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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玉传 第2节

作者:宫藤深秀 字数:25132 更新:2021-12-29 14:00:48

    摇头,再摇头。

    奇怪。

    他昨天明明还想偷偷走掉,结果睡了一晚他现在居然一点想走的感觉都没有了。

    还真是

    好奇怪。

    阴错阳差的疙瘩

    阴错阳差的疙瘩

    呃,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叫他原本那个名字,而不是现在这个听起来很透明,很适合他现在这身子的长相,可却让他感觉很不是很好的名字

    离玉

    掰着手指数一数,离玉小朋友还魂到这个看起来最多十三四岁的身子里已经过了六天,在这六天当中,除了开始的三天他因为感觉到那人对他令人难以理解的执着而不敢说,后来的两天因为他因为不知为什么的害羞感觉而没法说,他终于在他还魂过来的第六天,也就是今天早上,尽他最大的努力把目光移到那人下巴以下,脖领以上的某一点上,磕磕巴巴的向他解释了他并不是原来的那人,他是他是

    精怪狐魅

    乱力鬼神

    还没等他想好他究竟要怎么解释他自己是什么,那个一直冷冷的盯着他的人忽然轻轻的动了动嘴唇,低低的吐出两个字

    “离玉”

    “咦”他呆怔怔的把目光小小的上移,上移到那张冷笑的微噙着,一张一翕的吐出冷冽低语的嘴唇上。

    “你不记得也没关系,你叫离玉,是我楚家的奴才,我记得,就足够了。”

    “”

    胸口里有什么东西突突的跳了两下,望着那人的冷笑,离玉不知为什么忽然感觉有点凉,原本想低头,可不知为什么,目光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恋恋不舍的粘着在那两片微薄的唇上。

    一直到那双原本冷笑的嘴渐渐收敛了笑意,变得异样的紧绷,一直呆望着人家的离玉小朋友才忽然清醒过来一般,慌忙的低下头,惴惴。

    之后那个人又对他说了什么他模模糊糊的记不太清,一直到了半夜,离玉小朋友独自躺在铺了破草席的门板上,眼前还在不停的回闪那人冰冰凉凉的眼,冰冰凉凉的眉。

    呃其实就算他非要叫他离玉也也没关系。

    反正这身子原本是人家的

    他这心砰咚砰咚跳得还真是奇怪

    不过嗯那个人叫楚华容。

    还真是。

    好名字啊。

    微透着丝凉意的风从支起的竹窗外吹进来,躺在破门板上正胡思乱想的少年忽然模糊的感觉到鼻尖上拂过一丝寒气,还没来得及多想就转眼间昏沉的睡了过去。

    一道素薄微凉的影静悄悄的走到那已睡熟的少年身前,皙白的指冷冷的拂过少年细白的颈。离玉在梦中窒息的咳了起来,狠压住少年咽喉上的指尖停了停,渐渐收回了一点力道。

    离玉小朋友闭眼含泪的又咳了几声,原本憋得通红的脸色慢慢恢复了原色,睡梦里紧皱起的眉也一点点的舒展了开。

    那道苍白的人影冷冷的望着少年粉里透白的小脸静了半晌,终于慢慢收回了一直压在少年喉咙上的指,转身飘身而出,只留下一声冷冷的低哼。

    他

    倒要看他还能怎么装

    山庄毁了。

    不够

    那人死了。

    也不够

    如今只剩下这个小奸贼

    他要把他之前受过的,全都让他尝个遍他,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装,怎么逃

    楚华容 上

    楚华容 上

    碧血染锋,赤焰冲天。

    他曾经为了想看看那个永远都是一副狂妄自大模样的男人是不是也会有正常人的悲怒,而当着那个已被他挑断手脚筋的男人的面,把他凤氏一族的亲子一个个斩于剑下就像那个男人当初当着他的面,把他楚家的几个孩子硬生生的摔在柱子上让他们撞柱而亡一样

    可,他终究不是那个嗜血而狂妄的男人,所以原本只要那个男人能露出一丝哀求的痕迹,他便可以饶过那几个还未满龆年的孩子,可从始至终,那个男人的脸上都未露出一丝微的动容即使是在那些不停哭叫求饶的孩子们的血漫到他的脸旁时,那个男人的眼中依然只跳动着狂妄又嘲弄般的笑

    那嘲弄,是对他

    发狂一般的一剑又一剑把那男人折磨到奄奄一息他已记不清自己曾经有多少个日日夜夜在心里不停惦念着要如何把那个男人千刀万剐,可恨的是无论他是否假装顺从,那个男人却从来没有被他的表象迷惑过

    那个男人最喜欢一遍又一遍的用不同的手段逼迫他雌伏,然后在他最耻辱的那一刻扯着他的头发狂妄的笑着问他想杀我想死你楚氏一门原本也算难得的雅致将候,你若是真想死,我便让你死在我身下,也算成全了你楚氏千古风流之名,你觉如何

    剜掉那人曾经羞辱过他的舌

    戳瞎那人永远嘲弄他的眼

    他十年,忍辱,只为如今这一刻,杀,杀,杀,杀,杀,所有他们凤氏的人都该死不论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通通都该死就像那个男人当初除了他没再给他楚氏一门再留下一条嗣脉一样,即使他早已杀人杀到手软,也绝不留情

    把所有还活着的人都锁进那个男人当初羞辱过他的地方,放火,杀。

    把西凤氏四代搜集的所有希世典籍文册全做火引,烧。

    把那个还残着一口气的男人拖到火前,让他闻,让他听

    让他闻那弥散在滚滚热浪里的另人作呕的肉皮焦味,让他听他还活着的那些族人的惨叫惊呼

    而他只在一旁冷笑,一边冷笑一边把那张让他恨入骨髓的脸踩在脚下,一遍又一遍咬牙切齿的逼问

    “凤邵阳你后悔不后悔说你到底后悔不后悔你后悔不后悔当初没在灭我楚氏满门的时候还余下了我这一人你后悔不后悔明明知道我恨不得生食你血肉却依然狂妄自大的把我留在你身边你听听听听那是你的族人叫声你听到没有里面有你的小妾还有你的儿子,女儿虽然剩下的都不是你最喜欢的,可毕竟也都还是你的亲人是不是你后悔不后悔若不是你当初那么狂妄,不但把我留在身边还教我武功,我楚氏一门也许就真如世人所想的那样践落成泥,你西凤一族也就不会落得如今的惨灭满族的下场你听到了没有这全都怪你怪你”

    “咳”那个已被血泥模糊了面孔的男人仰起头咳出一口紫血,两个只剩下血洞的眼直直的对着他,然后,一声闷笑从染了血的胸膛深处震动而出,那笑声,在一瞬间震断了他心上一直勉强维持的最后一根线。

