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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卖狗粮夫夫的发家日常 完结+番外 第11节

作者:未妆 字数:22502 更新:2021-12-30 11:06:01

    江宁拿起来,两下便拆开了,露出其中的画来,他略微一怔,纸上画得是微微笑着的自己,很年轻,眉目间还带着几分未经世事的稚气与少年意气,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过来,其中的温暖仿佛能透出纸页一般。

    江宁忽然想起来,这是分明是他刚刚回国时的模样,穿着一件很简单的衬衣,扣子一直扣到下颔处,是他们在葬礼上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透过这幅画,江宁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当年的韩致远,面容俊朗,带着些许未褪去的青涩,收敛着神色,微微垂着的目光透出些许坚毅,沉默地向吊唁的来宾鞠躬,挺拔的身形深深弯下,勾勒出的线条流畅而优雅,像一张引而不发的弓。

    等到江宁与姑父一同上前,他弯腰鞠躬时,胸口佩戴的白色花朵掉了下来,落在江宁脚边,花瓣散开。

    韩致远沉默地看着那花瓣一瞬,尔后微微撇开脸,江宁得以看见他紧抿的薄唇,低垂下来的眉目中透露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脆弱,如同地上散落的花一般。

    江宁想了想,取下自己胸前佩戴的花,在无人看见的时候,快速佩在他的胸前,韩致远略微一怔,直起身来,有些愣愣地看着他。

    江宁对他微微颔首,然后随着姑父离去了。

    那抹挺拔的身影在脑海中,随着时光的流逝,江宁本以为已经被渐渐地磨淡了,没想到今日回忆起来,竟然连其中的每一个小细节和动作都记得清清楚楚,韩致远狭长的眼角,锋利的眉峰,薄唇的弧度,都如同清晰的画卷一般,原来记得的,不止有他一个人。

    纸页的最后一句是,一辈子真是太短了,江宁,我爱你,永远。

    江宁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薄薄的,微微泛黄的宣纸,心里想,是啊,一辈子真是太短了。

    第49章

    虽然梅雨季节已然过去,但是江南仍旧是阴雨绵绵。

    张六儿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天色擦黑之前将货拉到了福运酒楼后门口,他擦了满头的大汗,冲门里吆喝一声,这才跳下骡车,绕到车后解开绑货箱的绳子。

    后院里闻声出来两个杂役,都是往日里熟识的面孔,一个叫王石头,还有一个叫鲍远,两人都是酒楼里干了很久的老伙计了。

    鲍远见了张六儿,口中不由埋怨道“今日怎么这样晚酒楼都要打烊了。”

    张六儿陪着笑,呵呵道“这不是雨下得多,路不好走,还请两位小哥见谅。”

    王石头憨厚一笑“先卸货吧,这天气,指不定又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细如牛毛的雨丝便稀稀落落地洒了下来,鲍远哎哟一声,转头瞪他“你那乌鸦嘴,坏事儿说啥啥灵,能不能闭嘴”

    王石头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张六儿赶紧招呼着,三人一齐将骡车上的货物卸了下来,搬进了库房。

    总算赶在雨势更大之前将货物全部搬完,三人一时间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张六儿拿起衣角扇了扇风,吐出一口气,道“你们刘管事呢不来点点货”

    闻言,鲍远一脸恼恨,埋怨道“你来得这样晚,他还会跟这等你早回去了”

    张六儿有点为难道“那这些货怎么办”

    鲍远一屁股坐下,白眼一翻“这跟我可没关系。”

    张六儿搓了搓手,向他赔笑道“鲍小哥,这你们管事不在,不如你”

    “哎哎哎”鲍远往旁边挪了挪,警惕地道“你干嘛离我远点儿,这事儿可不归我管,到时候算错了怪谁的”

    他说到这里,又冷笑一声“还是他买的货,谁买的你找谁去,到时候账若是对不上,岂不要赖上我”

    张六儿一时无措,这货都送来了,总不能又拉回去吧正为难间,却见后堂内的门帘掀了起来,一个身着竹青色衣袍的青年男子从门内出来,容貌清隽,气质温润,让人一见便觉得这是个很好脾气的人。

    鲍远将嘴边的话咽下去,面上立刻堆起笑来,向那青年道“掌柜的。”

    青年正是江宁,鲍远瞅见他手中的油纸伞,热络地道“掌柜这是要回去了”

    “嗯,”江宁略略扫了一眼库房,随口道“进了新货”

    鲍远笑着回道“是的,货行每隔两日都会购进一批新鲜菜蔬,掌柜可要看看”

    “新鲜菜蔬”江宁停下看了看天色,皱着眉道“都是这个时候送来的”

    鲍远一愣,张六儿立刻赔着笑接道“今天是晚了点,往日里都是早上送到的。”

    江宁听了,不置可否,只是点点头,道“是刘管事采买的”

    张六儿搓了搓手,笑着道“是的是的,我们给福运酒楼供货,一直都是刘管事在打理,但是刘管事今天先回去了,这个货没法交,您看”

    “先回去了”江宁微微皱眉,略一思索,道“我来点吧,”又吩咐鲍远道“取纸笔来。”

    鲍远应了,进大堂内取来纸笔,江宁已经把货箱拆开了,他接过纸笔,对张六儿道“现在开始点吧。”

    江宁计数,张六儿三人搬货的搬货,称量的称量,当场便在院子里点起货来,数都点得差不多了,后院外进来一个人,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什么,正是采买货物的刘管事,抬头见了他们这场景,登时大惊失色,几步紧走过来道“掌柜,怎么是你在点货”

