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繁抬起手,宽大的官服遮住口鼻打了个哈欠,也没有去找熟人,直接找了个昏暗的角落半靠在柱子上,闭着眼昏昏欲睡。
察觉到有人靠近后,千繁猛地睁开眼,一双漆黑的眸子带着几分凶狠的煞气,一下子就震住了靠过来的张誉。
张誉浑身僵了僵,脑门上立马冒出冷汗,想擦又不敢擦。他转了转眼珠子,似乎想让自己变得硬气点,然而在对方的威压下却怎么也硬气不气了。最后他放弃般作了一揖,对千繁指了指侧边。
“花大人,丞相唤你呢。”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灵气全失,身体也弱的不行,千繁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暴躁不少。而这个张誉,眼里明晃晃对他的恶意简直让他要吐。偏偏他还不能把他怎么着了。
若是他孤身一人大不了灭了对方然后浪迹天涯潇洒漂泊。可是他还有千重啊,那个身体不好的,需要花家来支撑的妹妹千重。
因此千繁忍者厌恶和不悦应付着对方,幸好对方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东西,他放点煞气就能吓走,于是他也乐得一见着人直接煞气卷去先给他个下马威。
章丞相有请,千繁自然不能不理会,点点头就跟着张誉去了不远处的章丞相的地方。
丞相一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年岁也过了半白,优待自然还是有的,整个九卿殿就设了一把座椅,就是章丞相的。
千繁过去之后先给章丞相行了个礼,直起身后也不说话,就直板板的站在丞相面前。
他们这一圈还围着几个丞相近臣,就如侯成珏所说,文官居多,还都是写年龄超过四十的主。年纪大了,总容易犯糊涂,千繁在心里这样调侃着。
再远些一些二三十岁的新一代官员成群的围着,侯成珏也在他们中间。年轻官员小声说着话,偶尔目光放到老一辈身上,脸色就都不太好,尤其是见到千繁的时候,一些功夫不到家的几乎明晃晃的露出几分讥讽。
对这些涌动的暗潮千繁完全不在乎,可以说这个世界上,他唯一在乎的只有千重罢了,给千重温养身子,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然后找个好婆家安稳一世,那千繁也就放心了。
谁能给千重那些,他千繁就能为谁卖命,所以侯成珏来做说客让千繁当皇帝的内应的时候,一提到会给千重一生无忧他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至于章丞相对原身那所谓的一语之恩,嗯,他不记得那事。
有的人越老越糊涂,有的人确实越老越精明。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就是这个理。
毫无疑问,能以半百之身和皇帝作对妄图架空皇权的章丞相就是后一种,年级大了心也大了,不想着颐养天年反倒想重出江湖。
章丞相对现在的朝堂局势看得很清楚,明面上他站着优势,追捧他的都是些老臣重臣,皇帝那边不过些无关紧要的毛头小子。
可是他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他知道有些事是他们这些老家伙永远也比不上的,比如不怕死的拼劲冲劲。
更重要的是,皇帝虽年轻,但手腕却相当不错,兵权牢牢把持在自己手里。心性也不错,沉得住气,花了五年时间培养了一大批年轻的只拥护皇帝的官员,顺便还分化了他的部分势力。
这几年他手上能掌控的最重要的兵权居然还是面前这年轻人手下的,因为他设计出来的一出戏。
年轻人啊皇帝可是最擅长拉拢年轻人了,眼前这个谁知道还能在他手里呆多久
若是不能为他所用
章丞相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又很快掩去,他对千繁露出个威严却又不失慈祥的笑,慢悠悠道“从一啊,身子骨好好些了我让人送去的那些药如何”
即使元神被困识海,但若论感知的敏锐恐怕世界上没人比得过千繁。章丞相一闪而过的恶意千繁怎么可能感觉不到,不过在千繁眼中,对方毕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相安无事也好,若对方动手了他自然也会反击。
“差不多痊愈了,多谢丞相关心。”千繁乖顺的回答着,面无表情,也不多话,问什么说什么,“那些药也很好用。”检查没问题后就直接挪到千重的私库了,总有用上的时候。
