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给爷砍了那货”
一群拿着武器的流寇来势汹汹,守城都统慌不择路退到城楼墙边上,最终不留神跟着破损的墙体一并摔了下去,然后被城下的流寇数把铁器扎进胸膛。
“哼,杂碎”大胡子汉子啐了口,抬起头望着远处巍峨的王宫,眼中闪现一抹狂热,兄弟们,攻下王宫,等等爷我称了王,你们就是开国功臣,爷给你们封个大官
“冲啊”被激起热血的流寇举着武器冲进城里,守城将脆弱的防线连一时半刻都阻止不了,城中百姓和梁王宫那些龟缩在防线内的官员、王族几乎绝望的叫喊。
胡子拉碴的大汉骑着马悠闲的跟在流寇里面,姿态傲慢仿佛跟巡视领地的王一般,看着手下人闯进居民的屋宅,烧杀抢掠。
“你们这群混蛋有本事去边关杀敌啊来自家国都作威作福算什么”
一个书生抱着流血不止的妻儿几乎是崩溃的嘶吼着。
胡子大汉轻蔑的笑了一声,下一瞬旁边一把锄头砸进书生后脑勺,白的红的一并蹦出来,书生抱着妻儿缓缓倒地。
“等爷成了王,可不会饶了外边那些敢在爷地盘上撒野的家伙”
胡子大汉这样说着,意气风发,仿佛看到了自己称王后带兵打下东越和北齐最终一统天下的盛状。
然而下一秒,他怔怔的低下头,正好看见胸前一直穿透出来的箭矢带出一滴鲜红的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
“是哪个龟孙”
噗通
大汉直挺挺的从马背上摔下来,他周围的人见老大突然摔下了吓了一跳,凑过来推了推却不见人动弹,再一拨,正好露出胸前那只穿透胸膛的箭矢。
“啊老大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千繁就记住了扮夫妻23333333
千繁你那销魂的一踹让我怀念至今。
郑长青过来
千繁走过去。
郑长青伸脚就踹。
一条藤蔓猛地自地下抽长出来将郑长青捆个结实倒吊起来。
郑长青
千繁瞪
、第八章 传闻说
比起军队,草寇组成的队伍很显然更像一盘散沙,虽然有他们认同的“老大”,但那更多的是在利益的引诱和武力的镇压下所选出来的结果。
而一旦这个“老大”不在了,这个队伍马上就将面临群“龙”无首的场面,只能毫无章法的乱吠。
一些杀昏了头的草寇继续用着狰狞到扭曲的面孔大肆破坏着,另一些心思活络的已经开始在这片乱糟糟的情境中拉帮结派争取自己的位置了。
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乍一看有些猥琐的青年眼睛一转,扬起手中的斧子大喊起来。
“能射出这一箭的人,肯定是银甲将军,兄弟们我们中计了”
此话一出,原本失了方寸和章法的流寇们顿时安静了一小会,城中百姓们的或央求或怒骂或惨叫声显得更清晰了。
而很快,草寇们议论纷纷,声音越来越大,愤慨的、猖狂的、害怕的,一些人打起了退堂鼓开始往城外挤想要逃走,一些待在原地静候,还有一些或许是被银甲将军的名头吓破了胆破罐子破摔更加肆无忌惮的行凶。
而就在这时,有人看见空中飞来一片黑点,黑点越来越近,近道可以明白看出那是一片箭矢。
猥琐胡子青年不动声色的带着一小群人撤退到城墙边,借着墙体掩护几分。
“小心天上”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草寇们纷纷抬头望天,而一些飞得快的箭矢就这样插在抬起的头上。
“啊”
一时间惨叫一片,其余草寇纷纷执兵抵挡。
几个眼尖的发现了躲在墙角的一小群人,眼睛放光的也要躲过去。可是能躲避箭矢的墙角就那么一小块,对方占了自己要躲过去就得拉别人出来。
妄图去占领那片地结果被对方练手赶出来的几人中,一个机灵的小子眼睛一转就扯着嗓子喊道“快看那边,他们是奸细”
