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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燕低入谁人家 第2节

作者:陆明颐 字数:23179 更新:2021-12-30 03:51:31

    杨书廷微微一笑,眼中流光溢彩,“燕青,他是否姓林,名子画”

    燕青惊讶,“正是,少爷是怎么知晓的”

    “我只是略作猜测罢。他素来精擅美食,又任徽州府少尹,论起徽州美食,他自然了如指掌。”杨书廷颔首,“燕青,你可知,林子画是何许人也”

    燕青摇首,杨书廷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鬓,声音温柔,“林侍郎家的林二公子,当今圣上钦点的文科状元,名满燕京的第一才子。”

    燕青原本就觉得林子画气质超脱,雅量非凡

    ,定非寻常人家,却不想竟如此尊贵渊博,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感想。

    杨书廷把糕点尽数吃完,又用瓷勺舀起一勺炖汤送入口中,却眉头一折,立时放下瓷勺,冷哼一声。

    燕青不明所以,“少爷,炖汤不合胃口么”

    杨书廷唤门外下人进来,让人把炖盅整个撤下去倒掉,“竟然在汤里下药,下的还是“春风”,真把我当傻子么。”

    燕青一惊,连忙趋前道,“少爷,你没事吧”

    杨书廷挑眉,笑得暧昧不明,“燕青,我出入欢场多年,若是区区春风就能把我放倒,岂不成了笑话”

    一番话把燕青说得面红耳赤,他总算迟钝地反应过来这汤里下的是什么药,见杨书廷笑得颇为暧昧,视线上下扫视,他不自在地扭脸,却不知自己的耳尖早已通红,惹得杨书廷更是孟浪,竟捉着燕青的手开始调笑。

    “少爷,夜深了,你该歇息了。”燕青红着脸把人往床边推,心想这人怎么成了亲之后还像从前那般孟浪,真是好不正经。

    “燕青,你陪我躺一会儿”杨书廷埋在衾被中,露出一双灿亮的眸子。

    燕青毫不留情地甩开他的手,脸皮通红却面无表情,“少爷,我在门外候着,你还是早些歇着吧。”

    燕青想不到他再与林子画见面时,竟然是在一艘精巧的游舫上,林子画一袭白袍,墨发流云,一根翡翠簪子隐现在青丝中,他于明媚夏阳下展颜一笑,霎时如雪莲盛放,清雅鲜洁,端然不似凡人。他身后站着一名高大俊朗的男子,修眉俊目,气势非凡,好似一柄未出鞘的长剑,内蕴凛冽却不咄咄逼人,一旦出鞘,可想其光华卓绝,锋芒刻骨。

    林子画朝着燕青与杨书廷所乘的游舫挥手,杨书廷一揽燕青的腰,提气而起,鞋尖轻点湖面,整个人如轻灵飞燕,掠过波光粼粼的鸢湖落在林子画所在的游舫上。

    “燕青,书廷。”林子画微笑看向二人,眉目间温润如风。

    “大师兄。”杨书廷看向林子画,记忆中一直温文尔雅的人,无论岁月如何辗转,都无法带走他的温润。

    “少爷,你和子画认识”燕青见二人神色熟稔,显然是早已认识。

    “你所说的子画,正是我从前师从太虚真人时所认识的大师兄。”杨书廷想起从前刚认识林子画时,难以置信这么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儒雅青年竟然是太虚真人的弟子,且剑法卓绝、轻功超然。不过当他无数次在练习中被林子画轻易击败时,他便知道他看似文弱的外表下是非凡的实力。

    燕青显然也

    很惊奇,太虚真人得武林绝学是世人所知,他所收的七名弟子皆是资质斐然,在武学上颇有造诣。在他看来,林子画文采卓然又出身尊贵,难以想象他居然还是武林高手,出身尊贵,文武皆精,容貌朗朗,气质超然,如此出挑的男子简直是世所罕见。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因为有事要忙,所以更新晚了,够咩纳塞〒〒

    明天会早点更的╰

    、第章

    “燕青,此次相见,也算作是正式的告别吧。”林子画温声道,“我要去丰郡了。”

    “丰郡”燕青不解,“你不是徽州府少尹么,怎么要去那么偏远的地方”

    “我已经不是什么少尹了。”林子画摇首,“我只是一名长史罢了。”

    长史燕青皱眉,林子画是当今圣上钦点的文科状元,怎么一下子就被贬为长史了呢难道是得罪了朝廷里的人么燕青本就甚少与官家人打交道,他只想到是林子画无意中得罪权贵,却未曾想他毕竟有林侍郎作靠山。

    燕青叹了一口气,很有些不舍,“丰郡十分偏远,想来不知你何时才会再回徽州一趟,我倒真的有些舍不得了。”

    林子画微微一笑,“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燕青,你要珍重。”

    林子画离开时,杨书廷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艘精巧的游舫渐渐远去,直至再也看不清楚。燕青看他一眼,见他默默无言的模样有些心疼,“少爷。”毕竟是同门师兄弟,看着师兄离开,难过也是情理之中。

    杨书廷低头,看见燕青有些担忧的神色,他身上穿着一袭玉色衣衫,很是素净,但料子与剪裁都是极好的,衬得他瘦长清秀,仿佛岸畔濯足的鹤。他平常在宅子里穿惯了深色衣袍,骤然换了一身衣衫后竟清爽年轻许多,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然后笑了。

    “燕青,你这样穿真适合你。”杨书廷笑眯眯打量他,“很好看。”

    燕青的脸腾地一下烧起来,他觉得羞赧的情绪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退后两步拉开与他的距离。只是他退一步,那人便进一步,像是故意和他作对一般,燕青有些懊恼,连忙返身想要走开,杨书廷厚着脸皮赖上去,两个人在游舫上你退我进、你躲我偏不让你躲地闹成一团。

    “少奶奶。”

    “少奶奶。”

    两名丫鬟远远地朝她行礼,周卿卿轻轻一笑,柔声道,“好了,起来吧。”

