身子,把塌上一边也沾了许多血迹的褥子拉过来,填在那人身后,让他靠。
把自己那床铺在门板上的铺盖全都搬过来,给那人铺,垫,盖,一样一样弄齐了。
把吃饭用的木桌搬到男人那屋,扯了之前偷偷攒来想试着自己缝衣服的两块布,和着水盆,剪刀全都准备齐了放在桌子上。
在厨房烧好热水,盛在水桶里也搬到男人那屋。
男人就那样一声不响的靠在塌上看着离玉飞快的忙出忙进,一瞬不瞬的眸子里是异样的黑沉和漠然。
“你先喝点水”
忙完了一圈,离玉的头上已然见汗,可一张脸却为即将要做的事而变得有些微白,楚华容一语不发的接过离玉端过来的碗,小口的喝完里面的温水,离玉拿回空了的水碗,停了停,有些手足无措的望了望男人白得吓人的脸,然后又静了会儿,才终于下定决心般的抹了抹头上的汗,指着桌子上的药包结结巴巴的说
“这是我从城里拿回来的药,听说,听说药效很好,你的伤,你的伤我给你看看”
男人仿佛没有听到般的动也不动,离玉心跳得快如擂鼓,走到桌子前拿起药包,然后想想又转手放下,左右为难的选了半天,才最后选定先拿剪刀,歪在塌上的男人一直都一声不响的,原本一眨不眨的盯着离玉的眼也不知什么时候被低垂下的眼帘半遮了住,离玉拿着剪刀走回男人身旁,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按上了男人的肩膀。
原本一直靠坐着的男人被离玉轻轻的一碰,忽然像纸扎的娃娃一般轻飘飘的向侧倒去,离玉心里蓦地一紧,下意识的急忙一把揽住男人软绵绵的身体,楚华容原本半睁半闭的眼睑微微动了动,低低喘了一口气,扶在离玉小臂上的手用力,推却。
离玉半皱着眉,手忙脚乱的把身子虚软得仿佛纸扎的的男人扶着趴靠在被子垛上,目光触及那半面的血衣,原本咚咚狂擂的心慢慢沉静,一直发抖的指尖也渐渐变得平稳。
先用汗巾沾着水把已经沾粘上的血衣化开,然后用剪刀铰开衣服,看着那豁着长长血口的伤处,离玉指尖有些发凉的停了好半天,才慢慢拿着又投了一遍水的汗巾一点一点的轻压上去,把肉皮上已经凝成黑块的脏血慢慢沾干净。
男人背上的伤口一共有三处,靠近肩膀附近的好像是刀伤,从上到下斜劈而下,右肋下的仿佛是剑伤,剑刃当初擦身而过,伤口不是很深,但却正伤在肋下腰窝的软肉上,身子无论哪部分轻动起来都会牵连到它,还有一处伤在,嗯,伤在臀下三分,大腿的齐根处,他,他开始没看到它,后来不知怎地就发现了那里好像也有不对,结果,结果他试着把那人的裤子往下剥了剥,然后嗯然后就看到那处,那处伤了,别的,别的他可什么也没看见,真的没看见
大腿后面那处伤看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扎的,伤口深可见骨,那东西似乎相当的歹毒,带倒刺,那人把那东西硬拔出来的时候似乎用的也是蛮力,连着伤处的肉都翻了出来,离玉看那伤处看得手凉心颤,原本那一点点剥男人裤子的尴尬也全被堵在心口上的那股酸汤涩水挤得跑到了爪哇。
不管离玉怎么侍弄那楚华容的伤口,都没见他喊疼,离玉心里就还算镇定些,轮到上药,离玉对着药包里的白色粉末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讷讷的小声说了句
“上这药听人说好像会比较疼,你,你忍得住吗”
“”楚华容一声不响的静歪着身子,动也不动,离玉犹豫了半天,终于下定决心般的抓了把药末,闭眼扬了上去。