“那就好。”章丞相点点头,状似无意的提起,“还记得当年你大晚上满京城的找大夫却没人敢接手,也亏得老夫府上正巧有个游走的神医,说了几句好话请人出手,这才让你妹妹捡回了一条命,那时候你瘦瘦小小的,哪能想到现在居然长得这么高了,身子骨也壮实不少。”
提起千重想来能让千繁整个人都柔和些许,千繁的眼神有点飘忽,似乎回到了那年那个风雨交加的冬夜,他喃喃说道“多亏了丞相帮忙,不然千重她”
话未说完,但双方都知道是个什么意思。章丞相满意一下,扯开了话题,就着最近的时事发表了几句感慨。
周围的老臣不时附和着,千繁候在一边没有说话,只是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姿态,只是心中,一片冷凝。
没有谁,可以拿他宠爱着的妹妹说事,没有谁
又过了一会,点卯的御史来清点人数和队列,然后请各位官员移步太极殿等候开朝。
上朝是有站位的,皇座坐北朝南,于是皇帝左手边就是东,右手边是西。东青龙为木,是文官的站列;西白虎为金,金主杀伐,是武官的站列。
在武官里面,千繁的京城右禁军京卫都统官职为二品京职,侯成珏的镇北狮虎大将军是皇上亲封的一品官,虽然是外职常年镇守漠北,不过近些日子回京了上朝站位却几乎还排在一品京职的前头,可见皇上的器重。
文官一溜多为丞相党属,年岁偏大者众;武官一列多为皇党,大多是些年轻气壮的。
千繁看在眼里,默不作声,却也知道如今风浪正盛,而他却处于两者夹缝承受双倍的压力,一个不留神他出事了没关系,但就怕千重也得跟着他受苦受累。
在太极殿又候了差不多一刻钟,终于有宦官掐着嗓子唱名。
“皇上驾到”
千繁跟随众人行礼,二品以下跪拜,二品以上弯腰,丞相作揖。
这并不是千繁第一次上朝,更不是第一次面圣,况且一个肉体凡胎弱的不行的凡人有什么好见的
在千繁心里,上朝就是两排或者好几派官员就某一件事争争吵吵,严重点就打打架,最后一方说服、打服另一方,或者闹得皇上不耐烦了直接“容后再议”。
因为不在乎所以千繁很少参与这些争论,毕竟他的本职也只要管好京畿安全就好了,地方的福祸、权势的升迁他都不在乎。
不得不说今上确实有手段,这次朝会他只是冷眼在上头听着看着,不时说上两句却引导了话题,让他手下那些不怕死的官员直言进谏参了大理寺卿一本,还罗列了诸多证据。
其实朝堂上很多事情可大可小,就看你背后是否有人护着,护着的人能力够不够大。
那大理寺卿被指证收受贿赂、私吞灾银达白银三十万两之多,同时还有纵子行凶欺压百姓等共十余条罪名,且超过七条都是证据确凿的重罪。
那章丞相也不知是不想保人了还是知道保不下此人了,在大理寺卿被定罪摘下官帽架出去收监的时候居然没怎么反驳,只是意义不明的朝千繁的放心看了一眼。
而千繁就当没注意到那一眼了,垂首立着,不动如钟。
散了朝,千繁打算随着众人退出太极殿的时候,侯成珏忽然将千繁拦下了,说是今上有请。
千繁以为皇上请他应该是有什么秘密的事要吩咐,还奇怪怎么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就将他叫走了,不会引起章丞相的猜忌吗
然而事实证明他想多了。皇上留下他只不过对他的身体表示的慰问,留下吃了顿御膳后,赐下众多药材、布帛之内的就打发千繁回去了。
昨夜忙了一夜的千繁回了府先用榨出一丝灵力给自家妹妹温养了一下身体,喝了碗福生早就准备好的肉粥后,回房倒头就睡。
一觉醒来,千繁望着床边厚厚的帷幕,半晌忽然冷哼一声。
“千繁啊千繁,如今你就是个活靶子,谁都想想射上一箭试试身手。”
、第七章 逆鳞
对曾经闭个关都以年来算的千繁来说,三个月不过弹指一瞬,千重出嫁的日子也就到了。
十八的夜里起,花府就没人停下脚,小厮们打扫庭院搭架子,丫头们布置花台为新娘子打扮。
到了十九的早上,一些和花府交好的或者想要巴结花府的陆陆续续都到了,花府内外摆了数十桌流水席,一直闹到黄昏,池闲风带着一众池府的年轻人骑着高头大马,吹吹打打的将花轿抬到花府门外。
比较乱的流水席已经撤下了,正经的宾客都在花府里面,大门紧闭。
前院,千繁稳坐高台,任凭门外池闲风在外头好话说尽都不置一词,跟着来的池府的年轻人都起哄着说要砸门了。
侯成珏好笑的看着千繁,伸手拉了拉他让他注意些,别太下了池府的面子。一旁的宾客全都笑着也不劝人。
千繁哼了一声,看到千重身边的一个丫头出了喜房远远望着这边欲言又止,撇撇嘴,终于还是挥挥手让人给开门。
进了门池闲风终于是松了一口气,领着众位堂表兄弟朝千繁拜了拜,递了迎书,又是一番好话和保证,终于让千繁松了口,亲自领着人去了喜房。