慌忙抵挡流矢的草寇们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过去,那小子仿佛受到鼓舞般更加大声的说“这些箭来得突然,怎么就他们找到这么个好地方躲着他们肯定是奸细”
流寇们的眼神一下子就凶狠起来了。
“你别胡说”胡子青年被气的跳脚,“明明是你慢了我们一步,躲不进来就污蔑人,我看你才是奸细向挑拨离间”
“操,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吵什么吵老子管你们谁是奸细,都砍了”这时成片飞来的箭矢已经没有了,一个没耐心的草寇暴躁的举着一把宽剑一把镰刀朝胡子青年冲过去。
而这时随着一片抽气声,这个草寇停下了动作,仿佛是被定格了一般,他不敢置信的低头看自己胸前,那里从后背穿透过来一把生了锈的铁剑。
他缓慢的转过身,只看见一个存在感极低的少年面无表情的握着剑柄轻轻一推,他顺着力道就倒了下去。
城门外响起有些悠远的整齐厚重的脚步声,仿佛一条银白的线从城池外的树林草丛里逼近,没多久就近直逼城外。
为首的人,手持朱红长弓,身覆银甲,面目俊秀如同书香世家不谙世事的公子,而微微抿起的嘴角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肃穆,有一股让人胆寒的气势,让面对他的人不由自主的后退着。
“银银甲大将军”
马背上的青年眯起眼,用一种平平淡淡的叙述般的语气说“降者不杀。”
流寇的攻城如同一场闹剧般,惨烈开篇亦惨烈收场,只不过前一个惨烈描述的是被杀害的守城军和外城百姓,后一个惨烈则是形容的堪称落荒而逃的草寇。
被吓破胆的草寇几乎是当场就降了一半,另一半逃跑的还有抵死不从的纷纷被率先投降的胡子青年领着一群“表决心”的降者草寇杀了个干净,而银甲将军也真正做到了“降着不杀”。
“除了那些被权势眯了眼的,大部分草寇也不过是被战火逼得流离失所的平民百姓,既然降了,给他们个安稳又何妨”
银甲将军是这么说的,他收编了投降的草寇组成一支杂军,临时认命胡子青年为副将,自己亲自担任首将,然后带着自家的正规军队和这支杂军逼得梁王传位幼子一个能被江听蝉完全操控的傀儡皇帝。
杂军营地里,胡子青年端着各式瓜果笑的一脸谄媚,对着毛皮大椅子上的少年献着殷勤。
“二当家,你吃这个,这个这梨大啊,瞧着水嫩嫩的,一定好吃”
千繁瞥了他一眼,拿起一个梨咬了两口又放回去。
胡子青年摸摸脑门,眼睛一转又端了一盘紫葡萄上来。
“二当家你吃这个皮薄肉厚个头大,还甜”
千繁捻了一个葡萄丢进嘴里,吐了皮吐了籽然后又捻了一个。
胡子青年见状乐滋滋的端着盘子蹲在千繁脚边,如同大个头的犬科动物。
江听蝉走进来的时候就见到这么个场景,纵使看过多遍,嘴角的笑容还是僵了僵,然后脚步变重了几分。
胡子青年马上就发现了来人,回头一看,眼睛更亮了,手了还端着东西挪不开步子,只能用一种近乎狂热的声音喊了句“大当家的”
江听蝉的嘴角狠狠抽了抽,他眯起眼盯住对方,直看的对方讪讪的收回目光,低着头嚅嗫道“将军。”
“要知道,你现在可不再是土匪窝里的了。”江听蝉走上前去接过胡子青年手里的水果盘子,亲自捻了个葡萄味道千繁嘴边,千繁毫不扭捏的伸脖子吃了,嘴唇碰到对方嘴尖,让江听蝉意义不明的轻笑了一声。
“二二当家”胡子青年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句。
“嗯”江听蝉威胁般望了他一眼。
“军师”
“嗯,下去吧。”年轻的将军满意的点点头,将魂不守舍的小胡子打发下去。
“江听蝉,我要走了。”吃完了一盘普通,千繁瞥了眼桌边一队葡萄皮,忽然就提起了江听蝉早就心知肚明却一直不愿意面对的事。