半裸着趴在塌上的男人疼的猛地从塌上挣了起来,苍白的身子随着呼吸剧烈的震动,离玉被吓得呀的叫了一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男人一直冷汗淋淋的手已死死的抓在了他的手腕上,离玉手足无措的望着深埋着头浑身抖动的十分厉害的男人,只感觉一波又一波的痉挛从男人攥住他手腕的那只手上传递到他身上。
“痛,痛得厉害吗那,那剩下的还,还上吗”离玉心惊胆战的望着瞬时就疼得出了一身冷汗的男人,楚华容一声不响的低着头,漆黑的长发从肩膀散落下去,更衬得那裸露出的背苍白得没有血色。
屋子里一阵沉默,离玉只感觉自己被攥住的那只手腕疼得有些厉害,又过了会儿,离玉感觉男人抓住他的那只手力度似乎稍微松缓了些,见男人一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离玉根据这些时日对男人的观察和理解,终于肯定了这也是一种默许。
下意识的咽了咽有些发干的喉咙,离玉慢动作的又抓起把粉末,迟疑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般的,向着男人另外的两处伤口,闭眼,扬过去。
“”
手腕剧烈的疼痛让离玉低低的抽了口气,男人原本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身子疼出了一片淡淡的粉,有过了半晌,离玉终于眨着疼出眼泪的眼,小心翼翼的把他已经被抓得肿成青紫状的手腕从男人虚攥的手里抽了出来,一直低着头的男人缓缓的有了些动作,离玉望着慢慢抬起头的男人,试探的小声
“好些了天已经亮了你是要先歇会儿还是要先喝点水”
“”男人黑漆的眼仿佛蒙上一层霜雾,黑沉沉的淡去了原本的嘲弄和冷然,离玉呆呆的望着男人雾茫而惘然的眼,不知为什么,余下的话全都混沌沌的凝在舌头根子后面。
男人想说什么般的,喃喃的动了动苍白的嘴唇,离玉下意识的干巴巴的回问了一句“什么”
男人又动了动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的慢慢低下眼,离玉有些微感失落的又重复的问了句“什么”,男人摇摇欲坠的低着头,没有回答。
离玉低低的哎了一声,下意识的上前扶了一把,正好接住了男人失重般瘫软了下去的身子,直到最后,离玉也没实现愿望的再看到男人像刚才那样对他抬起眼。
生计艰难
生计艰难
那伤药的药力果然霸道这一点是在男人昏睡过去之后不久,离玉亲自体验过的。
原本看到楚华容倒下去,离玉还有些心惊,可后来看到那人面色虽白得没有血色,但呼吸绵长,之后他又不懂装懂的趁人家昏睡之时给那人摸了摸脉,他虽不懂医,可摸过之后也知道那人应该是没有多大事了。
把水盆脏布之类的东西都收拾好,离玉坐下来喘口气,终于想起了似乎也应该照顾照顾自己,先去院子里打了盆凉水把自己全身上下都擦洗干净,然后就坐在水缸旁边,借着亮堂堂的阳光给自己验伤
浑身上下的擦伤撞伤青青紫紫都可以暂时忽略,右脚的扭伤有些厉害,肿得像套上个馒头,不过看他还能从城里跑回来就知道骨头肯定是没伤着,他现在没有治跌打损伤的药酒,所以也只能先放放,手臂上的伤口虽然之前已经凝了痂,可是因为一直动来动去所以还是有些微微的往外渗血。
光着膀子上下左右验看了一遍,离玉决定自己也用用那号称上好的伤药,给自己上药,离玉自然不会有什么脸热心跳的感觉,结果他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抓了一小把药末,往伤口上一散,那种仿佛瞬时被人又捅了一刀的感觉让他疼得长嗷了一声,立时从坐着的小板凳上直噌噌的蹦起了二寸,鼻涕眼泪冷汗一起唰的全冒了出来。