最终将千重交到池闲风手里的时候,千繁定定的看了千重好一会儿,似乎透过她的红盖头看到里面的人一样,然后就松开手交给池闲风,什么嘱咐的话都没有,松了手就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花府外头,一匹白色的骏马打头,新郎红衣白面,温润如玉,胸前扎着大红花,后头就是八人抬的花轿,帘子遮的严严实实的,媒婆走在饺子旁喜笑颜开。
再后头跟着一溜骑着黑马的池家本家青年,他们身后就是一众吹吹打打的,喜庆热闹的曲子响彻三条街。
花府为出嫁的小姐置备的嫁妆跟在后头,两人一抬,源源不断得从花府走出来,可谓一眼不尽十里红妆。
花府的宾客基本散了,千繁提着几坛酒上了花府最高的楼阁,坐在栏杆上,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迎亲队伍,大灌了一口酒,洒出来的酒液淋湿了他半个胸膛,他半眯着眼,似乎在追忆又似乎快要睡着了。
侯成珏找到人的时候,几乎吓出一身汗,也不敢大声叫喊免得把人吓住了反而出事,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就要把人拉下来,然而他的手刚伸出去,那人就转过头来,一双眸子跟浸了水似的又黑又亮,看的侯成珏浑身一颤。
“做什么”千繁身子没动,只是小幅度的扬了扬头。
侯成珏暗自深呼吸了一下,也不拉人了,脚尖一挑将一坛酒挑起来接住,手一撑坐上栏杆,拍开封泥灌了一口。
“果然爽。”侯成珏叹了一句,脚尖踢了踢千繁垂下的腿调侃道,“怎么,小重儿嫁出去了,舍不得”
“说不出。”千繁又灌了一口酒,顿了顿,脸上出现一丝茫然又很快隐去,他重复了一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很多时候,人都为了一个想念去拼搏去付出,陡然间察觉到这个想念不属于自己了的时候,心里就空空的,好像什么都不需要做,却又什么都想去做,整个人都茫然不知所措。
两人坐在高阁的栏杆上,喝光了抢提上来的酒,侯成珏下去一趟让福生又送来一些,一直喝到月上中天,星光闪烁。
微醺的侯成珏强硬的将千繁带回院子歇下,一直到鸡鸣千繁猛的惊醒,换好衣服唤福生打水来。
福生如今是花府有名号的管家了,昨天千重出嫁他也忙了一天,还是等到千繁歇下才睡的,刚睡着就被叫醒,精神不太好的给千繁打水,没注意脚下铁盆子哐当一声摔了个通响。
睡在隔壁的侯成珏被这大动静给吵醒了,披着外袍打着哈欠翻墙过来,哭笑不得。
“从一,你可还记得今上给你放了七天假”
千繁僵了僵,然后啪的一声关上门钻进被窝。还骑在墙头的侯成珏摸摸鼻子,对吓醒发福生摆摆手,自己也滚回去休息了。
三日回门的时候,千重全程都被池闲风扶着,面色红润气色也好了不少,一见到千繁就甜甜的叫兄长。
见到这样的千重,千繁终于是放心许多,对池闲风的态度也好上许多。
池家毕竟远离朝堂,皇党还是相党都不会主动去动一个毫无干系的商家,千重嫁过去也就远离了朝堂的风风雨雨。
这几个月来,朝堂里两方的斗争愈发激烈了,每次朝会都明流暗流涌动、明枪暗箭你来我往。
皇党几个皇上重点培养的年轻人被下了罪,相党一些老臣也被撤了职,双方的心思几乎都快摆到台面上了。
这个紧要关头千重嫁出去,和朝廷撇个干净,对她应该是最好的吧。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千繁吃了点东西后,换上巡逻服领着一队巡逻兵在北城溜达。
其实千繁很喜欢这样的日子,有事干,又不太繁忙。况且干正事的时候还能顺便饱饱眼瘾。
他总觉得,京城这地方繁华的不像话,各种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见不到。
收下摆摊老人塞过来的李子,随手擦了擦就啃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极好吃。千繁回过头瞥了眼跟在巡逻队后头发福生,领着兵走了。
福生快速上前夸了摊贩几句,麻利的装了一小袋,付了银两又再度跟随。
“不好了杀人了啊”
忽然,前方拐角的酒楼里一阵骚动,有女子尖叫声传来,千繁想也没想领着一群兵就朝酒楼去。
进了楼,一群食客鹌鹑般贴着墙角站着,一名蓝衣青年举着一把剑就捅进一名白衣男子腹间,他身边一名青衣女子摔倒在地,听着利刃刺入身体的声音崩溃的哭出声来。
千繁拧拧眉,快步上前一掌推开也愣住的蓝衣青年,招了个兵去请大夫,又换了两个过来将中剑的白衣男子小心抬到楼上客房,倒在一边的女子哭哭啼啼的也跟了上去。