沉默了很久,在对方没有开口的时候千繁也只是望着对方,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一片旷野,他印照进去的除了光线带来的影子外什么都没有,江听蝉深深的叹了口气。
“千繁,你当真不知也丝毫没有察觉”
千繁回望对方,眼中还是平静无波,不应和也不反驳,什么都不说,就那样望着他,似乎是懂了却不想回应,又似乎是没懂在隐晦的询问,或者似懂非懂茫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罢了。”江听蝉丢弃之前略显颓废的神情,嘴角无奈的扬起一个弧度,温和并且宠溺。
他摁了摁千繁的头顶,又揉了揉,轻声道“当初刚入大梁被追捕时描述的就不是我一个,你我的关系有人多多少少猜到几分,你此行前往东岳,恐怕会有些对你不利的传闻,一定要多加小心。”
千繁点点头,不言不语。
江听蝉又是一番嘱咐,细碎的东西乱七八糟说了许多,多到千繁都有些惊诧对方居然会这么唠叨。江听蝉好笑的拍了拍千繁的后脑勺,递给他一个鼓鼓的包袱,送他进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大当家的”
“回去吧,记住,从攻进梁京那日起你就不再是流寇草匪,而是我江听蝉手下的兵了。”
“是”
世界上什么侵袭的最快
是流言。
谣言也好、传闻也好,坏的好的只要是人们感兴趣的,几乎可以在一夜之间席卷一座城,在多几日就能跨过国界到达另一方领土。
千繁一身布衣回到已经变成越国城池的郦城的时候,迎接他的申硅等将并不是热泪盈眶或者激动感慨,而是恭敬疏离的礼待下堪称警惕戒备的试探怀疑。
“大梁那银甲将军失踪的时候,大越的鬼才军师也不见了这么巧”
“听说有人看见他们一起喝酒听曲相谈甚欢”
“粱国内乱,江听蝉遇险,越国那军师失踪不会是暗中相助去了吧不是说他们私交甚好吗”
“粱国刚乱起来那阵不是到处通缉银甲将军吗,我可是知道那时候严查的是两名同行的男子”
“莫非”
“难道”
“该不会”
外界如何,千繁并不在乎。
申硅和一干副将的戒备他也视而不见。
兢兢业业的跟着军队行军,打仗时被要求留在营帐,商讨军情时刻意不去请他,小心防备着他。
对于这些,千繁都不在乎。
他认真的履行着“越国太子时的门客”的身份带来的“为越国军队出谋划策”的任务,不僭越不敷衍,不过被防备和被敷衍之后,千繁也只是望了阵面容严肃的一排铁血将军,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之后,他依旧仿佛对众将军的怀疑仿佛不知般履行着自己的职务,直到太子时的手令被送到他的营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千繁被怀疑啦
都说流言蜚语蜚语流言,不过对千繁来说,传出来的事还真没做多少假。
也幸好小千繁不在乎,不然“恶语伤人六月寒”,“一心为越国”却还这样被防备恐怕就真的要玻璃心了。
另外江大哥苦逼的听蝉意料之外的出手了,可是小伙伴不配合2333333
说起来薛小弟或者薛二哥好久没露面了,下一章拉出来溜溜
么么哒
、第九章 齐王
北方苦寒,又正值流火之际,齐王宫里的椅子都铺上了厚厚的虎皮垫子,通体雪白无一根杂毛的,或者花斑亮丽的。
齐王宫的王位很宽很大,两个成人盘膝坐上去都不成问题,雪白的兽皮被整个拔下来铺在王位上,狰狞的虎头则挂在背靠上头,看着威严极了,当然也暖和极了。
齐国年轻的王坐在王位上。
他坐的很靠后,背直接靠在背靠上,一只腿盘着卧在位子上,另一只腿则竖起。右手手肘压在扶手上,左手则搁在竖起的膝盖上,举着一本不算厚的宗卷。
那张年轻却十分刚毅乃至有几分张狂的脸上,眉峰微微攥起,除此之外却什么表情都透不出来。