    江宁闻见他满身的酒气,不动声色地道“货刚刚送到,没有人接手,我恰巧碰上罢了,既然刘管事已经来了,我也就不越俎代庖了。”

    他说着,将记了数的那一页宣纸递给刘管事,刘管事的脸色总算是好看点了,立刻将纸接了过来,扯出一个笑,道“哪里哪里,我临时有事出去了一下,还要多谢掌柜的了。”

    江宁看了看微沉的天色,道“那这里便交给你了。”

    刘管事自然满口应允,带着张六儿过去点货了,江宁又转向鲍远与王石头两人道“酒楼打烊之后,你们记得检查门窗是否落了锁,然后再离去。”

    王石头憨憨地道“是,请江管事放心。”

    江宁点头,正准备转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问道“陈管事今日来了酒楼不曾”

    鲍远没吱声,王石头想了想,回道“没有来,陈管事已经有三日不曾来酒楼了。”

    “原来如此,”江宁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你们先忙。”

    他说着,在檐下撑开了那柄旧旧的油纸伞,缓步迈入细雨中,出了院门,沿着街道离去了。

    张六儿一边搬货,一边伸长了脖子瞅了瞅,这才回头道“什么时候换了个新的掌柜没见过呐。”

    刘管事哼了一声,低头开始看江宁记的数,一边阴阳怪气地道“来了一阵子了,也不知道东家派他究竟是来做什么的,成日里躲在后堂不出来,今日怎么想起来看货了,”他想到这里,顿时来了一股火,冲张六儿骂道“我不在你不会明天再点那点货款我还会少了你的”

    张六儿心下嘀咕,你都不知道拖欠多少次货款了,然而面上还是赔着笑,道“是是是,实在对不住,我就站了一会,没想到你们掌柜出来了。”

    刘管事见他这般态度,气顺了点,只是没好气地道“真是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主儿。”睁只眼闭只眼好好混日子不行吗

    他嘀嘀咕咕地埋怨着,张六儿在一边赔着笑,刘管事瞄了瞄那张纸,不耐烦道“行了行了,别点了,这不已经都算出来了就按这上边的来吧,过一阵子给你结款。”

    张六儿面上的笑登时就散了,他皱着眉道“刘管事,这个月已经有三次的货款没结了,你这也说不过去吧”

    刘管事眼睛一瞪,道“张六儿,这么多年了,我何时赖过你的账”

    张六儿的脸色有点难看,也不接话,只是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展开,道“你看看吧,谁家结款都是月结,只你们福运酒楼不同,我也认了,但是近半年来,这货款是拖了又拖”

    刘管事见他絮絮叨叨个没完,赶紧道“行行行,账房已经回去了,我今天先给你结一半,总该行了吧”

    张六儿欲言又止,阴沉着一张脸,最后还是拿着一半的货款离开了。

    雨丝细细密密地落在油纸伞面,发出轻微的声响,绵软如同情人的低喃,江宁慢慢地走在青石板的路面上,往家中走去。

    正在院子门口,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呼喊“江大哥”

    江宁回头,见李跃小跑着从河边过来,冲他露出一个笑来“正准备去你家呢,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

    江宁打量着他潮湿的衣裳,推开院门道“先进去吧。”

    等两人进了屋子,李跃略带惊讶地道“江大哥,这墙壁已经被雨淋湿,都快长青苔了,怎么不重新粉刷粉刷”

    江宁将伞放在檐下,转过头看了看进门那堵墙,因为近日来雨下得太多了,到处都很潮湿,墙面上灰白色的墙灰刷得并不均匀,看得出刷墙的人手艺不算好,墙壁上有着被雨水浸湿的痕迹,大块大块的,整面墙像是打了补丁一般。

    江宁掸了掸袍角的水珠,漫不经心地回答“近日事情多,忙得很,忘记这事了。”

    李跃这才啊了一声,颇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傻笑道“我都忘了,江大哥最近入了沈氏商行做掌柜呢。”

    他说到这里,自告奋勇道“江大哥,我这几日不忙,我给你刷吧”

    江宁微微一笑,婉言拒绝“不必了,说起来,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李跃这才想起正事,道“你叮嘱我打听曾记的事情,我打听到了一点。”

    江宁倒了一碗清水,推给他,口中道“说说看。”

    李跃正好渴了,端起碗喝了一大口,拿袖子抹了一把,压低声音道“曾和安不是与漕运司大人有点关系么正好还有一件事情,运河近几个月来不是已经封了么漕运所贴了告示,半年内不允许商船行驶。”

    江宁飞快地抬眼“曾记出船了”

    李跃点点头,声音里有点压抑不住的小激动“就是前日夜里,我回去时路过东部码头,正巧见到曾记茶行的伙计正在码头整理货箱,我在旁边蹲了一会,大概夜里子时,船便开走了。”

    江宁问道“船是往南还是往北”

    “往北。”李跃回答后,又喝了一大口水,问江宁道“有韩大哥的消息了么”

    江宁抿了抿唇,道“沈三少爷托人帮忙去寻了,约莫还在途中,暂时没有消息。”

    李跃见他神色有点低落,便识趣地转开话题道“那余年粮铺还开吗”

    江宁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听了这话,忽然发出一声轻笑来“开,怎么不开说到这里,还要麻烦你一件小事。”

    李跃立刻拍胸脯,利落地道“江大哥有事尽管说,不必客气。”

    江宁想了想,道“明日你帮我去一趟工匠坊,请人将余年粮铺的匾额拆下来。”