    “咳嚓”一声闷响,他用力踩碎了那男人震动的胸腔,眼看着一股黑血从那人嘴中喷出,他红通的眼中闪过疯狂而冷冽的快慰

    死了。

    终于杀死他了。

    他终于把那个男人踩在脚下,终于让那个男人再也发不出嘲弄他的笑声了。

    十年他等待今天等了整整十年只为今天

    远处的刀剑交鸣声渐渐响,楚凤容一瞬不瞬的站在烧得火光冲天的木楼前,望着自己脚下那已变成尸体的男人,冰冷的笑容爬上他薄而艳的唇。

    看吧不管是曾经多么不可一世的人死了以后也不过是死肉一堆

    一声巨大的爆裂声突然响起,原本被火焰封死的木楼突然从两侧破开两个洞,两条瘦小的人影凌空而出,楚凤容冷哼一声,头也未抬的运力踢起脚边的残刃,两片残刃一左一右噗的扎进肉身,把那两个正要借力飞出高墙的人影射了下来。

    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惨叫了一声,直挺挺的从半空跌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下不再动弹,楚凤容冷笑着抬起头,望着那已烧有些摇摇欲坠的木楼,只听那木楼里静了片刻突然响起一个嘶哑凄厉的女声

    “楚华容我西凤一族与你结怨有因,可你不该连几个孩子的命也不放过我凤氏一族枝脉相连,断一发而牵千钧,西凤一门的债总会有人向你讨你且等着天理循环因果报应,老天必不会让你这个心黑手残的贱人逍遥自在我只求老天别让你得速死,非让你这淫娃贱奴尝尽千人骑万人睡的滋味以后再下地狱”

    “慕容嫣,你可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命在这里蠢叫吗”楚凤容红着眼望着那熊熊燃烧着的木楼,恨声冷笑道,“你虽也曾是金枝玉叶,可在凤邵阳心中的地位却连那几个勾栏艳妾都不如当初凤邵阳会娶你做正妻皆是因为早已知道你本命之中无一子嗣若不然阳平、韶蔼辈的几位公主里面他怎会单单挑上了你可笑你虚坐正位十几年,还一心妄想着自己能为那男人生个孩子西凤庶出的子嗣里面死死残残的你也没少动手脚,如今却还假作正义的说什么要我给你西凤一门留根笑话”

    “楚凤容你不得好死”熊熊燃烧的木楼持续不停的传来女人垂死的嘶叫,楚凤容冷笑一声,低下头红着眼把地上已僵硬了的尸体一脚踢进燃烧着的木楼,只听哗啦一声,被烧得劈啪作响的木楼倾塌了一边,木楼里不停嘶叫着的女声一瞬间窒了下去,紧接着又听哗啦一声,一扇封死的偏门突然直直的飞了出去,一条烧着的人影黑乎乎的飞扑了出来,楚凤容向旁一闪身,把那条向他直扑出来的人影让了过去,那人影倒在地上抽了几抽就不再动弹,楚凤容望着蜷在地上渐渐烧成一团的人,冷哼了一声原来西凤一门也有忠徒,然后就抬起头,冷冷的望向那从被撞开的偏门里蹒跚走出的瘦小身影。

    “”

    一身白衣的男孩捂着不停淌血的额头摇摇晃晃的迈出烧得正烈的木楼,原本漆黑的长发被火焰燎去了一半,一张小脸已被滚滚的浓烟熏黑,只留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还能看出,身上几乎没有烧伤,可以看出是一直被人拼死护卫着,一双原本曾经狡黠异常的杏眼如今只剩下惊恐和茫然,楚凤容冷冷的望着那一步一挨的走下台阶的男孩,手里的长剑笔直的举起,对着那孩子。

    那孩子摇摇晃晃的又向前走了几步,身子踉跄的直直撞到楚凤容手里的剑上,停下。

    火焰吞噬的蹿上木楼的顶层,劈啪声越大,捂着被砸伤的额头的男孩鼻尖渗出一层混着木灰的汗珠,燃烧正旺的木楼又轰响了几次,终于哗啦一声完全倾塌,那直对着楚凤容剑尖的男孩缓慢的眨了眨被血水模糊了的眼睛,紧抿的嘴唇无声的动了动,终于歪倒了下去。

    楚凤容冷冷的望着地上呼吸渐渐微弱下去的男孩,忽然冷哼了一声,弯腰拎起那孩子,转身飞过高墙,飘身而去。

    楚华容 下

    楚华容 下

    山的那一边滚滚的热浪仿佛能把天都烧裂一般,而山的这一边却连从林梢上挂过的风都带着种青野的凉气。

    高而瘦的身影从枝头飘然落下,砰的一声不带半点怜惜的把手上拎的瘦小人影扔在了地上。

    冷眼瞧着那个蜷缩在地上的细弱身影呼吸微弱得近乎停止,楚凤容嘴边的冷笑渐渐消失无踪,一直沉冷似僵木了的心突然仿佛被烧红的薄刃划过一般抽起一种愤懑的灼痛

    他在他凤家忍辱十年,日日生不如死,全只为这一天他可以手刃那个凤氏之主,那个狂妄到自认可以与天比高的男人

    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亲手了结了那狗贼的性命,心头却依然像被剧毒焚蚀一般的烧灼焦躁谁能告诉他,他究竟要怎样才能让他心头一直喷薄了十年的毒汁平息下来

    十年

    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

    他明明已经亲手杀了那个折磨了他十年的男人为什么还是感觉不到解脱

    解脱

    他到底如何才能

    彻底解脱

    “”

    一声低低的呻吟猛地把男人从独自怔忪中惊醒,抬起眼,楚华容面无表情的望向那个在地上抱着头一边呻吟一边挣扎跪起的少年,漆黑的眸中渐渐泛起赤色的寒意。

    他知道他是凤家的六子,年纪不是十三岁就是十四岁,生母原是五川医门中的小姐,只因被那凤邵阳偶然看对了眼,就被带回凤家做了入门的妾室。那凤邵阳原本就是喜新忘旧之辈,对那女子也不过就是个月的热度,玩过了,转眼也就忘了,转年那女子产下一子,虽说这孩子并不怎么受凤邵阳喜爱,但因是男孩,凤家又是富可敌国之家,这吃穿用度上自然也就无不金贵,他对这容貌中有几分女儿娇态的孩子并没有什么太深刻印象,只略微记得几次家宴上这不怎么受重视的孩子言语虽然甚少,但目光狡黠,几次仿佛不经意的偷看人时也是神态闪烁不定,总让人有种不愉快的感觉,而如今