见兵来了,那群食客们也不怕了,围在一起对着中间指指点点,颇有一副看戏的意味。那声音闹的千繁发躁,摆摆手让手下的兵把那些人轰出。
许泽源没想到自己随手一刺就刺中了人,愣了一会,回过神来就见到一张略显熟悉的脸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心中一慌,退了两步这才看清对方还穿着巡逻的官服,更是慌神几分。
刚准备狡辩几句却忽然想起这略有熟悉感的人到底是谁,不就是前些日子刚嫁了妹妹的花家花都统吗,章丞相手下的走狗
听多了他哥的抱怨和嘲讽,许泽源对这人没有半点好感,此时明明是自己犯了事却也不怕了。
他抱着胸鼻子翘上天拜个个刻薄的脸道“这不是花都统嘛,那病秧子妹妹终于嫁出去了可喜可贺啊。就怕嫁出去没几天就犯病死了,到时候是你怨人池家没照顾好人还是池家怨你给了他们个晦气呢”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
毫无疑问,千重就是千繁的逆鳞,对方那恶毒的话刚出口,千繁身上的气势就爆发出来,漆黑的眼珠子跟沾了血似的望过去让人心惊胆颤。
“噗通”一声,许泽源腿一软跪在地上,他心中又是惊骇又是愤怒,想要站起来,身上却跟压了座山似的重的不行。他咬着牙想要骂几句,一松口却是哇的吐出一口血,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千繁紧抿着唇,踹了地上的人一脚,一声清晰的咔嚓声响起,直接将人双腿踹断了,守着酒楼大门的巡逻兵们不由的打了个寒颤。
“将人带回去扔牢里。”千繁冷声下令。
“是”两个兵凛着脸上去拖死狗一般将人带走。
这是去请大夫的兵也回来了,拉这个年级不轻的老大夫,千繁摆摆手让人带着大夫上楼去,自己领着兵走了。
晚上的时候,千繁在亭子吃饭的时候,门房来报说是翰林院学士许大人求见。
福生就在一边,这时候忙插嘴道“少爷,今天您关押的那个人叫许泽源,是这许大人的胞弟,听说许大人对其很是关爱。”
千繁面无表情的夹了块排骨啃了一口,吃完一块后才到“不见,直接让人打出去。”
然后挥挥手让福生退远些,拦着所有的消息谁也不见。
翰林院许大人名许泽年,是前年的登科状元,娶了今上的胞妹,翰林院是个闲职,可是却能随时陪伴皇帝左右,权利不大能干的事却很多。
许泽年嫉恶如仇又是个倔脾气认死理,跟了皇上就对相党有偏见,尤其是年纪不大权利却也不小的千繁,更是不待见,想来在家中也没少挤兑他。
明白了那人怎么对她那么厌恶,千繁冷笑一声继续进食。有什么话对他来说,有什么事冲他来干,他都没意见,打不了将人揍的不能自理。
然而敢动千重,就得做好面对他报复的准备
吃完饭,千繁招来福生问了下情况,福生说门外许泽年已经走了,还说是匆匆进宫去了。
千繁不屑的撇撇嘴,许泽源那是当街行凶人证物质俱全,闹到今上那里也没他什么事。
明天将人押送到京城的刑牢,相信张誉张大人会好好审审他。当然,在此之前他也不会让他好过,在他身上布下的简单的幻境禁制能引出他最恐惧的事,漫长的一晚上足够对方好好回味了。
第二日一早,还没张大人来提犯人,守着禁军牢房的牢头就急忙忙被福生迎进花府。
“报都统,昨天押进来的犯人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龙有逆鳞触之即死这个梗不是经常用在霸道总裁身上嘛ヽノ
小千繁秒变霸道总裁
嗯,这感觉,略酸爽
、第八章 好消息
之前就说过,有理无理不重要,很多时候其实拼的是权势是后台。
千繁背后有章丞相靠着,还有皇上这个隐形靠山,要比后台许泽年自是比不上千繁。
再者许泽年一个没什么实权的文官,千繁却是手握近千精兵的京城右京卫禁军都统,要比权势,许泽年还是比不上。
更何况,他胞弟许泽源行凶杀人那是满堂食客都看到了,那被刺的白衣男子最后也没救回来,按律问罪没人在其中疏通的话也会是个秋后问斩。
千繁身为禁军都统,在遇到行凶案时哪怕是将其当场杀了也不过一个没走程序的小罪,警告一番便会作罢。
许泽源的死,除了许泽年见到千繁就变得阴鸷外,没有改变任何局势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假期休完,千繁又回到了上朝巡逻回府歇息的单调日子,当然,巡逻这件事千繁仍然是乐在其中。
偶尔被丞相或者皇上秘密下些命令他也认认真真的完成了,颇有几分得心应手。
只是御医那边时不时开的方子让千繁稍微费了点功夫毕竟能温养先天不足的药都珍贵的很。
好在池府那边也不问千繁偶尔的方子打哪来,只管上心的去帮忙寻药,千重总归也是池府的媳妇。