    丫鬟垂首从她身旁静静走过,谨守礼数,毫不越矩。周卿卿站在原地看着她们走远,心中不由苦笑,徽州府杨家是商贾之家,家大业大,规矩礼数一套一套的,她看那些丫鬟整日恭谨守礼,见了她这个少奶奶都要照足礼数问好行礼,服侍她时也是小心翼翼的模样。想来她在这大宅子里也是这样恭恭敬敬当着一个贤淑正妻,一个孝顺媳妇,笑不露齿,言守分寸,举止优雅。老夫人看着她时笑得很满意,那是看一名能出得厅堂的正妻的眼神,相公看着她时笑得风流俊雅,但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情意,仿佛她在

    他眼中只是一件名贵精致的玉器,能够在宴会上经得起众人的挑剔。她原以为只要她谨守本分,尽心侍奉,她风流俊秀的相公便能把她收入眼底,哪怕是为她的所作所为有一些感动也好。只是她错了,那个人的眼里从来没有她,平日待她比谁都客气温和,怕是风月场里的妓子都能得到他一时的柔情蜜意罢。

    她原以为一入皇宫深似海,被锁在后宫、苦苦等待帝王临幸的女子才是哀戚绝望的,所以当她嫁入杨家时是庆幸的,只是如今,她和那些后宫女子有何不同。在这般深深大宅里虚耗所有的青春,成为一具精致的偶人,谨言慎行,深居简出,偶尔因为相公的一句无心之言而或喜或悲,更多的是倚门痴望,竟日不知时。

    “少奶奶。”燕青手上端着朱漆托盘,里面是一碗熬得烂糯的野鸽粥,香气诱人。

    “是端给少爷的么”周卿卿看一眼燕青,眼前样貌普通的青年看起来十分温和,她知道他是杨家少爷身边的贴身仆从,待的时间很长,在杨家下人眼中很有信服力。自家相公每日三餐多是由他经手,衣食住行都仔细打理,随着杨书廷进进出出,周卿卿想,怕是一个下人都比自己能见到杨书廷的机会多。

    “是,少爷方才看了许久书,我便熬点粥给少爷端过去。”燕青看着周卿卿有些忧郁的眉眼只能叹息,好好的一个姑娘嫁进杨家来,偏偏不讨自己相公的欢心。燕青想起杨书廷每晚闹着要和自己睡一块儿,自己要是不许,他便跑去书房后边的小房里睡一夜,小房夜里潮寒,杨书廷从小娇生惯养,身子骨根本受不住这般磨,没几天便一副病蔫蔫的模样,他最终心软了,只是每晚都让杨书廷睡他的床,他自己睡在长榻上,至于第二天睁眼时为什么会变成躺在床上了燕青只觉得脸上有点热,连忙暗唾自己一声真是糊涂,跟着那人多了连自己都被带坏了。

    “既然少爷在忙正事儿,我也不便打扰了。”周卿卿转身。

    燕青暗叹一声,连忙端着热粥去伺候那不让人省心的祖宗。

    、第章

    “唔,好香,”杨书廷叼着瓷勺,口中模糊不清道,“燕青的厨艺越来越好了。”

    “吃完了再说话,”燕青有些无奈,执了帕子为他拭去下巴的粥粒,“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

    把燕青端来的粥喝得干干净净后,杨书廷扯了燕青的袖子让他坐在自己身旁,“燕青,我看得眼睛疼。”

    燕青有些担心地抚了抚他的眼睛,“是看得乏了么,我替少爷揉一揉,好么”

    杨书廷笑眯眯地任燕青替他轻揉太阳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这个时候的燕青没有把他当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少爷,只是像一个相识多年的朋友一般交谈,而他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燕青的温柔和细致。

    燕青前前后后跟了他十年时间,伺候他生活,陪伴他念书,远远不是一个下人可比,燕青于他简直如亲人一般,他看不见他时会想着他走神,看见他时又忍不住逗得他恼羞成怒,看着他原本沉静乌黑的眼瞳染上别样光彩,薄薄的脸皮红了大半,明明只算作清秀的男子,笑起来的时候却十分柔和动人,叫他越看越是欢喜。

    “燕青,别躲,让我抱一会儿。”杨书廷搂着燕青细瘦的腰肢,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燕青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爽气息,不同于那些莺莺燕燕身上矫揉造作的熏香,这个味道熟悉而又让人安心。

    原本作势要推开的手缓缓垂下来,燕青轻轻抚摸怀中人的头顶,就像他小时候在先生那儿受了责罚时一样,给予他无声而温柔地抚慰。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少年,俊秀风流,神采飞扬,便是他耍赖厚颜时都叫人舍不得狠下心,他总是拿他没辙,总是会对他心软,见他笑了会开心,见他皱了眉头会担心,舍不得他饿,舍不得他累,即使他闹得自己恨不得把人一脚踹开,只要他垮着脸挨过来说几句软话,自己便只能无奈投降。

    书房里一时满室静谧。

    书房外有裙角一闪而过。

    周卿卿急走几步,面色发白,脑海中那依偎在一起的人影让她一时之间几欲窒息。

    杨书廷在书房里磨了半日时光,除去逗弄燕青,便是一直伏案翻阅着什么,偶尔凝眉下笔,偶尔低低哼两句。好不容易撑着把东西都看完,他伸手搓了搓疲倦的脸,抬头看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沉下来,有三三两两的丫鬟提着漆灯缓缓走过。杨书廷原本习惯性张口叫了燕青一声,然后才忽然想起燕青过去老夫人那边服侍了,他把桌案上的东西仔细收拾好,起身回房。

    他原本是想要回去自己房间,路过新房时却听到袅袅琴音

    ,新房原本便是给他和周卿卿住的大房,可是自从成亲那日之后,他踏足那间房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更别提在那儿过夜了。他驻足房外听了片刻,嘴角挑起一丝笑,推门跨了进去。

    新房布置得十分清雅,还弥漫着浅浅的熏香,周卿卿一身月白衣裙,素颜秀雅,只一根温润玛瑙红簪斜插入髻,她垂眸抚琴,眉眼间微有浅愁,看起来颇有几分凄楚柔弱。

    杨书廷也不打断她,等她弹完一曲,这才开口,“好一曲断鸿辞。”

    周卿卿抿唇一笑,“断鸿辞是当年晋安公谢长泽所谱,曲调凄壮,相传晋安公于殿前挥袖而弹,曲音绕梁三日。妾身琴艺不佳,未能弹出原曲的十分之一,让相公见笑了”

    杨书廷看着她姣好面容,眼中一片笑意,“断鸿辞素来是劳燕分飞意,卿卿亦是此意么”