    他应该说这个小奸贼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他刚才明明已经感觉这小奸贼气息全无了,可如今竟然又缓了过来,可他虽然活着,却已是落在了他的手里,如今,那西凤氏纯血的命脉就只剩下这小奸贼一人了就像当初他楚家只剩下他一人一样他要他死他就这样让他死他就这样让他痛痛快快的死

    “呵”黯哑的笑冷冷的钻出紧闭的嘴唇,楚华容一眨不眨的望着那抱着头跪在地上抽气的少年,心头的恨意越浓,眼中的杀意也就越发减得淡了,如今西凤一族的纯血只剩下这小奸贼了,那么,他岂能就那么轻易的让他痛快赴死

    眼见着那少年在地上呆楞的跪了半晌才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又茫然的摸摸被血淌得一片黏稠的额头,最后才惊觉到他的存在一般,呆楞楞的转过身,望着他的眼神一时间透露出茫然和惊怔。

    “”

    楚华容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的少年,然后满怀恶意的故意压低了声音,冷冷的叫了他一声

    “离玉”

    仿佛被劈的酥懵了的少年呆楞楞的抬起头,望着他的眼呆呆的问了句

    “你怎么知道我姓李”

    楚华容漆黑的眼沉沉的闪了闪,嘲讽慢慢爬上面容。

    “你姓李”

    “啊。”对面一身泥血的少年呆呆的点了点头,目光仿佛被胶水粘住了一样的盯在他的脸上,装疯卖傻的继续道“我姓李。”

    “你什么时候姓的李”楚华容不知为什么感觉一股怒火渐渐烧化了他原本已被寒意冰封起来的心,但望着对面少年的冰眸里的寒意却越浓,可偏偏对面的少年却仿佛什么也感觉不到一般依然装疯卖傻的呆呆的开口

    “我从生下来就姓李。”

    “哦”

    楚华容一对冰玉般的眼半明半暗的闪了闪,怒极反笑,一股混杂着怒气和嘲讽的冷热之气渐渐驱走了那原本麻木了肢体的空虚和僵硬。

    “那个这里我不是我、我想问的是请问、请问我、我是谁”

    仿佛看戏一般的瞧着那少年唱作俱佳,少年微白中又透出一股窘迫和慌乱的脸,楚华容眼中的嘲讽渐渐浓郁。

    窘迫慌乱

    凤家六子虽不受器重,但那凶狠狂妄的凤家家主提起时其几个儿子时却也曾摇头大笑的说出狡猾有余狠毒不足几个字,什么时候他凤家的孩子竟然也会有了这种类似普通孩子的表情

    可笑

    他不知道他自己是谁还是说,他想让他以为他因为伤了头,所以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是什么人

    呵。

    居然,想用这么粗劣的手段骗过他他真以为,他在他凤家白待了这么多年吗

    眼见那少年渐渐露出几分胆怯的低下头,他冷笑,然后飞快打断那少年刚想出口的话

    “奴才。”

    “咦”被他打断话的少年似乎有些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他顿了顿,继续哑声说

    “你是,我的奴才。”

    “哎”

    “你不是问我你是谁吗”看到少年仿佛万分惊讶般的抬起的脸,楚华容冷笑的脸渐渐变得越大,一双黑漆而清冽的眼也在那笑容的映衬下逐渐染上凄厉而疯狂的色彩

    “你,是我的奴才,是我家的狗山庄虽然没了可你却还留着我救你虽然还不如救一只狗,可你的命却毕竟是我用那么多东西换回来的,哈哈哈哈哈,我救了你哈哈哈哈最后活下来的人居然是你哈哈哈哈你是狗是我楚家的狗”

    他想装,他就陪他装,他想玩,他就陪他玩,他,怎么舍得让这么有趣的一个玩具痛快死去他要好好的陪他装,陪他玩,他只想看他,到底能装成什么样子,到底,能玩到什么时候。

    奴才的负罪感

    奴才的负罪感

    清早起来,离玉蹲在瓦盆边借着模糊的水影扒着自己的脖领子使劲照。

    盯着脖子上那个让他从一大清早就感觉喉咙沙痛的囊肿过了半晌,离玉小朋友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按了按,感觉软硬适中,咽咽吐沫,喉咙还是痛,再想想,又有点不确定自己嗓子痛和那块青肿是不是有什么必然联系。

    是不是他晚上睡那个破门板冻着了要不然就是他这小身板开始青春期发育,第二性征要出来了

    离玉正蹲着,忽然感觉身后有丝丝的凉意轻袭,下意识的抬脸转头,只见一条素白微瘦的人影已静静的站在了他身后,距离三步。

    “呀。”

    离玉有些惊怔的打了个趔趄,下意识的眨眨眼,突然感觉自己这样似乎不太像原来电影里看到主子老爷的包身工模样,于是有些慌忙的起身扭腰,可等脸正对了那人微白的脸,离玉却又更感觉有什么不对般的脸上逐渐烧起两片红云,目光讪讪的从那人脸上一掠而过然后就硬邦邦的垂直砸在自己脚尖前的地上,只差没真砸出两个坑来表示自己的慌窘。

    楚华容微冷的眼冷冷的盯着眼前看起来满身局促不安的少年,从那天他醒过来开始假装失忆起就表现得很好,不论是言行举止还是行动坐卧,甚至可以说,如果他不是认识他整整十年,完全都看不出面前的这个总是局促不安的少年与那个锦衣玉食如同皇子般尊贵的小奸贼是同一个人,可,也正是因为他表现得太好,才让他在时时遮掩的同时也在时时的露出马脚

    试问一个刚刚十三岁的少年,在突然发现自己不记得以前的事以后怎么可能会如何镇定顺从更何况,就算是个愚笨的人也不可能只听别人的一句话就认定了自己的奴才身份,除非,他是有所避讳有所隐藏

    前几晚,他分明看到他睡得一夜不宁,想必是白天的劳作折磨和粗茶淡饭让凤七公子那娇贵的身子倍受煎熬,一直到前天晚上,他本以为他会熬不住偷偷逃走

    他原本想如猫戏鼠般的好好玩弄他一下,等他以为自己已经逃脱了以后再出其不意的把他逮回来,然后好好羞辱他,可却没想到那个原本已经有逃跑念头的少年却突然察觉到什么一般又退回到了屋里

    离玉被对面那冷得仿佛要在他头上刺出洞来的目光盯得后背发寒,只能借自己还垂着脑袋的机会眼珠有些无措的左右乱瞟,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找出点什么东西转移了那人的注意力才好。

    “呃”他到底叫那人什么好少爷公子还是主、主人

    离玉被自己想像为难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左思右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看人家的表现来决定他对人家的称呼。