这天早朝,许泽年一如既往的参了千繁一本,说他巡查时以权压人收受贿赂,千繁垂着脑袋没有辩解一句,大理寺卿张大人倒是先给千繁喊冤了,然后皇党那边就开始参张誉,相党这也不甘示弱的挑对方的刺。
总归又是大大小小的闹剧你来我往吵了大半个时辰,最后皇上说了几句安抚的话压下自己这方,章丞相也随着落了话结束又一天的争论。
回了府,千繁吃完福生让人熬了一夜的鸡汤,驱了一身寒气后,换上厚实的冬装领着兵巡逻去了。
外头寒风凛冽,昨天飘了一晚上雪,地面房顶枯树枝上都堆了一层厚厚的雪。
冬日天亮的晚,又冷,散朝后大街上还有几分荒凉不似前些时候热闹,除了早期铲雪的以及爱玩雪的孩子,没人露在外面。
千繁瞧着雪稀奇,在一起,不是说他没见过雪,终年被雪覆盖的地方他都去过,而是他从不曾什么事也没有的就站在雪地里好吧,千繁还真没吧巡逻当正事。
走在最前方,在了然无痕的大片雪白上第一个印下脚印,千繁甚至感觉到些许成就感,走起路来越来越轻快,冷淡的脸上也不经意露出几分笑意。
“哈哈哈哈你打不到我打不到我”
一片欢笑声传来,几个裹得厚实的孩子跑来跑去打雪仗,一个圆滚滚的雪球软绵绵的飞过来砸到抢胸前的铠甲上,噗的碎成雪沫。
千繁愣了愣,那群孩子也愣住了,你推我我推你推出一个瘦小的男孩,他局促的上去,低着头害怕极了。
“大人,我们不是故意的”
那孩子穿的朴素,袄子也就旧的发黄,应该说这一群孩子的穿着都不怎么好。千繁忽然轻笑了一声,在那孩子抬起头前又变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他伸手拍了拍那孩子的头,道了声无事,领着兵走了。
“哎铁蛋铁蛋,你看见没有,那位大人笑起来好好看”
“好看极了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个像那位大人一样好看的媳妇”
铁蛋摸着自己的头顶茫然的摇摇头。他没看见伙伴说的极好看的笑,只记得那人面无表情冷漠极了,手也冷,让他头皮都感觉到凉,只是那没什么起伏的同样冷冰冰的话却让他心中一下子火热起来。
“我要去当兵”
“铁蛋你没毛病吧不是说好了一起去当官吗坐轿子多威风。”
“哼,我就是要当兵”
孩子们稚气的话让千繁又笑了笑。他没有小时候,一出世就和花神一样是少年模样,不会长大,没有天真无邪的时候,也不会有垂垂老矣。
所以,哪怕松入风都被几千年的时光夺走了生命,他也依然存在。
吃了饭后,福生抱着一摞公文送进书房,千繁拿着笔圈圈画画,不时写几个字,至于字迹,当然是照着原身的来,一个小法术而已,一丝灵气支撑一个月不是问题。
没多久福生敲了门,说是池闲风带着夫人前来拜访。
千重眼前一亮,扔了笔就匆匆朝外赶去。福生笑着拾起笔放在笔架上,那毛毡遮住书桌上的一摞公文,赶紧去追千繁。
哪怕是出嫁了的小姐,千重在府上依旧很少人人尊重和喜爱,千繁到的时候,府里几个和千重亲密的丫头已经叽叽喳喳的围上去了,池闲风一脸无奈的站在一旁。
见到千繁来了,池闲风马上过来见礼,千重高兴的唤了声兄长,让自己两个随身侍女带着丫头们下去,便朝千繁快步走来。
“重儿慢些,你慢些走。”
池闲风连忙过去扶他,千繁却更快一步上去接住千重,顺便瞪了池闲风一眼。池闲风摸摸鼻子,围在两人身边也远离也不说话。
千繁将千重扶到座椅上,赶到的福生机灵的递了个暖炉过去,得了千繁赞赏的一眼。
“这么冷的天,回来干嘛”说完又转头去看池闲风,语气明显坏了不少,“你也是,不知道千重身子差吗染了风寒怎么办”
池闲风委屈的去望千重,千重噗嗤一笑,整个人都鲜活不少。她拉着千繁的袖子摇了摇,撒起了娇。
“兄长,你别怪闲风,是我闹着要回来的,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
“哦,什么消息让重儿你这么迫不及待”老实说,千繁被勾起了好奇心。
“兄长你附耳过来。”
千繁依言低下头去。
“你要当舅舅啦”
“什么”
“我说,你要当舅舅了,我要当娘了”千重笑嘻嘻的大声喊出来,高兴极了。
“”千繁只觉得这一声几乎炸掉他的魂,反应过来后他猛的转身捏紧拳头就朝池闲风靠近两步。
池闲风面色一变慌忙退了好几步,苦笑着抬手挡在身前,“大舅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千重整个人都僵掉了,看看自己拳头看看,池闲风的脸,又看看千重的肚子,脸上的表情又喜又怒,说不清他是想去揍池闲风一顿还是想蹲在千重身边听听小外甥的气息。
“兄长”千重拉回自己的哥哥简直哭笑不得,自从她表现出对池闲风的好感后哥哥简直没对他露出一个好脸,她作为妹妹表示夹杂爱人和兄长中间生存的好艰难
“兄长,你要当舅舅了你不高兴不开心”