    “啊”李跃一怔,诧异道“粮铺不是还要开吗”

    江宁微微勾唇,轻飘飘地笑了一下“当然要开了,只不过开得不是粮铺。”

    听闻此言,李跃更加一头雾水了,江宁继续道“你请人将匾额拆卸下来,另改成余年茶行,改好之后,再挂上去吧。”

    李跃表情吃惊道“要开茶行可是”

    江宁不再多做解释,只是道“这件事就麻烦你了,工钱到时候我会去跟工匠坊掌柜结的。”

    李跃见他这样,便知道他心中另有打算,也不再多问了,道“你放心,这件事我会办妥的。”

    江宁道过谢之后,踌躇了一会,又道“那么曾记茶行那里,若是有什么情况,还要劳烦你多多看顾了。”

    闻言,李跃望着他,神色认真道“江大哥太客气了,当初我娘亲病危,若不是江大哥借银钱给我,只怕如今我娘亲已经不在了,大恩大德,岂是打听消息这种小事能够报答得了的江大哥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我李跃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就算是赴汤蹈火,我也一定会为你办到的。”

    天色终于黑了下来,如同拉下了一张巨大的幕布,江宁站在门口望着李跃渐渐远去的背影,面上浮现深思之色。

    远处传来鸦叫,一声声,显得无比凄清,江宁回屋的时候,无意中扫见门前廊下挂着的那盏旧旧的灯笼,忽然想起,曾经他拎着这盏小小的灯笼,与韩致远一同走过无数次寒夜,而如今灯笼上已经落满了尘埃,挂着的蛛丝,在晚风中微微摇曳。

    才只有短短一个月零三天而已,江宁猛然惊觉,直至如今,原来也只有他一个人觉得这时间过得太漫长了

    第50章

    第二日一早,天气一扫前几日的阴沉,太阳高照,晴空万里,江宁准时走进福运酒楼的大堂。

    酒楼这两日生意似乎不太好,几个跑堂伙计正坐在角落唠嗑,闲得几乎要打苍蝇了,鲍远也是其中之一,他那厢正抱怨个没完呢,眼睛一瞄,见江宁走进来,便赶紧迎过来,笑着问好“江掌柜今日来得早啊。”

    江宁点点头,粗略扫了一眼后堂“陈管事今日来了不曾”

    鲍远一怔,随即笑着道“还不曾,陈管事往日里也没这么早来。”

    江宁听了,也没说什么,语气温温和和的,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鲍远心中鄙夷,嘴上却热络地答应了,等江宁一走,他便阴阳怪气地小声道“又躲进账房间了,成日里哪儿有那么多账看他莫不是把十年前的账都翻出来了”

    一旁的几个伙计哄笑,有人压低声音笑道“新官上任,总要做点面子功夫给东家看嘛,三少爷让他来干活,可不能自打了脸。”

    账房里,江宁从柜子里搬出一沓厚厚的账册来,放到书桌上,韩致远被发配后,他便去找了沈玄清,请求他帮忙调查韩致远的消息与下落,并答应了沈玄清,进入沈氏商行,为他做事。

    沈玄清将酒楼交付给他的时候,曾经说道“这酒楼是近些日子,父亲交给我的,从前都是我大哥在打理,其中少不得有宿蠹藏奸,尸位素餐之流,日后还要劳烦你多多费心了。”

    他的语气仍旧如同初见时那般温和,没有什么架子,看起来很好说话,不像生意人,倒像是个读书人一般,斯斯文文,江宁看了看他,也没有怎么犹豫,便点头应了。

    他如今来到酒楼已有一阵子了,大致情况也算是了然于胸,酒楼的规模不算小,一共有两名管事,一名账房,一名酒保,四名跑堂伙计,两名厨子并两名杂役,然而这些人每天大部分时间都闲得打苍蝇,可见酒楼生意之萧条。

    江宁在书案前坐下,翻了翻账本,拿过旁边的册子和笔来誊写,这一写就是小半日,之后又起身来,出了门,见账房正坐在柜台后面,慢条斯理地喝茶,一双眼睛微微阖着,老神在在,他走过去开口道“王账房。”

    王账房闻声睁开眼来,见是江宁,呵呵一笑,仍旧端着茶,嘴里道“原来是江掌柜,掌柜的有何指教啊”

    江宁微微一笑“王账房说笑了,您是沈氏商行的老人,指教却不敢当。”

    王账房听了这话,神情便不由露出些许得色来,他强自按捺着,嘴上故作谦虚道“江掌柜何必自谦三少爷能让你来做酒楼掌柜,想来江掌柜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的。”

    “哪里,我初来乍到,有许多地方不懂,还需要王账房多加提点,”江宁将手中的账本放上柜台,道“比如,这个。”

    王账房看了看那本被翻卷了边的账本,眉头微皱,胡子一翘,微微诧异道“这个账本,不正是江掌柜前几日要求要的怎么,其中可有什么问题”

    江宁把账本往前送了送,不动声色地道“账本我大致都看了一遍,发现其中确实有些小问题,王账房不如再仔细瞧瞧”

    王账房觑着那账本,也不拿起来,只是神色略带轻慢道“不瞒江掌柜,我做账十几年了,还从未出过任何问题,江掌柜这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江宁微微一笑“王账房言重了,但是账这种事情,还是要细致点才好,毕竟是真金白银直来直去的,你不如再仔细瞧瞧吧若觉得还是没有问题,那这账,我可就直接交上去了。”