    “”

    小心翼翼的抬了抬头,离玉把目光上移到对面那尖尖的下巴上,停了停,感觉有些不妥,于是又把目光往下挪了两寸,停在那白皙的脖颈中间,微微凸起的喉尖上。

    离玉的嘴唇刚动了动,一声公子还没叫出口,就只听见脚旁硬邦邦的响了一声,一袋很硬的东西重重的砸在了他脚上。

    “呀”

    没等离玉把那口凉气抽完,眼前那条素白的身影已然不见。

    离玉下意识的望了望空无一人的屋顶,发了会儿呆才想起要把地上的布袋捡起来,结果等他拾起地上的口袋打开一看,又忍不住生生的倒抽了口凉气

    居然又是袋面饼

    虽然他原来只在相声里听到过古代贫民食品中有一种是要用榔头才能敲下来的豆饼,而现在在他面前的这袋面饼都不试,他只通过刚才它砸在他脚上的感觉就已经完全可以证明它们的硬度已经可以和石头像媲美了之前他还以为他前几天吃的饼已经够实在了,可跟眼前的东西一比,他才明白原来他之前吃的东西都可以算是细粮了

    离玉瞧着口袋里乌漆麻黑的几个不知道是什么面做的饼发了半天呆,终于想起自己似乎不应该老这么呆站着,拿眼左右一扫,离玉面露苦痛的走到水缸前,打开盖子舀出一瓢水,决定像前两天一样用水试着把饼送下去他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就是,虽然他每次吃饭时都时常处于被饼卡死的边缘,可那硬邦邦的饼下了肚以后却不可否认的很搪时候,至少他能保证,就算他只吃一顿早饭,到了晚上他临睡前打出来的嗝依然会带着早上的那股生豆子味儿。

    勉强的用力扣下来的几块拇指大小的黑饼渣儿,离玉一个一个像吞药一般的把它们囫囵吞下去,之后又仰脖灌了一大口水,离玉才像完成了一项任务般的松了口气。

    把水瓢放回水缸里,离玉扒着水缸的沿儿看了看,确定水缸里的水刚用了很少一部分,又到后院的柴禾垛前转了个圈儿,确定再也找不到可以劈的柴禾。

    拖拖拉拉的在自己这几天一直晃荡的后院里磨蹭了半天,离玉终于鼓起勇气的走进了屋子。

    “”

    面对那个坐在木桌旁一声不响的素白人影离玉小朋友渐渐不敢相信的睁大了眼睛,楚华容仿佛没看到离玉一般继续眼也不抬的吃着手里的面饼,清冷微白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旁的表情。

    离玉眼睁睁的望着男人用极慢的速度消灭着那乌漆麻黑疙疙瘩瘩的硬饼,而男人身前的桌子上除了一个和离玉那个很像的口袋之外连碗水都没有

    离玉明明已经喝了不少水的喉咙里再度爬起那种又干又痒的感觉,舔舔嘴唇,离玉偷偷低下头望了望自己刚才砰咚跳了一下的胸口,刚才和口渴感觉一起在心上升起来的好像是负罪感

    默

    也许他之前的龌龊想法都是错误的

    这身子原本的主人确实是伺候人家的下人要不然就他一个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从小就接受阶级平等教育,在社会主义里已经生活了三十年的男人,为什么刚刚怎么会那么理所当然的觉得觉得没把那个冰冰冷冷的男人照顾好是他的错

    艰苦奋斗开始中

    艰苦奋斗开始中

    离玉一边咳一边把脸上沾到的草灰抹去,折腾了将近半个时辰他才终于勉强的在那个他原来只在农家游里见过的灶台下升起了火,转手在那个已经被他擦洗干净的大铁锅里倒上几瓢水,离玉开始望着那个直径一米的铁锅发呆

    他为了午饭可以不再就着凉水吞干饽饽,所以想自力更生的做些热饭,可虽说他以前很喜欢研究做家务和研究菜谱,可是却没来没试过在离开蒸锅炒锅和那些从超市里买回来的洗择干净的果菜肉蛋的情况下做饭。

    呃,虽然他之前也曾努力的四下里翻找过一遍,不过除了在那个吊在大梁上的篮子里找到了半块落满了尘土的腊肉和三个一看就知道已经变质的鸡蛋之外,他收获中稍微还算像样一点的就只有一袋玉米渣,一袋糙米和半袋看模样只能喂鸡的霉谷了。

    发了霉的谷子自然是不能吃了,那几个鸡蛋也不知道在篮子里放了多久了,不用打开都已经能闻见臭味了腊肉听说腊肉也算古代人民美食发明之一,特点就是做好了就不爱坏剩下的东西还有半挂老蒜一块发了芽的剩姜一小包干辣椒两根干瘪得很的大葱一包粗黄颗粒的咸味结晶然后,便再没别的了。

    眼瞧着铁锅里的水已经在他发呆的这段时间滚了开,离玉为难的看了看被他一样一样摆在眼前的东西,犹豫了半天,终于把手里的土瓷碗伸向玉米渣。

    舀出一碗以后淘洗两遍,再把洗过的玉米渣倒进铁锅里,离玉原本想趁着熬粥的时间把刚才空下去的水缸再打满水,可一转头,却发现他现在用的灶台根本没有以前做饭时可以调节火量大小的转钮,为了不让铁锅被烧干或者火熄灭,他还要不时注意一下是要加水还是添柴,忙活了半天下来,离玉发现这是他从学会做饭以来烧得最简单也是最差的一次饭,大约是因为铁锅太大受热不均匀,所以等玉米粥熬好时锅底上已经焦糊了一层玉米锅巴。

    探头看看外面太阳正升到了当头,离玉把粥盛进粗瓷碗里端上木桌,原本还想着要怎么把那人叫出来,却没想到只一个扭头的功夫,那个男人就已经无声无息的飘到了他的身后,正在用一种冰冷又怪异的眼神狠狠的瞪着他。

    离玉被男人那神出鬼没的身手惊出了一后背的冷汗,讷讷的用眼神在男人和粥碗间晃动了一下,只见那男人冷冰冰的向前又飘了一步,离玉被迫得下意识的退了一步,眼瞧着男人把冷凉凉的目光移到粥碗上,一张微白俊秀的脸上虽然没有别的表情,可离玉分明在那上面感觉出了讥讽和

    汗,虽然这粥确实被他熬糊了些,也肯定不好喝,不过,他也不可能会在里面下毒吧

    往发干的喉咙里咽了咽吐沫,离玉小心翼翼的把目光定在男人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一句“要不我重新做一次”还没说完,那原本一动不动的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的男人忽然轻飘飘的走到桌子旁,拿起正冒着热气的棒渣粥喝了一口。