“高兴开心”千繁现在对千重简直是听话无比,说什么是什么。他没见过怀小孩,也不知道该注意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让千重坐下,期待无比的问,“我可以摸摸看吗”
千重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然后点了点头。
“咳咳”就在千繁想要摸上去的时候,池闲风重重的假咳几句,也不怕千繁的冷脸和铁拳了,直接插进来堵着不让人碰,“重儿是我妻”
千繁瞬间冷了脸,将人给拨开了,却也依言没有伸手,只是将脑袋稍稍凑近去听。
“两个很健康的小家伙龙凤呈祥很好,很好。”千繁抬起头,眼睛亮极了,“千重,好好休养,我会好好为你调养身子,也会好好照顾小家伙们的”
“咳咳”池闲风感觉自己今天都要废了,大舅哥老防着他真特么糟心。
“病了就吃药。”千繁站起身,睨了池闲风一眼。
池闲风眼角跳了跳,凑到千重身边捏捏她的手,千重会意的拽了拽千繁的袖子撒了个娇,却还是为两人幼稚的争夺发笑。
“大舅哥,你刚刚说是两个小家伙龙凤胎”池闲风捏住千重的手有些紧张。
“哼。”对于池闲风的话,能用哼来回答千繁向来不用其他字眼。
池闲风眼角又跳了跳,求救的望着自家娇妻。千重在一旁看的乐不可支,却也好奇这个问题,又向千繁问了一遍。
“对,一男一女龙凤胎。”千繁对千重一向温柔,“千重你身子不好,两个小家伙却都长得不错。怀胎十月一定要小心,别伤了自己本来就弱的底子。”
“兄长放心,池府什么都有,闲风和公婆待重儿也是极好的。”
千重对千繁有种莫名的信任。从前千繁每日捏着她的为她调养身子,她就感觉一阵暖意,怎么做到的她很好奇却不追根刨底,总归兄长不会害她。如今千繁说她坏了龙凤胎她便也深信不疑。
池闲风见千重信了也不多言,对千繁抱着拳道“大舅哥您放心,重儿在池府自然有我池闲风护着,不吃一点苦不受一点累,保证让重儿和你两个外甥安安全全健健康康的”
对池闲风的保证,千繁仍旧是一声“哼”,但千重都先提出来的会在池府修养,他也不好不顾千重的意愿,更何况,如今朝堂风声更紧,花府确实不是个好去处。
作者有话要说 小千繁要当舅舅啦
你们猜,小千繁看不看得到他那对小外甥出生
、第九章 变天
池闲风二人在花府歇了几天,等雪化完了就回了池府。
朝堂上还是争论的厉害,两方的人每天都会有人被参一本,千繁也不例外。
不过两方却好像约好似的进了和平期,没有一个人被下狱撤职的。
一直等到数九寒梅图点上最后一瓣梅花,大理寺卿张誉张大人忽然在开年的第一次大朝上被许泽年参了一本,罗列数十条罪证,每一条皆是欺君大罪,数罪并罚,当场摘了官帽扒掉官服拖到午门外斩了。
许泽年奏完归位的时候,看了千繁一眼,那一眼平静得很,却包含着令人心惊的恨意。
所有人都知道,最后的时刻,要来了。
当天晚上,千繁接到章丞相的飞鸽,让他清点齐右禁军人马,时刻待命,看到信号后立即赶往皇城。
看完信后,千繁亲自将信绑到另一只鸽子身上,望着鸽子飞向侯府。
第二日夜里,侯成珏来了,带来今上的旨意,一切按照丞相的吩咐来。
元宵佳节,东西南本四街都有夜市,灯火如昼。
年轻的姑娘带着丫头在一个个卖各种玩意的小摊上流连忘返,俊俏的公子吟风颂月做足风流姿态,却只消佳人一眼就能手忙脚乱红了耳垂。
卖汤圆的小摊前,千繁一身锦衣仿若书香公子,捧了一碗汤圆兴致怏怏的咬着,几个妙龄丫头在街对面的脂粉铺子里围坐一团,望一眼千繁羞红了脸。
咬着汤圆的千繁忽然愣了一下,将嘴里的汤圆吐了出来,木着脸望向忙的团团转的摊主“老板,芝麻陷的里面混了个豆沙馅的。”
老板是个老实人,瞄了一眼露出一口白牙“小公子放着吧,我再给您盛一碗。”
千繁听了当真放下碗等老板再上一碗,天上却忽然炸开大片的烟花,红红绿绿的,好看极了。一时间街上的看客都把目光转了过去,发出片片惊呼。
“今年的烟火格外好看啊。”
“听说皇上今年要立后,莫不是提前庆祝着”
“难道不是年前四皇子出生让皇上高兴”
千繁摸了块碎银子丢在碗边,穿过人群走进昏暗的巷子,七绕八绕很快就到了右禁军京卫营地。
营地内燃着数十只火把,并不亮堂,却一眼就能看清,千人之数的右禁军身披甲胄手持长枪腰悬佩剑,一副随时可以出营拼杀之态。
千繁一身锦衣出现之后,整片营地静悄悄的,未曾有一点声息,众将士只是盯着他目光灼灼。
“都统”一名副都统对千繁抱拳。
“走吧,注意着点别闹出大动静。今夜之后,尔等便是立了大功,不说加官进爵,总能拿到不少赏赐。”
千繁摆摆手,面上没什么表情,说出口的话明明声音也不大,却随风飘到营地每个角落,让上千士兵呼吸一滞,眼神变得火热。
皇城麟德殿,原是美酒佳肴、丝竹靡靡、君臣和乐。