“”
离玉窝在水缸下面,抱着胳膊哭。
一柱香过去之后,聚集在神经上的疼痛一点一点减退下去的离玉终于有力气敛住眼泪,喘了口气,然后有些垂头丧气的站起身,用水投了投汗巾,给自己擦眼泪擤鼻涕。
他实在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没用不过就是有那么点点疼,他就哭得稀里哗啦的,还好没被别人看见,要不然他就丢脸丢大了
给自己重新擦洗干净之后,离玉忽然有所发现的小小惊喜了一下希奇的看了自己糊满白色粉末的胳膊半天,离玉终于肯定了,虽然刚开始上完药时他还感觉仿佛是被人往伤口上泼了硫酸,可等把这阵疼挨了过去,他原本一直因为疼痛行动有些受限的手臂却像没伤过一般再没了不自在的感觉。
他家的云南白药都没这么好使,这古代的中草药还真是好东西啊
离玉暗暗的在心里念叨着如果以后有机会他一定要学学伤药的作法,毕竟他跟的这个人走的是江湖路线,江湖中人除了高来高去潇洒过人之外恐怕也难免是天半个月的打打架受受伤,要是他学会了这伤药的做法,以后遇事时也算节省了一笔开销。
收拾完,离玉为了犒劳一下忙了一整夜的自己破天荒的给自己做了一顿还算丰盛的早饭,有饭有蛋,吃完饭,离玉又相当勤恳的背着筐拎着斧子出去劳动,一直干到天过正午,离玉拖着有些发软的脚抗着打来的柴禾摘来的山果野菌回到草屋里,然后就是一直伺候那个昏睡的男人直到太阳西落。
入夜之后那个一直昏睡的男人似乎有些烧,睁了两次眼,眼瞧着还是清醒得很,离玉趁他清醒的时候给他喂了几次温水,又喂了两次野菌汤泡饭,男人每次都十分勉强般的只吃下小半碗,之后离玉又小心翼翼的给那男人换药擦身,态度比医院里的专业护工还敬业,那男人却从始至终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的不说话,一直到把那男人又服侍睡了,离玉才算歇口气般的在矮凳子上坐了下来,结果这一坐下来他就开始禁不住的想打瞌睡,转头看了看刚刚睡下微瘦的脸庞还微有些烧红的男人,离玉琢磨了一下给自己找来了一个草席,把薄薄的褥子往上一铺,直接就在男人塌下打了地铺。
一直到自己沉入黑甜梦乡,离玉都还在想,今天的蘑菇汤那人似乎不太爱喝咧,也是,受伤的人怎么说也该好好补补,可,想买好东西就要下山,他既要打理那些眼看着就要有收成的庄稼又要照顾他,实在有些走不开啊,更主要的是要买东西就得用钱,他这段日子都是挣到了多少就花出去多少,要是还像之前砍柴挣钱的话每天都得出去一个白天,挣得少不说,家里还没人照应,只留那男人一个,他怎么放心得下可要想多挣到些钱多挣些唔多挣
之后的五天,离玉就一直待在山上。
打柴,挑水,种地,做饭,因为那男人一直断断续续的有些烧,所以这一天三次五次的擦身就成了很必要的事,柴禾和水用得都比平时多上两倍,离玉一边给那男人收拾,一边在心里禁不住暗暗的想也不知道那人受伤之前都是怎么收拾自己的,他们也算一块住了两个月,他都没见过那男人洗澡换衣服,可就算那人总是整天都穿这身神仙似的白衣,居然都不见脏
哎这一说到衣服他虽然前几天努力把那身破成布条的衣服洗净缝了起来,可毕竟不能像以前那么完好了那人现在还病着,用不着穿,可等他好了,总不能让他穿着浑身上下好几块补丁的衣服接着高来高去吧他虽不是很懂行,却也能看出那身衣服恐怕贵得很,想做一模一样的,光这布料就不好找了
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