这是一个让人胆寒的说一不二的年轻王者。
“陛下。”一个老臣颤颤巍巍的从群臣中站出来,殿阶上的王仍是垂首看着宗卷,没有丝毫打算理会他的意思。
老臣捏了捏出汗的手心,往后瞟了一眼,和一帮子老臣对视一眼后,跪了下去。
“陛下,您如今已是弱冠之年了,这个年纪莫说王公将相,就是平常百姓都早已成家,子嗣繁茂的便儿女满堂”老臣悄悄抬头,年轻的王仍是看着宗卷,硬着头皮继续说,“如今梁国已衰,越国人心不齐,唯我齐国势大,只是齐王宫后宫空虚,一名妃妾都没有,子嗣未出,恐怕”
老成重重的叩首“请陛下充盈后宫。”
老臣身后,一群年岁稍大的和数位年轻些的官员呼啦啦跪了一片,口中皆是高呼“请陛下充盈后宫”
高台上,薛玉寒终于放下了宗卷,随手往下扔去,书脊划过为首老臣的脖子带出一条血痕。
他眯起眼瞧着下面跪地叩首的一片,直瞧的众臣冷汗连连,开恩般低低笑了一声,开口道“行了,起来了。冢宰,此事你去安排就好,不用禀告了。”
“是。”为首老臣终于松了口气,带领着一堆老臣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中途还歪了一下差点摔倒。
修长的手指点了点摔台阶下的宗卷,侍候在王位旁边的内侍快步走过去捡起来,弓着腰再递交王。
“秦将军,说说战况。”薛玉寒随意翻开宗卷,不走心的扫着。
台下群臣里,一个铠甲加身武将出列禀道“半个月前梁国银甲将军重返与我齐国相交的前线,我方已失一城,如今主战场移至蒲水,守城大将徐振严昨日发来告急函,请求支援”
薛玉寒动动身子,调整了一下靠姿,扬着眉毛道“越国那边呢”
“越过那位军师已经被调离战场回了越京,越太子亲征前线,目前正和我方在天绝关僵持着。”
“天绝关到底是难攻了点。”薛玉寒指尖点着扶手,一副思索的样子。
天绝关是越国门户一般的存在,一旦攻克便能直入越国腹地,越太子是个明白人不会在这里少了兵力。况且天绝关易守难攻,半年前他亲临天绝关,出其不意几乎都要攻下关门了,越太子带着援军赶来了。
在之后传来银甲将军和鬼才军师失踪的消息,他冷哼一声让人继续攻着天绝关拖住越太子,自己则伪装一番去了两人失踪的郦城。梁国的事他有消息,也多多少少能猜到几分江听蝉的心思和打算。
到了郦城他直奔城外一处隐蔽的山洞,那是小时候他们三人偶然间发现的,因为隐蔽并且温暖他们还在里面住了一段时间,若是江听蝉在郦城被围肯定会选择躲在此处。
果然,他在山洞找到了活动的痕迹,两人的,不过明显有一段时间了,想来江听蝉早已带着千繁离开了,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心中烦躁的很。
随后薛玉寒就直接返回齐京,坐镇齐王宫,这半年来再没下一次战场。
不过没了千繁的越国和失了江听蝉的梁国对他来说不足为据。
与越国的交战进度还比较缓慢,天绝关拖住他门将近一半的兵力,从别的地方倒是让他们攻下几城。
梁国那边就更顺利了,比起越太子亲征的越国,陷入梁王和江听蝉内乱的梁国简直脆弱的不可思议,短短半年就让齐国拿下五座城池,连越国都从梁国攻下三座城。
如今梁国的领地仅剩之前的半数多一点儿。
当然,现在梁国已经被江听蝉整治的服服帖帖,上位的傀儡王更是惟其命是从,如果他不出现齐国夺走的城池未必不能被江听蝉再一一夺回去。
至于越国
想到这里,薛玉寒轻笑了一声,眯起的眼锐利而凶狠,连带着嘴边的笑容都有些凶残。
“秦将军,你带人绕过天绝关,偷袭风芝原,给你三个月的时间,拿下津、臧二城,做得到吗”
“末将定不辱命”
小千繁,既然你避开了,那我可就毫不客气的接收越国了啊。
不管哪一个国,在战乱的时候,如无意外京都总是最为安宁繁华的。