    周卿卿不自觉咬了咬唇,心里有些虚,“相公言重了,卿卿只是觉得此曲甚美,因而抚之。”

    杨书廷走近她身旁,伸手挑起她颊边的一缕发,俊秀的眉眼越发勾人,“卿卿,你心里,可是怨我”

    她的心咚咚乱跳,近在咫尺的俊美男子让她心神俱荡,这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良人呵,他何曾与自己这般贴近她微微仰起脸,朱唇如花,“不怨,相公是妾的天,是妾的地,妾身如何敢怨”

    他轻柔地抚着她柔腻的发,亲昵地伏在她耳边,柔声道,“那你便当一个好妻子,闻而有所不闻,行而有所不行。”

    周卿卿被杨书廷温柔地搂抱着,这样的温暖让她无法抗拒,但他的话却让她生生打了个寒颤,她嘴唇有些发白,“相、相公”

    松开怀中人,杨书廷像无事发生一般,依然笑意盈盈,面目俊美,“卿卿,我以为,你足够聪明。”

    “你知道”她有些难以置信般摇着头,“你、你怎么可以这是世所不容之事啊”

    他浑不在意地笑,“那又如何。”

    她满心凄楚,“你可知,君子不行不义不孝之事你可知,朗朗乾坤,盛世大宋,分桃断袖视作狂浪邪佞你可知,堂堂杨家,徽州豪门,一脉香火百年传承”

    周卿卿涕泪俱下,声声泣血,她不知是恨这盛世,恨这深宅,恨这风流子,还是恨自己,多情偏许薄情,痴心妄作情深,想她堂堂员外之女,论家世论相貌论德才论品性,有哪一样比不过一个小小下人

    杨书廷看着她哭坐在地,纤薄的肩膀抖得快要散架,她一向言少善笑,何曾像如今这般失仪失态,泣不成声。他向来待女子温柔多情,欢场里的莺莺燕燕都

    道杨家少爷虽风流浪荡,却难得柔情万分,再清高的花魁在他的柔情蜜语里都不得不羞红了半张俏脸,若是周卿卿不曾与他成亲,不曾与他结发,想来也能分得他三分温情。杨书廷把她扶起来,神色间多了几分认真,“你既与我成亲,我便不会轻易休弃,只是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是个聪明的人,该明白的。你若不存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谨守本分,我也不会纳什么妾,家中下人也会尊你为主母。”

    周卿卿泪落如珠,看着他重重阖了门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买的毛茸茸被子终于拿到了,洗了晒过后抱在怀里幸福得想哭啊ovo

    、第章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暑热渐渐消退,夜晚吹面而来的风多了丝丝凉意。

    杨家里发了秋衣,燕青领了两套秋衣正往回走,冷不防拐角处撞上了一堵人墙,他被撞得倾身往后,连忙想要稳住身形,腰上早已多了一条臂膀,紧接着就听见调笑的声音,“书呆子,怎么连走个路都往我身上撞呢”

    燕青一看是杨书廷,顾不得被撞得有些疼的鼻子,揪着人就上下瞧了一番,“少爷,你没事吧”

    杨书廷笑眯眯看着他,“就你个身板儿,多来两次都不怕。”

    燕青无言,杨家少爷小时候小巧玲珑,长得跟年画上的小金童似的,天冷的时候穿着大红棉袄撒着两条小短腿跟在自己身后转,时不时会撞自己身上,然后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扁着嘴泪汪汪地瞅着自己,模样委屈得不得了,他要是不赶紧弯身把这小祖宗抱起来哄,准能哭个昏天暗地,哭完了还不算,非要爬上老夫人的膝盖告状。老夫人最疼小儿子,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招了燕青去问话,那小祖宗坐在旁边转着滴溜溜的眼眸看着,一看老夫人想要罚他,立刻跑过去抱着他的腿大声嚷着不准,弄得老夫人哭笑不得。后来小祖宗总算窜了个儿,不再需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扬眉吐气了好一番。

    杨书廷摸了摸他的头,有些好奇,“书呆子,你在想什么”

    燕青晃过神来,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杨家少爷,还是忍不住露出怀念的笑容,语气里多了点感慨,“你小时候多可爱,真讨人喜欢。”

    杨书廷凑近他,“真的么”

    燕青笑着点头,“就是有时候太淘气了。”杨家小少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神勇无比,在偌大的宅子里撒腿乱跑,一刻都不肯安分,爬树逮鸟撺兔子,整一个小皮猴子,燕青跟在身后简直操碎了心,更别提那一群被整得鸡飞狗跳的下人了。

    杨书廷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显然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那时候不是还小么。”末了又拉着燕青兴致勃勃地问,“你小时候肯定也跟我差不多吧,是不是”

    燕青摇了摇头,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当谁都跟你一个样呢。”

    杨家少爷鼻孔朝天,“你骗我。”

    燕青捧着秋衣走进房间,放入衣柜中,“谁骗你了,我小时候总要跟着先生念书习字,每天都要学好几个时辰。”

    杨书廷跟着走进去,“我小时候也念书习字啊。”

    燕青笑,“是,少爷,你念书时书都是拿反的,习字时墨迹横飞连脸上都不能幸免。”

    杨家少爷继续鼻孔朝天

    ,“我都不记得的事情,那肯定是你编出来诓我的。”

    燕青无奈,“是是是,都是我诓少爷的。”

    时至中秋,家家户户都制月饼,酿桂酒,赏圆月,燕青和厨子一同在膳房里忙乎。制作月饼时需反复揉面,作酥为皮,又以松仁、核桃仁、瓜子仁馅儿,微加冰糖、猪油混之。制好的月饼上有蟾兔捣月图样,食之不觉甚甜,只觉香松柔腻,十分诱人。

    “唔,味道不错。”杨书廷溜进热气腾腾的膳房,摸了一块制好的月饼,掰了一块塞入口中,“核桃仁是不是放少了”

    燕青忙得脚不沾地,一回头就看见溜进来偷吃的杨家少爷,还自个儿在那里嘀嘀咕咕个不停,他连忙把人劝出去,“少爷,待会儿便要祭月,你不先去庭院看看么”