    他说完,也不再多话,转身便回了账房间,王账房瞟了一眼他的背影,又盯着柜台上的账本看了看,面带狐疑之色,好半晌,终于舍得伸出一只手来,两根松树老枝似的指头拈着将那账册轻轻一翻,眉头一皱,再翻几页,顿时大惊失色。

    江宁在书案前刚坐下,便听门被叩叩敲响了,声音不大,却又略微急促,其中偶尔迟疑,似乎显示着敲门人的情绪和此刻的心情。

    江宁过去开了门,只见外面果然站着王账房,手里拿着之前那本账本,神色有点紧张,直接开口道“掌柜,这账”

    江宁略微让开,示意他进来说话,王账房进了门,目光在书案上那一堆厚厚的账本上逡巡一遍,发现大多数账册都被翻动过,甚至有些页码还做了标记,他的额际顿时冒出了点点冷汗来。

    江宁倒了一杯茶,口中慢慢地道“往日里常见王账房饮茶,不过我这里没什么好茶叶,只好请你包涵一二了。”

    闻言,王账房干干一笑“哪里哪里,掌柜的客气了。”

    “请坐。”江宁把茶碗放到他面前,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模样,这才道“王账房有事”

    王账房拿出账本来,笑容有点挂不住“掌柜,这账”

    “嗯”江宁瞄了一眼那账本,温和一笑“王账房发现哪里有问题了”

    他的笑容仍旧平和近人,然而王账房却再也不敢如之前那般小看他了,擦了擦额上的汗,他这才硬着头皮道“是、是发现有那么一点错处”

    “只有一点”江宁笑容不变。

    王账房顿时面如土色,他在酒楼干了这么多年的账房了,自己做的账,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的了,其中的手脚做得非常隐蔽,他自恃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这才放心大胆地将这账交给江宁查看,然而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内,江宁竟然已经发现了其中的漏洞,还用笔一处处标记了出来,白字黑字,清清楚楚,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四个大字东窗事发

    按照大泽律例,私作假账,可是要被投入大牢的想到这里,王账房的手就是一抖,背上冷汗涔涔,他咽了一口唾沫,语气艰难地道“或、或许还有别的”

    江宁只是微笑不答,王账房硬着头皮道“我近来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或许还有其他的账册做错了,也未可知,还请掌柜通融一二,我拿去重新修正之后再送过来。”

    江宁这才指了指书案上的那一大堆账册,笑道“原来如此,那这些账册你都再修一遍吧。”

    王账房自然不敢说什么,立刻连连道谢,上前搬了一大摞账册就往外走,刚到门口,江宁忽然开口道“王账房,我时间多得很,你可以慢慢修。”

    王账房从这话中听出些许意味深长来,赶紧回身应答“是是,掌柜说的是,这回修了,保准不会有错的。”

    他说完,这才出了房间,长舒一口气,额上的冷汗也顾不得擦,抱着那一摞账册匆匆走了。

    江宁在书案前坐了一会,目光投向窗外,斜对面的酒楼酒旗招展,门庭若市,与他们这边的情形截然相反,他思索了片刻,从旁边抽了一页宣纸过来,提笔开始写。

    过了小半日,江宁才写出一个大致的方案,他搁下笔,揉了揉酸疼的手指,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写了厚厚的一沓纸了,就在他端起一旁的茶水要喝的时候,忽然听见大堂方向传来争吵的声音。

    江宁端茶的手一顿,然后继续将茶水喝完了,这才起身开了门出去,外面正吵得热火朝天,一个是酒楼的跑堂伙计,另一个是酒保,两人一声高过一声,吵了半天还不过瘾,眼看举勺子挽袖子就要动起手来了。

    就在这关头,江宁及时开口阻止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吵架的两人皆是一愣,估摸着也没想到江宁会出来,酒保丁余支吾几声,江宁索性向那伙计道“章安,你来说说。”

    章安听了这话,立刻怒气冲冲地道“我告诉过他,要往申字桌送五两松花酒,结果他给忘了,客人等了半晌没等着酒,将我好骂了一通,我来问他,他却道我没有说过这事,掌柜来评评理,清清白白跟你说过的事情转眼便忘了,这青天白日的,你在这酒坛子跟前发梦颠了不成”

    丁余听这话立马就不干了,不甘示弱道“我在这儿坐了半日,就没见着你过来吱一声,你说说看,你跟谁要的酒我怎么不知道自己挨了骂就来找我的茬,当你爷爷我是好捏的软柿子”

    章安跳脚骂道“老子忙得四脚朝天,哪有那么多功夫同你瞎扯淡你当所有人都跟你一样,闲得直抽筋”

    丁余哟呵冷笑一声“可不就是瞅着我的活儿清闲么你要是能行,你来啊”

    作者有话要说

    妈呀jj卡死我了,发了好几次才成功:3ゝ

    第51章

    眼看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江宁敲了敲桌案,及时地制止了,他向章安问道“那位客人走了不曾”

    章安强忍着怒气,粗声粗气地回道“还未走。”

    “这样吧,”江宁对两人道“你们现在称出五两松花酒,再让李师傅做一个小菜,给那位客人送过去,算是赔罪。”

    丁余点头,还不忘瞪了章安一眼,扭头称酒去了,章安捏紧了拳头,正想发作,又见江宁站在一边,只得按下怒火,气冲冲地去了后厨。

    等酒楼打烊了之后,江宁再次把两人叫到一起,这时候两人的那股子怒气已经皆尽散去,脑子也清楚了不少,至少明面上没有再敌对了,江宁看了看他们,开口道“你们今日在酒楼肆意吵嚷,不仅影响客人用饭,还累了酒楼的名声,往日里酒楼的规矩是如何立的”