    “那个”还烫呢。

    离玉嘴皮动了动,嘱咐的话还没来得及出来就在嘴边打了个转儿又自动的缩了回去。

    那男人只粗粗的尝了一口那粥,然后一张原本没什么表情的俊脸就突然重重的阴冷了下来,抬起眼冷冰冰的瞪了一眼他,楚华容冷冷的哼了一声,一甩手啪的一声把粥碗摔在了地上。离玉在惊得跳了跳,眼瞧着男人头也不回的出了屋门,然后就噌的一闪没了踪影,离玉在原地怔怔的站了老半天才苦笑着回过神来

    还好这古代的瓷碗全是粗陶烧的,个个厚实得跟城砖有拼,即使被摔在地上也不过是裂了点口,少了半拉底儿,他今天这么使劲翻腾不过只找出了两个这样的海碗,要真让那人一下给摔碎了,那下次吃饭难不成叫他用手直接从锅里抓

    原来他是嘱咐儿子嘱咐惯了,儿子走了以后他这毛病就也总没改过来,后来还总被他那外甥女嘲笑说他在现在的单位待着简直就是屈才,要是去应征个男保姆什么的一定可以为国家多培养出几个人才

    虽然这话听着带刺,可是只要仔细分析一下就会发现,这简单的一句话里概括了他的很多优点比如说温柔细致稳重等等以及其他,所以,他虽然现在还魂的身子年纪很小,只有大约十二三,可他的本质毕竟还是那个结过婚又离了婚,独自带着一个男孩过了四年,没出事前已经过了三十岁生日的成熟男人不是

    他一三十岁的成熟男人,怎么也不会跟一个最多也就刚过二十四五的小男生较真儿不是而且根据他还魂那天得到的那点资料,再通过细致稳重的他这几天的分析,他可以肯定的是在他还魂前一定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大事,瞧那人带着他上天入地的功夫,他猜测估计是什么武林仇杀,再听天那人说的什么山庄之类的话,他估计那人原本一定是什么武林大门的公子,因为仇杀所以满门被灭,只剩下他和一个小奴,就像那些武侠片里演的那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那个在武侠片里原本应该算是配角甲的小奴因为伤重死了,而他又不知道触了什么机缘巧合被老天一没留神扔了过来,如今这原本的富贵公子落难山间,前途茫茫未卜又亲仇加身,性情自然也就暴躁些,另外他也明白这种信息闭塞的年代里,一般从小家境好的人性子都比常人桀骜孤绝些,所以也他自然也就更不会和他一心里有创伤的小孩儿计较是不是

    而且通过这几天他的分析和推敲

    也许

    这个看起来浑身上下都冷冰冰,没靠近就能感觉到尖刺,脾气暴躁阴晴不定的孩子就是老天把他召唤过来要给他的任务

    也许老天是想让他帮着他报那血海深仇

    可是就算他现在已经可以大概肯定他如今这个身子也是练过武的,可那孩子的功夫却是明显比他高出不知多少倍的,要是连那有上天入地能耐的人都报不了仇,就算加上他也是没用的啊

    要不然其实老天爷把他召唤过来,其实只不过是想让他抚慰平那个浑身是刺的孩子满是伤痕的心

    如果这么想的话想当初他妻子刚离开的那会儿,他那刚四岁的儿子也这样难哄得很呢,他既然连一个不懂事的娃娃都哄得了,难道还怕一个少年郎

    作者插花离玉小朋友,你就这样自觉的把自己升职到保父的位置上了真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新好男人啊

    阴错阳差的疙瘩二

    阴错阳差的疙瘩二

    楚华容铁青着脸愤愤的从枝头跃过,身下的巨木被他用足尖一点,摇了几摇之后忽然歪歪扭扭的轰然倒地,一连泄愤似的催倒了几棵大树之后,楚华容终于静下心思,蓦地停身负手而立。

    今天早上他本已从那小奸贼的眼里看出了犹豫,他昨夜差一点没按奈住杀性的弄死他,虽说临时克制住了手,但却也在那小奸贼身上留下了记号,那小贼自幼习武,虽不如他,却也自然不可能察觉不出自己是被杀气伤了喉咙,他原本还怕那小贼会因此胆怯想逃跑,却没想到那小贼不愧是能被凤邵阳称赞狡猾的人,他非但没露出半丝胆怯和狐疑,甚至还表现出一副无知无谓的模样,若不是他深知他为人,恐怕也会禁不住被他的演技给蒙骗过去。

    等他把他寻来的口粮扔给那小贼时,他终于在那小贼眼里看到了为难的神色

    很好,他就是要叫他吃苦他就不信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富贵公子能忍受那些低贱粗糙的食物多久他会演戏,却不代表他的身子也能跟着他忍辱负重他要看着他,看他怎样忍耐不住的露出马脚,他要看他到时怎样为自己的失败懊悔不已

    冷冷的哼了声,楚华容突然足下用力,在又硬生生的压折了脚下的巨木之后,楚华容转身几个闪身跃出密林,冷风一旋那素白的修长身影已又站在了林外的草屋之上,笑容冷然。

    西凤家的六子会洗手做羹

    笑话

    就算是人傻了呆了,原来记得的现在不记得了,也不可能把原本不会的现在就突然变会了

    除非那壳子里又换了个人

    若是壳子里没换人,那小贼老老实实的顺着他的意,又挑水又劈柴还淘米做饭,难道是想真心给他做奴才

    这话说出来,谁信

    反正他是绝对不信,他不信那小贼呆了傻了,也不信那小贼是真失去了记忆,更不信他是要真心给他做奴才

    唯一一个可能就是那小贼现在装疯卖傻不过是想一点一点麻痹了他,凭那小贼的奸诈狡猾,自然知道他只装一时半会儿是骗不过他的,所以他才更加的卖出副奴才相,不过是想蒙他的眼,让他奇怪,动摇,只要他有一点点怀疑那小贼是不是真的失了忆就算是着了那小贼的道

    那小贼自然知道他既然没一时三刻立时宰了他,毕竟就是心里存下要好好折腾他的念头了,那小贼不过是想将计就计,他必是想等时候拖得久了,他怎么也能找寻到机会逃出升天

    不若是按那小贼现在那副百依百顺的奴才样儿,恐怕他等的不止是一个逃的机会

    他必是明白以他现在的功夫在他面前不过就如他指缝间的蚂蚁,不要说他只是寻个机会逃,就算他给他三天时间让他逃,三天以后他照样能轻轻松松的把他抓回来,可笑的是他现在这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却是那狂妄得眼中无人的凤邵阳当初为了增加对他施虐的乐趣而亲手传给他的那小贼既然明白他逃出的机会渺茫,那么自然不会犯傻