    杨书廷见燕青实在是忙,膳房里的活儿他又插不上手,便又溜溜达达出了去。

    “秋暮夕月”的习俗由来已久,夕月即为祭拜月神之意,中秋佳节时,家家都要设大香案,案上摆月饼、西瓜、苹果、红枣、李子、葡萄等祭品,其中月饼与西瓜是必不可少的,西瓜还要切成莲花状。像往年一般,杨家在庭院的碧心亭前设大香案,摆好月饼瓜果,由老夫人将一尊月亮神像放在面朝月亮的方向。红烛高燃,月色如霜,老爷子领着一家人依次祭拜月亮,然后由老夫人分切月饼,待主人家吃了团圆月饼,底下的一众下人亦开始分吃月饼,请来的戏班子开始搭台唱戏,庭院中一片欢声笑语。

    杨老爷子难得回来一趟,老夫人不时与老爷子低语几句,二人面上皆是喜色。周卿卿坐在杨书廷身旁,心不在焉地看着戏台上眼波流转的花旦,模样楚楚的花旦捻指甩袖,隔着花袖偷眼望那俊俏小生,曼声唱,“只愿君心似妾心,两相望,两心结,恁般良辰莫辜负,莫辜负”

    好一个,只愿君心似妾心,好一个,恁般良辰莫辜负。

    台上唱得缠绵悱恻,台下听得连声叫好,周卿卿偷眼去看身旁之人,他正含着淡笑看戏,眉目染了烛灯温润的光而一片旖旎,如此良人,奈何良人她微微低下头,忍住眼中泪。

    作者有话要说窝更新晚了。┭┮v﹏v┭┮。

    、第章

    皆故,于这般团圆佳节不由倍加神伤,他站在庭院角落,周围是热闹人声,缠绵戏曲,烛灯高照,他拈一块月饼送入口中,满嘴香甜。他想起小时候过中秋,家里也是要制月饼的,他缠着娘亲跟着她学揉面学剁馅,往往弄得满头满面都是雪白的面粉,娘亲便会刮着他的脸蛋瓜子,宠溺地喊他小花猫脸,把他逗得咯咯直笑。与爹娘吃过团圆饼,他便捧着自己制作的柚子花灯出门找小伙伴玩,柚子花灯是爹把柚子瓤掏空了再刻上花纹做成的,里面放一根小蜡烛,光芒十分柔和。他提着柚子花灯和小伙伴们沿着滦水岸畔奔跑嬉戏,和他们用彩纸叠花船在滦水河中放行,看着纸花船顺流而下,也会一同逛夜市吃零嘴,啃着亮晶晶的冰糖葫芦看别人猜灯谜。幼时诸多趣事,一一在脑海中浮现,燕青笑得有些哀伤,良辰美景奈何天,一切都已是岁月长河中流逝的繁华,纵然灿亮如昔,也不过烟花骤现,片刻温暖,只余旧人惆怅梦。

    霜月高挂,戏班子唱了一轮又一轮,不同的戏曲,同样的儿女情长,众人仿佛都有些醉了,燕青原本站得偏僻,他转身离开时也没人注意。

    燕青在房中整理被褥,夜里潮寒渐重,他取了柜子中的新棉被铺到床上,原先盖的薄毯子垫在下面,这样睡起来暖和些。他今日忙了一整天,只觉身子疲累,匆匆提了热水回房沐浴,想要早些歇息。

    “燕青。”杨书廷熟门熟路跨进燕青的房中,推门而入时却没看见人。原本他陪着老爷老夫人在庭院里看戏,听了几折也没了兴致,跟爹娘告了个罪便离了座。他在庭院里转悠了一圈,没找着燕青的影子,心想该不会回房了吧,便踱来燕青的房里头。

    “少爷”燕青刚刚沐浴完毕,听到杨书廷的声音便披着一件长衫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手中还在用布巾绞着湿淋淋的长发。

    “燕青,我帮你擦干头发。”杨书廷先是一怔,然后笑道。刚刚沐浴后的燕青脸颊有些晕红,眼睫湿垂,披在身上的长衫下只穿着雪白单薄的亵衣,露出细长的脖颈,他黑发湿垂,眼睛迷蒙地看过来,略带几分惊讶的模样竟仿佛孩童一般,杨书廷看得心中一软。

    “不用了,还是我”燕青话还未说完,布巾便被人夺了去,杨书廷拉着他坐在床沿,然后温柔地帮他仔细擦干头发。

    “燕青,你怎么这就回来了”把布巾放到一旁,杨书廷捏着燕青的脸问。

    “我不是很爱听戏。”燕青躲开他作恶的手,微微笑了笑。

    “今日是中秋,燕青,你想家了,是吗”杨书廷

    把人搂进自己怀里,燕青虽然年长,身子却十分瘦削,拥进怀里时薄薄的一片肩,叫人莫名心疼。他知他双亲皆故,于如此佳节,难免思念伤怀,只是,他看见他时,他总是会对自己微笑,从不垂泪。

    “有些想我爹娘了,”燕青也不挣扎,顺从倚在杨书廷温热的怀里,“小时候同他们一起制月饼,吃月饼,那个味道,到现在我还记得。”

    “书呆子,从前是你爹娘陪你过,现在我陪你过。”杨书廷咬了咬燕青的鼻尖,看他又痒又羞地躲,“好不好,你说,好不好”

    燕青挣开他的怀抱,看他旖旎眉眼,心中温热又凄然,杨家少爷风流俊秀,一张嘴巧得能把人的心都说软了去,他笑吟吟看着人的时候,那股子温情能把人的骨头都看酥。只是,终归年少纨绔,待谁都柔情蜜意,待谁都薄情寡意。燕青推了推他,“少爷,我累了,想睡了。”

    杨书廷扯着人不依不饶,“燕青,你还没回答我呢,好是不好,你说。”

    燕青倒在床上埋进松软的棉被中,装睡不理他。

    杨家少爷哼哼两声,三两下除了鞋袜也往床上扑,扯着燕青的耳朵抱着他在床榻上滚来滚去,燕青惊得低叫,“少爷,小心掉下去少爷”

    杨家少爷趾高气扬,“说不说,说不说,不说你就别想睡。”

    燕青不堪其扰,痛苦地扭过脸,“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

    “这还差不多。”杨家少爷得偿所愿,心满意足地又翻了一个滚,然后两个人噗通一声都掉下了床。

    片刻后,杨家少爷站在紧紧关闭的房门外愤愤不平,“不就是摔了一下么,叫你不开门,叫你不给我进”