自从一年前被太子时遣回越京之后,千繁就开始了无所事事的颓废日子。纵使到处都在传他这个越国军师和梁国银甲将军私交甚好,他有暗中对敌国相助的嫌疑,但是到底传言只是传言,太子时也不是傻瓜,多少能看到几分他的态度。
如今虽然回了越京不再参与战事,但太子门客的身份却还是没变的,越京这边的政事太子下属也偶尔会询问他的意见,毕竟越京还有两位公子,太子时一走半年,两人的心思又活络起来了。
拒绝了公子仪的酒会邀请,千繁揣着一包新鲜的桂花糕慢悠悠的往太子门客的居所走去。没多久,后面忽然有几个重重的脚步急匆匆追上来,一个清脆的女音喊道“公子留步”
千繁住了脚步回头望去,一名鹅黄衣着的侍女挥着帕子踩着碎步跑过来,艰难的喘着气,她身后四名轿夫抬着一顶低调但明显华贵的娇子也朝这边来了。
“之前你那荷包可不是被我收下了。”千繁眨了眨眼,将自己摘了出去。这丫头正是今年元宵宴后他与兮垣回住所的时候朝他门扔荷包的,最后荷包被兮垣接了,哪有他什么事。
红衣少年眨着眼,精致却稍显淡漠的脸上忽然多了几分生动,显得惑人极了,黄衣丫头顿时红了脸。听见对方撇清关系一样的回答,绞着帕子又急又怒,跺了跺脚。
“哎呀不是这事不对不对,我家小姐是想想”
“宁儿。”温婉的声音从赶上来的轿子里传出来,黄衣丫头眼中一喜,转身去退回到轿子旁边,喊了句“小姐”。
轿子帘子动了动,里面的人似乎打算出来,黄衣丫头宁儿忙伸手去遮。
“小姐,此处偏僻。”
“不碍事,这位是咱们越国的大人物,还是兮垣公子的好友,不碍事的。”
那个温婉的女声说道,宁儿娇声哼了一句还是将帘子掀开,扶着自家小姐下轿子。
“大宰家三女。”千繁点点头算是问好。
这是一个一眼望去就很温婉的女子,有彼佳人清扬婉约。一身蓝色水裙,身上披着件保暖的缎面披风,梳着比较松散的发髻,千繁不认得,只觉得挺好看的。
“千繁公子初见安。” 女子福了福身回礼,一双秋水眸直视着千繁道,“既然有幸被千繁公子识得,那锦月就直言不讳了。”
千繁点点头,他喜欢这样有话直说的人,太多弯弯肠子听着他烦。
“元宵那夜识锦月莽撞了,”说到这宋锦月稍稍低下头面上带上一丝愧色,而后又抬起来,直视对方,目光坚毅,“不过锦月同样庆幸那次莽撞,才让锦月和兮垣公子相识。”
于是千繁回过味来了,感情这两位歪打正着看对眼了。他将手中的糕点袋子向宋锦月那边递了递,一副对他们故事很感兴趣的样子。
宋锦月愣了下,随后眼神制止了准备说话的宁儿,素白的手伸进油纸袋摸了块桂花糕出来,咬了口,眼睛量了量。
“南葛斋的糕点”
“你喜欢那就分你一点。”千繁从怀里摸出个拳头大的小包递过去,那是他准备留着当晚上茶点的。
“谢谢谢千繁公子。”宋锦月手下糕点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小姐”宁儿不高兴了,娇叱道。
千繁眨眨眼又摸出一个油纸小包给宁儿递过去,目光扫过她后面的四位轿夫道“最后一包了,真没了。”
“小姐”宁儿无助的望向自家小姐。
宋锦月噗嗤一笑,给千繁道谢后示意宁儿收下,这才对千繁道“女儿脸皮薄,千繁公子莫要为难锦月。锦月今日只是想问一问,兮垣公子何时回京”
如此直白的问出来还脸皮薄千繁木着一张脸,将手中大包桂花糕卷卷口子揣进怀里。
“兮垣得太子时重用,跟在太子时身边,最早应该也得年关回京。”
“最早么”宋锦月低垂着头,近乎喃语,“千繁公子,你说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啊”
“快了。”面对这个问题,千繁也沉默下来了。
“我大越”
“”
千繁没有再接话。
三国鼎立原本可以对峙数年甚至数十年,然而梁国内乱打乱了这个局面。
如今梁国已失半壁江山,纵使有江听蝉欲力挽狂澜,但齐越可不会眼睁睁看着梁国再崛起,尤其是齐国。
三足鼎很稳,然而一旦一足损毁,整口鼎立马就会倒。