正月初五迎了财神之后便是过了年休,京官上任开了第一次大朝后便开始安排新一年事务。
正月十五皇家设宴宴请诸大臣,除了掌管京畿安全的官员还忙着外,百官齐聚一堂。
吃吃喝喝兴致正高的时候,大殿里身段窈窕的舞女忽然从袖中甩出一把飞刀,唰唰几声飞向那些年轻的官员,四名舞女从腰间抽出软剑一言不发的袭上龙椅上坐着的那人。
坐在右手下方的就是侯成珏,他冷喝一声抽出腰间的狮虎双刀,刷刷几下便将四名舞女斩于刀下,而麟德殿早已乱作一团。
“章丞相这是何意”皇上压下侯成珏直指章丞相的刀刃,坐在龙椅上缓声道,明明没什么冷厉,一种淡淡的却沉重至极的压力自他身上蔓延开来。
皇党官员镇定下来,纷纷围到皇上身边,相党众臣也纷纷靠近章丞相,于是一小部分中立官员在此时就格外显眼,皇上和章丞相的目光一下子就投放到那群中立官员身边。
几名中立官员在双方的目光下瑟瑟发抖,他们知到,在如此紧迫的时刻皇上和章丞相都没动作,这是逼他们表态了。
站错队便是死,站对了队却也不会在得到重用,纷纷心中叫苦,却也明白此刻必须做个选择了。
几名官员不敢望高台一眼,挪着小步子朝丞相那边走去,另一些官员则是噗通一声跪下,向皇上脚下膝行而去,高呼万岁。
章丞相接纳了投靠来的三名官员,他笑了笑,布满皱纹的老脸上的笑居然意外的慈祥。他望着高台上的皇帝,目光有些追忆。
“当年先皇即位之时,也是如你一般四面虎狼,那时候老夫也是紧紧跟在先皇身后,面对叛贼拼杀出一条血路。”
“可惜了,如今章丞相您却成了这反贼,我等追随今上即将覆灭尔等”站在皇上身边的许泽年一脸愤慨。
“是啊,时过境迁,谁知道老夫会走到这个田地呢”章丞相拍拍手,面上忽然冷酷下来,数十宫内侍卫提着长剑重进麟德殿,将众人团团围住。
“皇宴不可携带兵刃,纵使镇北将军得了特令带上一双狮虎刀,又如何敌得过这数百精卫”
“那边看本将这一双狮虎刀能不能砍你数百精卫”侯成珏冷哼一声,双手大刀往下压了压,一双冷眼爆发的煞气让对面那群安逸久了的文官老臣纷纷退后几步。
战场上真刀真枪磨砺出来的煞气和杀气和死气那里是整日待在兵不血刃的朝廷上的人受得住的
“像,你这样子倒是像你父亲。”章丞相望着侯成珏点点头,“候将军和花将军那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寸步不离的守着先皇,还尽心护着我们一众文臣,当真是威风的不行。”
“可惜了,花将军一片赤胆之心,他后人却成了叛贼走狗”许泽年再度插嘴,面上一片嘲讽。侯成珏拧着眉看了对方一眼,却终是什么都没说。
千繁就是这时走进麟德殿的,他看也没看高台上许泽年刻薄的嘴脸,一身锦衣染血,一步一步走到章丞相身边。
“从一”侯成珏唤了一声,却没有被理会。
“从一,人都解决掉了”章丞相笑眯眯的转头问着。
千繁点点头,相党这边立马松了一口气,皇党那边确实连连的抽气声。
“休说大话”许泽年脸色铁青,“就凭你这花架子也能解决掉左京卫都统”
然而除了几个和许泽年私教甚好的人外,没有任何人附和他的话。
“从一,你过来。”侯成珏咬牙再唤道。
“什么被解决掉了”章丞相神色未变,脸色依旧是那副慈爱的笑。
千繁拧拧眉,心里忽然有点难受。和昭晖一样总是端着慈爱的笑,只是一个是装的,一个是发自内心的,都让他难受,确实完全不同的难受。
“您带来的八百精卫埋伏在殿外的包括弓箭手一共七百一十二人全部解决掉了。”清冷的声音吐出的话却让殿内两方人马都变了脸色。
“什么花都统你”一名相党老官不敢置信的指着千繁,却忽然发现章丞相的脸上还是挂着笑,没有一丝惊慌,似乎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丞相,你一定还有后招是不是我等身家性命可都在您身上啊”慌了神的相党官员连忙去抓章丞相的衣角,却见剑光一闪,手腕一凉,一直干瘦的手就掉到地上,“啊啊我等手我的手”
其余相党官员纷纷后退几步,惊骇的望着千繁,连带着望向章丞相的目光也变得惊疑不定起来。
高台上,皇党官员纷纷小声议论着。
“章贼又想玩什么花招”许泽年大喝一声,皇上却皱了皱眉头,让人退下。
许泽年不敢忤逆,依言后退一步,恭敬的垂下头。
“那么,就动手吧。”章丞相摆摆手,围在麟德殿的数十宫中精卫剑尖一转指向相党众人。
“这这”两党几乎直了眼,一方想不到对方带来的人怎么要对对方下手,另一方想不到怎么自家人的刀剑居然向自己挥来。
然而事情结束的比想象中更快,一群没什么功夫的老龄官员在数倍经过训练的精卫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就再无声息。