    两人听了这话,沉默一会,丁余开口道“罚月钱五成。”

    江宁笑了一笑,道“我这里有两个选择,一,你们每人罚月钱五成,二,你们去砍三根竹子来,你们选哪一个”

    能不罚月钱,自然是最好了,两人不约而同地选了砍竹子,丁余好奇问道“掌柜,你要竹子作甚”

    “到时候你们便知道了,”江宁说完,站起身来道“记得时间只有两日,若是拖得太久,我可就改主意了,想来你们整一个月的月钱,也够买三根竹子了。”

    两人闻言,忙不迭应下,一同往后院去了。

    王账房在柜台后探着头,听完了全程对话,他提着笔,有点摸不着头脑地问道“掌柜,这月钱真不罚了”

    江宁听了一笑,道“我说出来的话,自然是不会改的,罚月钱不过是下下策罢了,不痛不痒,也长不了记性,日后他们若是再因为这个事情争吵,又当如何还不如尽早想想办法,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偌大一个酒楼,难道还差他们那么点月钱”

    他说到这里,又善解人意地道“时辰不早了,王账房年纪大了,也要注意休息,那账本我不急,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颇有些意味深长,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瞎了眼,王账房做了一辈子的账,今朝阴沟里翻了船,听了这话,还是忍不住老脸一臊,他低头看了看笔下的账册,支吾道“掌柜说的是”

    江宁笑笑,出门去了。

    过了两日,丁余和章安果然拖了三根大竹子回来,放在后院中,江宁看了看,又吩咐他们将竹子的枝叶砍去,劈成一节一节的,半个指头那么长,最后还要打磨光滑,不能扎手。

    这活儿真是太累人了,两人又都是生手,做了小半日,累出了一身大汗,丁余抹了一把脸,叹气道“还不如罚我月钱呢,这事整的”

    章安被扎了一手竹毛刺,正疼得龇牙咧嘴,听了这话,指了指坐在一旁悠哉喝茶的江宁,没好气地道“你现在去跟掌柜的说,或许还来得及。”

    江宁嗯了一声,闻声转过头来,微微笑道“怎么了”

    两人立刻一缩头,闭紧了嘴,手上的动作加快了,过了一会,丁余低声嘀咕道“我现在一看掌柜那笑,我就浑身瘆得慌。”

    章安深以为然地点头,当初究竟是谁在他们中间说,新来的掌柜是个软柿子的要是让他知道了,非得将这一手竹毛刺扎他脸上去

    两人又忙活好几天,总算把那些竹子劈成了小块的竹签,又一一打磨光滑,手心起了好几个血泡,他们忙得这一阵子,酒楼的各个伙计杂役都看在眼里,起先他们得了空,还要过来瞅上一眼,幸灾乐祸地指指点点,这个太短了,那个太长了,这个扎手,那个缺了口,聒噪个没完。

    惹得章安与丁余两人烦不胜烦,江宁偶尔路过,便走了过来,点了其中两个闹腾得最凶的伙计的名字,笑道“你们既然这样闲,不如也过来帮帮忙。”

    一个伙计听了,立刻就想开溜,嘴里支吾道“这,我还要迎客人呢。”

    江宁轻描淡写道“不急,眼下还未到用饭的时候,想来客人也不多,你有时间在这里指点,不如亲自试一试吧。”

    那两个伙计苦着一张脸,在章安与丁余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拿起了竹子与篾刀,江宁抱着手臂就在一边看着,又望了望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其他伙计与杂役,口中道“酒楼给你们发月钱,雇了你们来,总是要做点事的,若是整日里闲得同那些长舌妇人一样,只会嚼舌根子,这月钱拿了岂不心中有愧”

    众人听了,皆是心中一紧,把脑袋一缩,低头干活去了,江宁就在旁边盯着那两个伙计做了一个半时辰,眼见着到了中午,酒楼陆陆续续来了几位客人,他总算是松了口,两个伙计皆是满手毛刺,疼得龇牙咧嘴,屁滚尿流地跑了,那模样,浑似有猛兽在后边追赶似的,章安和丁余看在眼里,乐得不行。

    章安轻唾一口“让你们跟这装脸大。”

    又过了两日,竹签总算是做好了,章安与丁余皆是长舒了一口气,请了江宁过来验看,江宁看了一会,笑道“做得很不错,你们将这两筐竹签抬去木匠坊,请工匠按照这个样式,将竹签雕刻好。”

    他说着,取出几页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蝇头小字,最后还画了一个样式,看上去像三个竹签一节节卡在一起,最上面的竹签上写的是桌号,中间一个写的是酒名,最下面一个写的是量数。

    丁余与章安两人见了这个,眼前皆是一亮,这个方法好啊,平日里酒楼冷清的时候,客人叫酒也不会出什么错处,但是尽管福运酒楼经营不善,门庭冷落,但是一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客人还是挺多的,光凭脑子记,忙中出错总是免不了,最后不仅挨了客人的骂,还要挨管事的骂,伙计与酒保又互相推诿,两方都别提多糟心了,有了这个,自然要方便许多。

    江宁指着那个样式,道“这个叫酒签,你们拿去木匠坊做好之后,就可以用了,想来以后再不会出现前几日那样的问题了。”

    两人顿时深以为然,立刻抬着那两筐竹签出门了。

    江宁在后院站了一会,见刘管事从库房出来,哼着小曲儿锁了库房的门,转头见了江宁,唬了一跳,这才赔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江掌柜,江掌柜在这里做什么”