战乱很快就会结束了,最大的赢家或许就是齐国。
去了信调侃远在边关的兮垣,千繁又回到了无所事事的悠闲日子。
边疆三国的斗争越来越激烈,局面也越来越紧张。兮垣的老母也已经托人接到越京来,让千繁帮忙照顾着。
秋去春来,年关几乎约定俗成的休战都没能停止边关的硝烟,宋锦月在初三的来寻千繁问过一次,然后担忧失望的走了。
直到再一次满地金黄、枯叶飘落,千繁又一次接到了太子时的手令,里面只有一句话速来涵萧关。
、第十章 结局
函萧关是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之前说过齐越梁三国是个这一个极大的内陆湖分布三面的,从南北地位上来看,越国居中。
而函萧关就是越国建在这个内陆湖沿岸的关口,从南至北一直连到北边的天绝关和南边的浈水城。
仿佛默契般,今年开年来了之后,三国的战火渐渐绕着内湖开始收拢,到如今三方的兵力基本都聚集在湖沿岸,三方主帅都意识到,最终的决战即将开启,就在这里。
三国有三个传奇,齐国铁血杀王薛玉寒、越国鬼才军师花千繁、梁国银甲将军江听蝉,并称当世“三才”。
如今薛玉寒和江听蝉已临战场,越国的花千繁又怎么龟缩越京
只要花千繁还顶着越国军师的名头坐镇前线,就能让越国士兵一定程度上安心。
哪怕如今全天下都在议论花千繁和江听蝉的二三事。
“呵,小千繁和江听蝉的二三事”薛玉寒把玩着一只玄铁匕首,出鞘的利刃在手中翻转,划过一道道令人眼花缭乱的寒光。“当初结拜的是三个人,怎么闹得天下皆知的就他们俩剪影。”
“属下在”帅位后,一名身着儒甲的年轻人上前一步。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属下领命”
在赶往函萧关路上的时候,千繁发现关于自己的传言变得更有趣了。
和银甲将军的二三事就不提了,什么两人私交甚笃、患难与共,这些都是老梗了,最新的消息是他和齐国那位王断袖之好私相授受
千繁木着脸听茶馆的老先生讲越国的鬼才军师幼时如何宁肯拼着自己折断全身骨头也要救下还年幼弱小的齐国杀王,如何同游天涯把酒言欢,如何冷风寒夜依偎取暖,如何山盟海誓非君不娶非君不嫁
千繁皿
按着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几乎想直接冲上去将那喝着茶讲的滔滔不绝的老先生给砍成好几段。
重重的将茶碗重重的磕在桌子上,力道之大直接盖下了老先生说书的声音,一时间茶馆众人的目光唰的投放到低着头一身黑气的千繁身上。
然后千繁哼了一句站起身走了,看得一众茶客莫名其妙,面色不愉的说了两句,刚准备转过头去让老先生继续讲,就听见清脆的开裂声。
“咔嚓。”
桌子上那个茶碗抖了一下,陡然炸成两半。
说书先生
众茶客
被一路破事扰的糟心的不行的千繁再也没了心思找地方歇脚,快马加鞭日月兼程,终于在中秋刚过的时候感到函萧关太子时所在的营地。
来迎接他的是兮垣,洗去一身风尘之后,兮垣问候了千繁的近况,又询问了自家老母如何,然后支支吾吾的问了冢宰家女儿沈锦月是否还好。
两人吃了饭,很普通的三素一荤加上一个蛋,在如今紧张的战事中已经是很难得的了。吃饱喝足之后 ,咂着一小壶烈酒,兮垣望着千繁不住叹气。
“你想说什么”千繁木着脸,眼神中却隐隐透出一种难言的烦躁和委屈。
“你和”
“假的。”千繁干脆利落的开口截住兮垣接下来的话。
兮垣“”
索性兮垣并不太在意这些,既然好友这样说了他也就只当外面的传闻都是风言风语。
他所认识的千繁,还是那个纵然不太热心却也从未做过什么背叛越国的事的鬼才军师,淡漠、睿智,直率得可爱,一针见血的建议又让人觉得无比可靠。
等到不多的酒喝完,兮垣站起身,感觉有些昏沉。
他并不是不能喝酒,只是觉得今天的酒格外醉人。