    中秋已过,杨老爷子准备动身去督管水道生意,临行前把杨书廷叫入房中。杨老爷子早年丧二子,因而对幺子分外溺爱,只是再宠爱也不能为他遮风挡雨一辈子,家业终归还是要交到他的手中。

    “廷儿,过来。”老爷子朝着小儿子招了招手,让他站在自己身边。

    “爹,怎么了”杨书廷乖乖站在老爷身侧。

    “你再过几年也就及冠了,虽说水道的生意不急着交给你,但以后还是你的,你尽早跟着严淮和秦绅熟悉一下,这样等你接手后便会轻松一些。”老爷子拍了拍小儿子的肩膀,眼神慈祥。

    “我知道了,爹你放心吧。”杨书廷点头道。

    作者有话要说球妹纸表b窝嘛〒〒看窝文的都是好姑娘好妹纸,也跟窝说说话呗╥﹏╥

    、第章

    徽州杨家老爷起先是以米铺发家的,后来结识了一些朝廷中人,他们大多是督运官粮的官员,杨老爷子一来占着对徽州水道形势的熟悉,二来有官家人当靠山,也就兼营起水道生意。而徽州滦水是大宋漕运官道的重要水道之一,原先北南两大码头的漕口都是鱼龙混杂的人物,三教九流,帮派不一,一方面收取小户漕粮,一方面与官家分利,只是杂乱不堪,相互剥削,造成了畸轻畸重的局面。杨老爷子立了大漕帮后,漕船与官船平分局面,一举截了其他漕口的介入,二十余年下来根基稳扎,滦水两大码头都是杨家的天下。

    说到水道的事情,杨家少爷原本还想着跟着自家老爹学东西,谁知道刚跟着去了漕庄,地儿还没摸清就被自家老爹一脚踹去码头跑杂活。杨家少爷向来娇生惯养,在家里有老夫人疼着,一群下人伺候着,在风月场里有娇俏风情又善解人意的花魁哄着嗔着,这下子去了码头只看见一大堆光着膀子粗声大喝的大老爷们,他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刚要转身,后面有人一个肘子撞过来,一个满头大汗的汉子扛着粮袋哧呼哧呼地走着,瞥了一眼锦衣长衫的公子哥儿,嘴里不屑地嚷嚷,“小兔崽子,让开让开别挡着你爷爷的路”

    “”杨家少爷险些被那汗味熏得晕过去。

    “小少爷。”远远的走来一名年约三十的褐衣男子,笑眯眯的一张脸。

    “你是”杨书廷甩了甩被撞的手臂。

    “我是秦绅,跟在帮主身边做事,小少爷第一次来码头吧,我带你转转,怎么样”秦绅面目俊朗,身形高大,身上有一股江湖人的豪气。

    “那就麻烦你了。”杨书廷点点头,对方言语间不拘礼数,神态间不热切也不生疏,相处起来很轻松。

    杨书廷是第一次来码头,一切都很新鲜,码头上泊着好几艘漕船,漕船船身高大,漆有红黄棕三色,船桅上还挂着杨家漕帮的帮旗。有许多负责扛粮袋的人来往其中,他们把粮袋扛到漕船上按位置堆好,有漕帮帮众守在船上,负责监视和督促,他们都一身黑色短打,胸口以及两袖都绣有杨家漕帮的标志,十分打眼。码头很少有遮阴的树木,虽然已是入秋,正午的日头依然很烈,杨书廷跟着秦绅走了两个时辰就汗流浃背,一身锦衣也变得灰扑扑的,他拿袖子擦擦额头,只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了。

    “小少爷,我们也看得差不多了,要回漕庄吗”秦绅看对方一副被晒得发晕的样子不禁在心里摇头,到底还是娇养的公子哥儿,禁不起折腾。

    “好,回去吧。”杨家少爷扯了

    扯嘴角。

    回到漕庄后,杨老爷子看到自家儿子蔫巴巴的小样儿有些心疼,只是当着帮众不好表达,只好大手一挥让他直接回杨家先歇着。可怜的杨家少爷拖着两条腿挪出了漕庄,一摸身上,顿时满脸绝望,竟然没有带钱袋想来杨家少爷平常身边跟着一堆仆从,出入欢场一掷千金,何曾有过囊中羞涩之时他回头望一眼高高的台阶,最终没有勇气再爬一次的人痛苦地扭过脸,一步一颤地往外走。

    等杨书廷终于摸到家中大门的时候,早已是夜色深沉明月高照之时,守门的侍卫看见他一身狼狈的样子都惊得瞪大眼,有个青头小伙子小心开口,“少爷您遭贼子啦”

    杨家少爷眉毛一抽,连忙跨进大门,拖着两根面条儿腿吭哧吭哧地走远。

    燕青正准备就寝,就听门哐哐作响,他起身开门一看,被惊了好大一跳,“少爷”

    刚沐浴完的杨书廷可怜兮兮倒在燕青身上,“好燕青,快帮我揉揉腿,哎哟”

    燕青把人扶进房里头,看着他倒在自己床上一脸痛苦的样子忍不住担心,“少爷,你今天不是跟着老爷去漕庄么,这是怎么了”

    杨书廷苦哈哈地说,“还不是大热天里去逛码头害的,回来的时候没带银钱又坐不了轿子,我可是走回来的,哎哟我的腿”

    燕青替他仔细揉着腿,看他神色确实疲惫不堪,原本还强撑着跟他贫嘴,这会儿沾着枕头就睡死过去了,燕青叹口气,为他盖好被子。

    一连好几天杨家少爷都是半夜里双腿打颤地走回家,燕青只好夜里替他揉腿松筋,生怕他就这么生生把腿累废了。有时他还在他身上发现不同程度的淤痕,肩膀上时不时都有大片的淤青和勒伤的痕迹,燕青不止一次问他,“少爷,你该不会和人打架了吧”

    杨家少爷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状,“记得给我多烧些纸钱啊”