    既然不是逃那就是杀

    呵,他是不是该为那西凤一门还余下这么一个能忍辱负重的好苗子而大笑三声

    当初凤邵阳明知道他心存恨念却依然把他收在身边,时时以羞辱他为乐趣,如今,他同样也应该给这也算有勇有谋的凤家余孽一个施展抱负的机会是不是

    他

    且等。

    且看

    草屋中,离玉正就着凉水,用手从铁锅上扣锅巴吃,猛地被远处密林里传来的轰鸣声惊了一跳,眨了半天眼,才惊魂未定的一边暗自嘀咕着这晴天白日的打什么雷,一边接着边吃锅巴边胡思乱想

    要说这没有现代化的地方就是不方便,想做个饭都得现起火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也没个东西卖哎,也不知道这里的县城是什么样的,估计还没现代的城乡结合部热闹呢这锅巴虽然干了点,不过总比前几天啃的那硬死人的饼强很多啊哎,刚才既然打雷了,那说不准一会儿就要下雨了,要是真的要下雨,他还得赶快先把干木头搬进屋子些,要不然晚上做饭可就麻烦了

    正胡思乱想着,离玉突然莫名的打了个寒战。

    茫然的摸了摸忽然冒感觉发凉的后脖颈子,离玉皱了半天眉,忽然想起什么哎了声,然后就快走到土灶下面扒出了不少的草灰,拿个破布片包好了端端正正的放到了自己睡觉用的破门板上。

    左右对着那个鼓囊囊的布包看了半天,离玉终于感觉满意的点了点头

    也难怪他最近总一阵一阵的感觉后脖颈子发凉,这几天他睡觉连个枕头都没有,听说古代的枕头不是石头的就是玉的,他估计他肯定睡不习惯那个,现在先用这个凑合几天,等他有时间,怎么着也得做个麸皮的,总不能让自己睡落了枕不是哎,刚才他想什么来着晚饭晚上要做什么

    要做汗能做能做的大概也就粥了。

    努力开创新的生活

    努力开创新的生活

    续每天凉水就硬饼的日子之后,离玉小朋友又过起了顿顿粗米棒渣粥的日子,唯一的改变就是,那糙面硬饼他不用再用口水含软了,想吃时,改在棒渣粥里泡软了。

    自那天离玉开始做饭起,除了第一顿楚华容一点面子也不给的丢碗而去,以后的日子居然可以用宁静而祥和来形容,虽然离玉总能感觉自己不管在做什么,头上或者身后老是有一双冷冷的眼睛在注视着他,但在习惯之后,离玉不但能在那双眼睛的冰冷注视下泰若自然的镇定做事,还能在那双眼睛不盯他时,找机会去偷看那双眼睛的主人几眼。

    偷看的次数多了,离玉渐渐发现那人平时最爱做的事似乎就是站在草屋顶上吹风,有好几个晚上离玉出去起夜时都会看见那人一身孤零的站在屋顶上,白衣临风,楞是清绝孤寂得晃人眼,让人想装做没看见都不成。

    可即使看见了,离玉却说什么也没胆子凑上去安慰人家两句去,虽然按照离玉的心思,这安慰人是肯定应该做的,先不说如果把那人哄顺了他以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过很多,就说以一个同是劫后余生的奴才的身份,他这朵解语花也是应该当的。

    可离玉寻思着这屋顶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上去的,一般来说,在这种月黑风高的晚上,除了大侠和神仙,一般很少有人这么直梆梆的杵屋顶,而他一没这个能耐二没这个身份,若是真那么的冒冒失失上去,说不准还得让人当宵小给一掌打下来,所以即使每天晚上都被那素白清寂的人影晃得眼疼心疼,离玉依然是怎么摇头晃脑的出去的再怎么摇头晃脑的回去。

    躺回到自己那硬邦邦的破门板上,离玉还要咂咂嘶嘶的叹一会儿气,再往窗外两眼,然后才慢腾腾的躺下,枕着自己那草灰裹的枕头,一歪头,睡过去。

    还魂的日子越长,离玉就越发体会出劳动人民的伟大,为了能最大限度的改善他目前这种虽然一时饿不死人,但时候一久很可能快速的往营养失衡状态发展的现状,离玉下定决心要重新学习中国人民勤劳而质朴的伟大精神,他有非常充分的理由相信,即使他从没做过农猎耕种,但是从远古的蛮荒时代流传下来的本能一定能指引他找到完美的生存之路

    秉着下定决心就要干的务实精神,离玉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手头上所有可用的东西全都又整理了一遍

    腊肉继续挂在房梁上,等到他可以熟练操作那个土灶可铁锅以后再想着怎么做。

    坏了的鸡蛋不能扔,连蛋壳一起打碎了埋在篱笆墙下面他新开的那块一米见方的试验田里,他小时候养过花,还种过豆荚,知道鸡蛋对于花草都算大补,要是臭了的发酵了的,那就更是大补中的大补

    那块发了芽的剩姜、半辫黄了皮的老蒜和两根干瘪得很的大葱全被他当试验材料先种进试验田里了,松土浇水他做了整整一下午,原本他还想到了一般种地都要施肥,不过他实在没勇气在离自己住的这么近的地方用那些每天都自然产生的天然肥料,所以只能委屈他那块小试验田多吃点他弄草灰烂叶什么的。

    虽然不敢在自己家的院子里用天然肥料,可离玉也没打算浪费,他之前在茅草屋附近无目的性的小范围搜索时发现了一小块貌似被人开垦过的地,大小比他那块试验田大些,开在一大片树阴下面,三四米见方,种的貌似某种可食用植物,不过到底是什么他还没分辨出来,他发现那块地时地已经是半荒,杂草野秧长得比那些正经种的植物都高,蹲在那些在他看来都长得差不多的草跟前盯了半天,他终于有选择性的把那些看起来不太像经济作物的草拔了起来,单只留下那些趴在地上弯曲盘绕的蔓藤类植物。

    再一次数数那些对生的偶数叶片,离玉利用他有限的植物知识非常肯定他面对的是一堆未来可食用的好东西,为了保护他未来的收获,离玉小朋友高举着好东西不可浪费的口号,按照理论知识和想像相结合的原则,在那小块田的旁边挖了一个一米左右深的土坑

    之后每天自然产生的那些他没勇气用在自家院子里的肥料就有了一个很好的收发场。

    唯一让离玉不太满意的就是,虽然他很用心的想让那个小土坑变成给他的庄稼养分的化粪池,可事实是,就算他每天很认真的把便桶什么的都拿到这里来倾倒,但只有两个人的分量让他干了五六天却连那小土坑的一个底都没填满