    江宁看了看他手里的钥匙,刘管事立刻道“这是为了防止某些宵小之辈来酒楼偷窃,所以才要上锁。”

    江宁微微皱眉“若是后厨需要用菜,又该怎么办”

    刘管事嘿嘿一笑,道“江掌柜有所不知,这后厨要用的菜,我让他们昨天就报备过了,今日一早取出来给他们就成。”

    听了这话,江宁颇有些匪夷所思,他抱起双臂,有点好笑地道“后厨又怎么知道客人今日要吃什么菜”

    刘管事还未来得及答话,后边厨房里出来一个人,一身油烟气,走到井边,一抖井绳,打了一桶水上来,他单手拎着木桶,路过刘管事,皱起眉来,不耐烦道“让让让让,挡这干什么”

    刘管事一瞪眼,张嘴便骂“瞎了你的眼,这大路这么宽,我碍着你什么事儿了”

    那人正是后厨掌勺的李师傅,他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道“那您可当心着了,这桶水要是碰洒了,今儿客人吃的菜可就少了半碗,到时候找到后厨来,您可别说是我们厨子小气。”

    刘管事一噎,正要开口,忽然前面大堂门帘一掀,一个伙计匆匆走了出来,愁眉苦脸的,见了江宁几人,顿时大喜过望,忙过来道“掌柜的,前面有人闹事呢,桌子都快掀了,您过去看看吧。”

    闻言,江宁还未说什么,李师傅便哼了一声“真是说什么来什么,这回可别找我们后厨了。”他说着,单手拎起那满满一桶水,挤开刘管事,大步流星地往厨房去了。

    江宁略微思索,伙计都急得头顶冒烟了,他这才对刘管事道“不如我们一同前去看看”

    刘管事干笑几声,有点不自在地道“这酒楼里我只管采买”

    言下之意,采买以外的事情跟他没关系,江宁笑道“刘管事这话可说岔了,既然你身为酒楼的管事,自然要身负做管事的职责,不论是哪一方面,都应该如此,你说是也不是况且我只是让你同去看一看事态罢了,万事有我,刘管事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这话说得刘管事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便硬着头皮道“那那便去看看吧。”

    第52章

    江宁与刘管事随着那跑堂伙计去了大堂,刚一进门,远远便听到有个声音高声骂道“这点菜塞牙缝都不够你们福运酒楼也敢拿出来卖当老子是冤大头不成”

    那声音一边骂,一边伴随着砰砰砸桌子的声音,除此之外,大堂里鸦雀无声,针落可闻,伙计在门边站定,示意江宁,小声道“就是这个人了。”

    江宁微微颔首,与刘管事一同进去了,骂话的那个人是个红脸膛的汉子,长得膀圆腰粗,孔武有力,虎着一张脸,见了两人,打量一眼,向刘管事质问道“你是这酒楼的管事”

    刘管事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忙不迭解释道“这位是我们的掌柜,你有什么话,不妨对他说。”

    这队友卖的,江宁都忍不住想笑了,他快速地瞟了那桌上的菜一眼,朝那汉子拱手施了个礼,温和道“这位客官,在下是酒楼掌柜江宁。”

    那汉子看着他斯斯文文,温和有礼的样子,倒也没有再发脾气,伸手一指桌上的菜,粗声道“你自己看,这盘菜是给人吃的,还是给猫吃的”

    江宁看了看桌上,一共有三盘菜,盘子挺大,然而菜却少得可怜,就正中间那么一小撮,估计两筷子就夹完了,给小孩吃都嫌不够,更别说给这么一个青壮汉子吃了。

    他看了之后,向那汉子赔罪道“抱歉,此事实在是酒楼的疏忽,一定给您一个交代。”他说完,便吩咐一旁的伙计,道“去将做这菜的师傅请来。”

    伙计应了,匆匆去了后厨,过了一会,才面有难色地回来,压低声音向江宁道“李师傅不肯来”

    江宁面不改色“再去,就说是客人对菜不满意。”

    伙计听完,只得又去了一趟,这回果然带了李师傅过来,他皱着眉,走到桌前一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冷笑一声,正要开口,江宁却及时赶在他的话前,道“这些菜都再做一遍,需要花多长时间”

    李师傅看了他一眼,回道“一刻钟时间便可。”

    江宁转向那客人道“实在对不住,菜重新给您换上,另赠送一碟小菜和一壶酒,向您赔罪,还望客官海涵。”

    听他这样说,那客人面色稍霁,语气也不像之前那么冲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赶紧着。”

    这事算是解决了一半,江宁几人又回了后院,李师傅斜眼看了看刘管事,道“百合和紫苏都没有了,劳烦你拿点儿出来吧。”

    刘管事摸了摸腰间的钥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回道“今日早上不是拿了么怎么就没了”

    瞅着他那吝啬鬼的样儿,李师傅简直要被他气笑了,伸手往后厨檐下的大笸箩一指,索性道“如果那些烂叶子老菜梗也算的话,只怕是要劳烦刘管事你去那里寻摸一番了,说不定还能凑一凑。”

    闻言,刘管事眼睛一瞪,正要回话,却听江宁皱眉开口道“把事情先解决了才是正经,没有菜就去拿,不要磨蹭,刘管事,你若是有话,不妨留到之后再说。”

    江宁说话鲜少有这么严厉的时候,就连刘管事听了,心中也不由一紧,他闭了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摸出钥匙去开门,江宁转头对李师傅道“缺什么菜尽管去拿,酒楼是卖酒菜的,可不是囤菜的仓库。”