    燕青手中一个使劲,捏得床上人嗷的一声从挺尸变诈尸。

    “书呆子,你好狠的心哪。”杨书廷泫然泪下,掀着眼皮子用余光瞄了眼,见燕青面色沉静状若未闻,只好一缩身子,骨碌骨碌滚到燕青怀中闹腾。

    “少爷,我看你精神得很呢。”燕青使劲把人从自己怀里掏出来,摁在床上捋直了,“伤口不疼了”

    杨书廷嘶嘶两声,“疼疼疼疼疼”

    “疼就老实点。”

    “”真是太不可爱了

    躺在床上被揉腿被擦药的杨家少爷龇牙咧嘴,心想自己这个主子是不是

    当得太没威严了,等他好了他一定要这样那样哎哟好疼

    作者有话要说晚来的更新づ ̄3 ̄づ

    、第章

    “少爷,这么早就去漕庄了么”燕青今日起了个早,揉着眼睛出门想要打一盆水,便看见一身利落短打的杨书廷正跨出门。杨家少爷素来爱穿锦衣长袍,最近却一直作如此打扮,只是他面目俊美非常,身形修长流畅,一身短打反而衬出一股英姿勃勃的气势,原本偏白皙的皮肤被码头的烈阳晒成均匀的麦色,四肢也因为在码头跑杂活的原因而被锻炼出精瘦而不虬结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和从前判若两人。

    “嗯,今天跟着我爹去谈一批粮,大概要在外头耽搁两三天。”杨书廷扬着眉毛回答,看着燕青刚睡醒时有些迷蒙的眼睛,忍不住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脸,燕青低声咕囔一句,有些迟钝地看向作恶的人。

    “书呆子,你要同我一起去吗”杨书廷笑眯眯状。

    “啊,去去哪里”

    “去谈粮。”

    “少爷,别胡闹了。”燕青拍拍他的肩膀,忽然发现从前那个总跟在自己后头转的小孩子竟然已经比自己高出许多了,他眯了眯眼,清早的阳光十分温和,为眼前人本就俊秀的眉目镀上一层令人心醉的金光。

    “燕青,你念过书,也识字,当年你来到杨家也不过是因为走投无路,”杨书廷低头看着燕青,眼眸蕴着柔光,专注的神色让他看起来仿佛十分情深,“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该一辈子被关在这宅子里,如果你不出去,便不知道这辈子要的是什么。”

    燕青怔怔听着,一时间有些慌乱,面前那人的眼眸太深邃,注视得他有些无措。他入杨家十年,自从老夫人把人领到年幼的小少爷面前时,他便一直尽心服侍,无微不至,他没想过别的东西,也没有离开杨家的想法,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把这里当做了自己的家。可是,眼前这个他照顾了十年的人对他说,燕青,你来杨家不过是走投无路。

    他说,燕青,如果你不出去,便不知道要的是什么。

    燕青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茫然,杨家少爷淘气时他跟在后头护着劝着,杨家少爷捅了篓子想要蒙混过关时他温和地与他讲道理,杨家少爷流连风月进出欢场时他默默熬一些滋补的汤药,杨家少爷挑嘴闹腾搞得一群下人鸡飞狗跳时他进膳房为他烹煮菜肴,甚至杨家少爷厚颜撒泼拉着他折腾时他也无奈又温和地笑着随他闹,只是,当他看见他温柔沉静甚至带着些许宠溺的目光看着他时,他讷讷着不知如何是好。

    燕青看着俊美非常的杨书廷,心想这小少爷终归是长大了,甚至不需要有人跟在身后为他担忧了。他脑袋里都是些零碎的画面,很多都是从前相处时

    的记忆,小时候的小少爷哪里有现在这般逗得花魁神不守舍的风流本事,甚至比别家的孩子更要闹腾不听话,脾气也不小,他记得他第一天看见他时,小少爷正闹着脾气,小手一挥就把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都扫了个精光,那青玉蛟龙苍云砚哐当一声摔在地上就磕坏了一个边角,他心想好好的一方砚就成了这个模样,富贵人家的孩子闹一次脾气得多骄奢啊,那时的他家中窘困,莫说是买甚么笔墨纸砚,能有顿吃的就算不错了。

    燕青嘴角泻出点点笑意,他轻轻晃了晃头,小孩子变成面前的俊秀青年,“少爷,我不走。”他如是说。

    杨书廷伸手抚了抚燕青垂下的一缕发,声音很温柔,“燕青,你好好想想。”

    杨书廷这一去就是整整十天,燕青待在宅子里重复着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早起,打扫,整理,作膳,伺候老夫人,那都是他十分娴熟的事情,即使在他偶尔分心走神时,手中的事情还是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哟,这煮的是什么呀,闻起来真香。”湘莲刚迈进膳房就闻到勾人的香味,燕青正站在灶台前忙活,她凑上前一看,一口大锅里正熬着喷香的羊羹,羊肉被斩成小块放进土鸡汤中煨着,又加了笋丁、香草丁与山药丁同煮。

    “我见天渐渐凉了,就煨一锅羊羹给大家暖暖身子。”燕青又取了两大勺花椒等香料撒入其中,用大铁勺耐心地搅着锅,浓香的汤汁咕噜咕噜滚着泡,上面还盖着一层浮油,燕青看这锅羊羹熬得差不多了,便道,“湘莲,待会儿羊羹煨好后你先舀一碗给老夫人端过去,要吃的时候再把上面的浮油给舀掉。”

    “哎,好咧。”

    晚膳时燕青习惯性要端一份到书房中去,待回过神来才暗笑自己糊涂,自家少爷还在外头随着老爷谈生意呢。他慢慢吃着一碗热乎乎的羊羹,心想少爷在外头吃了晚饭了么,夜里天凉该要多盖一层衾被才是,也不知有没有累着委屈着,想着想着就失了胃口。这羊羹原本就是想熬给少爷吃的,杨家少爷从小脾胃虚寒,却又挑嘴爱吃凉菜,经常饭还没吃完就捧着肚子喊疼,把周围服侍的人都吓得够呛,燕青只好经常给他多炖一些性温的食材,哄着小少爷尽可能地多吃一些。这长年累月地仔细照料下来,杨家少爷的胃已经好了许多,只是若经常不按时用膳,便还会疼上一阵子,所以监督他按时用膳成了燕青最头疼的事情,要是菜肴不合口味或者是伺候的下人不机灵,燕青只能自己去作膳再亲手端过去给他。