千繁坐在原地没有起身,看着兮垣晃晃悠悠的走出营帐,在门口停住脚步。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显得清冷极了。脸色藏在阴影里看不清,只能听见那近乎悲怆的叹惋之声。
“千繁太子如今总之,你在这前线就够了”
事实上也确实像兮垣所说,这个前线不需要千繁去做什么谋划,甚至不需要他出面,只要让士兵知道他在就可以了。
来到函萧关月余,千繁没有被太子时召见过一次,没有参加过一次作战谋划,甚至没有一个人跟他说过任何战况。
而越国的太子时也意料之外的展现出自己不逊于“三才”的军事才华,在和江听蝉、薛玉寒的博弈中不落下风。
稍有权势的将士都知道,鬼才军师“失宠了”,或者说,已经不被太子时信任了。
可千繁不在乎。
如今是齐越梁三方激战的时候,不用出力不用上战场和江听蝉或者薛玉寒打正和他心,于是千繁也就乐得自在。
就这样近乎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月,千繁收到了一封信,一封绑在信鹰脚上的信,来自江听蝉。
三国都再经不起这样大消耗的战事了,这代价,边关将士们付不起,后方的百姓们付不起,残破衰弱的国家付不起,而三国的当权者,同样付不起。
经过半个月的使者往来和商讨,三国当权者定下了小雪日决战,胜者将获得天下 ,败者便身死国亡
而这封信,则是约千繁于立冬时分前往萧寒峰一聚,信上说,这应该是他们三人最后一次相聚了。
立冬前夜,在多数营帐灭灯之后,千繁披上御寒的黑色皮氅,牵着一片黑马连夜赶往萧寒峰。
约定的地方在峰腰的一处密林,密林里隐蔽着一个茅草屋,里面置了桌椅茶酒吃食和一张暖软的小榻。
此时子时已过,最近没怎么熬夜的千繁困的眼皮子直打架,便上榻休息去了,一觉好眠睡到上三竿。
洗漱一番后发现约他来的人还未到,千繁也不矫情,自己端了吃食开了酒坛坐在茅屋前吃吃喝喝。
门前就是密林,树叶几乎落光了,显得十分萧索。然而光秃秃的树枝还是密密麻麻的让人望不见林外。
畏寒的鸟已经迁徙到更暖和的地方,只有一群群麻雀流了下来,叽叽喳喳给这荒林增添几分生气。
千繁在门前等着江听蝉和薛玉寒到来,想着谁会先来。
大概是薛玉寒吧,纵使江听蝉离得近,但是他身负整个梁国的烂摊子,事情多到忙不过来。而薛玉寒虽然同样执掌一国,但他任性并且独断,撒手不管不顾早早就来了也不是不可能。
酒喝了大半,糕点吃完了小许,天色也昏暗了,他等的人并没有一个到场。
千繁不高兴的哼了一声,将手中还有半坛的酒坛子扔了,一群麻雀被惊起,哗啦啦飞远了,周围一下子清静不少。
日升又落,千繁在林子里整整等了三天,他终于意识到他所等的两个人或许不会来了至少在战事结束前不会来了。
千繁沉默的垂下头,在门口坐了一整夜,一身薄袄以及一件皮氅。
第二日白雪覆满了整个密林,茅屋前的半人高的雪人站起来,抖落身上的雪,却身子一歪倒进寸许厚的雪地里,半晌没反应。
两只麻雀叽叽喳喳的落下来,啄了一口在雪地里愈发显得绯红的耳垂,然后被摇摇晃晃站起来的人惊跑了。
千繁感觉自己有些昏,明明在雪地里身上却热的厉害,手脚软绵绵的,也不大看得清东西,喉咙里又干又涩。
这种状况以前遇到过,就在上个世界,重伤未愈那段日子,侯成珏说是染了风寒,还请了大夫抓了药。
凡人的身躯,太脆弱,太容易坏掉了。
千繁迷迷糊糊的抱怨着,抓了一把雪塞进嘴里吮着,喉咙感觉舒服些了,但其他症状却一点也没有改善。
要出去看大夫,抓药喝药。
千繁这样想着,慢慢站起来,歪歪倒倒的朝前走,方向什么的完全感觉不到,只知道要往前走,往前走
“什么人”
“这个是”
“是越国的军师是那个”
“鬼才军师”
“抓住他抓住他”
“谁他妈放的箭抓活的战功才高”
“快快抬起来带回去”
“把军医请来”
“他发烧了”