    李师傅欣然,立刻拿了菜就走,刘管事看着他抱了一笸箩的菜蔬,心疼得心里都要淌出血来,他心底暗暗骂娘,正欲锁门,却被江宁制止了,道“以后只要酒楼开业,这库房门就不必锁了。”

    刘管事一双眼睛登时就睁圆了,好似被抓住了脖子的鸭子,一迭声急道“这是为何库房从前就是锁着的,从来没有整日打开的道理。”

    江宁只是微微皱眉,语气强硬道“不管从前如何,从今天起,库房门不必再锁了。”

    刘管事吭哧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道“那若是有人偷拿又该如何”

    江宁干脆道“我自有办法。”

    刘管事还要反驳,江宁又道“刘管事在酒楼也忙了这么多年,想来也该歇歇了,从明日起,我会另找一人帮你的忙,刘管事也可以清闲一阵子了。”

    刘管事面色顿时一变,江宁却不再管他,径自往堂前去了。

    第二日,刘管事捂紧了钥匙,斗鸡似的瞪着一脸憨厚的王石头,警惕道“江掌柜让你来管库房”

    王石头憨憨一笑“是的,掌柜是这样说的。”

    刘管事顿时气急“你、你不是做杂役的活计吗”

    王石头挠了挠头,还是笑得傻乎乎“之前是,不过掌柜让我做什么活计,我便做什么活计,刘管事,掌柜还让我多多向你请教呢。”

    他顿了一顿,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掌柜说,以后库房的菜蔬出入都要做账,我勉强能识得几个大字,听掌柜说刘管事的账做得很好,所以让您教教我,多认几个字也是好的。”

    刘管事登时气了个仰倒,辛辛苦苦经营这么多年,一朝被个二愣子夺了权去,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病都要发作了。

    又过了几日,江宁带着一盒新茶,去拜访了张公,敲了门,张公见是江宁,先是惊喜,而后笑着道“原来是你来了,快快请进。”

    天气正好,两人在院子里坐下,江宁笑笑,将茶叶递上“张公,许久不见,今日我送茶来赔罪了。”

    听他这话,张公又想起韩致远,免不了又是一番唏嘘“往日里你都是与兄长一起来的罢了。”

    他说到这里,摆了摆手,不再往下说了,往日里江宁与韩致远一向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两人同进同出,如今只剩下江宁形单影只,一个人来去,他心里看着怪难受的,人老了,越发经不得离别了。

    张公照例取出烹茶的器具来,一一摆开,茶叶有现成的,直接把江宁带来的拿来用了。

    上锅煮水,两人说了几句话间,茶便煮好了,张公分好茶,将茶碗推至他面前,感叹道“上好的碧螺春,可算是有人与我一同喝了。”

    江宁微微一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眉头一皱,神色颇有些异样,张公继续分茶,头也不抬地道“这茶如何”

    江宁皱着眉“味道不太对。”

    张公道“哪里不对”

    江宁只答了一个字“苦。”然而碧螺春应该是入口清爽,回味甘甜的,怎么会苦

    张公端起自己的茶碗喝了一口,喟叹一声,这才望着江宁道“不是茶苦。”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双方都心知肚明,当然不是茶苦,江宁同张公喝了这么久的茶,张公的泡茶手法高超,他是知道的,不是茶苦,自然就是心苦了。

    江宁抿紧了唇,过了一会,将茶碗端起来,沉默着,将茶汤慢慢地喝尽了。

    张公继续煮水,一边岔开话题道“你去那沈家商行做事,可还顺利”

    江宁微微颔首“还行,说来我有一事,还想请张公帮帮忙。”

    张公听了这话,笑道“凭你我之间的交情,还需要提什么请不请的只管说来便是,只要是老头我做得到的。”

    江宁微微一笑“不知张公可知道,想要在越州城买下一块地,应该怎样做”

    张公一顿“买地”

    江宁点头道“不错。”

    张公问道“你想买哪块地”

    江宁轻叩桌沿“城北市外,靠河那一块地,我如今住的地方。”

    张公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可是徐老翁的那一间宅子”

    江宁颔首,张公道“买地一事不难,你可与徐老翁商量过了”

    江宁回道“已经商量过了,只不过徐老翁那性子”他颇有些哭笑不得,几月不见,徐老翁那毛病愈发严重了,只要一离开钱字,他立马半个字眼都听不清楚了,由于沟通太费力气,江宁觉得有点心累,只好来问问张公。

    张公顿时了然,想了想,道“既然价钱商量好了,你让他把房契地契一并取来,去官府报备,印个契纸,缴了税钱,官府勘察之后,盖了官印,此事便成了。”

    听了这话,江宁点点头,谢过张公,又坐了一会,这才起身告辞。

    张公送他出门时,犹豫再三,还是道“你若是心中有事,可尽管与老头我说,不必一个人闷着,别到时候把人给闷坏了。”

    江宁微笑颔首“张公放心便是。”

    他说完,又拱手施了礼,这才顺着巷子离开了,张公望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将院门合上。

    第53章

    次日一早,江宁一进福运酒楼,便见着几名伙计照例聚在一起闲磕牙,他们抬头见了江宁进来,立刻闭紧了嘴,忙作鸟兽散,手脚伶俐无比。

    江宁扫了他们一眼,温声开口道“都别急着走,在这站一会,我有事情与大家说。”

    众伙计顿时面面相觑,你瞧我,我瞧你,跑了的退回来,没跑的收了脚步,一群人挤挤挨挨的,好似一群小鸡雏儿一般慢慢挪了过来,在江宁跟前站定,江宁向一旁看热闹的王账房和丁余道“你们也都过来。”