    “哎,怎么能不担心呢”燕青低声一叹。

    作者有话要说jj抽得太厉害,窝更新迟了qaq

    接受各种鞭挞

    sb的妹纸都冒一下头嘛〒〒

    、第章

    杨书廷跟着老爷子去徽州府梁县谈粮,对方是县里的一方富商,营的是杂粮生意,此次要运一批杂粮到燕京做买卖,因为走陆路不方便所以要借由水路上京,在徽州府里走水路,当然是要找杨家漕帮当家帮忙。杨书廷跟着老爷子去到对方家宅中磋谈,这是他第一次看就自己爹如何与别人谈生意,面上沉静心里却很有一番感慨,两个人推杯换盏间相互打探,一方要把价压低,一方要把价提高,他在一旁用心听着,在心里自个儿琢磨掂量。

    待两人谈妥,老爷子领着自家儿子走去对方家宅,就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老爷子看一眼他,笑着问,“琢磨出什么来了”

    杨书廷有些疑惑,“爹,对方出的价钱是不是,高了些”

    老爷子哦了一声,“高了”

    杨书廷想了想,点头,“是高了。爹从前也同我说过走水路的不同价钱,按理来说对方要托的是杂粮,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而且量也不是特别大,他提的价钱相比来说便高了,这不是很奇怪么”

    老爷子赞赏地一笑,“廷儿,一般商贾人家若是托物走陆路都会找镖局,镖局出镖分明镖和暗镖,你知道为什么吗”

    “走明镖惹眼,暗镖则比较隐秘,如果有人托的是贵重的东西,一般走明暗两镖,这样即使有心人要劫镖,暗镖也能安全送达,”杨书廷有些恍然,“所以,爹这次漕船运的东西只是用来吸引别人注意的幌子了”

    “嗯,梁县汪家虽然明面上做的杂粮买卖,实际上和朝廷官员有勾结,搞的是名器倒卖。这次借着水路运粮上京只不过做做样子,大概陆路托了镖局走一趟,但水路毕竟比陆路打眼,他借着杨家漕帮掩护罢了。他出的价钱高,是为了让我们做得显眼点,这事儿旁人看不出什么,但看在有心人眼里是怎么个意思,那就不是我们的事情了。”老爷子道。

    “那爹什么时候出船”杨书廷有些跃跃欲试,“让我跟着去一趟吧,我也很久没去京城看看了。”

    老爷子大手一挥,“行,半个月后出船,你跟着去学学东西吧,反正有严淮和秦绅跟着,出不了岔子。”

    两人回到漕庄时,正好碰见从外头回来的严淮,严淮看起来很年轻,年约二十一二,不说不笑时显得五官十分严肃,乌黑凛直的眉,清亮狭长的眼,嘴唇习惯性抿成一条直线,看人的时候目光深刻,仿佛能劈开外表直视内心。他一身端整的藏青深衣,乌发垂腰,只用一根白带系一束在身后,装束神态仿佛前朝旧人,杨书廷看得惊奇,老爷子却只是叮嘱了他一句

    ,“那孩子很有些本事,你跟着他好好学东西。”

    杨书廷摸摸鼻子,“爹,他看起来好像公堂上的黑面神。”

    老爷子一听,乐了,“人家那是一身正气。”

    杨家少爷耸耸肩,瞥了严淮一眼,刚好看到对方面无表情的脸,眼角眉梢都是一股冽气,忍不住暗自一抖,啧,真不好惹。

    跟着众人在漕庄里待了几日,杨书廷把众人每日要干的活儿几乎都摸了个清楚,雇佣散工、粮袋搬运、明细登记、账簿核对、漕船护理等等,他每日在漕庄与码头间来回跑,偶尔上漕船看帮众如何操作船只,闲着的时候也和散工一块儿扛粮袋。起先一些帮众见是杨家少爷,以为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不过是来码头溜溜弯儿,所以明面上做得恭恭敬敬,背地里却是有些瞧不过眼的,但是杨书廷什么杂活儿都干,一边儿干活一边儿注意着学东西,一段时间下来大家都对他刮目相看,见他年轻有力气,干起活来又利索,态度也不像一般纨绔子弟那般骄横,所以都愿意教他学些东西。

    “小少爷什么都愿意学,这是好事。”秦绅道。

    老爷子眯着眼看自家儿子扛着粮袋上漕船,“他还小,必须跟着大家学东西攒经验,水道生意要做好不容易,以后还得你和严淮在旁边帮着他。”

    “帮主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教小少爷的,小少爷人聪明又学得快,再磨练多几年就差不多了。”秦绅朗笑。

    严淮一如既往的寡言,神色严肃,“严某定不负帮主所托。”

    因为再过几日便要出船,老爷子让杨书廷回去家中休息几天,也方便收拾一下包袱。杨书廷回到家中,刚好碰见出门采买食材的燕青,他二话不说立刻跟上去,“燕青,你想我不想”

    燕青哭笑不得,“少爷回来了”

    杨书廷不满地哼哼,“你还巴不得我不回来么。”

    “说什么傻话。”燕青看他一眼,“正好你今日回来,我买只土鸡回去做卤鸡给你尝尝。”

    “若是燕青开食肆当厨子,定然是徽州府第一厨。”杨书廷笑眯眯道。

    燕青眨眨眼,“若是开食肆当厨子,那肯定忙得没时间为你做吃的了。”

    杨家少爷泄气,“那还是不要了。”

    燕青忍笑。

    燕青挑回了一只肥母鸡,割了脖子放干净血后用烧热的水一浇,然后快速除了毛,把内脏掏干净,抓着鸡爪子反拗进腹腔中,再往肚内塞葱段、茵香、火腿粒与生姜粒,用料酒腌渍鸡全身。然后取秋油一小杯入锅,先滚一枝香,加

    水一斤,脂油二两,把鸡放入一起同烧,待鸡熟后,取出脂油。最后收浓卤为一碗的量后,把鸡取出,小心剔除筋骨,把皮肉用薄刀片之,佐原卤可食。

    杨家少爷吃得满嘴流油,忙得昏天暗地,燕青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慢些慢些少爷,小心噎着。”

    话音刚落,杨家少爷一阵猛咳,抬起咳得水汪汪的眸子瞪着燕青,“都是你跟我说话,害我噎到了”