    不过即使这样,离玉依然每天满怀着对收获的渴望,耐心的给那块田浇水拔草,偶尔还扬扬草灰撒撒肥水什么的,按照离玉乐观的心态来看,他种了块地又捡了块田,虽然他其实只有一丁点的养花经验,但只要每天都细心照料,总还是能有点收获不是肥料也一样,他施的肥虽然少,但总比没有强不是到了秋天,就算他的庄稼结得少,但也比没有强不是

    因为已经种了葱姜蒜,又有了一小片不知道将来会收获什么的庄稼,离玉决定把那半袋发了霉的谷子暂时先留下来,没有处理它也是因为他还没想到要用它干什么。

    掰着手指头算算,离玉发现他还魂到这里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月了,这种每天三顿光喝粥要不就是吃硬饼泡粥的日子也连着过了十五六天,原本离玉最开始以为自己这还魂来的小身板儿会很快的往营养失调方面发展,可另他惊奇的却是,这段日子他吃的虽然非常不健康,但身子却一点亏空的感觉都没有,再加上他走了小一月的山路已经走习惯了,最近挑水打柴什么的干起来更是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反倒是那个在他心目中可以称得上神功盖世的男人最近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有几天夜里,他偷偷瞧着那人白衣临风的身影,心里总担心这夜风再稍微大些就能把那面色发白的男人从屋顶上刮下来。

    偷瞧了几天那男人似乎渐渐往青白二色发展的脸,离玉终于下狠心动用了那块他之前一直没舍得用的腊肉,用钝菜刀横切竖割了半天,一小块鸡蛋大小的腊肉被从整块腊肉上分割了下来,然后化整为零的消失在那锅棒渣粥里。

    半晌之后,一大锅光闻味道就让离玉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腊肉粥被装在碗里端上了桌子,眼看着星星点点的油花用一种非常优雅的状态漂浮在热粥的表面,离玉非常满意自己把这顿大餐安排在了晚上

    要知道现在虽然还是夏天,可这古代一没温室效应二没大气污染,一入了夜小凉风就吹得人骨头缝儿里也跟着飕飕的,不管是整夜的站在屋顶上晒月光,还是蜷在门板上吹冷风,肚子里有些油水都比肚子里只有素的耐寒抗冻些

    楚华容一声不响的望着小心翼翼的把盛满粥的碗端到他面前的少年,虽然时间刚只过了不到一个月,但楚华容却觉得仿佛过了有大半年那么长,面前的少年已见黑见瘦,手上脚上也再没有以前的娇嫩细致,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眼里却始终没有楚华容心里盼望着的仇怨愁苦

    原本在最开始的那些日子楚华容还有机会在一旁冷笑的看着那孩子一边抽气一边挑自己脚上的血泡,但时日一久,那人竟仿佛喜欢上这粗野的林间生活一样,每日都只会做些没有意义的傻事浪费时光

    难道他果然还是小瞧了这凤家的余孽不成

    他原本以为那些每天只够活命的粗鄙食物和各种下贱繁重的工作对一个从小娇生惯养锦衣玉食的王侯公子来讲无异于是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如今看来,他果然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一个凤家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是那种简简单单就露出马脚来的普通人

    离玉呆怔怔的望着他端粥时是瞪着他,等他把粥摆到桌子上以后就开始一眨不眨的瞪着腊肉粥的男人,心里很是疑惑的猜测,莫非是他们这几天吃得实在是太素,以至于那人如今见了肉粥居然就激动成这种不动不说话的地步了

    不过他其实也很激动

    离玉目光下挪,望着桌子上那热腾腾的肉粥感觉不但是内心很激动,连他的肠子啊,胃啊什么的全都一起跟着激动,而且是激动极了

    “咕”

    肠鸣一响,离玉脸上微烧的把目光从桌子上强拉起来,强迫自己要注意遵守一个合格仆人的本分,虽说眼前这破草屋和那碗腊肉棒渣粥实在没有什么搞阶级分化的气氛,不过他怎么着也应该顾及一位原本富贵清雅的大家公子的心情不是

    “”

    楚华容冷着脸望着面前那碗因为变凉已经结了一层白花花的油膜的粥,原本就有些发白的脸隐隐青了几分。

    离玉原本美滋滋的一心想为他苦心改变的食谱得到心赞扬,可眼瞧着楚华容自从那碗肉粥端上了桌子就开始脸色发青的不说不动,又两厢干耗了些时候,即使迟钝如离玉也终于察觉出什么不对来,稍微犹豫的蹭了蹭上下嘴皮,离玉有些迟疑的低声问

    “那个你”

    一计冷飕飕的眼刀杀过,离玉中刀,瞬时知趣的闭上嘴,眼瞧着那男人青着脸,忽然冷哼了一声,拿起桌子上的粥碗一仰脖,然后一撂碗,闪身而去。

    “好神奇”

    离玉一边嘀咕着一边收碗,平日里那人吃饭虽然总是面无表情,却也最是稳重秀气,一顿饭能让他在旁边伺候半个多时辰,但其实桌子上摆的不过就是一碗棒渣粥和两块硬饼。

    莫非今天的粥真的这么好喝

    疑问闪过,离玉把桌子上没动过的硬饼收起来,拿着碗来到厨房,犹豫了一下,就着人家刚用过的碗,把锅里剩下的粥全盛了上来,用筷子搅了搅,有些脸红的在灶台前的小木凳上坐下来,小口开吃。

    片刻之后,稀里哗啦的把粥吃完的离玉小朋友抬起头,擦了擦湿漉漉的嘴,一边用手指把碗底的剩粥全划进嘴里,一边很犹豫很疑惑的暗自嘀咕。

    也不是很好吃啊

    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半天,离玉把已经被他秉着爱惜粮食的精神收拾得相当干净的大碗放进清水里涮了涮,之后拿着木桶和扁担,理衣出门。