    这时,伙计中有人壮着胆子道“掌柜的,叫我们有什么事吗”

    江宁微微一笑,顺口点了那个伙计的名“你去后厨,将其余人都叫过来。”

    那伙计听了这话,只得疑惑地去了,过了一会,回来时,身后果然跟着后厨的四个人,两个厨师傅,以及做杂役的鲍远和管库房的王石头。

    江宁看了看,随口问道“刘管事呢”

    叫人的伙计一缩脖子,低着头回道“刘管事说他心口疼,来不了了。”

    江宁笑了笑,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刘管事如今年纪大了,免不了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你们日后若是遇到库房那里有什么事情,不必麻烦他了,直接问石头便好。”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应了,江宁又将他们看了一遍,忽然又问道“除了心口疼的刘管事,酒楼的人眼下都齐了”

    大堂里一时静默,过了片刻,丁余才小声提醒道“掌柜,缺了一个,陈管事还没有来。”

    江宁微微一笑“原来他也心口疼”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个个都不吭声了,江宁也不在意,继续道“我来福运酒楼已经一月有余,在这一个多月中,也没见着那位神出鬼没的陈管事一面,也算是一件憾事,不过按照沈氏商行的规矩,私自旷工七日者,契本可以作废,所以,这位陈管事,从今日起便不再是酒楼的人了。”

    他语气虽然还是温温和和的,像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般,然而其中的意思却让人没有置喙的余地。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众人对江宁也算是有了充分的了解,这位新掌柜的手腕和他的脾气几乎一模一样,看似很好商量,实际上丁是丁,卯是卯,他的和风细雨,更甚于雷厉风行,今天看新掌柜这架势,一定是要整顿酒楼了。

    同众人想的一样,江宁今天就是要打算好好清理酒楼一番,他来这里一月有余,一开始的不动声色,不过是为了摸一摸酒楼众人的底罢了,如今都探摸清楚了,自然到了动手的时候。

    江宁语气温和地道“你们不必紧张,我今日叫大家过来,不过是立几个规矩罢了,俗话说的好,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想来各位也都知道,我们在酒楼做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酒楼一直经营不善,那便只能掏空底子,克扣自己人了,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众人自然没敢有什么意见,皆是点头应是,江宁继续道“我立的规矩也不多,只有简单的三条,大家听好了,若是有什么意见,稍后可以再与我提出来,第一,不许怠慢客人,不管你们手上在做什么,只要有客人进出酒楼的大门,必然要有一个人去迎送,这一条,可听明白了”

    见众人都应了,江宁又道“第二条,不许与客人争执,哪怕是客人不讲道理,他能骂你,你却不能骂回去。”

    听到这里,章安就忍不住了,低声道“不能骂回去,若是遇上胡搅蛮缠的客人,又应该如何处理”

    江宁应声看向他,也没生气,只是道“试想一下,在你没有错处的情况下,客人无理地骂了你一句,此人想来也不是个心胸宽广之辈,你再骂回去,接下来会是如何场面”

    章安一噎,悻悻然闭了嘴,接下来以他过往的经验,好一点的,爆发一场骂战,你来我往骂了半日之后,酒楼里的客人早就跑光了,坏一点的,双方互不相让,唇枪舌剑,大打出手,酒楼一天的生意就泡汤了,自己这一个月也算是白干了

    江宁继续道“又试想一下,你出了错,客人骂你,你再骂回去,到最后到底是谁占理解决了客人的问题,想来只要他不是个失心疯,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为难与你,但若是他还要胡搅蛮缠,你也不能像个软柿子,任人搓圆捏扁。”

    “第三条,不许与酒楼的自己人发生争执,”江宁神情严肃地道“这一条,我之前是如何处理的,想来大家都看在眼里了,日后若是再犯,惩罚只会比上一次更胜十倍,你们可都要记住了。”

    众人都点了头,诺诺应声,江宁微微一笑,道“对于我这三天规矩,各位还有什么别的意见吗”

    大堂内鸦雀无声,见众人都零零散散地摇头,江宁遂满意道“既然没有什么问题,那你们都去忙吧。”

    众人赶紧应了,各自散去。

    江宁忽然开口叫住人群最后的两人,道“李师傅,甘师傅,请二位留步,我有事与你们相商。”

    李、甘两位师傅都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跟着江宁去到隔壁房间,江宁示意道“二位坐。”

    甘师傅坐下来,有点不安地道“掌柜这是”

    江宁笑了笑“甘师傅不必紧张,我只是有些事想问一问罢了。”

    甘师傅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江宁道“我想问问二位,如今酒楼可有什么独家菜式”

    甘师傅想了想,迟疑道“招牌菜是有,不过”

    李师傅哼笑一声“还是别说出来丢人现眼了,那些菜式,早被别的酒楼翻过来覆过去炒了八百回了。”

    闻言,甘师傅呐呐不语,李师傅说完,又对江宁道“我来酒楼已有四年之久,从前福运酒楼还是很有些名气的,独家菜式神仙鸭,鱼头汤,松鼠鳜鱼,引来众多客人,然而好景不长,短短一年时间,菜式的方子便流了出去,如今再提什么独家不独家,简直是笑话。”

    甘师傅小声向江宁道“那些菜式都是李师傅做的”

    李师傅冷笑一声,道“若不是当年我欠了老东家一个人情,早不在这里干了。”

    听了这话,江宁若有所思,尔后才道“如果我们现在想要做出新的菜式呢”

    甘师傅一怔“新的菜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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