整个麟德殿,除了高台上一众完好无损的众人,台下数十精卫之中,无数尸身血迹之中,略显佝偻的老人满面慈祥,宽大的官服越发称的他瘦弱,他老了,也弱了,如今哪有分毫朝廷之上言辞犀利暗藏杀机的模样
他身边,锦衣青年手持细剑,衣袍染血,他沉默极了,明明是正年轻力壮,看起来却比他身边的老人更加单薄。
侯成珏感觉心蓦地被刺了一下,他收起狮虎刀,往下走了一步“从一,快过来。”
千繁没有理会侯成珏的呼唤,他喉头动了动,嘴角沁出一丝血迹。他没在意,只是望着章丞相,目光诚恳“我护送你出去吧,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养老。”
“叛臣贼子如今就剩你二人苟且,你还当你是哪威风的禁军都统”殿上忽然传来许泽年尖锐的叫声。
“闭嘴。”千繁转头,目光如剑,许泽年被刺了一下,顿时浑身僵硬不敢在叫嚣,千繁这才轻哼一声再度望向章丞相。
章丞相摇了摇头,忽然伸手摸了摸千繁的脑袋“你到比你父亲心软。不过我也活得够久了,再不下去,他们恐怕就不等我了”
说到这里,章丞相看了眼侯成珏,笑意更深了几分,“你父亲耐心最差,说不定要拐着花将军先去投胎了。”
“该去找他们了”说完这句,不等别人再有什么反应,章丞相咬碎了藏在舌头下的毒丸,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千繁上前一步将人接住,周身添了几分萧瑟。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还有一更,结局章
、第十章 结局
三月桃花一时红,风吹雨打一场空。
元宵节夜的那场叛乱几乎无声无息,百姓们不过过了个佳节睡了个好觉,只有少数敏锐的察觉到宫内的气氛不太对,一些官员的府邸空了,又有一些其他生面孔住进去了。
千重的肚子也大了起来,被嘱咐安心留在池府修养,桃花开了都只是样侍女去摘了几支插在花瓶里。
桃树下,千繁提这个酒坛子一口一口灌着酒,他对面,池闲风无奈于千繁灌的生猛,却也不劝阻,只是推了一小碟糕点过去。
“加了料,不香甜了,不吃。”千繁瞥了糕点一眼,似乎没有看见池闲风震惊的脸色,从腰间摸出根掏空了的细竹枝插进酒坛子里哧溜哧溜的吸着。
“你如何知道”池闲风揉了把僵硬的脸,看清了千繁毫不在意的模样,苦笑一声。
“我不光知道糕点里有东西,”千繁忽然停下吸酒的动作,他凑到池闲风身边,酒意微醺让他双颊飞上一抹红晕,神神秘秘的说,“我还知道这酒里也有东西不过这东西入了酒,酒味更佳,我说的可对”
池闲风摇摇头,神情复杂“对极了。那你为何还饮难道不怕”
“我本就是将死之人,有什么好怕的”千繁退回去,一坛子酒被吸完了,他扔了酒坛子靠到树上,一朵桃花被摇下来,正巧落到他肩上。
“你说什么”池闲风猛的绷直身体。
千繁摇摇头。他能和池闲风说什么毫无灵气又不能修行的肉体凡躯终究容不下他神剑之魂,花神邪气更是时时刻刻侵蚀着这脆弱的肉身,就算没有外力这个身躯也活不过一年。
一丝血迹从千繁嘴角流出,千繁伸出舌头给舔了个干净。
手腕忽然被捏住,千繁撇过头去嗤笑一声“你娶了千重后才开始学医,不过皮毛,能看个什么”
池闲风讪讪的放下千繁的手腕,忧心道“日后你待如何”
千繁伸手又拍开一只酒坛的封泥“天下这么大我还不能去看看辞了官游山玩水去。等千重生了,去信一封,总归能让她不那么担心话说,你可会模仿我的字迹了”
“回了,保管重儿辨不出真伪。”池闲风苦笑一声。面前这人,真是把什么都看的透彻,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一瓣桃花飘进酒坛子里,那人忽然皱了皱眉,将竹枝竿拿出来吹了吹,吹出一片桃花才有插进去哧溜哧溜吸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却恬淡的让人心也安静下来。
池闲风忽然就觉得心中惋惜的厉害,他开口道“其实半月春也不是无解,若是你当真辞了官游山游水,有候将军作保,那位也未必不能作罢,总归不过一年。”
“你为我美言了几句”千繁忽然问道,唇边勾起抹及淡的弧度,然后不待池闲风回答,又继续说到,“我知道你是今上派来的,千重遇险也是你们设计的,甚至侯成珏都有参与。”
“我知道你接近千重是奉了今上的命来监视我的,可我也看出来了,你对千重是真心的,你能对千重好,能护她一生安稳无忧。”
“没错,元宵夜那晚我是帮了今上,可我也一直护着章丞相,在皇党眼里,我花千繁就是章贼一伙的,相党只要我还在就有人不能心安。”
“有些事不是做了就能抵消前事,有些事没有那么多是是非非,我花千繁永远也摘不掉章贼余孽的标签,只要我在早晚会出事。”