    在以草屋为中心,半径一百五十米的范围内转了一小圈,离玉在一棵榕树旁边的杂草里找到了某堆东西。

    果然不对

    若有所思的用手支住下巴,离玉细细的眉尖拧成一个秀气的疙瘩

    那孩子

    吐了。

    继续搞生产

    继续搞生产

    接连又试验了两次,一次把那石头般的硬饼撕碎,做羊肉泡馍般的和着腊肉末熬汤,另一次是把棒渣焖熟,把腊肉肥的熬油瘦的切末,做八宝饭般的弄成焖炒饭。

    结果,离玉在每次实验过后总能在以草屋为中心,一百五十米为半径的范围内惋惜的发现,他精心设计出的营养晚餐又被那人毫无保留的吐出去了。

    难道是难吃的让人忍不住想吐可是他也吃了,没觉得有多不好吃啊再说要是真觉得难吃,那就干脆的说啊,为什么明明不想吃却非逼着自己吃,然后吃完再找个没人的地方吐

    莫非那人不吃荤腥

    离玉在两次尝试过后,再也不敢轻易浪费那原本就不多的腊肉,可每次在喝粥吃硬饼时,他还是忍不住总是疑惑的思考那个问题,要是那人只吃素的话,当初看到他做肉粥时就应该把话说清楚了,可那人又没说,而且就算吐也总是找没人的地方,分明就是不想让他看到,这么想来若说那人不吃荤腥就有不对了,可一连三次那人吃完就吐,莫不是他自己肠胃的问题想想那人一个富贵公子,家逢巨变,落魄无依,粗粥硬饼的吃了这么多天,肝气瘀积,脾胃不合也是很正常的事不过看看他们现在这种家徒四壁的模样,这想要调理起来,可就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

    不过这孩子实在是倔的可以啊

    为了楚华容那微弱的肠胃着想,离玉小朋友又暂时恢复了每天按时供应粗粥泡硬饼的日子,虽然面上不说,但离玉总在心里怀念那三次有荤腥肉味的试验餐,不过因为考虑到那人在名分上好歹也算是他主子,他总不能让一个娇贵公子硬抗吃素,他自己倒在一边偷肉,不管怎么说他实际上也是个三十岁的有为中年,这种偷嘴的事想想就算了,真做出来的话总会觉得寒碜。

    又过了四五日,离玉忽然发现那粗粥硬饼的日子虽然过得艰难可却总算是能有顿饱饭,眼前紧迫的是这石头般虽然让人啃不动但也不爱坏的硬饼马上就要吃完了,而那边之前找出来的半袋棒渣也没有多少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他很热爱家务劳动,却也不可能用石头煮出粥来吧

    在独自为难了将近一个时辰以后,离玉终于还是决定把这个问题推到那个比现在的他看起来更有解决问题能力的人身上,在羞答答的把他们快要断粮讲完之后,外表上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的离玉小朋友低下头,貌似含羞带怯的等那人的回答,结果等了半天都没听到有人说话,等他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才发现面前早已没了人,之后在他饿着肚子等了多半天的时间以后,那人又忽然呼的一下出现在他面前,像之前那样把一袋石头样的东西硬邦邦的丢在他的脚边。离玉有些呆楞的望着那个漠然远走的身影,怔了半晌,才俯下身捡起地上的布袋,打开,然后在一瞬间,热泪盈眶

    又是那些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饼。

    自那天楚华容又带回一袋硬饼,终于迫使离玉认清了他们现在的赤贫状况,而且也更让离玉把改善伙食的希望寄托在他领养的这些庄稼上面。

    秉着种花草都要见湿见干的原则,离玉很尽心的对他这些不知是什么的庄稼隔一天浇一次水,眼瞧着这没几天的功夫,那些原本趴在地上的绿秧秧一个个上面都结出了细而长的淡色小花,那些向土里生长的小花让照看它们的离玉总是兴奋异常。

    “真希望能赶快结出点什么啊”

    离玉蹲在田边一脸爱怜的望着那些绿油油的小叶片,一边拿绑着长木把的粪舀给它们撒肥水,一边喃喃自语

    “如果是土豆的话,就可以做土豆粥了还可以烤着吃啊红薯的话也可以红薯更甜”

    由于被脑海里的白薯之类的可食用植物形象刺激得唾液分泌暴增湮没大脑,离玉已经闻不到那从田里蒸腾起的一股股臭气,在用十二万分的温柔照顾好他未来的收获之后,离玉满脸恋恋不舍的站起身,决定进行他这几天一直在进行的应急食物大搜索任务。

    他已经把他原本以草屋为中心,以一百五十米为半径的散步范围扩大三倍,在这几天里他也已经很成功的挖到了一篮子他一直没敢试吃的蘑菇,和好几个看起来颜色形状都有些怪异的类果实,之前他曾经小心翼翼的尝过一个,结果胃疼了一个晚上,虽然不知道害他胃疼的是那个怪果实还是他这连着吃了一个多月的硬饼,不过等到第二天早上他好了就落下再看到那些果子就会胃里胀气的毛病,所以他目前对那些看似可以吃的东西还只是搜集

    搜集而已。

    “那个东西长得很像杨梅呵”

    为了防止自己在原始密林里走失,离玉还是不敢走得太远,像欣赏植物园里的希奇植物般仰起头,离玉在身边的大小枝头树干上寻找那些貌似可食用的植物,间或摘一些他伸手踮脚就能够得到的放进他背后的小笸箩里。

    他记得他在原来那个世界里去什么森林公园之类的地方,里面虽然没什么走兽但飞鸟还是很多的,麻雀喜鹊布谷鸟叽喳得吵人,可这片林子他却很少见到飞鸟的略影,更不要提看到什么松鼠之类的东西了,之前他还在林子里看到了一大片不知为什么全部倾倒了的树,原本他以为那些树是前些日子被雷霹到的,还庆幸没有发生森林火灾,可是在围着那些大树转了好几圈之后,他却发现那些树一点被雷霹的痕迹都没有,研究了半天,最后也只能把它们放到古代之不可思议之奇观的归类里。

    又走了大约三百步,离玉四下里望了望,准备转身往回走,刚要迈腿,一阵从远处传来的沙沙声忽然挑起了离玉的好奇。

    之前那几天离玉在林子里搜集的时候就总能听见自己身旁有那种轻滑而过的沙沙声,但是等他想找声源时却发现四周总是除了草木就再无别物,如今那沙沙声似乎在由远而近的慢慢向他这边靠近,离玉偏着头想了想,终于决定要看看那沙沙声到底是什么。

    黑旋风

    黑旋风

    一人多高的草木晃动。

    晃动。

    再晃动。

    哗的一声,原本只是在离玉眼前晃动的草木忽然向两侧分开,离玉被突然蹿入眼底的黑影吓得啊了一声,只感觉与他同时惊叫的似乎还有一人,离玉几乎是下意识的向后一躲,耳边就听到一声断裂的轻响,他刚刚站的地方已经倒下了一棵小树。

    “居然是个人”

    一声粗喃惊醒了被吓得呆怔住了的离玉,眨眨眼,离玉惊魂未定的看清了面前的黑影,浓眉,粗髯,一身土布的短褂,身后背着一个装着锄头的竹篓,腰上挂着开路用的镰刀,右手拿着一个刚才砍人用的短柄斧头

    “呔,你是何方妖人”那一身土布打扮的男人把离玉上下打量了一番之后,张口喊道。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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