    “呃少爷,喝口汤吧。”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了v

    、第章

    “小姐,小心指头。”烟儿刚拨了拨烛芯,回头便见周卿卿捻着绣花针的手指一顿,她连忙凑过去一看,几滴殷红的血珠自周卿卿纤白的指头沁出,“哎呀小姐别动,我替你包扎起来。”

    周卿卿放下手中的活计,摇了摇头道,“烟儿,不用了,只是被针扎了一下罢了。”她苦笑着含住受伤的指尖。

    烟儿眼圈微红,“小姐,你何苦要替姑爷绣香囊,姑爷他、他”那委屈的样子眼看着就要哭起来。毕竟身在杨宅,姑爷与自家小姐几乎不曾有相处之时她也是知道的,只是心里头替自家小姐委屈,她想不通,自家小姐貌美人善,为何偏偏不能讨得姑爷喜欢呢

    周卿卿叹了一口气,她把烟儿拉近自己身旁,拍了拍她的手,“烟儿,我知道你心里替我难过,毕竟我们打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只是那是我的夫君,新妇应淑娴,怀忧君远行,我既为人妇,又怎能不以夫为纲况且过两日他便要北上入京,我缝的小小香囊只是一份心意,保平安,远忧患。”

    烟儿含泪点点头,“那小姐你绣吧,我在一旁陪着。”

    周卿卿笑嗔一句傻丫头,然后又捻起那枚绣花针,一针一线在那素色香囊外绣牡丹,针脚细密,仿佛情人间的呢喃低语。

    另一处房间内,烛火摇曳,有低低交谈声响起。

    “这是我的床”

    “不,是我的。”

    “好吧。”

    过了一会儿。

    “这是我的长榻”

    “我就是要睡这里。”

    “好吧。”

    又过了一会儿。

    “少爷,你就不能自己睡么”

    “为什么”

    “因为你这样我睡不着。”

    “可是如果不这样我睡不着。”

    “”

    “你不说话是同意了吗”

    “”

    “哎,燕青,燕青你要去哪里”

    “既然床是你的,长榻也是你的,那我换一间房好了。”

    “”

    杨家少爷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他胡乱穿着中衣坐在长榻上,一只手紧紧拽着另一个人的手腕,“燕青,跟我躺一块儿有那么难受吗”

    燕青甩了甩手腕,发现根本就甩不开束缚,他有些头疼地看着耍赖的某人,“少爷,这不是难不难受的问题,该和你躺一块儿的是你的娘子。”

    杨家少爷皱着眉头,声音里很有些沮丧的意味,“我不喜欢,燕青,我不喜欢那样。”

    燕青按了

    按突突直跳的额角,他返身坐回杨书廷的身旁,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很温和,“少爷,你已经十七了,再过几年便到了及冠之年,你即将成人,要遵循礼仪制度,要以道德修养去规范言行举止,你不再是年幼不晓事的孩童。若你入仕,为臣子当以君王为纲,若你行商,需谨记公平守信,不管何时何地,你都需要学会承担和肩负。有些东西你不喜欢,可你必须这样做,不得不这样。”

    杨书廷目光灼灼,他神色有些隐忍,眉眼中似有一丝愠色,他握住燕青薄薄的一片肩,声音低沉,“我只问你,燕青,你当真这般想”

    燕青毫不犹豫地与他对视,“是。”

    杨书廷手中使劲,“燕青,你撒谎”他眯起眼眸盯牢面前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青年,他自他六岁起就陪伴在他身侧,悉心照料,无微不至,对他的喜好厌恶了如指掌,他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了解他的人出来了,“我只要你一句,这是你的真心话”

    燕青重复,“是。”

    杨书廷心里蓦然一片怒气,他恨恨捏着他的肩膀,咬着牙,一字一顿,“燕青,你很好,很好”

    燕青被他捏得吃痛,眉心微微蹙起,抿紧了嘴唇看着他,散乱的长发拢在身前,神态却仿佛当年那个拿着经书,要他一句一句背出来的伴读少年,眼神温和却一丝不苟,如果发现他背错了就要抄十遍。杨书廷看着他镇静严肃的面容,满腔怒气渐渐化作难过,他还当他是那个顽皮淘气的孩童,他还当他是需要仔细照顾的小少爷,即使他已经长得比他高,即使他已经能够和他平等地看向同一处风景,他却仍然走不出他心中的小少爷模样。

    “少爷,夜深了,快歇息吧。”燕青垂下眉眼。

    原本捏在他肩膀的手一点点松下来,俊秀的少年收起面上表情,像从前那样除了中衣,然后躺上床,闭紧眼埋进衾被深处。

    燕青吹熄了烛火,在长榻上躺下。

    杨书廷在杨家里只待了三四天,一边作暂时的休整,一边为出船赴京做一些准备,漕庄账簿的整理与核对一向是严淮在管,他拿了一部分已登记完毕的账簿交给杨书廷,让他熟悉一下并且校检数目,他待在家中熬了一晚上就基本处理完毕了,剩下的就是米铺的事情。杨家老爷子原先是以米铺发家,虽然现在专营水道生意,但还有两三间米铺在,两间在徽州府内,由杨家表亲打理着,另外一间在临近的宛县,租给别人经营,杨书廷前一段时间把宛县的那间米铺盘了下来,打算经自己手打理。他原本没有做过生意,幸好认识的朋友中有两

    个因为家中行商而颇有了解,因为都是出生金贵的少爷公子,家中生意做得广,路子也多,要帮他也不难。杨书廷摸索了几个月后终于一点点上道,米铺经营得有模有样,也攒了些银两,他因为要去燕京一段时间,便请朋友去帮忙一下,他打算两头经营,水道那边跟着自家老爹和严淮秦绅等人学东西,而米铺这边则作为私产打理。

    有时忙碌至深夜,他也会想当初盘下米铺的决定是否正确,只是他原本打算好的事情,现在却做不得了,他苦笑一下,算了,就当是磨炼自己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广州变冷了,天气冷的姑娘们要穿厚点唷

    、第章

    燕京地处北方,气候干燥寒冷,杨书廷刚下了船就冷得一个哆嗦,他自南方来,身上只不过一件单薄的长衫,同行的帮众见状嘿嘿笑了两声,“小少爷,燕京可冷得很啊,要是刮起风雪那就更是不得了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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