“”
胸口处突然传出一阵锐痛,千繁反应迟缓的低头望下去,却什么也看不清,只觉得有什么东西钳制住了自己。
眼前飘满雪花点,然后出现一个个黑点,黑点越来越大,直到覆满整个眼界,就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千繁听到外界的喧闹,钟鸣礼乐以及内侍那独有的尖细唱名。
身子仍是疼的厉害,仿佛被撕裂一般,还有熟悉的邪气侵蚀的感觉。
此世轮回所附的身躯事实上和他剑灵之体融合的非常好,邪气的侵蚀也被降到极低,如无意外正常生长和老化也是没问题的,然而现在却
千繁这才察觉到身体上意外的感觉,轻灵无缚,并且和天地间的感应似乎被加强,就如同脱去外壳用本源去接触这个世界。
猛地睁开眼,视线慢慢聚焦,看清眼前的景象之后千繁眨眨眼,忽然叹了一句。
果然,身体已经不在身上了,他如今又回归了灵体化的身体。
而他之前附身的身躯千繁走了几步,揭开厚厚的帷帐,黑色的床榻上,一具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身躯安静的躺在上面,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紧紧闭着,盖着被褥的身躯没有一丝起伏,也没有一丝生气。
“已经坏了”
千繁并不记得身体是怎么死的,他只知道那时他病得很重,出去找大夫去了,然而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喧闹终于小了下来,很快内外传来脚步声,每一步都脉的极大极重也极快,晃神间就已经到了门外。
下一秒厚重的大门被推开,一个身着亮黄龙袍的人走了进来,越过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千繁灵体,弯下腰小心连着被子将床上没有丝毫生气的躯体扶进怀里。
那人小心的笑着抚摸着怀着躯体的脸庞,温柔的抚摸着他依旧漆黑柔顺的长发,在他耳边呢喃着。
“小千繁,我做皇帝了,这天下终究是我的。”
“那些老不死的让我立后,选了妃还不够吗可朕的皇后一直不醒要怎么立你说是不是”
“伤了你的人还关在天牢里,你什么时候醒来去亲自处罚他们,如何”
“各县献上许多美酒,上百年的老酒都有好几坛,小千繁想喝吗”
“前天有个女人晚上来我寝宫想要勾引我,我把她下了天牢,浑身脂粉味,难闻,还是你身上好闻,不知道什么香,淡的很,说不得自己都闻不到。”
“京城来了个戏班子,唱的戏可好听了,比咱们小时候偷偷躲在房顶上听的好听多了,你想听吗”
“御花园的梅花开了,大红品种的,艳极了,你一定喜欢。”
“昨日我烧了一把琴,桐木的,拿去烧鹤,难吃死了”
“小千繁,御医说你不会醒了。”
“告诉我你会醒了的对不对”
“那次是我失约了,现在补上好不好”
“小千繁”
“”
“如果如果那时候我甘于平淡”
“会不会如今”
床边,千繁听着几乎在耳边萦绕不休的呢喃,感觉心中泛酸难受极了,他动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只能近乎叹息般唤了一句。
“薛玉寒”
然而对方并没有听见他的呼唤,只是歪着头轻轻蹭上怀中人的头顶,华贵威严的装扮也挡不住他脸上的疲惫和憔悴,他弯着嘴角柔声细语的在人耳边呢喃着,只是明明笑着的面容却让人心揪得疼。
“小千繁,你早些休息,我去批了折子就来陪你,乖。”
那人将冰冷的身躯放回床上,亲昵的亲了亲对方苍白的额头,近乎宠溺给他掖好被角,缓步走了出去。
千繁默默看着这一切,直到厚重的门再次合上,他垂下眼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